睡狮还有待真正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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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耀祖

　　中国每年有大约6000亿人民币的资金流向境外赌场，赌民不乏携公款豪赌的中国官员……

　　十八世纪法国的拿破仑警告世人：“不要惊醒中国这只沉睡的狮子”。如今，狮子惊醒了吗？

　　最近笔者与上司闲聊，上司赞叹中国经济发展的力度和深度。中国从第三世界跻身第一世界强国的过程恐怕会是史无前例的短，连从美国来的顾问也对中国来势汹汹的崛起忌惮三分，深恐美国的经济霸权受到威胁。

　　上司也忆述十年前，她到大陆参加世界经济论坛的经历。由于不谙华文，需要听英语翻译，对传译的高水平和美国口音的纯正赞叹不已。会议结束后，上司回头一望，却骇然发现那位优秀的翻译员原来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上司心里有数，知道把第二语言锻练到如斯化境，除了天赋的语言能力之外，下过的苦功应该不足为外人道也，自此对中国人才抱有一份敬意。

　　我相信读者们都或多或少听过，甚至亲身体验过类似的经验，而我们心中对于内地人才的敬意，已经延伸到仰慕神州的发展潜力，而且随着中国经济高增长率的持久更加与日俱增。现在大家热烈讨论的课题，不是中国能不能够超越美国，而是何时取代后者，成为世界规模最大的经济体系。

　　然而，面对连串一面倒的言论，笔者持有略微不同的见解：没错，20多年来中国国民生产总值平均8％的增长，确实是一项辉煌的成就。单从客观条件审视，以领土幅员之广大，天然资源之丰富，人民之众多，文化智慧的累积，中国根本就应该成为世界经济第一强国。

　　但是自从晚清制度的腐败，加上列强和日本军国主义的蹂躏，令国家长期积弱。大战结束后的中国，也是在政治运动的口号中浮沉，三反五反、大跃进、反右、文革、六四，反精神污染、姓资姓社之争......

　　一连串泛道德政治的狂飙，中国就陷在“内耗”的痛苦中。直到邓小平上台，全力推动经济改革，在九二年南巡时留下一句“不想改革进步的人请回家睡觉”，反复强调中国的改革就是要搞市场经济，自此中国便走上了经济挂帅的不归路。

　　如今经济发展有了小成，固然可喜可贺，不过中国地能够一帆风顺地超越美国的壮言豪语，似乎言之尚早。

消费主义是新鸦片

　　不少西方经济学者都了解，中国今天的经济发展缺乏续效力 (sustainability)，绝大部分厂商仍在寻找最低成本服务需求的恶性循环内打转。主流工业或者开拓新工业领域的疲弱，欠缺修正能力的金融体制等都未能成为经济的弹床，因此即使不少西方企业依赖中国市场来达到盈利目标，可是在那些大商家的心底里，觉得大陆只扮演“生产”和“消费”服务者的角色。

　　人们口中惊叹的所谓“庞大市场”，可以解释为全球新兴消费主义(consumerism)的国度，是世界奢侈品开拓的新天地。名牌时装、名车、名酒进驻，北京、上海、广州，各大小城市正沙尘滚滚兴建大商场。纸醉金迷的消费主义差不多已成为人民新时代的鸦片，侵蚀着国家求富求强的能力。

　　再者，不要以为只有大富大贵之人对名牌产品趋之若骛。有调查报告指出，只要能有2500美元年薪的人，就有购买名牌的意欲，认为千辛万苦买到法国Louis Vuitton手袋会带来很大的满足感。而另一项银行调查也发现，不少上海白领的开支比收入还高，反映即使城市里的新贵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感到不知所措，太容易受到洋制品的心理诱惑，以致入不敷出。

　　更可悲的是中国边境已被赌场包围，人民搬着大量钞票去“进贡”周边小国，单是中国西南部就有82家赌场建于边境，朝鲜罗先市的赌场每年吸引五万名客人。

　　据统计，中国每年有大约6000亿人民币的资金流向境外赌场，赌民包括带公款豪赌的官员。较轰动的有湖南省原郴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李述标到澳门赌博，挪用公款1亿2000万人民币；而目前被通缉的延边州交通运输管理处处长蔡豪文，在七个月内，挪用的公款加私人贷款，借款，共贡献给赌场700万元人民币。

　　这反映豪侈的风气不仅笼罩中产和富人，更使原来低效率的官僚体制更形腐败。试想想，倘若把外流赌资的一半，作为基础教育的经费，那全国2700万辍学的青少年有多少人能够受惠呢？十年后他们参与国家建设的贡献有多大呢？


耗损资源以换虚荣

　　可能读者会提出疑问：消费主义一词源于西方，美国更是此主义的始作俑者，为什么笔者要故意突现这种思维和行为方式对于中国的祸害呢？难道美国人就不崇尚消费主义吗？

　　要认识两者的相异，我们必须了解美式消费建基于有协调逻辑的政经制度上，在当地政治，社会和经济都同样开放的国度，人民有其他选择去寻找，体现自身价值的选择和权利，而不只限于以消费来界定身份。

　　反之，由于政治和经济自由度的落差颇大，中国还是一个压抑的社会，消费成为了个人自我实现的唯一出路，自觉没有主导社会潮流和决策的群众，只能在不断的消费中自我充权(empower)，正所谓“我消费，故我在”。问题是这种消费是无止境的地位争夺战，有了名牌只会想要更多的名牌以维持自己的身份，不断追逐下去，将中国变成全球名牌游乐场。

　　中国消费的迅速膨胀，变相损耗国家的自然资源以换取一大堆虚荣。也许内地的天然资源实在太丰富，煤工的生命太不值钱，中国制造能源的效率非常低，直接深化污染问题。经济学家估计，中国需要世界平均值的三倍，日本的七倍来赚取一美元的收入。

　　由于科技落后，仅40％的煤矿能转化为电力。另一方面，即使新法律确立了更严格的建屋安全和汽车排放废气标准，碍于执法不力，成效令人失望。

　　世界银行报告指出，低效率的资源运用使每年中国损失1200亿美元，其中包括工业产品的机会成本和污染带来的医疗成本。即使中国的增长是如斯快速，这么庞大的浪费也不可能无限期延续下去。

社会动荡的计时弹

　　其实，压抑的社会不但间接令消费主义蚕食创新想像的生产动力，也为社会动荡埋下计时炸弹，近期的反日浪潮就是一例。如果抗议纯是为了右翼团体删改教科书一事，为什么上海人群会砸碎餐厅玻璃门窗、广告牌上投掷鸡蛋、翻覆轿车？为何浙江的保钓人士竟然在反日游行中受到攻击？为何示威者见“日”就泄愤？

　　日前，香港《文汇报》有刘斯路撰文，一针见血指出中国和亚洲人民目前要反的不是日本企业，不是日本人民，也不是日本文化，而是日本右翼势力及其政策。

　　况且，空喊抵制日货的口号，已经说了一百年，真正抵制了吗？即使一般人民不知道中日贸易已经在去年突破千亿美元，难道他们不知道每一个日本家庭都在用中国货，而每一个中国家庭也在用日本货？难道他们看不到日本电器背后有“日本设计，中国组装”的字样。抵制日货，难道不也在抵制中国货吗？

　　不少人把国内某些群众的过激行为，解读为中国百姓在处理对日问题上缺乏群体的理性思维(collective rationality)。我想这是不完全的解释，因为反日游行最激烈的地方是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市，不能排除民众假借反日游行之名，反各种社会黑暗现实为实，例如贫富不均，官僚腐败，城乡差距扩大，关系网决定一切等。由于反政府游行不可能被当局容忍，学生，穷人，外省劳工，上班族，小资等借此机会宣泄牢骚。

　　再回头看看历史：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都是以反日为旗帜，最后转过矛头，冲击中央政府而已。可见虽然有部分示威民众只是怀着纯粹反对日本右派的意愿，但是细心观察反日浪潮后，不难发现其背后是中国民众不满政府行为的发泄。

　　因此，反日运动越高涨，神州大地的政治环境就越不稳定。归根到底，又是政治和经济自由度落差太大作祟，这是中国暂时还不能超越美国最大桎梏。

　　拿破仑口中的睡狮，今天似乎已醒过来，张牙舞爪。有人啧啧称奇，其他人却摆出要一较高下的架势。无论如何，若果狮子凭靠的不是自身的活力，而是其他方面压抑太久而释放出来的虚火，那是真正的苏醒吗？

　　中国人要摆脱消费主义这现代鸦片，不仅要宣传正确消费及节约意识，最重要是建设一个真正给予公民自由及选择权力的社会。这才是真正的苏醒。

·作者是耶鲁大学国际与发展经济硕士，目前是房地产业规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