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保基金“违规投资”疑云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6-07-24 16:15:29




　　上海社保基金“违规投资”疑云
　　专家指出，除可能牵涉的个人问题，此事也暴露出地方社保保值增值的两难境地
　　
　　本报记者　陈芳　上海报道
　　
　　而一位社保专家认为，关键还不是投与不投，问题在于祝均一导演的这
　　种投资类似一个“黑箱”，没有像全国社保基金那样进行公开披露的游戏规则。
　　　　
　　7月18日，周二，上海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召开了一次处级以上干部的紧急会议，会议通报了其局长祝均一已被中纪委带走接受调查的情况。
　　此事似乎甚为突然，被调查前一天早上9点，祝均一还准时出现在社保局办公室，并主持召开了局例行工作会议，这成为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据说，其坐驾至今停在住所内，可能是在家中被直接带走。
　　上海有关部门就此事下发的一份通知上称，“社保局有关领导严重违纪”，“违反财经纪律，用社保基金进行违规投资”。
　　几乎在同一时间，上海福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张荣坤亦被有关部门“带走”，据本报记者调查，两事间存在某种程度的关联关系。
　　消息人士说，2002年张荣坤以32.07亿元，拿下沪杭高速公路上海段99.35%的股权，其资金来源正是上海市社保基金(相关报道详见9版)。
　　据本报了解，祝出事后，上海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下属的基金处处长和社保基金管理中心主任也没有再正常上班。
　　
　　安联的“社保血统”
　　据本报记者调查，上海社保资金的违规投资可能涉及房地产和证券等多个领域，形式主要是委托理财入股市和委托贷款入楼市。
　　接近社保局的人士透露，祝的操作手法是社保局直接和项目接触，看过土地证和规划证之后觉得项目可以，就以6%-7％的短期银行贷款利率放出去，资金都在1亿元以上，中间找个银行办下手续，看起来是社保局———银行———企业的银行委托贷款，其实都是社保局和企业之间联系好的。
　　“有四五个人专门做这个事，他们和很多银行都合作过。”上述人士透露。
　　21日，上海银行界一位人士也告诉记者，今年国家审计部门对上海社保基金有过审计，当时就发现大量的上海地方社保基金通过委托贷款形式进入房地产。
　　除隐秘的委托贷款形式外，上海早在1992年就成立专门的房地产公司运作社保基金。
　　就记者掌握的资料来看，其中的一个载体便是上海安联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它今年初从浦西第一高楼明天广场抽身时，暴露了和社保基金的关系(详见本报4月18日《社保基金妙手抽身上海安联停售明天广场》)。
　　当时的种种迹象显露，上海社保基金正因为某种压力，急于从房地产市场撤退。不久后，安联投资转到了上海国资委旗下的资产经营公司上海盛融。
　　不过，安联的“社保血统”无法抹去。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安联投资原为1992年成立的申宝房地产开发经营公司，这家独立核算的全民所有制企业属市退休费统筹管理所领导。注册资金人民币1亿元。
　　而一份名为《上海市退休费统筹管理所关于成立上海申宝房地产开发经营公司的申请》的资料揭示了它与上海社保基金的关系：
　　“本市(上海)自1986年10月起，对企业职工退休费用实行社会统筹，目前(1992年)全年退休费统筹基金收入和支出已经达到20多亿……要采取措施，尽量使现有的养老保险基金保值增值……从现有养老保险基金余额中划出一部分资金，由公司进行房地产开发经营，通过房地产开发经营所取得的利润，转作养老保险基金。”
　　“当时，上海的部分社保基金是委托浦发银行做经营管理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1998年1月，申宝房地产移交给上海浦东发展银行经营管理，并作了如下变更：
　　上级主管部门变更为上海东展公司；开展上海浦发受托社会保险基金的资产经营管理业务；公司名称变为上海安联投资发展公司；主营从房地产经营扩大到实业投资、房地产开发、资产经营管理等。
　　1998年12月，安联的注册资金数额从1亿增加到3亿人民币，全部由上海东展公司以社会保险基金投入，占注册资本100％。
　　“为了保全资产，安联进行了投资组合，将资金分为短期投资如委托贷款，中期投资如项目贷款，以及长期投资，比如房地产。”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上海安联的地产投资版图颇为壮观，先后在上海南京西路、北京东路、西藏南路等市区黄金地段，相继投资建设了明天广场、东银大厦等各类地产项目，商品房面积达四十多万平方米，资产总额高达几十亿元。
　　除安联外，社保基金的地产生意还有其他“门客”。
　　比如，上海市社会保险事业基金结算管理中心本身即拥有多座房地产。
　　
　　不断减仓股市
　　不仅是地产，安联还进入股市。在部分上海基建类上市公司的流通股股东名单中，安联名列前茅———2004年上实发展半年报显示，安联投资是其前十名流通股股东之一；截至2005年底，安联投资也是上海建工的十大流通股股东之一。
　　上海社保基金流入股市的渠道远不止安联一条。
　　知情人士称，上海的社保基金主要通过三方委托理财等途径进入证券市场。直至2005年前后，或许是考虑风险等因素，社保投资的资金开始不断地从股票市场撤走，转到房地产等其他领域。
　　记者独家获得的上海市企业年金发展中心重仓持有的股票数据(持有量进入流通股股东前十名)也表明了这一趋势。
　　2003年，上海市企业年金发展中心共持有28只重仓股股票，持仓6531.8463万股，持仓市值67682.635万元。
　　一年之后，2004年该中心共持有的重仓股股票减少为17只，持仓5459.2902万股，持仓市值31496.786万元。2005年底，该中心持有重仓股股票急剧减少，只有5只，持仓3797.744万股，持仓市值20562.1万元。
　　最新的数据表明，2006年一季度，该中心只持有4只重仓股股票，持仓3361.3097万股，持仓市值16070.052万元。
　　除上海市企业年金发展中心外，上海市社会保险事业基金结算管理中心是股市的一支生力军———它曾经是金丰投资的第七大股东，持有168.7万股流通股；也是东方热电的第六大股东，持有74万股流通股。
　　而2004年年初，关于上海社保局将7亿元社保资金“借给”风险券商爱建证券的消息，就曾引起过轩然大波。
　　
　　违规之辨
　　知情人说，1999年前，上海社保局对自己的投资行为并不避讳。但是，当年《社会保险基金财务制度》的颁布成为一个转折。
　　“1999年后，这些投资就变成违规操作。”一位业内专家说，1990年代末，很多地方投资不当，出现社保基金亏空，以致中央政府下令叫停了部分投资试点。另外，1999年前后，正赶上浦发银行要在A股市场上市，“安联的投资是它的账外资产，必须与浦发银行脱离关系。”
　　但资料显示，此后上海社保资金虽然低调了许多，却并未减速。
　　社保投资的收益究竟几何则是另外一个悬念。
　　2005年安联工商年检报告显示，其对外投资情况包括，光通信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上海通信技术中心，常熟泛亚建筑陶瓷工业有限公司，上海明天物业管理有限公司，上海联琛实业有限公司等多种门类。
　　最新的工商年检报告还显示，截至2005年底，安联资产总额5.5亿，净资产总额3亿，利润1252万。
　　不过，安联投资并非每年都盈利。这家公司的工商年检资料显示，2003年该公司曾出现了3400万的亏损。
　　而且，由于安联投资是受托开展养老保险基金的资产管理，其委托经营、管理的资产和其自营的资产是分开在两份财务报表中的，而其向工商年检上报的会计报表仅是自营业务的报表———委托资产的部分并未包括其中。
　　这部分资产规模多大，损益如何，至今是外界无法知晓的谜团。
　　安联有一位内部人士对记者表示，安联与社保基金的关系，类似委托理财，安联需要“连本带息”偿还社保基金。
　　也有说法是，安联每年给社保基金一定的投资回报率，一度约定为超过10%。但这些说法目前无法得到权威机构的证实。
　　该安联人士还表示，尽管政策不允许，但现在他们是盈利的，并且投资回报超过了国债，“这证明我们的投资方式，是有利于社保基金增值保值的，但却没有人会给掌声。”
　　
　　地方社保两难
　　对地方社保资金而言，投和不投，确实是个问题。
　　据了解，目前国内的社保资金有三个层面：第一是全国社保基金，第二是地方社保基金，第三是规范的企业年金(详见表格)。
　　其中，作为地方社保局领导，祝均一有权运作的资金是第二部分，具体又分为两块：
　　一块为20世纪90年代初期上海建立养老保险体制时候的节余，节余最高时曾达100亿元左右。但是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由于支付的压力不断增加，这部分节余已大大缩小。
　　另一块则是地方补充养老保险，由于上海市成立了一个企业年金发展中心来运作这笔资金，故又被称为“上海年金”。这部分资金目前的规模已超过80亿元。
　　2004年年初，上海市劳动保障局的一份内部报告对上海的基金缺口有过一个估计———如果处理不当，未来30年的总债务可达万亿元以上。
　　“如此巨额负债，必然导致现制度模式的崩溃。”该报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为社保资金保值增值”———或许正是这个理由，或曰借口，让祝均一毫不犹豫地迈过了《社会保险基金财务制度》的规定———通常，地方社会保险基金只能购买国债，“任何地区、部门、单位和个人不得动用基金结余进行其他任何形式的直接或间接投资。”
　　而一位社保专家认为，关键还不是投与不投，问题在于祝均一导演的这种投资类似一个“黑箱”，没有像全国社保基金那样进行公开披露的游戏规则。
　　“因此，另外一个问题是，祝均一是否会有个人的财务问题。”这位专家最后说。
　　
　　规范社保基金动作的三个文件
　　数据来源：中国铁路部
　　(图表略，详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