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 405] 2005-11-21 06:55:51
一个凤凰台,两位“行走”人
邹 蓝
世纪之交,东亚地区有两个电视台,分别赞助支持各一人“走”世界。而巧合的是,这两位行走的事迹,先后都在同一个电视台凤凰中文台播出。看过后,笔者因此得以饶有兴致地比较了一番。
一个是香港的凤凰中文台,全程拍摄余秋雨的南亚中东等地的“千禧之旅”和“欧洲之旅”。
一个是日本富士电视台,全程拍摄关野吉晴(Sekino Yoshiharu)医生自南美最南端到北美最北端,跨过白令海峡进入欧亚大陆,继而从中东进入北非,到达东非的近三百万公里路程。节目名字是“极地之旅”。
余秋雨说目的是考察各国文明文化。两段旅行总共走了几个月。 关野吉晴没有那么大的口气,他只是想体验人类始祖在东非大裂谷诞生后,是如何经东亚散布到南美的。1993年起程,分段拉力式进行,到2002年2月10日结束。
余秋雨称这些旅行是行走。用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自己的话说,“这次走的地方是‘千禧之旅’的3倍,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但我也不需要呆在一个地方细细品味,要的是对欧洲文明的迅速扫描和整体观感。走马观花表面上看起来不好,但我对走马观花还是有很高的评价。普遍的认识是,陷于一点会深刻。但其实陷在一点你会没有感觉。”
他又说,“走完了,只是表示我的长距离的文化考察告一个段落。我以《文化苦旅》、《山居笔记》记述对中华文明的实地考察,以《千年一叹》记述了对埃及文明、阿拉伯文明、犹太文明、巴比伦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文明的实地考察,即将出版的新著又记述了对欧洲文明的系统实地考察。世界上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区域性文明存在,但在人类历史上发生过整体性影响的文明,基本上都已经被我涉足了。若再冒出个其他文明,就会干扰了文明的主线条。尽管我还会对其他文明进行考察,但大的完整的考察计划对我而言已经完成。”
余秋雨的行走,根据凤凰台的介绍,就是凤凰台为“欧洲之旅”派采访拍摄队伍,一行共有15人,有6辆大众汽车全程跟进。余秋雨一路在车上。当然,我想,余秋雨进酒店餐厅和房间卫生间,以及到古迹名胜或有说法的地方参观等,还是要走几步路的。
如果余秋雨如此谦虚说他这是行走,那么相比之下,关野吉晴算不算行走呢?只是更低等的爬行吧。因为“行走”在余秋雨的认知中已经不是两只脚和纯体力的事情了,在他的千禧之旅中被提高到6辆汽车15人簇拥的水准。关野的行走,几乎就是字面意义的行走,即靠腿走路,骑车或划船,骑马骆驼等。用余秋雨的尺度来解读“行走”的意思,关野当然只好谦虚地相应降低到“爬行”的水准上去了。
关野吉晴1993年从阿根廷开始,先从北向南纵贯巴塔戈尼亚冰川直抵大西洋,再经智利一路北上达到阿拉斯加。然后小艇横渡白令海峡抵达俄罗斯。经太平洋西岸迤逦南行穿越冰封的苔原,西行雅库茨克、贝加尔湖而至蒙古乌兰巴托,沿着成吉思汗走过的路继续西行到哈密中蒙边境,然后循丝绸之路西行一段,又折返青藏公路到拉萨,沿中尼公路过樟木口岸入尼泊尔。然后再调头回中国,从新疆继续丝路的旅程,2000年经北疆过霍尔果斯口岸到哈萨克斯坦。
2001年3月,关野吉晴再度返回哈萨克斯坦,继续西行到小亚细亚和中东,从北非到400万年前的人类发源地东非大裂谷。2001年的9·11发生时,他刚循尼罗河上溯到苏丹。此时的气氛不适合在穆斯林国家旅行。他只得等到11月的斋月开始时,才穿越苏丹。一路前进,在2002年的2月10日到达位于坦桑尼亚东非大裂谷的终点。
在二十世纪末21世纪初的现代世界,走这么一个3万公里的旅程,并不算难。飞机沿着一路上的城市乡村的机场逐一起飞降落,不通飞机的地方开汽车和摩托车与摩托艇什么的,几个月就能干下来。用余秋雨教授的行走法,不就用了几个月就从中国干到了北极吗?俺当年从智利圣地亚哥回国时,经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迈阿密、纽约、旧金山、东京、上海而北京,除去停留时间,近两万公里在空中不过是30多小时,“行走”得比余秋雨还快呢。
关野吉晴的目的,不过是亲身体验人类初民从非洲到美洲的艰辛。他放弃了采用动力机械旅行的方式,而是用雪橇、自行车、独木舟、划艇,鹿橇、狗橇、骑马、骑骆驼、徒步等方式,而且一路在土著居民中停留一周或两周,以体验土著居民如南美印第安人、美国印第安人、阿拉斯加因纽特人、俄国和蒙古的蒙古族人(俄国东部的叫布里亚特人)、中国的维族和藏族人、中东北非的阿拉伯人、埃塞俄比亚的黑人部落,都留下他的脚印。因为职业是医生,在一些地方他还为土著居民治病。
至于他的旅伴,不过是一两个来帮助他或陪他走的志愿人员。摄影机镜头总是追着他们这一两个人,而摄影人员,永远在镜头外,拍摄也不干预行走的过程。他为雇请船只横渡白令海峡,亲自出面与因纽特船长交涉。
凤凰台的镜头里,余秋雨在镜头前给观众讲解他个人对欧洲或域外文明的解读,到名胜古迹的参观,锃亮的越野汽车和考究的酒店宾馆,白色桌布套着的餐桌,以及前呼后拥的文字记者摄影记者和图片记者等,以及领导司机一行人。想来余秋雨的“行”不必自己操心,只要出自己那100多斤上车就行。
同样在凤凰台播出的关野吉晴的节目中,关野那近乎木呐而决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言行和踽踽独行的身影,眼睫毛在阿拉斯加冰原上被冻出的白霜,西伯利亚苔原上蚊虫肆虐中的露营,在吐鲁番烈日下骑车前臂上的水泡和脸上蜕皮,非洲斋月中与驼工一起白天戒斋而在沙漠中显出的饥渴之状,与土著人一起吃城里人几乎不敢吃的食物。这些都给人以专门找苦吃的印象。
咱是中国人,还不算文盲,了解余秋雨的“行走”过程既有电视的形象直观的媒体,又有报纸杂志等的报导,很方便。
可是关野的旅行过程,只是在凤凰台播出的节目中才有。其他方面的东西都找不到。幸亏知道了关野的英文拼写是SEKINO,他的旅行被称为“大旅行”(Great Travel)。日本咱一窍不通,只好用英文。果然就搜索出了日本许多网站有关关野大旅行的英文版大堆资料,因此得以比电视节目报导的多了解了一些背景和细节。也因此可以来对比一下凤凰台播出节目中的两个“行走”人。
关野医生与余秋雨都是“行走”。但是他俩有所不同,余秋雨那些思考和解读文明的事情关野都要作,但是关野能够前进,完全要靠他自己的体力。没有力气把自己那100多斤向前移动,考察也就无从谈起了。
我看过节目后,对国外的风土人情及透过一两件小事小东西体现的欧洲文明好象清楚了点;对南北美洲和东西伯利亚,北非和东非那些几乎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的地貌风俗,有了直感的认识。
可是有些东西好象又更迷糊了。至少说,行走的概念究竟是什么内涵?如果余秋雨那样的方式是行走,那么关野那种旅行方式还能否算是行走?如果关野那种宁肯吃苦而专门跟自己的体力过不去的方式是行走,那么余秋雨那样的豪华旅行方式是否能有资格说成是行走?
如果余秋雨那么一种无需“呆在一个地方细细品味”的走马观花考察文明的方法很有实效,那么关野那种笨而累的办法,非得在沿途的土著居民的帐篷、茅舍、山洞中住几天,一起去渔猎耕作放牧祭祀来体会土著文明是否效率太低下?如果人们认定关野那样的笨办法才能实在体会到一些区域种族文明的真面目,那么,余秋雨的走马观花所看到的,是否不实在?是否走过一次希腊,就有资格说自己已经了解了希腊文明?走马观花地到过印度埃及意大利等,就可以说自己全面了解了古代的几大文明?
一个来自日本、一个来自中国的两位几乎同时期在“行走”的东方人,对“行走”和对“文明的考察”的亲身解读方式竟然是如此不同。对比之下我产生很大迷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写下这些文字,将这个问题求解于大家。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我绝对算不上诸葛亮,这个问题可能半个臭皮匠就管用了。
不久前,深圳读书月活动,组织方请余秋雨讲演。完了之后接受采访,余秋雨表示说,有人妒嫉他上电视出风头,人家越说,他就越是偏要上。他还要行走,思考。那么说,大家还可能会有机会看见余秋雨坐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行走”。 明明是驰马观花,却硬要说是行走,不过是想表示,他看得很清楚,有资格说话而已。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代可就是栉风沐雨徒步行走的。清末顾亭林先生就干过这么一回。再往前,徐霞客也如此行走过。至于唐朝那么大文豪的壮游,大多是徒步的。条件好点也不过是骑马骑驴子,比如“雪拥蓝关马不前”等。就算是官位高而有驿站派车坐,也是兽力车而不是飞快的机动车,与徒步的速度相去不远。
我不认为余是“行走”。他可以说是只费点力气上车坐车旅行而已。不过余秋雨也可以坚持认为他那种方式也是行走。不过,他这么坚持认为的话,那么关野的那种旅行方式算是什么?不知他如何回答。如果关野是真正的行走,那么肯定余不是行走。如果余秋雨方式算是“行走”的话,关野和地球上数十亿人每天迈开双脚做的动作,在有教授头衔的余秋雨的新定义下,看来只能降低到“爬行”的层次了。不知道如此一来,大家是否能够接受余秋雨的新定义,《现代汉语词典》是否会根据这个包括新的定义进去?我看悬。他坚持说那是行走,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作家邓贤便认为,余秋雨的所谓“行走”,不是真正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