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小传：风雨如晦之一

老总生在天府之国，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马甲少年时也曾在那里放浪了许久——那正是满大街流行罗大佑的“乌溜溜的黑眼珠”的时节，也留下了一段难忘的回忆，至今想来，仍旧是怦然心跳……但就是一个穷字，让人黯然叹息。山山水水也好，花花草草也好，毕竟只能饱眼福，不能当饭吃，何况老总出生在那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清末——那也是一段让人不堪回首的岁月。

追溯起来，老总的祖辈本是广东客家（韶关），明末大乱，农民起义风起云涌，草莽出身的张献忠屠川（此点史家众说纷纭），弄得血雨腥风，好端端的天府之国被屠得伤了元气，清初只好从外省大量移民——那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湖广填川”。老总的祖辈也就是在这时，怀着“树挪死，人挪活”的梦想，裹胁在浩荡的人群中，扶老携幼，长途跋涉几千里“填”到了四川。

现代写人物传记，最喜欢的就是来个大传全传，唯恐别人不当回事，马甲这是小传，说到哪算哪，犯不上刨祖宗，查八代……所谓闲话不提，言归正传，反正到了老总出生时，老总家境已是十分破败（或许从未富足），沦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农了——好在庄稼人有的是力气，土里刨食，虽说艰辛，但在那个时代，能够平平安安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最少对于老总来说是如此。

其实人在世上，不论是唯心也好，唯物也好，都不得不承认，福气和运气这东西毕竟存在……而老总无疑就是有福气或是有运气中的一个，首先，他在家中排行老四，这个排行很重要，重要到异乎寻常的地步——至少意味着他比他的弟弟妹妹多了很多机会，而在这诸多机会中，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生存。这不是耸人听闻，在老总的后面，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生下来就被溺死了，大概是五个……

一个伟人的成就，总包含些天生的机遇——而这种机遇和伟人本身的努力和把握没有任何关系……例如老总，恰好他的伯父没有子女，而老总在家中的排行，确保了他拥有被过继的机会（长子是不能被过继的），而拥有双重的父爱母爱，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老总两岁那年，他就开始尊伯父为养父了，作为养父的唯一儿子，老总就比在生父家更多了一些机会——同样的，在这诸多机会之中，首推就是老总比家中别的孩子多了些受教育的权力——而这个权力对老总来讲，是至关重要的。后来老总在延安曾发出感叹：要不是过继给伯父，那我就……

其实，还有一个因素造就了老总的辉煌，那就是鸦片。说起来似乎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但史实确实如此——读书是要钱的，而老总养父家种的庄稼在交完租子之后，并不能维持象上学之类如此奢侈的消费。而众所周知的是，鸦片是一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其收获是谷物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老总的养父为了给儿子挣出学费，竟然开始了在家中的地里种植鸦片，这在当时的农村，此举并不是一件象后来那样普遍的事情，需要的是勇气……换而言之，也就是说，那罪恶之果的膏泽，竟然为新中国孕育了一位未来的总司令……

现在，我们谈历史，总喜欢说假设，总喜欢说如果。我们看老总也是这样，如果老总不是排行老四，如果老总的伯父有自己的儿子，如果老总家里多些矜持，不去种那些伤风败俗的鸦片……那么历史，最少是老总的历史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有时，马甲总在思索，历史走的每一步，是出于一种必然，还是偶然……那么历史究竟是什么，马甲看，历史是一条由无数环节联结而成的长链，而庆幸的是，老总这条长链在通往历史的主链的过程中，并没有断节……

儿时的老总无疑是勤劳的，在读书之余，肯定少不了在家里干些农活，比如给罂粟播种、锄草，收获，日日徜徉在美丽而罪恶的花朵之间，一定掌握了制作这罪恶之膏的全套流程……但毫无疑问的是，此时的老总还没有权力享受他的劳动成果——直到很多年他成为一个小小的军阀之后，而与此对应的是，此时老总的生父，正在家里发起一场小小的而且很快就被镇压的“造反”运动，运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求每个成年男人有一杆自己的旱烟袋，而不是全家的男人轮流着共用一根……

多少年后，当老总斜躺在睡榻上，在妻妾的侍奉下，喷云吐雾醉生梦死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昔日在罂粟地里所付出的艰辛和汗水？在吸入那罪恶的烟雾飘飘欲仙的同时，会不会产生一种与罂粟无关的纯心理的莫名的快感？马甲推测，或多或少，肯定是会有的，比如东南亚某国那个小时候穷得没有鞋穿的前第一夫人……

据说罂粟的花朵美丽得娇艳欲滴，可惜马甲与这种美丽娇艳无缘，一直引以为憾……多年前，曾有朋友从云南带回了一些种子，马甲思之再三，为了不给可爱的警察叔叔添麻烦，还是放弃了这个小小的但却是很危险的打算。或许，马甲的遗憾是多余的，未知和神秘反而更能增添一种事物的诱惑感——比如，我们大家在这里都很醉心的某段历史，正因为未知才更加充满魅力……其实，依马甲的经验，罂粟的妖艳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并非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譬如女人、音乐、酒在某种情况的结合物……

然而，老总在逐渐的长大，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蹲在屋外的大道旁，睁着还带有稚气的双眼，打量和思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有人说，童年是一面镜子，一个人的一生或多或少就是这面镜子的折射，那么老总究竟看到了什么？是那些因饥寒交迫而铤而走险吃大户的农民？还是那些留着辫子狐假虎威的清军士兵？那个时代，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讲，能留下的只能是贫穷和屈辱……而孩童的最好催眠曲，无非是老人们关于太平天国激昂的回忆——不要小看这种民间口头流传的回忆，它影响了整整一代的中共领导人，在某种程度上也间接决定了中国的命运。

庆幸的是，狗娃子（老总的乳名）并没有辜负养父望子成龙的期望，按照家中老辈给自己设定的人生道路一步一步的前进……十九岁那年，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头等大事——科举。而在叙述这件大事之前，马甲还想提一段插曲，那就是在科举进行的同时，老总还完成了作为一个男人来讲也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结婚，倒是应了古人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的俗语……可惜关于此点，正史大传似乎相当吝惜笔墨，对老总的这次喜事根本不提。马甲也只是含含糊糊知道那女人姓刘，是个农家姑娘……

有意思的是，后来老总在延安和那个美国的史女士秉烛夜谈时，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对此讳莫如深——大概想给那个女记者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老总达到了目的。据说刘氏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仪陇老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就在老总如日中天的时候，刘氏在家乡默默无闻的死去。就如同她默默无闻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似乎这个世间就从来没有这个人——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来到人世间。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伟人固然是伟人，但大多数情况下，却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去年大约这个时候，马甲千里迢迢跑去韶山朝圣，在距鲜花香烛簇拥的毛文氏（润同志父母）合葬墓不远，发现了一个积满雨水的小坑，没有任何标记，当地人告诉我，在那个坑洼之下，长眠着的是润同志原配罗氏……

其实，只要我们用心，去撩开中国几千年夫贵妻荣温情脉脉的面纱，就会在花好月圆的阴影里发现很多很多东西——关于此点，《大话西游》曾以调侃的方式给了答案，其中之一就是——泪水，女人的泪水，也是爱人的泪水，而值得讽刺的是，正是这些泪水滋润和成就了历史上很多我们交口称赞的伟人……而透过她们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去重新审视，我们会发现整个世界、整个历史都在不同程度上扭曲变形……

好在马甲是男人，对于这点，我真的感到十分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