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玻璃娃娃 好心人变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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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屏蔽广告]● 崔立洁（本报台北特约）

　　台湾高中生好心帮同学，怎料出意外，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症（台湾称“玻璃娃娃”）的同学跌死了。他被法院裁决有疏失，须赔偿死者家属333万新台币（约15万新元）。判决引发社会一阵哗然。人们开始质疑“好心没好报”？一股为求“自保”而宁对残疾者避而远之的“玻璃娃娃效应”，正迅速发酵。

　　2000年9月13日的下午，台湾景文高中二年级学生陈易靖，听到老师临时把体育课地点改到地下室，于是热心地一把抱起行动不便的同班同学颜旭男，准备把他扛下楼上体育课。

　　颜旭男患的是“先天性成骨不全症”，在台湾称为“玻璃娃娃”，每两万人当中就有一个病例。因为先天缺乏钙质和胶原蛋白，玻璃娃娃不只长得矮小，只介于68至140公分，而且骨头特别易碎，就连自己打喷嚏或是大笑，都可能导致骨折，自然更经不起任何碰撞。

　　当年16岁的陈易靖，就这么抱着才103公分高的颜旭男，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不巧天下着雨，阶梯湿滑，就这么一踩滑，陈易靖和颜旭男一起滚下了楼。

　　颜旭男送医急救，因为头盖骨破裂颅内出血，挣扎不到一天就不治身亡。那刻起，“好心人”陈易靖赫然发现自己摇身变成了“误杀者”，恶梦也从此开始。

　　颜旭男的家属以“误杀”罪名把景文高中和陈易靖控上法庭，索偿700多万元新台币。

　　诉讼程序拖了整整五年，至2004年4月初审，刑事庭宣判体育老师更换上课地点无罪，而陈易靖因地滑摔倒导致颜死亡，少年法庭判他“保护管束”三年，接受辅导纠正“不当”行为。

　　上个月25日，台湾高等法院却推翻了原判，裁定：景文高中未设置无障碍设施，陈易靖则明知颜旭男有残疾，却未注意天雨地滑而导致他摔跤，双方因疏失导致他人死亡，须连带赔偿颜旭男家属一共330万8000元新台币。

　　颜旭男的哥哥颜凡韦（同样也是“玻璃娃娃”），听到判决后感叹：“感谢法官的详细调查，这是迟来的正义。”

　　相对于颜家“讨回公道”的欣慰，高院的判决却引发台湾各界同声挞伐。

　　社会大众最大的质疑在于，陈易靖当时基于“好意” 摔倒纯属意外。如果基于好意却发生意外，助人者反倒被罚，今后谁还敢主动对别人伸出援手？

　　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国民党立委徐中雄，在事发后召开记者会，两度向陈易靖同学鞠躬，感谢他热心助人。徐中雄甚至严词批评作出判决的法官来自“黑暗星球”，才会想用“上帝的标准”扼杀人民的善心。徐中雄说，如果陈易靖真得赔偿，他愿意捐出一个月薪水帮补。

　　面对各界的质疑，法官被迫公开判决理由。他指出，如果因地震或雷劈而导致意外，那么责任不在陈易靖。但陈易靖是未注意到天雨楼梯湿滑才摔倒，就有过失责任。法官进一步说：“照顾残疾者需要专业能力，陈易靖应该先衡量自己是否受过训练、有没有专业能力抱颜旭男下楼。”简单来说，法官认为陈易靖帮助他人没有“量力而为”。

　　但什么叫“量力而为”？有人说，任何人走在路上都可能自己跌倒，难道就因此不走路吗？

　　批评声浪一波接一波，颜旭男的家属终于承受不住，在8月26日举行记者会表示，对帮人的陈易靖心存感激，也不再要求任何赔偿。

　　而始终保持沉默的陈易靖家人，也在8月27日发表书面声明，表明不接受判决结果，会继续上诉，但是对于颜家受到的伤害，由衷抱歉。

　　陈易靖的母亲更以感性的口吻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尽所有可能来阻止悲剧发生，但我还是不会阻止我的子女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陈家希望社会大众停止讨论这个事件，减少对陈家或颜家的伤害，更期盼公众不要因为这起单一事件，而减少帮助别人的意愿。

　　不过，人心显然已受到影响。陈易靖同学在接受台湾《中国时报》专访时就说：“现在看到坐轮椅的人，都会觉得害怕。”

两起障碍学童被排斥个案

　　玻璃娃娃的“寒蝉效应”，显然已迅速发酵。判决至今的短短数个星期内，台湾至少已发生了两起身心障碍学童被排斥的个案。

　　◆首先是9月6日，一名弱视的4岁小妹妹的家长，被幼儿园老师逼迫签下同意书，表明：“如果在校活动发生危险意外，家长一概不追究导师责任”。

　　◆紧接着，9月10日，一名罹患唐氏症的4岁小弟弟，被读了两年的幼儿园退学，原因是学校认为他颈椎脆弱，万一跌倒，校方无力赔偿。

福利组织：

“玻璃娃娃案”有正面效应

　　不过却也有不少福利组织认为，“玻璃娃娃案”本身有正面效应，它唤醒了社会对残疾和弱势群体的关注，迫使政府和学校等公共机构正视“无障碍”公共空间的必要性。

　　台湾其实早在1996年就落实“残障福利法”，无法达到残疾者“无障碍”要求的公共建筑可能被罚款。但资料显示，法令实施十年来，单就学校而言，真正完成“无障碍”设施的，也只有30%。

“助人为善”价值观受冲击

　　玻璃娃娃事件判决结果出炉后，对台湾社会造成的冲击超乎想像，很多人脑海中闪过一句台湾谚语“好心反被雷劈”，“助人为善”的价值观首当其冲。

　　据台湾《苹果日报》的调查，超过九成民众无法认同助人者须赔偿的判决。近八成三的民众说，自己帮助身心障碍人士的意愿会受到影响。

　　发生了两起身心障碍学童被排斥的个案后，尽管教育局紧急提出纠正，却没有人敢保证身心障碍者不会继续因为这个事件受害。中华玻璃娃娃关怀协会理事长郑淑匀，被问到对这起事件的观感，哽咽落泪说：“怕以后没人敢帮助身心障碍者了”，更强调：“一个家长的心声，不代表所有家长的心声”。

美国法条：

救助出意外不应被追诉

　　东吴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张君玫谈起这个事件，特别向本报提到了美国有个值得参考的“撒玛利亚好心人法条”（Good Samaritan Law），法条内容是：“一个人若出于善心去救助一个急需救助的人，那么就算他不小心做错了，造成了某些伤害，也不应该被追诉法律责任。”

　　张君玫更忧心：“颜旭男的判例所惩罚的正是一个救助者的过失，受打击的是社会的救助意识，助长了‘讨回公道’的以眼还眼的功利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