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傻蛋踅摸中国电影的出路
发帖人 : 讷言


两个傻蛋在太阳底下闲扯。几分钟之前，他们刚刚吃过一顿还过得去的午餐，喝了两瓶还过得去的啤酒，眼下正晒着还过得去的太阳。

——那谁，看过安东尼奥尼的《八又二分之一》吗？

——没看过。咋的了？

——噢，没看过就好。我也没看过，哈。

——听说张艺谋又拍电影了，叫什么《千里走单骑》？

——是个三国故事吧？关云长赵子龙什么的。

——穿帮了不是？人那是讲中日友好的。

——赫，新鲜哈。当初以为《十面埋伏》讲的是项羽垓下被困、跟虞姬生离死别的故事，结果人讲的是唐朝公安跟三陪女的爱情诗篇。下回人拍一部《阳关三叠》，没准讲的是反走私呢。

——人这叫食古能化，比那食古不化的高明多了。

——张大师吃过什么古物吗？

——那当然，人是陕西人，雅一点那叫秦人，浑身上下都是历史文物。人不叫吃古物，人就是一古董。这点你得先整明白喽才能跟你丫的对话，否则语境不对。

——难怪人大师说话都是形而上形而下的。哎，你说怎么区分形而下形而上啊？

——这学问深着哩！这问题得到希腊的古操场上去谈，在这没法谈，语境不对。

——扯几吧蛋。不会就不会，装什么大神。

——你要这么说，我倒要给你启蒙一番了。

——说吧，耳朵早洗干净了。

——形而上就是把人物都整成符号，不当人看。你看《英雄》，就是一堆符号在那里飞啊跳的，就像电脑乱码。秦王是个超级病毒，几个黑客想去杀掉它，结果最后还是被病毒吃掉了。但此病毒又不是彼病毒——不是流感病毒，也不是艾滋病毒，它是一些代码。这叫形而上。

——那什么叫形而下？

——形而下就是把人物都整成人，让他有血有肉有温度有湿度。《十面埋伏》的人物就是这样。章子怡的肩胛肉，露了几回，那叫有肉；章子怡在野地洗澡，那胸脯肉多养眼啊，那水就叫有温度有湿度；还有后来那场雪，都跟温度有关。这就叫形而下——妈的，第一回跟人说这么多复杂深奥的道理，元气大伤啊！你丫的今晚得犒劳我一只酱肘子，我要补脑。

——就这么点破理论也想诈我吃酱肘子？切！

——你觉得陆川这小子怎么样？

——也就那样。

——人的《可可西里》可是在日本获奖的哦！

——小日本就爱那调调，什么山啊人啊狗的。你想啊，日本国土那么小，哪见过中国的地大物博？一看见青藏高原，全他妈傻了，赶紧给奖呗。

——你要这么说，我倒觉得人小日本是体恤陆川的不易，给他一个安慰。唉，陆川拍这部电影也真够受罪的，后来回到北京开座谈会，一说就哭，一说就哭，整得跟刘备似的。张艺谋当初要是也哭的话，那票房还不得翻倍儿往上窜啊！

——人张大师没那么嫩。人是上层次的，哭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哭。人张大师的层次高着哩！张伟平哭了，电影局那帮审片的官人哭得泪人似的，可人张大师就能扛住不哭，牛逼吧？

——张大师这次拍《千里骑单车》……

——人那叫《千里走单骑》，没学问！

——对，就是那什么走单骑，我觉得有点玄。

——有什么玄的？人大师都把“杜丘”请来了，那就算八字有一撇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人娱记起的标题那叫一个绝：高仓健最后一次献给张艺谋。这叫什么话，听着就起鸡皮疙瘩。我是担心那编剧不行啊。

——这次写剧本的又不是王斌李冯，你担什么心？人大师请的是京师有名的戏说编剧邹静之。

——那什么铁齿铜牙的就是他编的。有了他，那八字又算是有了半撇了。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写铁齿铜牙的老师。他以前弄的是电视连续剧，几十集，可以慢慢用文火炖。这电影就不一样了，两个小时讲完一个故事，那得有油爆大肠的技术，中间还得炖一小盅滋补汤。这样的活儿邹老师以前可没玩过。

——这你就外行了。人张大师拍的叫导演电影，就是说一切围着导演的意念转。

——这话怎么讲？

——我估摸着吧，这次八成又是张大师先给出一大堆“意念”，比如高仓健的戏份要足，要有中国八分钟的意象，灯笼啊戏剧啊脸谱啊，要有跨国爱情，要有黑帮追杀，要有战争，要煽情——总之，文的武的都要有。你邹老师就围绕这些意念编。你邹老师编不下了，人张大师接着往下编。人张大师也不是没编过。

——唉，人张大师就是个全才，摄、演、导、编都玩过了，下回不定就要玩作曲了。

——人张大师还真敢玩。湖南那小子叫什么盾来着？

——谭盾。

——对，就是他。人现在就喜欢用石头、纸张、木棍之类的东西来入乐，那叫先锋音乐。你说音乐都弄成这个样子了，人张大师哪一天把一堆易拉罐跺得砰砰响，你敢说那不是天籁之音？

——也是哦。哎你说陈凯歌的电影怎么样？他好象老是跟张大师较劲。

——又说错了不是？你什么时候说错话都不知道，就像林彪说得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陈老大那样的腕，他犯得着跟张艺谋较劲吗？你那话应该倒过来说，是张艺谋老跟陈老大较劲，而不是相反。

——谁跟谁较劲都一样，反正都是较劲。你说他那《无极》会是个什么样子？

——无中生有的东西，难说。魔幻故事，再加一点爱情和人类终极的大话题，就这个样子，还能什么样？我估摸着就是《魔戒》、《黑客帝国》的框架，再来一点《泰坦尼克》的煽情就差不多了。不会有原子弹的当量，大不了也就是一车皮TNT的轰动。

——说实话，魔幻、特技、大场面、大明星这些东西简单堆积出来的东西太多了，我们都看出审美疲劳了。陈凯歌现在还去跟风，是不是有点迟了？而且像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也坐不住了呢？

——因为他要走商业电影的路子，又不能碰电影局架的高压线，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张艺谋也是一个样。

——陈凯歌应该拍一部中国的《辛德勒的名单》或者《拯救大兵》，他有那个实力。张艺谋就不行，张的大部分电影都很皮相，除了《大红灯笼》。而陈凯歌又太过沉重和崇高了，如果他的电影里能多一点轻松诙谐的东西，可能更好。

——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出一个比喻：陈凯歌像意大利歌剧，张艺谋像陕北农村的剪纸艺人。

——要照你这么说，冯小刚就是北京的大碗茶和涮羊肉了。

——我觉得冯小刚有一种把玩小市民智慧的兴趣，弄一点幽默，弄一点时尚，再弄几句可能会流行的俏皮话比如“做人要厚道”、“审美疲劳”之类的词，能弄出这些效果，他老哥子就乐得不行，笑得一脸的菊花一嘴的玉米。他喜欢玩这个。

——至少他不装大神啊！冯小刚是一杯白开水就说一杯白开水的事，可张艺谋不同，他明明是白开水，却拼命把自己包装成可口乐甚至脑白金，这就是蒙人了。

——那陈凯歌是什么饮料？

——人陈凯歌从出道到现在都是正儿八经的咖啡，没磨的时候他就是硬绑绑的咖啡豆，磨了还是能提神的咖啡。他就是这种材料。

——唉，我总觉得吧，这中国电影怎么弄就是差那么一点火候。某些方面比世界电影大师还牛，但整体的打磨就是不到位。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讲？

（从下面这段话开始，俩傻蛋如电影家灵魂附体，满口影评家的词汇。）

——因为中国目前缺乏那种真正为电影而生的人——姜文除外。我觉得姜文就是为数极少的真正为电影而生的人；陈凯歌好象也是为电影而生的人，其实他可能更适合做一个哲学家或者学问家；张艺谋最适合做的是广告设计与摄影，而不是电影；冯小刚更适合做肥皂剧的编导。姜文是中国最值得期待的一个杰出导演，他属于那种一拍就拍成熟片的导演，他到目前为止所拍的两部电影，水准已经与陈凯歌、张艺谋颠峰时期所拍的电影持平，甚至还有胜出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根本就不适合当导演？

——是的。你比如说那个拍《红河谷》和《黄河绝恋》的导演，简直就是糟蹋电影艺术。他原来是个美工，后来干上导演。如果死心塌地地玩电影，没准最后还能玩出一些名堂来。可他偏不是这样，他还想在体制内得到一些官本位的价值，喜欢在两会上亮相发言。结果什么样？你看他拍的《紫日》，那还能叫电影吗？

——遵守体制规则的导演也不见得都是孬货吧？

——那倒是。你比如《周恩来》的导演，《西安事变》的导演，都不错的。

——我感到奇怪的是，像陈凯歌、张艺谋这种享有世界声誉的导演为什么不拍主旋律电影呢？也许他们加一点自己的元素，就能够让主旋律电影大为改观。

——我估计还是审查体制的问题。

——哦？

——按说像陈凯歌这种有野心有实力的导演，做梦都想拍一部能够代表中国电影水平的史诗电影，但如果他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拍，肯定通不过审查关。你要让他按电影局那帮老屁股的意思拍，他又不肯。冯小刚前阵子不是想拍刘震云的《温故1937（还是1946？存疑。）》吗？按他的想法，那是要拍成《辛德勒的名单》那样的电影的，结果剧本在电影局那里卡住了。

——也不知道电影局那帮官人整天都在踅摸什么东西。

——中国要出好电影，就得在体制上大破大立，另外还得有那么几个象样的“梦工厂”。

——什么“梦工厂”？

——就是斯皮尔伯格弄的“梦工厂”。电影本来就是造梦的艺术，它要通过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梦来缓解人与现实之间的紧张关系。比如我们一直怀疑有外星人，这个念头搞得我们神经西西的，斯皮尔伯格就把我们的这个念头弄成电影，讲述了一个动人的人类与外星人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们对外星人的紧张悬想。《辛德勒的名单》讲的是犹太民族的苦难史和拯救史，它更深一层的含义是讲人性的恶与善的关系，恶到什么程度？善到底有多大力量？我们都被斯皮尔伯格的两部电影感动了。我们被感动了，就说明他编织的梦是“真实”的。中国目前还缺乏这样的“梦工厂”。

——我看斯皮尔伯格的电影总是能够获得一种温馨的力量，就算《辛德勒的名单》那样令人恐惧的电影，最后还是有这种温馨的力量传达出来。

——是的。他最近的新片《幸福终点站》也这样，很温馨，一种苦难中掩揄不住的温馨——我靠，怎么越说越像评论家了？

——相比之下，近两年的中国电影罕有这种温馨的力量。霍建起的《那山那人那狗》有一点；陈凯歌的《和你在一起》也有那么一点，可惜最后被弄得很矫情；张艺谋的电影也有几部有这种力量，比如《我的父亲母亲》、《一个都不能少》、《有话好好说》。其他的都呈现出一种狞厉、冷漠的面孔。《英雄》毫无人性可言，那种在美丽风景中撕杀的情节更是对美的亵渎；《十面埋伏》走得更远，它要说明什么问题呢？没有。就是几个青春偶像明星在虚假的情境里作秀，观众根本不相信电影里所说的一切——怎么说话的调调不对了？刚才我们怎么说来着？

——你觉得张大师还有救吗？

——难说。有人说他是中国电影坛子里的“不死鸟”，跟阿拉法特似的。早年是洋人的电影节救了他，后来是药剂师张伟平救了他。不料成也伟平，败也伟平，两部商业电影险些要了大师的命。现在高仓健又来了，没准还真能救他一命。

——高仓健已经是过气的明星，他有什么魔力能救张大师？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人老高当年可是中国青年的偶像，那什么《追捕》一进来，轰！全国人民都变成了老高的粉丝，男人特羡慕他那板寸头，女人特崇拜他那脸疙疙瘩瘩的男人肉，他一进国门，就把唐国强等奶油小生打得落花流水。老高的粉丝现在非官即商，属于承前启后的人，消费能力高，就算那帮S.H.E的粉丝不捧场，单是这拨中年人就够张伟平宰的了。

——噢，原来如此。

——人张艺谋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吸引眼球的活儿更是独步天下。想当年《英雄》一下子挤进那么多的明星大腕，整得跟葡萄胎似的，吓都能把你吓死，电影还没开演，观众就眼巴巴地等，就跟在粥厂等着喝粥似的，绝了。

——张伟平第一次玩人民大会堂首映，第二回玩明星演唱会，这第三回不定又放个什么卫星出来。

——我估摸着“拍二十分钟的掌”不能用了，“电影官员泪流满面”也不能用了，“看完电影不哭你来找我”更不能用了，因为人张大师的艺术通觉在晚年期可能会发生紊乱，不定又把悲剧弄成喜剧什么的，哭不哭什么的还很难说。他要玩什么呢？

——给慈善机构捐款？

——这招人冯小刚已经在《天下无贼》新闻发布会上用了，再用就是剽窃。

——总得踅摸个什么点子吧？哎，有了！

——什么点子？

——让全世界的失学儿童签名力挺《千里走单骑》冲击奥斯卡金像奖！

——哈哈，最好让那个魏敏芝举着圣火在北京全聚德烤鸭店门前宣誓。

——他母亲的，今天第一次跟人讲了那么多复杂深奥的道理，伤元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