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兵的20次来华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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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7日至15日，84岁的原日军侵华老兵盐谷保芳第20次来华谢罪。1941年至1945年，日军59师团45中队军曹盐谷保芳在山东泰安作战，枪杀过八路军战士及我无辜百姓。战后至今，良心审判让盐谷选择了“良心委派的任务”——来华谢罪。1985年，盐谷保芳组织当年侵华老兵96人来华谢罪。以给博物馆捐献日军军品、给学校捐献文具方式偿还血债；以讲演方式偿还心债——告知后人战争真相，以史为鉴，图谋未来。
　　一个可以证明盐谷诚挚谢罪的细节是，演讲时，他拒绝坐讲，始终站立并频频鞠躬。盐谷每到泰安，必去“徂徕山抗日战争纪念碑”拜谒。另一拜谒之地，是距泰安220公里的岱崮村里矗立的“抗日战争烈士陵园”，上刻300多英烈姓名。2005年4月11日，盐谷在英烈面前下跪5分钟左右，脸上淌泪，口中喃喃：“这里肯定有我打死的……”1944年2月11日，发生在岱崮山的姚庄战斗，作为指挥官的盐谷记忆深刻。
　　2002年，盐谷手持时任黄前镇伪乡长刘逢涛的照片请当地政府帮他寻找刘的后人。盐谷对刘逢涛的3个儿子及在黄前镇牺牲百姓的后人深鞠躬。“对不起，我在中国犯的罪不可饶恕。罪该万死，即使现在中国人枪毙我，我也死而无憾。”此次谢罪，盐谷遇见与他交战过的八路军王永坚。王永坚欢迎盐谷谢罪的同时，亦提起他当年罪行。王永坚回忆：1939年冬天，日军侵占泰安城后，嘴上说日中亲善，行动上却制造了“翠英中学事件”（现泰安一中），逮捕进步师生，其中更有人被拷打致死。大部分师生则被押解到东北或日本做劳工。1942年初，日伪军又制造了“黄前惨案”。时驻黄前据点日军军曹桥兆指挥日军用机枪扫射赶集群众近百人。之后，驻守西张店日军军曹佐藤指挥百余人包围了杨庄。佐藤将一个不足八九岁孩子扔进火里。同年冬，扫荡日军返回途中，一路烧杀抢夺……王永坚话音落，盐谷眼泪即刻流出。他起身弯腰，面露愧色，连连颔首“惭愧惭愧，对不起，对不起……”看着王永坚因愤忆当年而涨红的脸，盐谷面红耳赤“如果你生气了，就请打我一顿吧。”
　　盐谷究竟在中国杀我军民多少？他实事求是地说：“实在无法计算，手榴弹一齐投、乱枪扫射，哪个人死我手中，我真不知道。”
　　日本投降后，盐谷所在部队撤至朝鲜时被苏联红军俘虏，士兵们被送往西伯利亚挖煤。严寒、苦役、郁闷、伤口、乡愁……“吃尽了苦头”的盐谷在被奴役中反省强加给中国人的奴役。此时，姚庄战斗留在他脊背上鸡蛋般大的枪伤生疮流脓。让盐谷不可思议的是，日本政府拒绝出钱疗伤。盐谷为此卧床三年，反省三年，“战乱没有赢家，只有血泪”、“14年侵华，日本人干的是件大蠢事。”
　　1962年，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盐谷组织成立了2500人的衣会，宗旨：反省、谢罪、赎罪。1985年，盐谷组织原日军59师团96名侵华老兵来华谢罪。20年间，因年龄、财力、精力、体力、疾病、死亡诸原因，1998年后，谢罪团仅剩盐谷1人。2003年，盐谷劝说曾任黄前村警备队大队长吉川遗孀、儿子来华谢罪。尽管无效，但盐谷认为“劝说是我的使命。”
　　为什么年年来华谢罪？相信灵魂存世的盐谷道心里话“是那些灵魂催逼我年年往返。”另有一因不足为外人道——伴盐谷一生的噩梦。他夫人说他常在梦中惊喊“八路来了，八路来了。”醒后一身冷汗，难再成眠。解铃还需系铃人，家人于是鼓励他：“去吧，到中国去吧。”1985年，盐谷怀揣5年计划前往山东——一年捐赠20所中小学教具、一所学校100台电子琴。他欲借物赎罪并告知孩子战争真相。将听众锁定孩子，盐谷自有想法：“防止孩子们做与他们祖辈同样的蠢事。”他以己为例，“年轻时，不知‘以史为鉴’一词，等知道却晚了。”盐谷坚信，“用实物教育后人比教师在课堂上的教育更有说服力”。20年间，他致力搜集战争罪证，捐献给军事博物馆、抗日战争纪念馆、四川樊建川抗战文物展若干军服、军帽、军靴、军大衣、军刀、望远镜、水桶水壶、铁甲、文献等。1993年，盐谷被泰安市授予荣誉市民。中国人的宽容，让他内心审判愈烈。
　　盐谷与前日本外相田中真纪子同住一条街。每次回国，他必将从中国带回材料投进田中真纪子邮箱。盐谷相信她“一定能从中了解她不了解的信息。”
　　要活着就来中国。”在曾践踏过的土地上谢罪、告知真相，盐谷说是他活着的意义。5年来，盐谷天天做体操，以偿夙愿。逢人问他高寿秘诀？盐谷必以手指心“这里有目标。”他目标还有山西、石家庄。因为他听一曾在石家庄作战的日本老兵说：“一个大坑里埋了好多好多老百姓……”
　　（王宝梅摘自5月9日《北京青年报》作者李彦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