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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颖
“熊良山现象”述评
“熊良山现象”述评
时间:2004年8月20日 作者:朱实 来源:学术批评网


上篇:有关熊良山现象的报道

一 即将照亮全国高校的“人文之光”

2004年5月,不少重要新闻媒体都在报道着同一个内容:《道德经》(《老子》)进入大学课堂。

5月10日的《光明日报》以《道德经引进华中科大》为题报道说:“5月9日晚上,华中科技大学数百名学生挤满《道德经》选修课课堂。从1996年至今,该校学生累计选修《道德经》人数已超过8000人。”该文三个小标题分别是“把传统经典引入现代课堂”,“有助于个人修养”,“素质教育好形式”。该报道说,由于“《道德经》这门课所产生的实际效果”,“使它获得了2001年湖北省高等学校省级教学成果二等奖(文科类)”。并介绍说,校评委的推荐意见是:“经过5年的探索和实践,开辟了一条利用文化经典《道德经》对学生进行素质教育的新途径,将素质教育进一步落到实处,取得了提高学生思想道德素质和为人处世能力的实际效果,在武汉地区高校产生了一定影响,具有理论和现实意义,具有在全国高校推广的价值。”(黑体为本文所标)

《人民日报》5月13日第三版报道,名称是《人文之光照耀科学摇篮》。该报道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纯工科院校,在短短10年间一跃而成为以理工为主的综合性大学。“科学与人文的结合,是这所学校改革发展的关键。”所谓科技结合的人文,就是“古老的《道德经》走进现代科学的殿堂,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效。”文中还介绍了曾任该校校长的杨叔子院士如何重视科学和人文的结合,介绍了该校“第二课堂为主的人文讲座、学术沙龙、世纪读书会雨后春笋般涌现”的盛况,指出这个“往日以工科见长的华中科大充满了浓郁的人文氛围”。其中最重要的,是熊良山主讲的《道德经》:“1996年,熊良山主讲的‘道德经解读’(2001年改名为‘老子道德经’)成为大学生选修课,滋润着莘莘学子的心田。以《道德经》、《论语》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像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校园内重塑起人文精神,弥补由于经济和科技高速发展所造成的现代文明裂缝。”

在这两家报纸报道前后,《湖北日报》、《中国青年报》等重要报纸,新华网、人民网、《求是》新闻网、冠名“中国科学院”等重要网站,也都报道了上述内容,或者转载了上述文章。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多的重要媒体赞扬着同一个内容,这个问题的分量也就可以知其大略了。

该报道的中心人物,实际上是杨叔子院士。杨院士现任教育部人文素质教育委员会主任,那么,在提倡素质教育的今天,由杨院士倡导的这样一门课程,看来很快就要在全国推广,而这道照亮了华中科技大学的人文之光,很快就要照亮全国高校了。

然而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折。

二 耀眼的人文之光出现了百孔千疮

2004年五月上旬,由武汉大学、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等单位举办“海峡两岸首届当代道家研讨会”。主讲“老子道德经”的熊良山也参加了会议,并向会议提交了论文。熊良山的论文以及他的《道德经浅释》引起了与会者的注意。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陈鼓应和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王煜阅读了被各大媒体广泛报道的《道德经浅释》以后,对该书牵强附会、望文生义的“浅释”非常惊讶。王煜教授认为该书是“百孔千疮”。其例如:
  1.“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浅释成“道,可以叫道,也可以不叫道。可以叫‘道’这个名,也可不叫这个名”。(P1)
  2.“善建者不拔”浅释为“搞建筑的人,其建筑不容易损坏”。(P21)
  3.“使民重死而不远徙”浅释为“即使百姓受重刑而死,也不愿离去”。(P31)
  4.“如享太牢”浅释为“(心里)实际像坐大牢一样的痛苦”。(P48)
  5.“我愚人之心也哉”浅释为“用我的愚昧去满足人民的心愿”。(P49)
  6.“无为而无不为”浅释为“开始什么都不会,炼到后来什么都会”。(P54) (为道者日损,修道德的人,炼功的知识越少越好。)
  7.把“太上,下知有之”解释成“太上老君,下面的事情他知道”。(P166~167)
  8.“为天下谷”浅释成“这就是天下的稻谷”。(P285)
  9.“古之善为士者”浅释成“古时会当兵的”。(P330)
  10.“智慧出,有大伪”浅释成“知识太突出,大家都虚伪”。(页366)
  11.“知其雄,守其雌”浅释成“知道公的,守住母的,……公的(雄性的)之间相互竞争,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在势力范围内的雌性就是该雄性的配偶,该雄性为了守住它的配偶,守住他的势力范围,常常与‘入侵者’进行搏斗,并以清静处下的方式向雌性‘示爱’,获得雌性的‘青睐’。”(P284)
(以上据《科学时报·学术研究有行规》)。

诸如此类的错误不胜枚举,比如“复归于婴儿”被浅释为“归根结底是传宗接代”(284,)“孔德之容”浅释为“孔隙中容纳的德”等等,等等;多达300多处。而《老子》一书,总共才五千言。那么,解释尚不错误的,还有几处呢?

耀眼的“人文之光”现出了“百孔千疮”!

这样的一本书,如何可以作为教育学生的教材,又如何可以向全国推广!

三 一种“糟蹋”性的解释

2004年6月10日,《科学时报》以《学术研究有行规》为题,报道了陈鼓应、王煜对《道德经浅释》的批评,也报道了熊良山和他的老师孙享林对学者们所提批评的反应。

熊良山认为:“我们的学生学习《道德经》,不是以学习哲学或研究那些古文为目的。专家们认为不对的解释至少也是一种解释。从我学《道德经》的过程中我觉得这种解释还是比较贴切的。据我们的理解,研究《道德经》有3种方法。一种方法就是做学问的方法,根据文献资料、考古发现通过人的主观思考来进行研究,这是一般的研究方法。第二种方法是客观的研究方法。介于两者之间的就是主客观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我之所以选这种方法来对学生进行讲解,主要是从我执教十多年来的成效看,给学生以有益的启迪,可以让学生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本来对《道德经》从古到今都是各有各的观点,学术界也从来没有统一过,你在街上买10本《道德经》的注释,没有1本是一样的,大家都是这样子。”

孙享林的说法强调了他的学生的意见:“我们与这些名人没有交往过,《道德经》主要讲的是整个宇宙的客观现实。用主客观结合的方法研究《道德经》,也就是熊良山的这种方法才是较好的。把《道德经》的客观规律和个人主观意识结合起来。可以把《道德经》作为一面镜子,把我们个人的想法在这个镜子里对照一下,找出主观意识和客观的差距在哪里,慢慢来改善。” 孙享林还说:“那些专家们认为《道德经》是他们的专长,只有他们有发言权,我们没有发言权,我们没有这种文化水平,理解不了。”孙享林认为,他们要做的就是要改变研究方法,假如只是听专家的,按专家们的意见行事,就是一家争鸣,不是百家争鸣。

但是杨叔子院士在得知《道德经浅释》的错误以后则说,这是“‘糟蹋’了老子”。杨叔子院士曾经为《道德经浅释》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赞扬性的序言。所以,把杨院士的意见和熊良山、孙享林的合起来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从孙享林到熊良山,他们对道德经的解释,乃是一种“糟蹋”性的解释。

是的,熊良山的《道德经浅释》确实是一种解释,但这是一种糟蹋性的解释。

四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南郭先生”

6月17日,因特网“新语丝”网站发表“南郭不平”《胡批老子,糟践传统,败坏学风,误人子弟——评熊良山〈道德经浅释〉、教学实践及熊良山现象》一文(南文)。该文指出,《道德经浅释》一书,“其水平的低下,荒唐之处,实平生所仅见”。“该书处处反映出作者缺乏传统文化基本常识、缺乏古汉语的基础,对原典的解释望文生义、牵强附会,谬误迭出,乱改原典、断句错误、错、漏、傻比比皆是,还滥用通假来解释自己读错读别的地方”。该文质问:“这样的书怎么能作为大学人文教育的教材?这种课程也能得教学成果奖?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被作为人文教育的成果在各大媒体广泛宣传报道?”

南文除了继续揭发熊书对《道德经》的胡批瞎解之外,还着重指出,该书“把大量的巫术、气功修炼之类的东西和现代科学混和在一起”。

比如《老子》“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熊如此断句)(P324)被解释为:“谷神是长存的,这就是玄妙的阳神”,“据有关资料介绍,修道德的目的之一就是修出谷神,以解决一个根本的问题:生死。当然人的肉体是不可能长生不老的,但老子认为,人的灵魂是可以不死的,前提就是修出谷神。谷神就是过去修道德的人经常谈论的阳神,修出阳神就是过去修道德的人的达到最高境界的标志。阳神十分玄妙,修出了阳神既意味着得道,又意味着永生”。

《老子》“太上,下知有之……”,被释为“太上老君”,“下面的事情他知道”之后,熊又细加分说道:“太上老君创道以后,坐镇大道的轴心指挥整个大道的运转,但下面的事情即宇宙中各个银河系、恒星系、星球体(行星)上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事情都在道的范围内,而他就是道的化身。”接着,在对该章其他文字的解释中,又杜撰了一系列太上老君去救灾、治病会如何如何的混话。因此,南文评论道:
从熊的解释看,《道德经》还有这位东方“上帝”的自传性质。第一次听说上帝还为自己写自传,《道德经》真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天书,是真正由上帝写的,但记载了“创世纪”、“大洪水”,而且还写了怎样“道成肉身”济世救民的自传,比西方《圣经》要高级得多、可信得多了。

南文结论为,《道德经浅释》“简直是一本关于道德经的《魔鬼词典》。”并认为,这样讲经典,是在“糟践传统文化”。

这位“南郭先生”显然是自谦为传统文化的滥竽充数者。然而,就是他,看到有人在糟蹋传统文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怒吼。让我们在此向这位南郭先生表达一个以研究传统文化为专业的人的敬意。

五 李院士也讲话了

6月26日,继《学术研究有行规》之后,《科学时报》又以《反思“熊良山现象”》为题,报道了对熊良山现象的反应。该报道称,科学院数理学部85岁高龄的李荫远院士,一见到《科学时报》的记者就气愤地说:“熊良山这件事影响很不好,他不只是不能够教《道德经》的课,更无法写《道德经浅释》。从专家们给他指出的错误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不会读书。如果他会读书的话,就该知道,不懂的名词必须查工具书。一个不查工具书的人怎么能够教课?学校居然会叫他开《道德经》的课。还居然成为《道德经》研究中心的主任。他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简直在‘戏说老子’。”李院士还说,并不是说搞机械的人就不能研究《道德经》,但要严肃,要认真,不能开玩笑。

该报道称,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编辑邢东田也给《科学时报》的打电话说,在“海峡两岸首届当代道家研讨会”期间,熊良山向大会提交并宣读的论文《老子〈道德经〉在大学生道德教育中的应用研究》被注明是湖北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五年规划研究项目。但这位熊良山副教授不仅缺乏古文献的最起码常识,而且连解释古典必须有根据也不知道,所以不可能不出笑话。邢东田说,熊良山愿意胡乱解读,那是他个人的自由。如果把解释得如此荒谬的《道德经》讲给学生,就是误人子弟了。邢东田认为此事可引起人们的多方面思考,为什么这样一本书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大学课堂,并成为“最受学生欢迎的选修课之一”?我国理工科院校的人文素质教育,到底应当怎样搞?教育主管部门是否应当从中吸取点教训?

是的,不是说搞自然科学的人就不能研究传统文化,但是要认真。认真,就是科学精神,就是要实事求是,不能戏说。戏说之类可以成为文艺作品,不失它的观赏价值。即或如此,不少人对于戏说历史也深不以为然,因为他可能带给观众错误的历史信息。至于以“研究”、阐释的名义戏说传统文化中的经典作品,而且要教给学生,其后患就难以估量了。

下篇:深刻而多方的教训

熊良山“戏说”、“胡批”、糟蹋《老子》一书,带给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也是多方面的。

一 分歧与荒唐

首先,是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的典籍?按照熊良山的说法,他“也是一种解释”。而且,不仅现在市面上买到的,还有自古以来对《老子》的解释,并不是都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都不一样的。道理很简单,某人之所以要另写一种解释,就是他有新的意见要发表。然而,熊良山教授见过有谁把“享太牢”解释为“坐大牢”吗?有谁把“自伐者”解释为“自己砍伐的”吗?熊良山、孙享林所说的专家们,可说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们相互之间存在着分歧,也没有一个不知道古人和古人之间,他们和古人之间,也存在着分歧。但他们同时也知道,这种学术上的分歧,都有一个“度”。超越了这个度,就是荒唐,就是胡批,就是糟蹋,就是戏说。其实这个道理,搞机械的熊良山教授也是应该懂得的。在机械制造行业,也有一个精密“度”的问题。有的地方精密度高些,有的地方就差些。但都有一个“度”。世界上的汽车轮子,除个别特殊用途者,都是圆的。然而,这些所谓的圆,不仅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标准的圆,就是相互之间,其圆度也是千差万别。然而,差别只要在一定限度之内,都可以作为汽车轮子使用。但是,超越了这个度,比如把一个圆的车轮做成了方的,或者三角形的,或者歪三扭四、坑坑凹凹,那就是废品,就超出了可以容忍的限度。而《道德经浅释》,就是一个歪三扭四,坑坑凹凹,不方不圆,因而不能使用的解释《老子》的“车轮”。

熊良山教授以一个工科副教授的身分,讲论什么多种解释,并且自己似乎也可以自成一家,就是缺乏最起码的科学素养。

二 “百家争鸣”说

孙享林则提出了更加原则的问题:百家争鸣。意思很明显,不能由你们几位专家垄断《老子》的解释权,我,孙享林教授,也要来和你们争鸣。

陈鼓应教授回应道,学术研究不是写小说,不可以随意解释,随意虚构。把胡乱解释叫做‘百家争鸣’,那就是任意糟蹋‘百家争鸣’了。陈鼓应教授 结论是:学术研究,行有行规。(参见《科学时报·学术研究有行规》)

如果说在过去的社会中就是“行有行规”的话,那么,人类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行规是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严格了。行规的作用,就是保证这一行的正常发展。体育运动有行规,你必须达到一定的水平,才能参加一定级别的赛事。商业市场有行规,一种产品,只有符合某种规定,才可能进入流通。学术研究自然也有自己的“行规”,也是只有达到一定标准的文字,才有参加争鸣的资格。这不是学术权威垄断学术,而是为了保证学术健康发展的必要措施。

那么,《道德经浅释》有这样参加争鸣的资格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百家争鸣是保证学术研究健康发展的正确方针。因为学术成果不像工厂的产品,有一种严格的标准可用于检验。所以,即使所谓的鉴定,也难以起到检验、把关的作用。只有在产品出来以后,大家争鸣。然而,“不许人说话”固然是压制民主,不利于学术发展,而过分的宽容却也会使草高害苗,瓦釜掩钟。其最严重的教训就是“《周易》研究”。在短短不到几年的时间里,全国就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周易研究会,数以千计的《周易》专家,易学大师,并且都要来争鸣一番。结果如何呢?算命先生满天飞,巫风邪气到处飘。在《老子》研究问题上,如果欢迎孙享林、熊良山之流加入争鸣,其结果,决不会比《周易》热好一些。

当然,出版有自由。孙享林、熊良山要写书,要讲“享太牢”就是“坐大牢”,有人愿意给他们出,那是他们的事。书出来以后,行内的人愿不愿意和他们争鸣?也要由个人决定。然而现在的问题,还不是孙、熊要来和专家们争鸣,专家们允不允许他们参加争鸣的问题。而是孙、熊的胡批、戏说得到了某些官员、名人的支持,要在全国推广。这就像一件假冒伪劣产品要上市,而且要广泛推销。那么,作为学界中人,就不能不讲话了。不讲话,就是听任假冒伪劣产品害人而安之若素。

三 姑息与养患

南文中有这么一段,说熊的这本教材和他的教学所出现的错误太低级,太荒谬,根本谈不上什么学术,本来不值得批驳。但是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一段话鼓励了他。这段话是:“应该向德国制度开火!一定要开火!这种制度虽然低于历史水平,低于任何批判,但依然是批判的对象,正像一个罪犯低于人性的水平,依然是刽子手的对象一样。”

起初我不知南文为什么特意写上这么一段,后来和一些朋友谈起此事,才知南文话出有因。在研究传统文化的朋友中间,认为这样的东西不值得批判因而不加批判的,是一种流行的意见,也是一种流行的做法。

是的,凡是从事传统文化研究而又有大小多少不等的成绩的,几乎个个都是忙人,而且是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在批判水平之下、而又坐大成势、贻害社会的,贻害学术的,岂止一桩! 众多“易学专家”的出现,不过是其中的典型事例罢了。

庆幸的是,当熊良山的“道德经讲座”将要推向全国的时候,陈鼓应、王煜先生大喝了一声:不能这样做!然而,陈鼓应教授是台湾学者,王煜先生是香港学者。与会的大陆学者一定不少,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是他们没有发现这本书和这个问题,还是他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因而也无大所谓、甚至干脆无所谓了呢。无论如何,这是令大陆不少学者应该感到汗颜的事。这样的宽容,这样的姑息,是各种学术腐败现象滋生、滋长的温床。

南文批评华中科技大搞中国哲学史的人,“表现让人气愤”。其实,让人气愤的,远不止华中科技大那些搞中国哲学史的人。笔者身为搞中国哲学史的人,对于那些在批判水平之下的东西,也往往是熟视无睹,少有置词。如果说南郭先生是受马克思的鼓舞因而去批判这种在批判水平之下的东西,那么,鄙人写这篇文章,则是在南郭先生鼓舞之下。因此,这篇文章,可算是对南郭先生,首先是向陈鼓应、王煜先生表示的敬意,也是对自己姑息态度的忏悔。

由于文化大革命及其以前扣帽子、打棍子的所谓“批判”使人们深恶痛绝,甚至听“批判”而色变,所以每逢批判之事,往往是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人们少知的是,中国历史上,姑息养奸,以致败家亡国的,也不只一例。儒经又对“尸位”者的批评,如今的中国,也追究失职、渎职行为。为保证政令通畅,这无疑是正确的。然而,官职是职,是位;学职也是职,是位。身居某种学职、学位,对危害本学术领域的事件听之任之,是不是也是一种失职,一种不作为呢?自然,现在还无人从政治或者法律层面上来追究此类事情,然而,唯其如此,才更应该自责。

为学术,为自身计,笔者都希望大陆的学者们能在百忙之余,对那些在批判水平之下、但是造成、或者即将造成广泛影响的东西,说一声“不”。这其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损害自己形象的高雅。

四 警惕有人值弘扬传统文化宣传巫术和有神论

“熊良山现象”的可怕之处还在于,他的《道德经浅释》和主持的“老子道德经”课程,不仅仅是对《老子》的胡批戏说。比如侯宝林的相声说歪批三国,说什么张飞的姥姥家姓吴,诸葛亮的父亲叫何,人们都可以一笑了之。但熊良山的问题远不止此。

近日在因特网上还可以查得,熊良山的老师孙享林,曾经是一位“气功大师”。1998年,他创立了“……功”。“……功”的理论基础,就是《道德经》。在他的功法里,人们只要熟读《道德经》,就可以道德高尚,百病不生。这样的功法将把人们引向何处?有了二十多年特异功能流行的经验,人们当不难预测。

熊良山可说是忠实地继承了孙享林的主张。什么“修道德的目的之一就是修出谷神,以解决一个根本问题:生死”。什么“谷神就是过去修道德的人经常谈论的阳神,修出阳神就是过去修道德的人的达到最高境界的标志。阳神十分玄妙,修出了阳神既意味着得道,又意味着永生”。并且借老子的口说:“老子认为,人的灵魂是可以不死的,前提就是修出谷神。”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道德经浅释》中,充满了熊良山的学生们“活学活用”道德经的范例。那么,学生们是不是也会活学活用一下这个灵魂不死的前提呢?

“太上”被解释为“太上老君”。而太上老君“创道以后”,就“坐镇大道的轴心指挥整个大道的运转”,包括什么宇宙中各个银河系、恒星系、星球体(行星)上发生的事情,太上老君都能知道。那么,这些话,是让学生们“姑妄听之”呢,还是让学生们认真相信呢?熊良山的意思,显然不是前者。因为他让学生们“修道”、“修德”、“修道德”,修的,就是太上老君创的这个道。

所谓传统文化,就是过去创造的文化。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传统文化的研究者,第一要把传统文化的本来面貌弄清楚,第二有责任把哪些应该继承、哪些应该抛弃,如实地告诉一般民众。自然,分歧仍然是存在的。但是,这里也有一个度。在某种限度之内,可以争鸣,分歧也可以存在,由群众自己选择。但是,对于传统文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甚至加上书中本来没有的自己的私货,什么“太上老君坐镇大道轴心指挥大道运转”之类,这和巫婆神汉们讲述“黑煞神路过平阳大道”有什么两样!

假如熊良山的八千弟子都如此看待老子和《道德经》,假如把这样的课程推广到全国高校,那就不仅仅是八千,而是八万,八十万,八百万,甚至八千万莘莘学子都如此看待老子和《道德经》,相信老子就是太上老君,而太上老君在“坐镇大道”,指挥着“大道的运转”,甚至要认真修炼他们的谷神或者阳神,以解决那最重要的生死问题,我们的国家,又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呢!

五 媒体、名人、政府官员与学术

今天,文化的普及,书写和传播工具的发达,几乎给每个人都提供了参与文化事业的权利,只要他识几个字,并且愿意写点东西。据笔者所知,几乎每个杂志社,每个出版社,他们的编辑部几乎都收到过不只一件危言耸听的作品。什么能够否定牛顿、爱因斯坦的创新学说,什么可以批倒马克思的伟大理论,什么破解了千古之谜,什么震惊世界的发现。然而,这一类东西,即使那可以发表各种污言秽语的因特网站,也不愿发表这类作品。至于各种杂志社、出版社的编辑部,则把这些东西有的退还本人,有的也就丢进垃圾箱了事。假如无人支持,这些东西也就自生自长,自长自灭。

可怕的是这类东西得到有相当社会名望的名人的首肯,得到政府官员的支持。那情况就会大不一样。名人、官员一支持,媒体就报道,于是,一点星星之火,就可能发展为燎原之势。二十多年前的特异功能热,就是从一部分官员和名人支持耳朵认字开始的。

今天,我们又碰到了这样的问题。支持熊良山的,是杨叔子院士。杨叔子院士现任教育部“文化素质教育委员会主任”。因此,既是名人,又是官员,并且是主管官员。这样双重的身分,假如要支持个有关素质教育的事,很快就会推行开来。

然而,碰到了陈鼓应教授,王煜教授,这是杨院士的不幸,也是杨院士的大幸。假如没有陈鼓应和王煜,熊良山的道德经讲座在全国推广开来,可能现在是杨院士的大幸,然而从长远看来,才真正是杨院士的不幸。可惜的是,假如杨院士为《道德经浅释》作序的时候,能够咨询一下“行内”的人士,情况或许会好得多。而且依我的意见,对于非自己专业领域的事情,即使觉得有那么一知半解,还是以不作序为好。这不仅是藏拙之一道,也是社会和国人之幸。

名人是我们的国宝,官员是国家的领导。他们受到人民的尊重,是应该的。然而,名人和官员也应该自重。国宝若用来祸国,其害更烈;领导者把人引入邪路,受害的就不是少数。

诫之,诫之!


学术批评网(www.acriticism.com)首发 2004年8月20日
DISSENT IS THE HIGHEST FORM OF PATRIOTISM !

--Thomas Jeff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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