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世之谋之三:痛说飞云浦
处世之谋(3):痛说飞云浦
痛说飞云浦
缥缈
新年想到这个话题,有时不得不触动一些令人不快的事件。
飞云浦,是小说《水浒》中的一个地名,第二十九回,“施恩三入死囚牢,武松大闹飞云浦”,这是“武十回”中,大家印象不深的一个段落。武松最后之所以被*得大开杀戒,落草为寇,与此地大有关系。
一句话,我认为今年,就是中国社会与经济大变革的“飞云浦”,如果草根阶层,比如“武松”们,真的被*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他是要杀人的,那么,“画堂深处尸横地,红烛光中血满楼”,几乎就是必然的结果与报复.....
[张都监图得什么?]
此前,张某想来是真心结交武松的:“我闻知你是个大丈夫,男子汉,英雄无敌,敢与人同死同生。我帐前现缺恁地一个人,不知你肯与我做亲随梯已人么?”武松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
相对而言,张投入结交武松的成本,并不算低,如果他嘴上说的与心头想的,大致上相符的话,就不会有此后的种种事端出现,武松也许就是官门里的寻常鹰犬,但千不该万不该,张某不该出尔反尔,再寻思算计武二-------老话说“硬柴烧塌灶”,在大利大害面前,你是不是罩得住对手,应是基本的思考方法吧?
呵呵。
“做掉”武松,张都监能得到什么呢?算来无非是:
1,得到蒋门神送来的几两散碎银子;
2,得到快活林酒店的流通股本若干;
3,得以结识一些江湖黑道上的黑恶势力;
这些都无须张都监付出多少,“交易成本”当然很低。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由别人负出成本、张都监单方可以受益的经济选择,一个理性的经济人,不用说是要牺牲武松,来换取自身的最大利益的,
呵呵。
[张都监错在何处?]
重读《水浒》,大家可以看到一点,张都监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完全低估了武松------山东武二是什么类型的人,他没有想清楚,也没有看真切。此后一错百错.......
事有所本,理有必至。所以,我们必须强调一点,武松这种人的性格,是相当特殊的性格,
他身上具有猫的性格,兼具虎的性格,特别容易发生判断性的错误;
对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遇仇人他决不放过,他信奉的是“私人执法”,难的是他有这方面的“本钱”,此前的种种人生经历,已经把武松煅烧为一柄可以随时出手杀人的“利器”------醉打蒋门神,不过是小试锋芒,当时他表白说:
“众位高邻都在这里:我武松自从阳谷县杀了人配在这里,便听得人说道:‘快活林这座酒店原是小施管营造的屋宇等项买卖,被这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白白地占了他的衣饭。’你众人休猜道是我的主人,我和他并无干涉。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也不怕!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厮一顿拳脚打死,就除了一害;我看你众高邻面上,权寄下这厮一条性命。我今晚便要他投外府去。若不离了此间,我再撞见时,景阳冈上大虫便是模样!”
对这段表白,金圣叹直称武松“真乃天人也”-----所谓天人,就是他“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
呵呵。
一句话,武松是那种人生只要活着,便只争一口气,这“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的性格,管你天王老子,也“不在话下”,
[武松罪不至死]
但是,如果张都监不为已甚,不把事情做绝,以武松的性格,大体上也认命的。
首先,武松的案底儿比较“潮”,孟州知府认为:
“这厮原是远流配军,如何不做贼!一定是一时见财起意!既是赃证明白,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
其次,武松的案由,本来可大可小,属于轻罪,没有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会为此拼命的,把桌子彻底“掀翻”;
其三,武松此时,并不知真正的仇人、对头姓氏名谁,他“情知不是话头,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时见本官衙内许多银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势窃取入己。’与了招状。”
虽然武松私下也有寻思:“叵耐张都监那厮安排这般圈套坑陷我!我若能够挣得性命出去时,却又理会!”----但终究还不能确定......
说句公平的话,事情如果到此打住,张都监本来没有性命之忧。正常的人,也会就此罢手的,毕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杀人不过头点地,张都监可以坐享丰厚的回报了,武二也只得自家认做“倒霉”......
但是且慢,此处有两个极大的不便,这就是首先张都监系统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从改革中获得好处,却担了风险,比如蒋门神、张团练、孟州府、押司、孔目诸多人等,他们怎么办?
还有那些典狱的“康节级”、府衙中的“叶孔目”,也不是吃素的,也要通过案子寻租,巴不得把事情搞大一些,所以他们得了施恩的钱财,早晚都给孟州府“说开就里”-----“那知府方才知道张都监接受了蒋门神若干银子,通同张团练,设计排陷武松”;自心里想道:“你倒赚了银两,教我与你害人!”因此,“心都懒了,不来管看”。
其次大家不要忘了金眼彪施恩,此人黑白两道,门槛精通,也不是吃白饭的,请看他在牢中“周旋”武松脱罪的种种手段,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话是两面说,
一方面,如果武松活着,在张团练与蒋门神看来,张都监得到的便是“无风险收益”,就显得有点太大了,虽然小说中并没有写,但在幕后,想来总有一番“讨价还价”,你来我往。
另一方面,如果武松活着,施恩也就尽了江湖道义,关键在于,施恩此人,是懂得武松的,所以,他不时提醒武松这后面的种种机关,在于快活林的经济利益,并且不忘点明张都监与张团练的关节所在,对此,施恩的手段非常高明,轻轻几句话,要胜过张都监、张团练等一干人等的处处心机,在小说中,两人曾有如此一番附耳低言:
“这场官司明明是都监替蒋门神报仇,陷害哥哥。你且宽心,不要忧念。我已央人和叶孔目说通了.........且待限满断决你出去,却再理会。”
这句话,很是了得,武松本来罪不至死,施恩只要把这个关键“点拨”给武松,告知他是被人装了“套儿”了,那么,以武松的性格,岂有“善罢干休”之理?
呵呵,
[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话是这样说,即使如此,如果没有飞云浦,武松仍然无可奈何,时间是一剂忘却一切的药,千不该,万不该,张都监一干人等,真的出手了-----飞云浦是“99度加一度”的临界点;而非张都监等人自以为的“狼羊博弈”,
呵呵,
在武松看来,飞云浦的路子,是很对他的性格的“游戏规则”,要玩就玩把大的吧!
结果如何呢?张都监等人是被武松彻底“洗白”------亏大发了!
根据相关统计:
武松“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这还没有算飞云浦的那四个公人和捕快,可笑此前蒋门神还对张都监感激涕零地说:“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再当重重的报答恩相。”
总的算下来,张都监被杀了一个“连根儿掘”,成本是“无穷大”;
蒋门神和张团练,烂命两条,反而算是白送了的“彩儿”了,正所谓“机关算尽,反算自身”。
在武松看来,大家只要不再提那个“官法”与“规则”,事情反倒简单了,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都体现了一种公正.......
武松的公正,不等于胡作非为,它是性格的体现,是道德原则的体现,所以是自然而然的,只要所有的参与者都认为游戏可以没有底线,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那么,结果就是必然的、也是公正的,
对于现代人来说,飞云浦的教训,也许仅仅在于:
1,生存竞争也要懂得“不为已甚”,无论可以获得的收益多么令人眼花耳热,也不要把对手*到墙角里去;
2,社会确实存在秘密规则,竞争可以导致垄断,可以超越“明规则”,但是你不能超越“秘密规则”,否则,结果很可能出乎你的想象;
3,在不同的规则之下,狼与羊之间,并非一成不变的规则与定式;从来至弱也即是至强,此时此刻,惟有居于强势的张督监等人适当退让,方能化大害于无形......
如今,中国的社会改革、经济改革,都已经到达了某种临界点的时候,我们所要做的,也许只是不要偏听偏信,警惕蒋门神包括张团练的一面之辞,不要把武二*到“飞云浦”.....
因为毕竟,我们必须承认,武松有武松的道义,这是一种江湖道义,是一种只能来自刀锋上道义,飞云浦是另外一种“天”,它可以塌;飞云浦是另外一种“地”,它可以陷!
对于某些人,我想说的是,你个人完全可以不承认,但劝你们(!)作为一个整体,千万不要装作你们根本就不在乎的样子,以免自欺兼且欺人,
我不想给任何人预设一种道义上的冲突,但我希望大家都能看到一个必然的风险,这一风险的后面,有着深厚利益背景,这将导致最坏的结果出现.....
争取个人以及利益集团的利益最大化,并不是任何个人的错,但谁也不可以肆意地伤害他人,谁也不要以为别人的底线只是想“取代”你们的“主流地位”,
不是,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呵呵,
一岁新进,万事从头。
飞云浦的故事其实远远没有结束,我相信,对于那些自以为强大、博学、精明、自以为身居主流社会中的人们-----比如张都监和张团练等人说来,发现自己在屠刀面前的无能,是令他们痛苦的事情!
但正如马克思所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正是因为这个道理,飞云浦的鲜血是随时可以奔涌出来的,道理是如此浅显,甚至无须任何证明,在世间,越是看似便宜占尽的选择,其实越不真实......越没有可行性。
牛人之外,还有牛人;谁也不要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