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史记之五:无灾无难到公卿
刚刚忙过一阵子,今天写愤青史记之五,专议“会说话”与“不会说话”,呵呵,
(一)
说话谁不会?这个问题,着实令人不可理解。
事实上,很多人一生的问题,就是出在不会“说话”,我个人认为,说话的最高技巧,北京话叫“葫芦”人,你把人说“舒服”了,认可你的观点了,才是说话的本来目的。
子曰:质而无文,行而不远。
孔老夫子在这里所说的“文”,就是专指“说话”的技巧,比如郑国的子产,可以“以紫夺朱”,孔子也无奈他何!
在我们当代,“愤青”而不会说话,可以想见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愤而不远”。我们需要想明白一点,那就是,一个人,与其它人相比,说到底“谁比谁傻”?
在你春风得意、志得意满、飘飘然之前,用西部的陕北方言,大声朗读以下四句: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不牛。
这是一位朋友去年在西北出差,酒桌上客户随口哼出的四句歌词,道出了朴素而真实的哲理。
功名利禄,世间百病,无不出自人的贪欲,“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不懂“时局造英雄”、不懂一切个人的成功,仅仅是来自于时代赋予我们个人的机会;----“天在上地在下你娃不牛”!
事实上,个人能力和努力固然重要,但是,小心别让更牛的人“吓着”才是,
(二)
王安石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改革大师”,此人字介甫,号半山,江苏人。在官场,他主宰朝,独领一代风骚;在文字,名列“唐宋八大家”之内,不谛字字珠玑。在行政,他考取进士后,曾任10多年的地方官,是个数的着的人物,后于公元1058年上万言书,提出了政治改革的具体主张,“托古改制”,是年,王安石年仅36岁----在“万言书”中,他指点江山,激扬往古,他提出并推行了著名的“新法变政”,史称“熙宁变法”,
晚年辞官归里,卒谥曰“文”----其诗其文,有不少是揭露时弊、 反映社会矛盾的作品,体现他的政治主张和抱负。特别是他的政治散文,雄健峭拔;他的诗词,遒劲清新,烩炙人口,著作有《临川集》等。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文人,他却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比如他的名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之言不足恤”,史家论为“三不足”-----至今被当代愤青,奉为“圭臬"----对这“三不足”,应该说人们还是“深以为然”的,
事实上,王安石踞今并不遥远,他的著作,却比较杂乱,如 《王文公文集》、《临川先生文集》既有遗漏、又混杂了别人的诗文;而且,他最重要著作,如《字说》、《周官新义》与《熙宁奏对日录》等,早已失传;
必须指出的一点就是,在现存宋人“文集”或“史书”中,已找不到任何一篇记述王安石生平的行状、墓志之类的文章,甚至片断的“征引”也难见(可见荆公此人,确实有些招人讨厌);所以,对这“三不足”的出处,现在已不可考,
(三)
不过,这句话,确实是出自王安石,那是错不了的,因为大量的同时代的人,其文章、书札,对其批驳,“比比皆是”,
其中名头最大的,比如司马光曾经写信给安石,指出:“(你所提出的“三不足”)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司马光在信里,批评王安石的“三不足”与“拒谏”、“遂非”、“执拗”,是同一个意思。
到了南宋,朱熹再进一步,朱熹把“三不足”理解为“违众自用”和“足己自圣”,其用心,显然更加恶毒----“入人以罪”,他认为王安石到了“谋逆”的地步。朱之一生,经常“颠倒是非”,对前人进行恶意诬蔑,用以抬高自已。所以他的这个“诽谤性的观点”,由于史有明据,大家不可不知,
事实上,驳倒朱熹,非常容易----王安石变法,他的许多决策,都是在朝堂之上,经过几十年商讨以后,才制定的。正因为此,对于“三不足”之论,我认为,只是王安石“修辞”有误,故而引发许多“诛心之论”,最终导致“变法”的失败;前人之中,所有对“三不足”的批驳,除去修辞以外,其观点,其逻辑,皆不足取,
(四)
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我可以举出两人为证。
第一,王安石的“三不足”,本意是出于“愤青”司马迁的名作《报任安书》。因为太史公曾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原文是: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五)
第二,在近人之中,信奉“三不足”者,还有一位大家,这就是曾国藩。曾国藩说:“得失取之于数、是非审之于己、毁誉任之于人。” 这个表述,更加高明了,
曾文正曾经乱朝、乱世,他本人出身肃顺门下,道咸宦海,本来险恶,朝臣朝不保夕,所以他本人相当谨慎,说话分外小心,但是,他当言则言,所上奏疏,累如山积----而且居然无一获罪,这当然并非易事。
有清一代,异族当政,由于文化上的差异,所以当权者,对于下臣们“没完没了”地“上折子”,十分厌烦:当面驳回吧,又怕落个阻塞言路的恶名;你不驳回吧,事事都“钻心”。
所以,满清朝廷专职设置了一些“汉军”在旗的“军机”,让他们专事对奏折进行“挑错字”或是“表述不合”的小毛病,交由有关部门以“非礼”论处。发展到最后,在这个基础上,又形成满清“专折”以及“密奏”的一定之规(并且生出一种奇怪的学问,名曰“小学”,亦既“字源学”和“字义学”)。到了同治年间,言路早已阻塞----曾国藩也不是“智障”,当然明白,如果没有“专折”之权,干脆就别混了。所以,他的话,本来有所指,就是特指这种状况,当然,他也是看准了清帝所采取的“以汉制汉”的门路,他所“争”的,就是我们当今所说的“话语权”,
佛揭云:无知是一种罪,知道了但不说出来罪加一等。
按我的理解,曾令人敬畏的地方,是他以一种“救赎”的心态看待自已,看待世界,这是此人与前人最大的不同,
(六)
诸位,
大家回过头来,可以仔细参详,以上所举之人,所说之话,本是一回事,一个意思,既然司马迁、曾国藩能说,大家没有意见,而且认可、认为可以参考、赞同-----那么,王安石所说的,凭什么就不对呢?
呵呵,
说实话,王安石的失败就在于“愤青”,他的问题,出在“不会说话”,而太史公与曾文正,比他更高明的地方,仅仅在于“会说话”。
我以为,不会说话,是一个很不良的语言习惯,身为愤青,不可不知,不可失于反省,一个正常人,不会隐藏个人的才华,但也不会自视过高。自视过高主要是出于识见与个人经历太过狭窄,人最怕的是没见过多少天才,要知道谦虚使人进步----天才其实到处都是。
当然,我并不希望大家都能认可我的意见,“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愤与不愤,全在你个人的掌握了,与不愤相对应者,决非“犬儒”,而是“悟道”,
一首清代的《减字木兰花》,可遗以不愤者,时时诵读,早晚几遍,呵呵:
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赞襄要和衷。
无灾无难到公卿。妻受荣封,子荫郎中;好也弥缝歹也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