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版的《孔乙己》

联盟的主城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圆形的大沟，沟里面预备着岩浆，可以随时冶炼。学采矿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十个银币，买一碗晨露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25文，——银行门口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银币，便可以买一碟暴风城奶酪，或者奥特兰克干酪，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银币，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环保装，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蓝装或者紫装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二十级起，便在铁炉的咸亨工会里当小副本见习，RL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牧师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板甲主顾，虽然容易活下来，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装备从BOSS身体里里挖出，看过尸体底里有钱没有，又亲看将钱分给大家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想多赚点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副RL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采矿挖草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银行门口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RL是一副凶脸孔，MT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小盗贼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紫装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夜幕杀手套装，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累啊烦啊，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2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工会BWL的副本里，所有参加RAID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昨天去RAQ又CR了！”他不回答，对RL里说，“我要一个血牙手腕。”便排出9DKP。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钱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血色十字军的钱，被抵抗了追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钱不能算偷……窃钱！……盗贼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3，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工会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是工会主力DPS，但终于没有贪污，又不会打钱；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RAID十分努力，便替人家下下ZUG，RAQ，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太义气。坐不到几天，便经常义务打工。如是几次，给他钱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工会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DKP，暂时记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负分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有钱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 “你怎的连个毁灭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工会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RL是决不责备的。而且RL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新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去RAID过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RAID过，……我便考你一考。BWL的陷阱，怎样关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事应该记着。将来做RL的时候，指挥要用。”我暗想我和RL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RL也从不将这些事算回事；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避开龙人提前关掉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陷阱有四种关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邮箱上画示意图，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新人看到综合频道，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送G，一人10G。新人拿了G，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孔乙己着了慌，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身上的G，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6于是这一群新人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RL正在慢慢的算DKP，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上次血牙腰带的十九个DKP还没算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牧师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装备太差了。”RL说，“哦！”“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去XX网吧里去了。他家的机器，上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中木马，后来是被盗，丢了号，再打电话申请恢复。”“后来呢？”“后来人物装备全没了。”“装备全没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AFK了。”RL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DKP 。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RAID，也快混上2团主力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副本下，我正在AH找大红。忽然间看到工会频道里来了个人， “大家好吗/”这话虽然极短，却很耳熟。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银行门口下对了台阶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环保装，盘着两腿，脚下还是别人送的一件灵猴装；见了我，又说道，“你好啊。”RL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DKP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RAID还清罢。”RL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去网吧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去网吧，怎么会中木马？”孔乙己低声说道，“不小心，不，不……”他的眼色，很像恳求RL，不要再提。此时工会频道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RL都笑了。我温了晨露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灵猴装里摸出四银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TAQ，掌柜打开DKP系统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DKP呢！”到第二年的NAXX，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DKP呢！”到资料片可是没有说，再到外域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