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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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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打破安宁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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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南地区的夏天湿度很大,夏末的夜晚更是如此。安宁的夏夜,蝉声和蟋蟀声在田野草味的空气中此起彼伏,衬托着工事里面一群年轻士兵熟睡的鼾声。
  一只七星瓢虫从泥土上爬到青灰色的军服上面,丁三怀抱着步枪,帽子扣在脸上,斜靠着工事的土壁。瓢虫沿着军服从丁三的右边爬到了左边。在他左臂的臂章上,如果借着夜色隐约能看到所属的番号。
  丁三睡得正香,感觉迷迷瞪瞪刚睡了一会儿,就被一声枪响给折腾醒了。
  多少年的刀口舔血,本能让他眼睛还没睁开,手就抄起了中正步枪,拨开保险铁片的同时顶上了火。
  从工事里面一探头,对面很安静,丁三就索性猫腰跑到机枪边上。
  “咋整的?”
  “日弄个小日本,好像是冷枪。”
  “他妈的,你趴着,我去看看。”丁三摘了刺刀,支到枪管上,顺着工事慢慢地爬上来。黑夜里,对面的日军阵地很安静,两军已经在这里来回拉锯一个星期了,所以都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丁三弯着腰往前面走,努力睁大着眼睛,试着用地平线的轮廓分辨前面有没有人。
  走着走着脚下一歪,一脚踩在一个尸体腔子里面。“他妈的!”丁三被吓了一跳,心里骂着,用步枪抵着尸体,把脚拔出来。又走了几步,前面看见有个影子在晃,丁三把枪顶上肩,手指头搭在扳机上。
  “半斤八两。”丁三低沉地吼了一嗓子,这个是查哨的口令,回令应该是“八两半斤”。
  声音刚出来,对面当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就贴着丁三脑门子擦过去了,划出道火来,瞬间消失。
  丁三一哆嗦:“我操你姥姥。”手就跟上来了,照着黑影比画了一枪,黑影哇的一声,栽在地上。丁三跑近了,一枪托砸上去,脚跟着就把那人的枪踢飞,拽着脖领子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这边工事拖。
  这时,对面的枪打响了,稀里糊涂地盲射。刚才挺消停的阵地上,噼里啪啦的枪声大作。丁三呼哧呼哧地喘气,把日本兵往回拖。心里念叨着,别放炮哦。对面的小日本,喜欢把迫击炮装定好射击诸元,随时放炮,主要是防偷袭的。
  这边也没闲着,照着日军阵地的枪口火光打,子弹嗖嗖地两边飞,夜空中一道道火红的弹痕。丁三拽着那个日本兵,踉跄着拖到工事边上,一脚踢到战壕里,感觉嗓子干得要命,嚷了一嗓子:“谁他妈有水?”
  一个四川兵从壶里倒了,用搪瓷碗递过去。丁三接过一仰脖子,喝光了之后,把碗还回去,心里面定了定神。自己班里的兵也都围过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日本兵绑了。陈连长听说在阵地前面抓了个鬼子,也过来看,有勤快的把防炮洞的马灯拧着了,挑在陈连长头上。
  灯光下面这个日本兵小肚子挨了一枪,眼见着就不行了,血糊糊的,黄粗棉布的军装红了一大片。
  “妈的,你真能整,怎么干着的?”
  “听着有放枪的,就摸过去看,见着动弹,口令也没回,照头就搂我一枪,我就比画一枪,结果就干着了。”
  “你们几个,把他包一下,赶紧送营部,看能不能整活了。”陈连长招呼几个老兵。
  “妈的,是个查线的兵。”老兵从他身上搜出个线套子和钳子,举着给连长看。
  “这个给老孙,他有用,你们几个赶紧抬人,晚了就他妈死■了。”
  几个人抬着人往营部走,丁三回自己班的工事。突然防炮洞边上腾起一团火,一声巨响砸在丁三的耳膜上。
  紧跟着又一发迫击炮弹砸过来了,丁三抱着脑袋趴在壕沟里,心里骂着又他妈的打冷炮,起身几步跑到自己的班上,几个兵都在那儿猫着呢,“妈的,炮打得真邪乎。”大家都在骂。
  这段时间的拉锯,双方都经常这样打冷枪冷炮,可丁三他们营的迫击炮弹几天前就打光了,所以挨炮击的时候只能干挺。
  炮击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又消停下来,这会儿就要抓紧时间睡觉。小双刚冒了句话,丁三一嗓子就给吼回去了:“小样不睡觉,扯什么淡。”阵地上顿时安静下来,丁三琢磨着班上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而且也没新兵补充,整训那会儿十一个爷们,现在只剩了七个了,照这下去,自个啥时候能回家真是没谱。“唉,活着干死了算,管他那些完蛋操的。”丁三心里想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眼睛再一睁,天麻麻亮,拿袖子抹把脸。其他几个班的兵还都睡着呢,丁三也就没打算叫醒自己班里的兵。他空着手摸到另一个班的工事那儿,班长陈四海睡得横七竖八,丁三走过去一脚踢醒。
  “他妈的,有烟吗?”丁三一屁股坐在陈四海的边上。
  陈四海哈欠着,挨个兜摸。“操性,你不发饷啊,他妈的整个胆壮的啊,昨天听说你摸了个小日本查线的。找长官要去。”嘴上虽然骂着烟还是递过去了,他和丁三差不多是同一批的老兵了,彼此都很熟悉。丁三点着了晃熄火柴深吸一口,陈四海也叼上一根,两人没咸没淡地唠嗑。
  这会儿陈四海班里的兵也都起来了,揉眼的揉眼,吐痰的吐痰。丁三一脚踢起来陈四海班里的兵去炊事班打听着饭整好了没。那个兵刚起身伸手拉个懒腰,嗖的一声,一发子弹打到他肩膀上。
  “他妈的,干黑枪。”丁三扔掉烟卷,顺手抄起一把枪,“都他妈老实趴着,谁都别动。”那个中枪的兵疼得直哼哼,丁三心里挺不是滋味,所以他想把放黑枪的给干了。
  他用枪顶着帽子,慢慢地伸出工事来回晃,果然对面鬼子阵地上按捺不住地又放了一枪。从枪声估摸,丁三基本上有点谱了。他猫腰跑到工事的一处钳形的突出部,慢慢地把两个弹药木箱子支个对角,然后步枪从木头箱子后面的旮旯伸出枪口。
  对面两百多米的地方一个灰黄色的小点,丁三心说:“小样,敢弄我的弟兄,今天爷就拿你开席了。”他把表尺套上准星,估着距离。手指搭在扳机上,准星套着灰黄的小点,心说你妈的再伸个脑袋。就这么等了一会儿,那个小点变大了一下,丁三手指一紧,当的一枪,子弹嗖一声,滚着热,钻进那个日本兵的脑门,头盖骨被冲劲带着给掀飞了,红红白白的脑浆溅了一地。
  那边也不含糊,机枪立刻就招呼过来,打得工事上土直飞。“妈的,子弹挺阔绰。”丁三猫着腰几步跑到自己班上,这时陈四海打发个兵过来说,刚才被冷枪打倒的那个兵,没救了。
  丁三把刚从他们班拿走的枪还给他,然后沉默地摘了刺刀无目的地削着一根木头。这会儿饭也得了,炊事班的兵抬着往前面送,连里的几个长官也摘了帽子围着吃。一大帮人正吃着,营里的传令兵带过来一个消息,大家立马放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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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敢死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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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里面也是刚知道,二营的防线昨天下午被日军打开了个口子,丁三待着的那个营是三营,这样一来,整个三营的侧面就不稳了。大家这才醒过来,为啥日军要派个查线兵在火线上捣鼓了,敢情好,三营是整个防区最突出的一个营了。团里也急了眼,把团指和教导队都拉出来填上去了,但口子还是没堵上,最后没法子,只能到三营来借人,要求三营无论如何都得抽个连出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营里也没辙,全营上下也实在没个囫囵连了,只好挨个折腾,找陈连长和一连的孙连长想辙。
  三营勉强抽出七十多个爷们到教导队,点名的时候大家都打鼓,这个可是敢死队的活儿,上下都知道,有死没活的路子。
  丁三的名字最后一个被念到,心里骂:“妈个■,这下完蛋操了。”抽到的人立马就带走。丁三排里抽出来四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陈四海一脑门子汗也站在队伍里,两人相视愣了一会儿。
  团里打算把教导队半上午的就拉上去,全队小两百人的样子,几乎是半个营了。每人都补足了五枚手榴弹,此外身上能塞的地都塞足了子弹,在个小场院里列着队。
  教导队由副团长陈锋带着,冲东北边齐齐地半跪下,帽子都摘了,个个都是刚剃完头不久的青皮脑袋。
  陈锋端碗酒一仰脖子干了,碗递给勤务兵,“兄弟们,小日本把二营的防区撕了个口子,我们要去把口子给填了。没别的废话,兄弟们看着我是咋整的,我陈锋怎么玩命,你们要还有卵子,就妈的给我一个样玩命。”
  然后陈锋停了一下,铁青个脸,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场院里的两百多爷们。
  “这会儿想走的,拔脚就能走,是个人就怕死,没啥丢脸的,但不想走的,就跟我上去,也让小日本看看,咱中国爷们是怎么日他们的。等到阵地上,别磨磨叽叽,有他妈想猫个地躲子弹的,他妈的,我陈锋要是让他活着下来,我跟他姓。”
  全队上下充满着肃杀的气氛,大伙身上的血性也都上来了,杀气腾腾的。
  “兄弟们,想不想给咱爹妈长脸?”
  “想。”大家齐刷刷地喊。
  喊声地动山摇。
  全团几乎把能调动的炮火都折腾到这儿,这边电话一摇,没一会儿,团里的火炮就响了起来,对面蛇形的日军阵地火光烟尘连成一片。
  陈锋平端着步枪,头也不回地喊了句:“爷们,该我们给中国人长脸的时候了。”
  炮火只持续了十分钟,不是不想接着拿炮弹砸,是炮弹实在不够了。曹过是陈锋的勤务兵,本来打枪什么的底子就差,胆子也小,不想上,被陈锋眼睛一瞪,话到嘴边给吓回去了。全队上下趴在一个干了的河沟里,陈锋举着望远镜对着日军阵地看。炮击停止前几分钟,陈锋把望远镜递给曹过,手一挥,两百多条汉子无声地掩杀过去。
  曹过跟着陈锋后面呼哧呼哧地跑,斜挎着的牛皮公事包不停地打着屁股,脑门子全是汗。陈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勤务兵,心里骂着:“这个■蛋。”几步走过去,拽着曹过往前冲。
  这时距离日军阵地已经很近,炮击也停了,陈锋示意机枪支起来,其他的人都跟着拽出手榴弹候着。对面的日军也终于从炮击中醒过神来,叽里呱啦地怪叫。等发现陈锋的人冲得近了,一阵排枪噼里啪啦地打过来。
  陈锋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端起枪,准星罩上一个举着指挥刀的日军搂了一枪,可没打准:“操,挂着刺刀准头就是差。”陈锋心里骂,重新拉了下大栓,把准星压了点再补一枪。对面的指挥刀脖子一仰栽不见了,几乎同时一发子弹划着哨音,从陈锋边上擦过去。陈锋一激灵,往边上一歪,顺着劲趴到一个土坷垃后面。看来被人盯上了,陈锋并不慌,扭头一看,曹过正吓得抱脑袋蹲地上呢。陈锋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枪跑过去,一脚踢他脑袋上。
  “他妈的,你倒是放枪啊!”陈锋最见不得这号■蛋的。曹过被一脚踢了,就跟着也放了几枪。
  陈锋看到自己的部下被散布着压制在一个小坡边上,心里那个急啊,正好看见丁三,这个老兵油子陈锋认识。陈锋手一指:“你带几个人从那边冲过去,看见那树没有,从那儿朝小鬼子放枪。”
  丁三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但连个啵也没打,抓起曹过又带了几个人就玩命朝陈锋说的地方跑。子弹不长眼睛地在身前身后飞,丁三脑子一片空白地拽着曹过。轰的一声响,好像炸雷在耳朵边上砸过来一样,这声没跑了,是小鬼子的迫击炮。丁三什么也顾不上了,脚步乱得恨不得左脚踩右脚,但手上感觉一沉,一扭头,一枚弹片钉在曹过脑门上,灼热的弹片在皮肉上滋滋地烤出烟来。丁三把曹过眼睛一翻,人是没救了,尸体等打完了仗再搬吧,自己有没有脑袋活到明天还是个话。他把曹过身上的弹药摘了挂在自己腰上。
  这么一耽搁,其他的几个兵已经跑到了,丁三反而慢了一步,喘着气说:“哥几个,认得当官的吗,拿指挥刀的,枪上挂小旗子的先打。”其他的人不是原来教导队的就是新补充的老兵油子,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举着枪就搂火。
  丁三觉得肺好像都跑裂了,像个破风箱一样,眼睛冒着星外带着手也抖,五发子弹一根毛也没捞着,心里骂着又顶上一梭子。这次准头凑合,准星套上一个枪上挂小旗子的日本兵,这边指头一搂,那边一个狗舔屎,倒在地上。
  这边打着枪,火力马上被吸引过去一部分。陈锋眼里着急,脑子并不乱,像个疯子似的毫不惧死地在弹雨中来回奔跑,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喊着大伙往前冲。教导队三队队长李寒东也被火力压在那儿了,心里那个急啊,乘着空当往日军的阵地上放枪。三队前出得最靠前,伤亡也最大,队里的老兵陈平跟着另一个老兵后面距离日军阵地最近。
  三队的兄弟死伤了这么多,陈平也急眼了,他腰上也被子弹咬了一口,撕开个口子,血汩汩地涌。再冲不上去三队的兄弟死伤就更大了,陈平合计着,反正自个这伤有的活没的活也是个没谱的事情,他把步枪一扔,说:“把你的手榴弹给我。”说完了就把那个老兵身上的手榴弹拽过来两颗,又把自己腰后的手榴弹捆在胸前,弦绕在一起。
  陈平连扔两颗在日军阵地前面,腾起来烟尘的当儿,紧着朝日军阵地上跑,快跑到的时候,日军发现了,子弹泼水一样打,陈平身上又中了几枪,但还是拉响了弦,扑到日军阵地上,一声巨响,抱着一个鬼子兵同归于尽了。
  这边陈锋也带着人冲得越来越近,不停有人被打倒,见着自己的弟兄倒在地上,个个也都红了眼,觉得命不命的都不算什么。陈锋步枪膛里的子弹打光了,也来不及掏弹梭子往里面顶,直接端着刺刀就扑上去了。有个长条子脸的小鬼子手一抬,刺刀斜斜地劈过来,陈锋步枪一横,再往外一挂把他步枪给扣住了,顺着劲刺刀捅进他的肋部。长条脸吃疼,撒手松了步枪,因为疼痛,面孔皱成一团,手抓着陈锋的步枪跪着倒在地上。刺刀被肋骨夹得很紧,再加上枪被日本兵拽着,陈锋只好也撒手,从身后拽出短枪,掰了机头冲着刀条脸补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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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敢死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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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拿手枪朝阵地上的鬼子射击,膛里七发子弹好像是一眨眼就出去了,可好像一个也没干着,陈锋想着,这鸡巴破撸子,除了自尽之外真他妈没别的用。陈锋一边朝阵地上的日军打枪,偷眼看着自己的人也冲上来几十号了。地上一片凌乱,陈锋踩着日军的尸体带着人朝阵地另一侧抄过去,顺手从地上拽了把工兵锹。整个日军的工事是个之字形,陈锋只是端了它一侧,现在必须趁着日军没有组织起反冲锋,把那边的工事也一锅烩了。
  陈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了手榴弹,只好在日军尸体上找,摸出三颗,一看上面戳着签,奉天兵工厂,他妈的,汉奸造的,正好送你们家主子。陈锋心里骂,手上可不乱,两三下跟手底下的人交代清楚,手榴弹就扔了过去,趁着劲陈锋领着人扑到之字形工事的拐角的另一侧。
  一个矮胖体形的鬼子刚才被手榴弹震晕了,现在缓过劲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刺刀斜挑着往陈锋身上扎。陈锋闪身避开,手抓着枪管,另一只手举着工兵锹就劈在矮胖鬼子的脸上。那个日本兵的脑袋就像被切开的西瓜一样,咔嚓一声,脑浆像西瓜汁水似的流出来。
  陈锋手底下的兵个个都不顾子弹横飞地往前冲,李寒东冲在最前面,手上拽着从日军阵地刚缴来的歪把子横着就扫,枪管被打得快红了,把日军的火力压制了不少。陈锋想,李寒冬以前是二队队副的时候就是个玩命的主,这次也不含糊啊。
  这时一声剧烈的闷响,气浪把陈锋帽子都给吹飞了,震动带着人抖起来,陈锋感觉胃里一阵痉挛,沟沿的土直往下掉,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陈锋知道耳朵被震得听不见了,这时补充进教导队的二营三连连长黄阳东指着一个地方,嘴巴大张着让陈锋看。
  陈锋一扭脸,刚才李寒东趴着的地方只剩了个坑,周围散布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躯干。陈锋喉咙一紧,心里说,李寒东,你真是条血性汉子。
  日军被攻破一角之后,火力弱了很多,刚才被压制住的教导队的弟兄在陈锋带着人死磕的时候,也冲上来好多。整个阵地两军青灰色和灰黄色军服扭打在一起,子弹拼光了,谁也来不及换梭子,大刀和刺刀,铁锹和手榴弹倒成了有效的武器。两种不同语言的喊杀声、咒骂声混在一起。
  丁三和那几个兵也冲上来了,黄阳东看见丁三,冷不丁来了句:“小样,你还活着呢?”
  陈锋不知不觉的,听力恢复了很多,阵地上慢慢地也静下来了。最后几个日本兵被丁三带着兄弟几个拿枪指着,蹲在那儿。
  陈锋走过去,照着个胖脸就踢了一脚:“他妈的,还跟老子这装呢?”
  边上都在嚷嚷着要杀了这几个小鬼子,给死了的兄弟祭拜,黄阳东从那边跑过来,连立正都来不及,很着急的样子对陈锋说:“团长,要坏事。”
  陈锋听着心里一紧,忙着问:“怎么回事?”
  黄阳东在日本的军校喝过墨水,认识洋字码,他拿着在阵地上找到的日军作战地图和作战命令跟陈锋说:“团长,小鬼子这个作战计划上写了,他们要抄到咱们团后面去,这个阵地昨天被打下来,整了半天,其实是佯攻。”
  陈锋也在琢磨,原来想着阵地上日军应该不少,可今天一打,怎么打下来也没太费劲。他叫过来一个山东兵,打发他把缴获的作战命令和地图送到团部去。
  一扭脸就到了正午,团里的参谋闻天海带着人上来送饭。大老远的就跟陈锋点头哈腰。陈锋其实挺烦这个人,闻天海在团里专爱挑拨离间。亲君子,远小人,这道理陈锋还是知道的。但应酬归应酬,还是客气地和闻天海打招呼。
  “我操,陈副团长,这次你可露脸了啊。”
  “哈哈,都是兄弟们卖命打下来的,我陈锋可不贪功啊。”
  闻天海从兜里掏哈德门,敬了陈锋一根,两个人点上烟在阵地上说话。“我上午让人送过去的作战地图和作战计划你看了吗?”
  “我就看了一眼,潘团长跟上头说了,正琢磨着把防区往后拉呢。”
  陈锋在心里骂,一寸江山一寸血,什么时候能把小日本撵出去啊。两个人扯着闲篇,陈锋其实不怎么爱答理他,但人家跟他说话,他又不好意思不理,所以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淡。陈锋安排着人把阵亡的弟兄都抬了,清点战场和缴获,把俘虏押着送后面,一清理发现,两百多爷们伤亡了七十多,日军也被打死三四十号,其他的都逃了。
  陈锋看兄弟们基本都吃上了,就走过去也盛了碗红薯米饭,闻天海嫌这饭难吃,想着还是回团部吃吧,就没动弹,让勤务兵拿过来瓶酒,两个人没菜干喝。
  陈锋三口两口吃完了,上午打仗肚子饿,感觉没吃饱,再走过去,盆里已经没多少饭了,想着兄弟们都肚里饿,就没再续一碗,一摸兜,掏根烟自顾自地点上了。闻天海心里骂着,尴尬地自己摸根烟在边上蹲着。
  丁三过来盛饭,盆里已经光了,见他嘴上骂着娘,陈锋就招呼他过来。
  “小样,刚才枪打得挺准啊。”
  “长官,是你指挥得好,小三就是瞎整。”
  “哈哈,狗屁扯,兄弟们玩命,我就不信小日本还能他妈蹦多长时间,你挺面熟,是老兵油子吧。”
  “报告长官,我是三营的,我叫丁三。”
  “你别立正,稍息吧,大家就是唠嗑玩儿。你老家哪儿的?听口音东北的吧。”
  “长官猜得真准,我老家是沈阳的。”
  “哦,我是保定的,弟兄们好好打,早晚打回你们老家去。”
  丁三听了陈锋的话,血一下就热了,两个人此刻都没想到彼此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结了生死的交情。
  闻天海见陈锋不答理他,自己也觉得没趣,就默默地抽烟,心里盘算着这仗完了,什么时候调动到别的团升一级。最好是到师部去,这样离火线就远了,这年头,子弹可不长眼睛。闻天海心里觉着,日本确实很强大,国军能不能打得赢真是没准,自己的小命卖在这儿就有点不值得了。什么国家不国家的,完蛋操,只要吃香的喝辣的,谁当主子不是个当。
  三个人正说着话,陈锋神色一紧,两手突然把闻天海、丁三拉着往边上拖,嘴上骂着:“操他妈的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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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敢死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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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眼疾手快地拽着两人翻身进了工事,一发炮弹擦着尖厉的哨声砸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弟兄们,注意放炮了。”有人在喊。
  炮击逐渐密集,一发跟着一发,剧烈的轰鸣声响成一片。
  “娘的,就知道打炮。”闻天海咒骂着,悔得肠子都绿了,不该来这是非地,腿肚子抖着,有点像转筋。
  陈锋冒着炮火弯着身子在战壕里来回跑,他很清楚,这会儿士气不能散了。他跑到几个军官那里大着嗓门嘱咐着一些事。
  炮弹简直像锄头一样,差不多一尺一尺地把阵地犁了二十分钟,弟兄们只能尽量身子趴低了,趴在工事里。丁三想:“奶奶的舅子,炮打得真邪乎。当兵这几年,就觉得这次的炮打得最密集。”
  大地跟着巨响一下下地抖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丁三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剧烈的震动搅和得胃都有点痉挛了,他探头想喘口气,这时看见烟雾后面远处有些个黄点。
  “鬼子要冲过来了,兄弟们抄家伙啊,赶快啊,鬼子要上来啦。” 丁三也顾不上炮击了,在阵地上来回喊。
  陈锋在这边听了,拿了望远镜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鬼子日子是真不过了,阵地正面至少有两三百的鬼子。
  这时炮击已经没那么密,估计在打火力延伸。陈锋一把扯过丁三:“你从现在开始,当我的勤务兵,明白了吗?”
  “是,长官。”
  “那好,我这就去一队和二队,你去找三队的代理队长赵长虹,跟他说,就说我说的,给我死守住,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刚才的炮击把匆忙修好的工事折腾毁了一多半,丁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三队的地方跑,见着赵长虹打了敬礼,赵长虹一脑袋土,脸被熏得黑黑的,衣服快成了布条了,大大咧咧也不还礼就问道:“啥事?”
  “陈团长交代的,让我告诉你,死守住阵地,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那你是谁啊?”
  丁三挠脑袋:“陈团长让我当他勤务兵。”
  “整得挺好,你回去吧,让陈团长放心,我赵长虹脑袋在,阵地就丢不掉。”
  丁三往回跑的时候,阵地上已经开始枪声大作。日军的进攻非常狡猾,散兵线撒得很开,利用着地形,几乎是逼到阵地前一百米开外才冲锋。丁三喘着气,跟陈锋说:“赵长官说了,他脑袋在,阵地就丢不掉。”
  陈锋在想赵长虹也真敢说,这次炮击就能看出,这个阵地,日军是志在必得了。
  “好,你就跟着我,我怎么打,你就怎么打,尽量打当官的,你能分得清吧?”
  “是,长官。”
  丁三抓着枪,探出头,不远处日军机枪边上,有个拿指挥刀的,丁三拿表尺套上搂了一枪。但那指挥刀没什么动静,还在那比画,丁三拉栓,又是一枪,还是跑了偏。终于第四枪,那个小脑袋歪了一下,刀也掉在了地上。
  有点远,再加上有烟不怎么看得清楚,丁三就对着机枪的火舌打,又打了几枪,火舌没了。边上那个扶弹链的日军可能接过来接着打。几分钟后,那挺机枪又响了。
  丁三一看,哟喝,跟爷们叫板上了。手上紧着劲,一个梭子打空了,那挺机枪终于消停下来。
  对面的日军死了指挥官就有点乱,有人想在阵地前组织冲锋,可惜都被陈锋和丁三点了名。又持续了一会儿,日军退下去了。
  陈锋抓紧时间清点伤亡数字,这次因为炮击,所以伤亡太大了,整个阵地,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已经不足一个连。这时传令兵也带来些兵送上弹药,然后把伤兵抬下去。
  “我去团部帮你组织增援去。”闻天海扔了句话,就跟着传令兵走了,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今天真倒霉,刚让勤务兵洗熨的军装现在全是土。
  陈锋心里很清楚,日军不会这么轻易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重新组织一次进攻了。想到这儿,他就安排着赶时间修工事。大伙都知道,这个是性命攸关的事,都挺自觉地动起手来。工事修到一半,命令改了,工事不修了,准备撤。
  原来,大伙修工事的当儿,传令兵过来说团部的命令,整个防区后撤,让教导队也撤下来吧,陈锋听了命令正在那运气呢。估计二营、三营的阵地实在是挺不住了,小鬼子又专爱抄后路,不撤的话也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枪声大作。原来日军发现强攻困难,又派了一队人匍匐着摸到阵地前面,而且隐蔽得很好,几乎到阵地前面两百多米的时候才被发现。
  陈锋心里一盘算,不得不做出个决定,让丁三把赵长虹找过来。赵长虹听着陈锋找他,心里估摸着有大事。
  “你带着三队守在这儿,掩护全队后撤,不得临阵脱逃,教导队后撤十分钟后,你要活着把三队拉回来,听明白了吗?”
  陈锋也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但三队也是全教导队最野也最能打的一个队,换上其他的,陈锋心里就更没着落了。
  “是,长官。团长,赵长虹有句话,我这一百多斤今天要是撂在这儿了,你帮我带个话给我媳妇,让她带着娃好好过,不管多苦多难,娃们也不能当汉奸,给他爹丢脸。”
  “好兄弟。” 陈锋嗓子一紧,一把抱住赵长虹。
  两个人分开后,陈锋带着教导队仅剩的六十多条汉子往团部撤,身后阵地上枪声一下一下在揪着心。但没法子,打仗就这样,总不能全队上下都填进去。他带着丁三跟着二队后头给队伍断后。
  这边赵长虹手上还能放枪的只剩了不到二十人了,大伙也都明白,今天横竖就是个玩命。赵长虹把人集中起来打,日军一时竟然没发现对面阵地少了人,还是不怎么敢玩命冲。最后发现火力弱了,于是胆又壮了起来,赶着投胎似的开始冲锋。
  日军训练很好,而且枪法普遍都很准,加上两边的兵力悬殊太大,赵长虹估摸着时间,十分钟早过了,就命令边打边撤,兄弟们互相扶着,轮流放枪掩护。
  赵长虹背着的兄弟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胸前被弹片划了个窟窿,血流了赵长虹一身,顺着裤脚滴洒在国土上。赵长虹背着人跑不快,腿上就挨了一枪,一个踉跄栽地上。再站起身,就被三个鬼子追上来端着刺刀断了去路。赵长虹心说,今天这真得拿命拼了,哪怕拼一个也够本!他就端着刺刀对着来了。
  三个鬼子配合得很默契,赵长虹被三把刺刀逼得手忙脚乱,一慌神,一把刺刀捅在肩膀上,赵长虹忍着痛,把刺刀斜斜插进那个日军的脖子里。另两把刺刀也都扎在赵长虹身上,赵长虹无力地向前倒,体重压着刺刀在小鬼子身上豁出个大口子,切开了锁骨,血喷了赵长虹一身。赵长虹无力地松开步枪,扑倒在洒着鲜血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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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敢死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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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陈锋也是心急火燎,伤员太多走不快,眼见着身后的日军就跟着追过来了,他一面安排丁三找来老兵朝鬼子放枪,一面让黄阳东带着伤员先撤。
  这边的丁三越是急,枪打得越不准,小鬼子利用地形,相互掩护着往这边冲。丁三打掉好几梭子子弹,小鬼子毛也没掉一个。他想换个地方,起身往边上一块石头后面跑,突然嗖的一声响,感觉肩膀被砸了一下,胳膊就抬不起来了,扭脸一看,全是血。
  后方
  “操他妈的挨枪了。”丁三意识到自己负伤了,当兵这几年,本来打算仗打完了,找个地方做个买卖,再娶门亲过日子。还指望着能活着熬到抗战结束,所以每次枪声一响,丁三都琢磨着怎么躲,没想到今天又挨了一枪,自己的小命不知道还有多长。
  丁三心里怕死,脑子里乱成一锅糨糊,把枪扔了往回跑。陈锋眼睛毒,一眼就看到丁三士气散了,赶紧跑过去拉住他。
  “妈的,去把枪捡回来,别装蛋,你死不了的。你跟着他们先走吧,去找黄阳东他们,他正领着伤员回团部呢。”
  陈锋行伍多年,知道怎么去鼓舞士兵,他的话让丁三听了之后心里定了很多,就把枪捡起来,右手抬不起来就用左手抓着枪往回跑。日军渐渐地追得近了,子弹嗖嗖地追着打过来,丁三心里怕得要命,想着看来是守不住了,把条小命先保住了是正经。
  这会儿团里接应的部队赶过来了,和教导队一起就地组织防守,丁三跟着其他负伤的弟兄被送往后方的医院。
  躺在烧炭的六轮卡车上摇摇晃晃的丁三和别的兵挤在一起,因为失血,丁三浑身也没劲了,车厢里一股子恶臭,心里想,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团里把伤员集中在一起,送到了后方的几个地方医院。卡在肩胛骨的子弹给取了出来,麻药劲过了之后,那叫一个疼啊,把丁三疼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过了没几天,丁三又被折腾起来,日军打得近了,医院要转移,所有的伤员被安排到后方安全的地方。
  地方的富商楚先生慷慨解囊,把自己的宅子腾出来做医院,还倾其所有帮着买药品器械。随队的军医激动得一把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多地方上的护士也都被组织起来,帮着照顾伤员,丁三也被安排到了这个临时医院。丁三到了的那天,地方上的护士长领着手底下的护士过来接,丁三的伤倒是不重,别人要扶他,被丁三推回去了。一个老爷们让个小姑娘扶着那叫个什么事,眼神一抬,见到面前的这个护士,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个姑娘个子娇小,头发利落地盘在后面,五官里透着点俊俏,鼻子小巧地挑着鼻尖,嘴唇翘翘的,似乎随时含着笑,水汪汪的眼睛不大不小。丁三见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停了跳。
  那姑娘见丁三傻子似的盯着她看,就有点害臊,扭脸过去把目光移走。丁三觉着自己这么盯着人看有点失礼,尴尬地挠头。姑娘看到丁三的青愣样,心里扑哧一乐,两人就这么见了第一面。
  伤员多而护士少,整个大客厅挤得满满的,那姑娘忙前忙后地照顾大伙。丁三的目光始终跟在她后面,恋恋不舍,生怕少看了一秒。
  有时她抬手擦汗或撩下头发,有时她会看一眼丁三,两人眼神一交换,姑娘就害臊地把目光收了。
  又过了几天,丁三和别人也都熟了,大家知道丁三参加了团里敢死队,不禁都佩服他是条汉子,搞得丁三都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负伤后想临阵脱逃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有点害臊。
  这天晚上,丁三烟瘾来了,就挂着胳膊去外面买,医院里面不敢抽,就蹲在花园那儿过瘾。有个影子过来了,丁三扭脸一看,正是那姑娘。
  “我听人家说,你是参加团里敢死队负的伤,”那姑娘走近了说,“大家都在传你们敢死队的事,掩护全团,说你们个个都是血性汉子。”
  这么一说,丁三就更不好意思了:“他们瞎传,其实是长官指挥得好。当兵拿饷,替老百姓打仗,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叫丁三,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
  “我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
  “哦,当兵以前呢,干什么的?”
  “以前在个布庄当伙计,后来小日本打过来就参了军。你是湖北人吧,听你说话像啊。”
  “对,湖北人,本来在这边教会医院里当护士,这几天过来帮忙。”
  “哦,真被我蒙上了,你叫啥名?”
  “我叫高歌华,你叫我小高就成。”
  两人在那儿聊着,丁三就说着团里的事情,小高也听得有滋有味。丁三目光热辣辣的,但他不怎么敢直接注视小高。
  后来的几天,小高忙碌中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看丁三一眼,把个丁三美得不行了。到了晚上,闲了下来,两个人就一起说话,或到街头吃碗馄饨什么的。
  小高喜欢丁三这样的汉子,就这么着,两人发展出了感情。又过了大半个月,丁三的伤好了要归队。那天晚上,两人在楼上的小仓库,小高对丁三说:“哥,你这一走,仗也不知道打到猴年马月的,你安心地替我打仗,我等你回来。”
  丁三心里一热,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一定要扛枪保护她们,点着头,眼泪就下来了。
  小高见着男儿之泪,心里一紧,说道:“哥,我今天就把身子给了你吧。”两人抱在一起,把马灯熄了。
  第二天,丁三走的时候,留恋地看着小高,但他不知道,这一眼却是最后一眼,此后他转战多年,而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他再也没见着。
  丁三回到团里,仍然回了他以前的连,陈连长也阵亡了,二营三连副连长黄阳东被调动过来当了连长。此外还有个事,丁三听了一惊,陈锋被撤了,成了团里的参谋,原来的参谋闻天海因为组织撤退有功,现在成了副团长。两人给掉了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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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敢死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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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队
  全团的弟兄私下都在骂,带着敢死队玩命的陈锋被撤了,闻天海那个王八蛋寸功没有,却成了副团长,不就是在上头有点关系吗?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样的头,也不怨被个小日本打得老是节节败退。全团前段时间伤亡很大,所以被拉到后方休整,连里也被补充来了很多新兵。
  丁三往连里走,差点撞着一个人,一抬眼是陈四海,看见丁三回来,张嘴一句:“操,你还活着呢?”两人热烈地抱在一起,然后站着说了会儿话,陈四海要去营部办事,两人就分手了。
  等到了营部,管作训的长官给了陈四海几张纸,让他拿回自己连里。等纸到了连长黄阳东的手上,匆忙看了,倒吸口凉气。
  团里上次损失惨重,新兵补充来了之后,黄阳东一直很头疼这个事,本打算让团里的老兵多带他们一段时间,可现在命令上却写着,过几天全团要重新部署到一个防区,又要和日军开打了。
  就说现在的战斗力,根本就不行,好多新兵是抓来当兵的,而且都厌战,怕小日本。再加上这段时间国军被打得节节后撤,小日本已经被有些人吹嘘得神乎其神的了。这些新兵,当兵前别说放枪了,估计连枪长啥样都不清楚。
  而且最基础的队列、射击训练还没整明白,等到了真打的时候,枪声一响,还不跑光了。大家和平年代都是老百姓,谁也不是天生打仗的料,当小鬼子打过来了,就得套身军装跟它玩命■上,其实是个爷们也都知道这个道理。
  生死关头上,谁都有个腿软的时候,但关键是怎么着能重振士气。黄阳东也清楚这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手底下的弟兄怎么着能想明白,小日本没那么可怕,你要真跟他玩命,他也就是个■蛋。
  军令如山,几天之后全团又开拔了,临走前大街小巷的老百姓都过来送。
  临开拔前,黄阳东带着全连的弟兄去祭拜阵亡的兄弟们。望着密密麻麻的坟丘,大家都沉默了。
  “兄弟们,你们可能都在琢磨,这个贪官当道的国家值得你去为它打仗吗?”黄阳东站在队伍前面说。
  “俺是耕田的,早些年是家里穷得不当兵就饿死人,才当的国军。十几年了,就是因为中国人自己打自己人,才引得小日本欺负咱。大道理啥的,咱也讲不明白。这世道就这鸟德行,贪官污吏骑在咱们老百姓头上拉屎。但国家是咱大家的,谁当官咱管不了,但小日本打过来,就是咱爷们该玩命的事了。咱不是为那些个贪官污吏打仗,他们不值。咱是为老百姓打仗,为老百姓长脸,为了老百姓不受欺负,为了死了的弟兄打仗,为咱中国人的名声打仗。” 黄阳东讲完一番话,自己的血往脸上涌。
  “这里埋的,都是咱的弟兄,谁要是想脱了军装扔下枪,那就是不想和这些土里埋的国军将士当兄弟。一寸江山一寸血,咱中国的土地是咱的饭碗,咱祖祖辈辈地伺候这片土地,这么好的地方不能让小日本给污了。所以咱要放下锄头拿起枪,为咱身子底下的这片国土跟小日本玩命。”大家都被他的话说动了,个个眼眶里面憋着泪。
  “当你想扔下枪的时候,你就想想脚下的土地,祖祖辈辈的土地,到我们手上丢了,那我们还算什么爷们!”
  全连上下朝阵亡的兄弟跪下,集体磕了三个头。新兵们在想兄弟们不能白死,哪怕我死在前面炮声中的土地上,也要血债血偿,让小鬼子知道真正的中国爷们是个啥样。
  全团一个月前刚刚伤亡惨重,刚补充来的新兵还不怎么行,但全团就是因为陈锋、黄阳东、丁三这样的爷们还没死绝了,迎着炮声重返战场。
  黄阳东紧着时间,让老兵尽量多带带新兵,全连上下磨刀霍霍。就在临上战场那天,黄阳东听说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团部管作战计划的长官蒋仁泉叛逃了。
  “妈的,团部一群饭桶,陈团长被拿掉后,就得想想怎么收服军心,好嘛,这仗没法子打了。再打下去跑光了个■。”三营营长孙寒铁青个脸站在外面骂。黄阳东走过去打了个立正:“长官,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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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军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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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寒拿过地图包,摊开地图,跟黄阳东交代着布防的事。三营要在城区东边,配合一营守住一个缓坡。孙寒交代得很细,黄阳东在本子上记,记完了孙寒又问要点,确定搞明白了,才打发黄阳东回去。
  然后孙寒找来传令兵,让他到各连去问问有没有会使大刀的。半上午的问出来了,一连有个沧州的兵,祖传的功夫,大刀使得好。孙寒心说真有高人啊,赶紧去一连的阵地看。
  “你会使大刀?”孙寒问正在挖工事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兵。
  那人停了,打个立正:“是,长官。祖上传下来的。”
  “你叫啥?”
  “楚建明。”
  “好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三营大刀队队长。”
  日军最近总是朝这边炮击,孙寒早想着组织个大刀队,抄个机会夜袭他们的炮兵阵地,可一直发愁找不到合适的教官。他让楚建明舞了一套。只见楚建明接过大刀,紧紧腰间的武装带就舞开了。刀风呼呼地响,孙寒看着心里直乐,心里赞句真是好身手。
  就这么着,营里的大刀队成立了。楚建明领着兄弟们利用作战空闲抓紧练,大刀队里都是从各连挑出来的龙精虎猛的汉子,楚建明也不藏私,将祖上的刀法悉心传授。尤其是有个新兵叫王石头,别看枪打得一般,刀法却习得上手,楚建明看在眼里,一个劲儿地高兴,就多教他很多。
  转眼三营的防区在城下已经扎了一个月,双方在反复争夺,互相拉锯中都有死伤。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方的新兵也见天的往几个营补充,天气一天天冷了,日军的进攻稍稍减弱。
  孙寒盘算着大刀队可以拉出去牛刀小试一把了,就和团里商量着,想这几天找个时间,趁夜摸小鬼子一把。又过了几天,日军那边的卧底提供了日军防区的情况,并指出了个防区空当。
  团里特地把教导队拉过来,又从别的营带人过来,打算今天晚上就利用这个防区的空当摸进去。半夜十一点的样子,大刀队出发了,一百多人,齐刷刷地背着大刀。陈锋带着教导队在三营的防区等待接应。出发的时候,陈锋才第一次见着当时身为大刀队队长的楚建明,两个人都没想到,多年以后,楚建明的一席话改变了陈锋和全团一千多号兄弟的命运,并且让他和楚建明结了过命的交情。
  站在队列头里的楚建明脸上涂黑了,刀光反着月光,阵阵寒意,整个人像个标枪一样戳在那儿,如同个煞神一般。
  楚建明领着头喝了酒,冲着教导队的兄弟抬手敬礼,然后就和胡椰领着全队弟兄消失在黑夜里。
  约莫两个小时后,远方枪声、爆炸声大作。大伙知道是那边干上了。陈锋和孙寒在营部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地等待。
  枪声停了老长时间了,也不见大刀队的兄弟们回来,大家的心就都被揪了起来。听见外面大喊一声:“报告。”陈锋掀了帘子看。
  只见月光下面,王石头浑身是血,斜背着步枪,左手提溜着大刀片儿,右手提着个人头,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
  “人都回来了?怎么样,搞掉多少小鬼子?”
  “报告长官,有些弟兄没能回来,遗体我们带回来了。砍了七十多小鬼子,搞掉了他们四门炮。还有的让他们跑了。不敢多待,楚队长带着弟兄们边打边撤,还带回来几个小鬼子,楚队长正在后面押着呢。这个是他们小鬼子军官的人头。”王石头喘着气,把那颗狗头扔在地上。
  “走,看看去。”陈锋和孙寒往外走。
  外面几个弟兄正围着日本兵拿脚踹呢,打得几个小鬼子杀猪般叫。
  陈锋过去拦了,让教导队的人押上送到团部审讯,然后吩咐另一个兵,把王石头带回来的人头拿箱子盛了,明天阵地上喊话,还了小日本。
  “死都死了,让他有个全尸吧。”陈锋说了句。孙寒觉得陈锋这个人就是太仗义,但这个世道,太仗义的人一般官都当不大。
  此外这次偷袭,大刀队也有损失,三十多个兄弟长眠国土。
  但好歹鬼子的重炮被搞掉几个,阵地上消停了很多。尽管大家都挺乐观的,觉得年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战事,但陈锋凭着他职业军人的本能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最近日军几乎没什么像样的进攻,每天只是炮击袭扰和空袭,这不符合他们的作战习惯。陈锋也许没有想到,就在大刀队成功夜袭之后的第三天,一场两军之间的大厮杀拉开帷幕,城外两军数万人马反复争夺,城内各路部队艰苦地守卫城垣。最后,城内的很多百姓也纷纷支援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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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那些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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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清晨孙寒去茅房,走到半路日军的飞机就过来在防区上面投弹。孙寒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营部,扎上武装带就去最前沿看,果不其然,正面的日军又打算组织进攻了。
  飞机绕着圈扔炸弹,等飞机刚过,日军的炮击开始,几百发炮弹瞬间倾泻在阵地上,二十分钟内,对面说话根本听不见。地面不住地抖动,整个阵地弹片横飞。
  团里也乱成一锅粥,闻天海昨天晚上搂着个当地富商的姨太太喝花酒喝高了,正在屋子里睡觉,被炮声惊醒之后,光着屁股猫在床底下。
  “妈的,就不能晚几天打,再过几天,就能调到师部了。”把陈锋扳倒之后,闻天海虽然坐到副团长的位子上,可下面的弟兄没几个服他的,他正想着往师部里调呢。
  炮声小了后,闻天海哆嗦着穿好衣服,临走之前给了在床上发抖的姨太太一巴掌:“今天的事不许往外说。”
  等到了团部,他一脑门子官司往里面走的时候,一头就撞见浑身是血的孙寒在门口抽烟。
  “怎么了?”
  “三营伤亡太大,团里叫开会,我这儿正好过来要人呢。”
  “开什么破会,直接投降完蛋操了,反正国军被小日本打得节节撤退,还不如直接投降了。老头子就是他妈的想不开。”闻天海脑子这么转,嘴上却应付着:“看来这次要和兄弟们精诚合作,为国家效力,不成功则成仁。”
  “我们三营一定听从长官吩咐。”孙寒也跟着应付。
  “那我先进去了,你先等会儿。”闻天海接着就进去了,孙寒心里想着:“闻天海这个王八蛋,你是个什么东西自个还在这儿装,还成仁呢,我看你装得快他妈的成精了。”开完了会,孙寒心急火燎地带着团里补充的人,饭都顾不上吃,往自己营里赶,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来了。一个上午,日军组织了两次进攻,第一次出动了飞机,第二次没有,但炮击比第一次猛。
  孙寒二话不说,灌了口烧酒,紧着去各连里看,安排修工事。三营还好点,一营上午是日军攻击的重点,伤亡更重。
  团里的人被陈锋带着去一营督战。论钻营陈锋不如闻天海,但真刀真枪的战阵上,关键时候还得靠陈锋这样的悍将。
  陈锋也没顾上吃饭,赶到一营,脚还没站稳,一发炮弹就砸过来了,陈锋胳膊上被弹片撕了个口子。日军又对一营的阵地轮番攻击,陈锋在营部外面着急得不行,几次想上阵地上亲自督战,都被拦了,火烧火燎地想骂人。
  一营营长李雄明,带着人各连里看,等到了二连的时候,日军正在打冲锋,听着枪声兴起,李雄明脱了军服把着机枪就打。
  李雄明小时候是当胡子的,啥都白扯,枪法传神。他抱着挺机枪,那小鬼子就没个好,几次日军的机枪火力刚支上,就被他给办了,好几个小鬼子的指挥官也撂在他枪口下面。
  那边小鬼子也急眼了,反复冲击伤亡几十人也没把阵地啃下来,又组织了一次冲锋。这次上百个鬼子光着膀子端着步枪,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往上冲。最后两军在二连的阵地上拼上了刺刀。
  陈锋这边听说阵地上已经白热化到这个份儿上,也坐不住了,带着人赶过来,结果没赶上,阵地上刚打完,到处是死了的弟兄、砸碎了的步枪、鲜血。二连伤亡巨大,能勉强作战的不到四十人了。李雄明把陈锋拽着回了营部,把营部里的文书、炊事、警卫、勤务兵、传令兵,能站着的,能开枪的都支应到了二连。
  经过一番血战,阵地终于没丢,陈锋又从团里搬兵,在团部见着三营的人,一问才知道,孙寒今天也打得够戗,整个三营也伤亡巨大。
  陈锋特地从箱子里拿了瓶酒让三营的人带着送孙寒,陈锋知道孙寒好酒。
  孙寒正在营部椅子上打盹,见着有好酒,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大喊一声:“把楚建明给我找来。”楚建明也刚刚在阵地上眯了会儿,听说孙寒找他,起身小跑着来见孙寒。
  “知道我找你是整个啥吗?”
  “报告长官,有啥要办的,你就说话,俺领着兄弟们就上。”
  “好个建明,今天的事我带队,你叫上大刀队的兄弟,咱们半夜就过去整他小鬼子一下子。”
  楚建明打个立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孙寒见他精干的样子,心里就高兴,手底下又多了一员虎将。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楚建明有个提拔。
  两人分头办着,这边孙寒找了各连的人,把晚上偷袭的接应安排妥当。那边,楚建明找了大刀队的弟兄,整装待发。由于弹药不够,这次每人只能带两枚手榴弹了。孙寒一听,两枚就两枚吧,事已至此了。
  短短数日,往日大刀队的一百多兄弟,今天也只剩下五十多号了。
  孙寒看着这些龙精虎猛的青壮汉子,心里暗自感叹,觉得此刻说啥都有点多余。
  “兄弟们,孙寒是个粗人,就整两句实在的,啥废话没有,就一个,要替咱们死的弟兄们报仇!”
  这边的弟兄跟着孙寒,五十多号爷们朝着日军掩杀过来。
  大伙猫着腰,冲得近了发声喊,齐齐地朝日军阵地扔手榴弹。这边日军被惊醒了,探头出来放枪,黑灯瞎火的,也没个准头。孙寒大喊一声,大伙端枪的端枪,拿刀的拿刀,冲上日军阵地,这一通厮杀,喊杀声撕心裂肺,打急了眼,有扑上去抱着小鬼子拉手榴弹的,有提着刀一人对两三个小鬼子的。从国军将士身上喷射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子底下的这片土地。
  孙寒打得兴起,朝着身边的黑影就砍,扭脸看到是楚建明,生生地把刀斜了,心说一句,真他妈悬啊。两人相视一笑,环顾四周,整个阵地上十几个中国爷们也都慢慢停了手。
  “兄弟们赶紧撤,建明,你去把小鬼子机枪给抱了。”楚建明手一翻,身子后面斜挂上刀,把步枪交了别的兄弟,一手把挺九二式重机枪提着,一手抱着子弹箱子,跟着孙寒后面朝自己阵地撤。
  回到营里,打发人把机枪拿着,带着最新的伤亡数字和战况报告来到陈锋那儿。
  陈锋从阵地上下来,趴在团部的桌子上就睡,这个好觉,连个梦都没空做,再一睁眼约莫天要亮了,掏了怀表看,已是快六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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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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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再睡会儿,但事情赶着事情,找毛巾抹把脸,初冬季节井水却是暖的,陈锋仰着脑袋把毛巾在脸上盖了会儿,然后领着勤务兵去各营看,现在的这个勤务兵手脚倒是利落,就是胆子小,枪打得也不行,陈锋想着上次在教导队里认识的奉天的那小子还真有点料,回头碰见了要过来当勤务兵吧。
  在路上见着教导队的几个人,都站住了朝陈锋敬礼,陈锋就问,原来是去一营补充弹药的。陈锋想起来孙寒送过来的重机枪,就赶紧着人去团部去取,一见没了就找来人问。
  原来是闻天海一大早的见着机枪,就拿走了,说是送师里当战利品给新闻记者拍照用。
  “妈的。”陈锋心里骂着。闻天海这个杂碎,孙寒带着兄弟们玩命杀敌,缴获的战利品,几十号爷们的鲜血就给闻天海染了红顶子。
  这边丁三带着人送伤员到团部,陈锋眼睛尖,一眼瞧见了,把丁三拉过来,叫勤务兵把短枪摘了,让丁三用。又写了个便条给孙寒,把自己的勤务兵换到他的营里。
  丁三打个立正,朝阳下面,步枪上肩,斜挎着的短枪上,红绸子迎风地飘。
  全团上下和日军鏖战半个月,伤亡惨重,全团被迫再次撤下来休整。各地的新兵,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
  一场大战后,忙着清点伤亡,补充给养。
  那份长长的阵亡名单后面,是一个个厮杀着呼喊着倒下的热血汉子。那份名单陈锋带着人整理出来,丁三往师部送的时候,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报纸,一条标题俨然是:闻天海长官率部浴血杀敌缴获颇丰。
  丁三识字不多,但认得是闻天海的照片,问了边上的兄弟报纸上写的什么,他扫了一眼,在心里对闻天海吐了口唾沫。抓了报纸匆忙回团部,路上想着,这仗打个没完没了的,啥时候整个囫囵时间回去看看自己的小高去啊。
  正午的太阳照在脸上,懒洋洋的让人想瞌睡。丁三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走,几辆炮车扬着土从身边经过,丁三捂着鼻子往边上躲。
  等到丁三回到了团部,简单地报告了一下,陈锋听已经把伤亡清单交了上去,就问了点其他的事情。丁三把报纸递了过去,把闻天海的新闻也说了一遍。陈锋听了不以为然,置之一笑。两个人起身,丁三跟在后面。
  陈锋想起来丁三还没吃饭,就让他留下来,吃了饭再去三营找他。
  上次几场恶战,三营的大刀队打出了赫赫威名,但损失巨大,全队损失八成多。陈锋觉得应该在团里也建这么个队,就跟孙寒打商量,看能不能把楚建明提拔成排长,调到教导队里。
  人家是飞机大炮,咱们还是肉搏战,也难怪这仗这么难打。
  不过听着上头的意思,又从西南过来好几个师,最近准备反攻一下。陈锋所在的团,可能会配合做佯攻。
  找来孙寒一说,孙寒直挠头:“这咋整,我就这一员虎将,让你抢了,我还打不打仗啊。”
  “你这儿跟我占山头啊,磨磨叽叽的,琢磨琢磨,开个价。要不我拿教导队的马克沁机枪跟你换,外带五千发子弹。”
  “哟喝,舍得下本啊,你陈锋面子大,妈的,我也仗义一把,你把建明要到你们那里吧。不过大刀队其他的人不放,你自个想辙去。你不能把我连锅起了吧。”
  两人终于说妥了,孙寒死活不让走,生拉着喝酒,陈锋一想团里面乌烟瘴气的,不如喝喝酒。孙寒叫来炊事班,整了点豆腐、大白菜、腊肉,两个人凑合着下酒。
  菜没怎么动,酒倒是下得快,陈锋酒量一般,而且喝酒上脸。两下里喝热了,两个人都脱了棉袄,穿着衬衫喝。
  丁三找过来,陈锋见一时半会儿喝不完,就打发丁三从三营借把大刀带回去。
  喝得兴起,孙寒就开骂,从老头子骂起,各个官衔一个不拉骂了个遍。贪官加一群饭桶,从祖宗八代到那些个女性亲属,一个不少。
  陈锋好面子,不爱背底下说人,就安静地听。骂到最后,国民党中央委员都被骂完了,孙寒才稍稍停了停。觉得不过瘾,就开始骂陈锋。
  “你也是,闻天海那个■蛋都能告你一状。”
  “不提他不提他。打着仗呢,咱们自个不能乱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把各营兄弟的缴获算自己头上了,还站边上照个相。我呸,什么东西。妈的,找着机会非在他后面放把黑枪。”
  “哈哈,提他干吗?扫兴。” 陈锋见孙寒连放黑枪这样的话都出来了,赶紧打岔。
  两个人喝到半下午的,陈锋觉得喝得有点大了,就起身告辞,两人说好,明天正式办调动,孙寒晚上找来楚建明,两人又继续喝,相见恨晚。
  陈锋在路上被风一吹,酒醒了点,但还是迷迷瞪瞪的。见路上有辆炮车陷那儿,就走过去帮着推。几个兵见着是长官帮着推,忙不迭道谢,陈锋客套一下,大伙发着喊,把炮车推了出来。
  陈锋回到团部,见没什么大事情,就着人第二天一早去订造大刀片。把从孙寒那儿整来的大刀交给丁三,着他明天一早办。
  然后坐下来处理一些公文的事情,其他的几个参谋也忙,陈锋虽然挂着团里参谋的差使,其实大伙还是拿他当以前的副团长看。像陈锋这样能打仗的,到哪儿大家也都尊重。
  这边孙寒和楚建明喝酒,喝到一半,酒也没了,菜也没了,就让炊事班再整点。然后把大刀队里的王石头也叫上了,因为刚才楚建明说队里王石头打仗最好。楚建明走后,王石头成了队长。孙寒打算把这个大刀队重新捣鼓起来,就让王石头明天在各连找人。
  王石头上次负了点小伤,也刚刚归队,三个人也不拘谨,一起唠嗑。
  就在冬至那天晚上,陈锋酒劲过了,觉得肚子饿,就让炊事班的给整点吃的。炊事班的说今天冬至,老例子应该吃饺子,要不上馆子里买点。
  陈锋一摆手,有啥吃点啥,就吃了口热汤面,吸溜着把面汤喝了,满头大汗的,觉得过瘾。想想不放心,就去教导队看看吧。
  等到了教导队又喝上了,教导队有点老白干,在营房和十几个教导队的骨干一起围着张大木头桌子,没菜干喝。陈锋曾经当过两年的教导队队长,作为全团关键时刻的预备队,这么多年,教导队在团里伤亡也最厉害。但也就是这些骨干,成为了教导队最核心的脊梁,带新兵也主要依靠这些老兵。
  他们很多和丁三一样,没怎么读过书,讲道理也许讲不出个横七竖八来,但国破家岂能不亡的道理心里都装着呢。因为上次城防之战,伤亡惨重,所以最近士气低落,带得新补充进来的新兵也低落。
  陈锋心里揣着明白,所以他总喜欢和底下的兄弟们打成一片,这也是每次上阵,陈锋非常有号召力的原因。他能服人,能在关键的时候让大伙心甘情愿地往上冲。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陈锋和气地和大伙唠着家常。这点大家都喜欢,就是陈锋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又说了会儿话,陈锋见时辰晚了,自己也有几分醉意,就起身告辞,回团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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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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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透,陈锋就听见有人敲门,丁三起身开了门,那人跟丁三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丁三回屋敲里屋陈锋的门。陈锋睡觉轻,其实早醒了。
  “咋回事?”
  “团里临时接师里命令,今天就开拔,那边好像要开打了。”
  全团紧急动员起来整理行装,好在是几天前给养和弹药就补齐了,先头的几个连中午前就头里先走了,全团跟着后面走。就见着土路上,一千多号人,蜿蜒几百米,哈出的热气跟个雾似的。
  走到傍晚,远处模糊能听见炮声了,车辆也多起来,一辆一辆的,有拉人的,也有拉炮的,还有拉伤员的。车辆过来的时候,大家走到路边让道,伸头看着。晚上团里临时扎了营,征了个小学,对付着倒在课桌上睡。也许很多兵一辈子都没摸过课桌,甚至见也没见过,但正是这些甚至连字都不认得的人们英勇无畏的牺牲,他们的儿孙才有机会坐在课桌边上自由地学中国字。
  走了一天,大伙都饿,陈锋跟别的兵一样,也只领了一碗大■子粥和两个窝头,这点陈锋比大多数军官做得都好,那就是尽量和手底下的兵同吃同睡,这个习惯贯穿了他整个军旅生涯,到了后来带着兄弟们投了八路也是这样。
  此时的陈锋也许想不了这么多,他只想着怎么把仗打完了,回家伺候老娘,成亲生个娃,但就是如此普通的愿望,却不知道能不能有条命活着去实现……
  战幕悄然拉开,十几万同样皮肤却不同样语言的军人在这片土地上捉对厮杀,炮火打红了半边天,三天后全团几乎是踩着兄弟部队的尸体向日军阵地上冲。最能打的三营担任主攻任务,冲在全团最前头。最能打的大刀队,冲在全营最前头,全队上下,一人一支二十响,一把大刀,两扎子手榴弹,玩命顶上去了。
  临行前,王石头在队伍面前什么废话没有说,把大刀队里阵亡兄弟的名字念了一遍,一个长长的名单,有人哭了,有人眼睛红了,有人喉咙紧,每个名字后面都是条曾经活生生的热血汉子。
  全队整队,在全团的火力准备之后出击了。没有喊杀声,没有必要喊杀了,那一个个名字,那一张张逝去的鲜活面孔,那一个个不屈的灵魂在振聋发聩地喊杀。炮火中,那几十条汉子如同一座丰碑,屹立国土之上。
  钢铁被血肉之躯撕开了口子,全团将士从那个口子拥进了城。
  此役,为“大功三营”立下大功的大刀队兄弟们全部身子冲着日军阵地这边流尽了鲜血。当整座县城枪声停止后,陈锋站在那些兄弟边上摘下了帽子。团里主攻任务完成后,担任主攻的三营长孙寒和后勤协调的闻天海分别得到了青天白日勋章。全团休整一周后,被拉到另一地,担任阻击任务。
  这个阵地被兄弟部队艰苦地守了半个月了,牢牢把住了日军北逃的大门。而南边,是西南调过来的几个师在不停地轮番攻击。日军对这个阵地迟早是要强攻的,大家都很清楚。
  闻天海因为获得勋章,如愿地调到了师参谋部,陈锋也因为关键时刻带着教导队打得好,重新当了副团长。
  团里刚被拉上来,当天日军就开始了强攻,炮火猛烈,孙寒带着阵地正面的三营屹立不倒。下午,陈锋无意从地图中瞧出个端倪,立刻去了三营。
  摊开地图,就跟孙寒说,孙寒一拍大腿,连说整得好。两人和团里一说,团长潘云飞一听,有点意思,就同意了。两下里准备开了。
  这边,陈锋带着教导队和二营唐路那儿借来的两个连,和整个一营在公路边上埋伏好,只等着孙寒那边给信了。原来陈锋发现,之所以日军死活要主攻这边,舍近求远,是因为三营后面的这座桥,而冲击别的团,再想过这条河可就难了。但国军不怕,重武器重装备少,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要想顺利北撤就必须拿下这条公路和这座桥。
  陈锋站在这座桥上,这座不到四米宽,长不过十米的公路桥,将注定成为日军的丧生之地。以前日军总认为,国军只要一退就乱了,根本指挥不起来,溃兵如潮水,后面挡都挡不住,所以三营只要主动后撤,利用日军的这个算盘,把日军吸引到这个河网分岔的地方,那他就死定了。
  因为他的机械化展不开,公路就这么窄,后面的援兵拥不上来。只要短时间内,把追过来的日军吃掉,后面的援兵自然就退了。因为后面的援兵也搞不清楚,前面到底有多少国军。
  当天傍晚,三营主动后撤,日军追出几公里后,队伍就成了一字长蛇阵。陈锋放下望远镜,点头示意,丁三将几发信号弹射向空中。三营立刻就地沿河防守,在桥底下早捆了炸药,必要时就炸桥。二营和一营、教导队在公路两侧掩杀过来,那个长虫立刻被斩成数段,如同条死蛇一样动弹不得。团长潘云飞亲自督战,几百将士将两百多日军围成几段,绞索收紧,潘云飞看见丁三跑过来汇报战果,两百多鬼子无一逃窜,就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有人跑过来报告,小鬼子的指挥官被围住了,正光了膀子打算切腹,陈锋跟着就过去看。
  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好像在祷告什么,其他几个日本兵被缴械了,但也跪在他身边。有人要开枪,被陈锋摆手制止了。那个小鬼子军官,切腹死在自己部下面前。
  陈锋吩咐人把他抬了:“他好歹是条汉子,宁死不降。”陈锋比较佩服有骨气的人,让人抬着他的尸体,放在阵地前面,嘱咐日军要是过来抬不要开枪。
  果然如陈锋推测的那样,日军见追过去的部队很快被分割包围,就主动后撤,阵地又回到三营手上。陈锋带着那日军的指挥刀回团部,一掀帘子,潘云飞站起身:“好你个陈锋,有两把刷子。看来这半年打的仗没白打,你现在打精了。”
  陈锋把刀递给潘云飞,说是缴获小鬼子指挥官的,潘云飞抽刀一看,真是把好刀啊。看了看这把刀,脱了大衣走到外面。陈锋本以为潘云飞要舞上几路,没成想潘云飞把刀插进残垣的缝里,手一拧,把刀从中间别断了。
  “刀是把好刀,但这刀砍过我们中国人,我云飞就得把他折了。这刀是你送的,我始终会留着。以后打完了仗,挂在家里给我们的儿孙看,也让他们晓得,当年我们这群爷们是怎么玩的命。”
  陈锋听得血热,说白了,今天打仗是为了儿孙打仗,为了儿孙们不打仗而打仗。
  两人进了屋,说着话。“从这仗看,你陈锋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端着枪往前冲的陈锋了,你开始动脑子了。打仗要有勇有谋,你勇是够了,带兵也带得好兵,就是以前谋差点。就说今天这仗,虽说险了点,但看得出来,你已经开始研究小鬼子了。好样的,研究他,琢磨他,总有一天,咱中国爷们要做掉他。”陈锋听了不住地点头。
  两人正说着,潘云飞的勤务兵小毛在门外大喊一声:“报告。”
  “进来,啥事?”
  “小鬼子在阵地前面放毒气。”
  两人神色一紧,推门就出来了,大步流星地往阵地上走,两个人路上都没留意,结果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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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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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部到前沿之前有一段距离,两人都走得快,几个勤务兵跟不上,被甩在几丈开外。只听见一声枪响,潘云飞倒在地上。
  陈锋一激灵,拽出手枪对着响枪的地方搂火。打枪的可能是日军派过来的探子,见着有军官,忍不住开了一枪。幸好是手枪,所以伤得不重,潘云飞捂着肚子,蹒跚到了一个草垛子后面。这边的勤务兵也朝那边开枪,那个探子边打边跑,陈锋使的是手枪,准头不行,见那几个勤务兵枪打得摇摇晃晃,心里骂着真是吃草的,几步走过去,夺过一个兵手上的步枪,照着那探子开了一枪。
  只见那人栽在地上,陈锋跑过去把他手枪踢飞了,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了。
  再回来看潘云飞,捂着肚子躺在那儿,脸煞白。陈锋打发几个兵把潘云飞往团里的医院抬,这边就赶紧到三营去看,等走近了,阵地上面一片黄绿色的烟,一股子烂柿子的味道直呛鼻子。
  孙寒见着陈锋过来,忙递上块毛巾让他捂着鼻子。又过了一会儿,浓烟散了清点伤亡,毒气放翻了十几个,有几个已经没救了。
  “他妈的,明着来整不过咱们,就使阴招。”孙寒骂着。
  陈锋想着潘云飞还在医院呢,心里就乱,打发人去问,半晌回来说人没大事,送到了师里。反正命是保住了,就是血流得太多。听说人没大事,陈锋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这边紧着安排在三营的阵地前面多布了几个观察哨。
  处理完了那边的事,已经是傍晚了,回到团部,陈锋这才发现闹腾了一天,水米未进,端了粗瓷碗,打了碗井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饮干了。
  团部早开过饭了,炊事班凑合着弄了碗豆腐脑和两个馒头,又整了盘炒鸡蛋。陈锋见着稀奇,十乡八里的早跑光了,就问是哪儿整的。炊事班说是路过的时候老乡死活塞的,陈锋就埋怨,这老来回地过兵,老百姓早就被折腾得够戗,以后不要再随便拿了。
  正吃着饭,师里面来人说,潘团长送后面医院了,陈锋暂时代理团长。这也是陈锋第一次干到团长的位置,但没想到的是,直到他军旅生涯结束,他还只是个团长。
  吃完了饭,他看了会儿今天新送过来的各营的情况,想起好几个事,就把睡下了的参谋挨个叫起来,交代一堆事。安排完了这些,已经小半夜了,丁三打了水,陈锋抹了把脸,棉袄都懒得脱,倒头就睡。
  睡到后半夜就听着放枪,团里警卫连的都出来了,陈锋就打发人过去问。不一会儿回来说,团里的医院被小鬼子偷偷地摸过来打了,幸好警卫睡得轻,但还是炸死了好几个弟兄。离医院最近的二营长唐路正领着人追呢。
  原来白天小鬼子输得不甘心,就晚上组织过来偷袭,路过二营觉得目标太小,等到了医院,看着亮着灯,也是个挺大的场院,进去才发现是医院。枪声一响,小鬼子发现打的不是团部,慌着就跑,冥冥中陈锋逃了一劫。
  这边唐路领着二营和团警卫连的人撵在后面追,小鬼子迷了路,反而离自己的防区越来越远。唐路跑在头里,汗如雨下,大棉裤筒子里面全是汗,棉袄的布都被树枝撕了,棉花露了出来。唐路一边跑一边放枪,前面的小鬼子也回身放枪,最后终于在个干了的河滩子上被撵上了。两下里乒乓地打,几十个鬼子被围住了,等到了天刚刚亮的时候,小鬼子弹药打光了,肉搏战后缴了械,最后一数,还剩了十几个。唐路脸一黑,手底下的人一通放枪,小鬼子被打倒一片。
  等天亮透了,二营的兵过去把小鬼子尸体埋了,一清点,居然少了几个,当时肯定有装死的,唐路一听就火大了,骂了句吃草的。陈锋听说把俘虏全杀了,心里老大个不乐意,把俘虏审了,没准能审出点什么,但唐营长毕竟追击有功,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折腾了小半宿,陈锋也饿了,回到团部,端了碗红薯粥吸溜地喝,正喝着听见那边炮击,忙叫了个传令兵过去问去。回来说是日军又在打炮,但这次没进攻。
  给养、弹药、各营的情况,以前当副团长时手上也没这么多事做,一个上午忙得手忙脚乱。刚消停点,过来人说小鬼子阵地上都在收拾呢。陈锋忙着看,他妈的要跑,早上的炮击是为了打掩护。他赶紧通知各营把防区往前挪,让孙寒打发人过去看是怎么回事,自己着急上火地就在营部等。回来人说,小鬼子至少把防区后撤二十里地,看来那边打得够戗了,兵少了,窟窿不好填了。陈锋让人用电台通知师部,同时安排好了三营随时往前压。
  这时孙寒派人过来问,说是侦察发现,日军匆忙中防区没收好,结果当中有一个几里地的空当,侦察的老兵没发现什么异常,孙寒脑袋一热,就想过去整他一锤子。陈锋对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同意了,可以派一个排过去袭扰一下,打完就回来。传令兵刚走,电台就说了,师部命令全团原地待命,防区不得前压,也不得擅自行动。
  陈锋心里骂娘,让人去三营,要把派出去的那个排追回来,去了一问,人早走了。
  带队的是三营一连的一个排长王明辉,顺着老兵说的地方一走,果然前面没小鬼子。一排人再往前走,就看到几辆小鬼子的卡车,但兵倒是没几个,边上还拖着好多皮管子。王明辉一捶腿,干他个娘舅子的,这边就搂上了火。
  卡车边上的鬼子也朝这边放枪,匆忙迎战,火力根本展不开。王明辉带着另外三个兵匍匐交替掩护冲上去,一发手榴弹扔过去,轰的一声巨响,好像火药桶给点着了,那辆卡车一下子被热浪撕成碎片。边上的几辆卡车无一幸免,全被引爆,爆炸一声连着一声,巨大的黑烟腾在空中几十丈高。
  热浪烤得人睁不开眼,王明辉担心鬼子追上来,连忙带着自己的弟兄往回撤。他也许不知道,他无意之间炸掉了日军的一个油料补给队。
  孙寒看着那边先是放枪,然后是巨大的爆炸,也不知道整出个啥景了。等王明辉回来一说,他也一头雾水,兴许车上装的是弹药吧。殊不知,那几辆车的油料正是要补给给即将进攻三营的鬼子坦克用的。现在所有的坦克全趴了窝,王明辉无意中为三营立了个大功。
  这几天小鬼子的阵地很消停,也不怎么往这边炮击了,陈锋也能空下点时间,就安排着各营利用战斗间隙训练新兵,自己有时间也四处走走。自从闻天海走后,团里向上面要给养越来越麻烦了,要报这个又要报那个,陈锋发现其实国军要点东西,比缴获小鬼子的还他妈难呢。以前不在位子上没感觉,这代理团长一代理上了,才知道跟头顶上这些管物资的大爷办点破事,真他妈费劲。
  又过了几天,还不见上头说要打,陈锋也问了几次,说不慌着打,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打听到了潘团长住的医院,带着弟兄们去看。车开了小半天才开到。辗转问半天,终于见着老团长了。
  潘云飞气色好了很多,拉着陈锋在病床边上坐。两人一处扯着闲篇,陈锋就简单汇报着团里的事。潘云飞听完就说:“怎么着,以前带教导队和当副团长的时候,没这么多破事吧。在中国当官就这■样,不把上头疏通好了,处处都难办。闻天海大家都看他不顺,但我以前就一直容着他胡来,为什么,就是那小子能钻营。在中国当官,能钻营可是比能打仗的吃得开。你陈锋能打仗是不假,这钻营也得能整。”
  陈锋听着不住点头直乐,潘云飞四顾一下,拉低了陈锋:“这几天,我听师里过来看我的人说,师里打算把闻天海整回来当副团长,你妈的小心着点,他回来没好事,我觉得闻天海是想和你争团长。”
  听到这儿陈锋不禁一愣,心想着这瘟神好容易送走,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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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趴冰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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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陈锋抱了个木头箱子,里面装着潘云飞送他的电匣子,这可是个稀罕物,以后闲下了可以听听新闻、京戏什么的。几个人去街上的小馆胡乱要了几个菜,打算吃完了就往团里赶。因为下午要赶路,陈锋生拉着不让大家喝酒。
  一帮子人回到团部,就把箱子拆了,一起围了听电匣子。陈锋懒得凑热闹,就去参谋部看了看,问问也没啥子大事。出了团部,看见场院里围了一帮人,就打发丁三过去问,是炮连在搞助锄和拆解比赛。
  陈锋就过去看热闹,把团直属炮连的连长陈章叫过来问,原来是比赛拆解七五山炮和助锄比赛。陈锋想这种练兵应该多搞搞,就来了兴致,也脱了棉袄和几个兵比画工事。热得满头大汗的,把几个兵比得累趴下了,大伙都在喝彩,陈锋乐呵呵地回团部。
  几天之后,师里的命令下来了,让把阵地往前压,和日军拉锯和袭扰,三营因为一直在阵地正面,打得太疲劳了,所以这次换上二营在正面。
  二营在日军眼皮子底下,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放了前沿,后面也修起了工事。这边日军也乖,居然也没袭扰。到了晚上,陈锋安排着二营的人把工事纵向蛇形地往前挖,每天推进几十米。一天早晨,鬼子一睁眼,发现唐路的人已经把工事前沿修到距离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了。
  鬼子就拿掷弹筒轰,这边声一响观察哨就拉弦,主阵地的听见铃响往防炮洞钻。小鬼子也被折腾得没辙,想强攻呢,这边陈章的四门山炮射击诸元早装定好了,小鬼子一伸头,炮弹就过来了。基本上双方阵地中间的几百米成了无人地带。
  这天早起,天就铅灰色地压着,陈锋想着可能要下雪,就打发人去买白布,越多越好。等白布买来,就开始下雪了,陈锋让二营的人,出去进来的,身上都披着白布。
  雪团呼呼地砸了一夜,第二天阵地上一片皑皑白色。小鬼子穿着黄呢子衣服,简直就是活靶子。陈锋不禁有点手痒痒,安排丁三带几个人放几枪玩。
  唐路就让各连找枪打得好的,跟丁三一起去前沿放冷枪。几个人匍匐到了前沿那儿,跳进了坑里,把个白布披在身上,只露了眼睛。
  等人都布置妥当了,一连的兵严大勇开了第一枪,他瞄着的是日军的一个观察哨,那小鬼子小心翼翼地从工事后面探了头,啥玩意都还没观察到呢,就被严大勇一枪钉在脑门子上,钢盔掀了,一头栽地上。
  结果一个上午,阵地上面冷枪毙杀日军七人,光是严大勇一个人就搞掉三个。丁三是开了五枪,毛都没捞着。其实也不怪丁三,早上他跟着陈锋上阵地的时候,带的是短枪,长枪是临时借的。这支枪不熟悉,又不能打两枪看看弹着点。
  中午,他们几个轮流下前沿吃饭,丁三赶紧跑回去,取了自己的那杆枪,使着自己的老伙计就是顺手,下午丁三也搞掉一个,好歹挽回点面子。
  结果阵地上一天就冷枪毙杀小鬼子十几个,搞得小鬼子拉泡屎都得匍匐前进,蹲在那儿也不踏实,左右地张望。
  陈锋在团里听说了,心里那个美啊,想着这几个人在前沿趴了一天了,找人搞了坛子酒送到二营去,让他们几个暖暖身子。
  半夜里有人叫门,丁三就去应,说是隔十几里地的一个乡伪保长想见陈锋,有要紧话说。陈锋披了衣服,拧亮了灯说:“就这儿说吧。”那个兵就去领保长过来。
  那保长叫周二十,原是个乡绅,横行乡里坏事也没少干过。小鬼子打过来,就投了小日本,当了伪保长。几个月前,一个鬼子想糟蹋一个佃户家的闺女,被那佃户拿铡刀砍了脑袋,佃户没跑得掉,让鬼子当众剥了皮示众,还让七村八里的都过来看,周二十站在鬼子边上,也没少被乡里乡亲的戳脊梁骨。就是泥捏的,也有点土性,何况四十来岁的汉子。就此,埋下了恨。
  结果这阵子,庄里又过来百十号鬼子,坏事也没少干,周二十就盘算着咋就来收拾下小鬼子。听说这边过了队伍,就一直合计着过来报信。
  今天特地摆了席,安排着人陪小鬼子吃喝,这会儿大部分鬼子都喝多了,嗷嗷地唱着鸟破歌。周二十就骑着骡子赶过来报信。
  陈锋心说着别是有诈,周二十也是世故人,就说:“你把我绑了,腰上捆上手雷子,你一看不对劲,你就拉弦。”陈锋说:“那倒不必。”就让他坐着,把孙寒他们营都折腾了起来。
  人集合好了,陈锋简单说了几句,就说是晚上要去干一伙小鬼子,然后让周二十在前面带路。
  一个营跟着周二十在风雪交加中蹒跚而行,那风刮的,带着哨音。天冷得撒尿能顶一跟头。苦寒之夜,但兄弟们听说能干了小鬼子,浑身的血就热。
  陈锋盯着怀表,都已经凌晨两点了,就问还有多远。
  周二十说,沿河走,再有四里地,有个桥,过了桥,再走二里地就进庄子了。想想距离,陈锋着急,把脚步停了,想了想,就走到河边。二话不说,把棉裤脱了,和枪一起举着就下了河。
  河水刺骨的寒冷,冻得陈锋直哆嗦,深一脚浅一脚往对岸走。没有任何动员,三营的几百号爷们排成一溜,都把棉裤脱了,和枪一起举着,朝对岸■。那刺骨的寒冷和呼呼的北风,跟上阵杀敌一比就变得次要了。等上了岸,个个冷得浑身发抖,这边周二十见着国军如此,也脱了裤子,牵着骡子过了河。
  陈锋把命令往下传,让大伙千万别停,穿上裤子跟着队伍跑,直到跑出二里地来,身上才有点热乎气。周二十说前面就是庄子了,小鬼子就在庄子里的祠堂和另几个大屋里住着。陈锋让周二十别弄出动静来,赶紧回家守着。
  陈锋让几个连分别把祠堂和大屋围住,布置妥当之后,一声枪响,孙寒撂倒了祠堂门口的哨兵。
  那边陈锋也抬手一枪打死了大屋门前的哨兵,一脚把门踹开,丁三两只手各拎了一捆拧开盖的手榴弹,边上人帮他拉开了弦,丁三猫在墙外面把手榴弹捆子往屋子里面扔。
  两声连一块,爆炸声那个响啊,丁三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恶心得想吐。其他的人一拥而上,几个火把扔了进去,大刀片、刺刀、二十响,嘁哩喀喳,里面的日军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鬼。
  孙寒那边,外屋的被清扫干净了,里屋的鬼子还在顽抗,不住地往外放枪。孙寒脸一寒,十几颗手榴弹扔到墙根底下,把墙炸倒了,最后小鬼子被压在墙底下,一个也没得活。这时庄子外面炮楼里灯也亮了,看见庄子里面火烧得映了半边天,枪声大作,就朝这边放枪。孙寒要打发人把炮楼也给整了,陈锋不同意,长途奔袭路上要是被鬼子断了路,就被动了。营里把鬼子的长枪短枪都缴了,捆成十几捆,找膀大腰圆的后生抬着往回撤。
  路上一清点人数,陈锋乐了,这么搞了一下子,居然只有十几个轻伤的,看来以后要谢谢这个周二十。战后,因为陈锋帮着证明曾经帮助过国军,周二十全家保住了性命,全家老小都念着陈锋的好,两家成了世交。解放后,周二十还去城里找过陈锋,发现他还是孑然一身,就将远房的侄女介绍给了陈锋,两家还攀了亲家。
  几十年后,周二十眼看着不行了,就是舍不得闭眼,陈锋带着老婆孩子来看,坐在病床边上悄声跟他说:“你放心,你虽然当过汉奸,但也干过好事,我们团里所有死难的弟兄们都会念你的好。”
  听到这,周二十安详地闭上双眼。
  那天清晨,全营疲惫不堪地回到团里,最后团里教导队接应的时候,好多人是被扶着回来的,全营共计三十多人严重冻伤,甚至还有脚指头冻掉了的。但相比一夜之间杀伤小一百多号鬼子来说都值了。
  陈锋安排唐路的二营,今天继续放冷枪冷炮,又草草地处理团里一些公文琐事。最后又困又乏,随便将就着喝了碗红薯粥,把团部里的两个长条凳子拼一块儿,倒在上面就睡,呼噜打得山响。梦里就梦见了老家的胡同、街道,梦见了童年时的伙伴,梦见自己正抱着个酱肘子啃上了。
  抱着酱肘子正啃着呢,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陈团长,醒醒,天大的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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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大刀进行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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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着进来个鞋拔子脸的汉子,几下把陈锋摇醒了,陈锋刚睡着,就有一丝不快,睁眼看了,是师里面管军需的陈善仪。
  “妈的,我刚睡着,啥喜事啊?”
  “哈哈,我今儿过来,带过来五万发子弹,四百发炮弹,三百套被装,还有……你猜。”
  “操,你还带了几坛子酒还差不多。”陈锋知道他好酒,就故意这么说。
  “啥人啊,跟你说,我还带了几个黄花大闺女上来了。”
  “操,你敢耍我,我把你剥了。”
  两人起身,陈锋伸着懒腰,抹拉着眼屎出了团部。见着外面果然站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小丫头,陈锋有点傻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咱师里最能整的陈锋,这几位妹子是文艺队的,特地上来搞慰问演出。”陈锋忙把陈善仪往边上拽:“你这是演哪门子戏啊,别跟我这儿添堵了,这几个小丫头要是在阵地上有个好歹,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哈哈,没办法,在路上她们把车拦住说是过几天就过年了,死活要上来给大家表演,说是不能亲自上阵打仗,就让国军的兄弟们也能听听歌声。”
  “那也不行,到我这儿,我说了算,不能让她们上前面去,要整就跟这儿整。”陈锋坚决地说。
  那边几个小丫头听着两个人争辩,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就壮着胆子开口:“你们别争了,反正我们几个就是要上前线去,咱们国军的大哥哥们能上去,咱咋不能上?”
  三个人急赤白脸地说了半天,陈锋发现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是说反了,被几个小丫头片子说得一脑子糨糊。最后只好让步,回团部一脚把丁三踢醒了,让跑步过去把手枪连连长万耀叫过来。
  万耀几步紧着几步就过来了,陈锋拿着个树枝在地上画着,告诉万耀怎么走安全。交代完了,让万耀复述,要点都清楚,才让他带着一个排护送文艺队上二营阵地去。人走了之后,想想不放心,让丁三赶紧吃口东西,拿着枪过去盯着。安排好了,又倒在长条板凳上睡。
  二营听说来了文艺队,都挺激动,但不能都拥到营部来看演出。最后只能让文艺队演三场,各连的几个排轮流过来看。
  演出就在营部门口的空地上,地方不大,拿弹药箱子码了个小台子,又找来雨布披在上面,看上去挺简陋,但大伙都知足,打着仗呢,已经很不错了。
  演出的主要是歌曲,《黄河大合唱》《奴隶》《放下你的鞭子》《茉莉花》《一起打回老家去》《松花江》《义勇军进行曲》,最后压轴的是《大刀进行曲》。伴奏也特简单,是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拉着手风琴。
  这边唱着,兄弟们都抱着枪,蹲在雪地里仰着脑袋听,一曲唱完大家都拼命鼓掌。那边阵地上面冷枪冷炮照打不误,时不时打两枪放几炮,给这边的歌声伴奏。
  最后一曲《大刀进行曲》,兄弟们都跟着吼,群情激昂。在二营演出完了,又赶去了三营和一营,和在二营一样,也是每个营演三场。等到了一营,声音就有点沙哑,但兄弟们还是喜欢,巴掌照样拍得山响。大家心里都琢磨着,哪怕是为了这些冒着性命危险来演出的小妹妹,也要把仗打漂亮了。
  文艺队演出完了,跟着陈善仪的车又回师里,估计回头还要去别的团演出。陈锋听说各个连看了演出,士气大振,心想着,几个小丫头片子,真不简单啊。
  就在羊角辫子文艺队演出的那天中午,二营长唐路打发人报战果,一上午,冷枪毙杀日军七个,但也折了个兄弟,是被掷弹筒炸的。小鬼子用掷弹筒砸,这边严大勇就整他们的观察哨,来一个就整掉他一个。炮弹砸过来,严大勇就端着枪往主阵地跑,因为就主阵地挖了防炮坑。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去,严大勇还是啵都不打一个,冷枪照打不误。
  唐路看在眼里,心里就佩服,严大勇这名字好,光一个勇字怎地了得,还得来个大勇。
  到了下午,就听见不远处兄弟部队的阵地上一直传来炮声,估计那边打得紧了。营里面也往团里报,说小鬼子怕是要反攻。陈锋叮嘱得很细,工事的侧翼、纵深怎么挖,注意清点消耗和给养,防炮击,防小鬼子反扑。那边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稍稍消停点,枪声稀稀拉拉地响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师里面就传来消息,其他团的阵地丢了一块,让各团加紧防守。师里面一边组织预备队,打算把阵地再夺回来。到了半上午,师里面下了命令,要陈锋从自己团里抽调出至少三百人,把挨着自己防区的那块阵地夺回来,并至少坚守两天,等着师里派人去换防。陈锋盘算着,手上实在抽不出任何一个营了,只能把作为预备队的教导队派上去。
  上次教导队伤亡惨重,队长也换了,新来的教导队队长以前是三营的副营长王卫华,打仗有两把刷子,呱呱叫,就是脾气不好。不过,教导队还有个大刀队,七十多号人,都配着短枪、大刀,楚建明被破格提拔当的队长,战斗力还不错。
  但这样一来,团里惟一的机动预备队就只剩了手枪连了,手枪连以前都是团指的警卫连,战斗力虽强,但团指总得有人吧。反正手心手背的都是肉,陈锋心想着师里也真能想辙,把难题给他了。
  命令一下,教导队就开始准备动身,勉强拼凑了不到三百人,朝着阵地上开过来。走之前陈锋去送,心里想着,这次不知道能有多少弟兄活着回来。
  “半晌午的,兄弟们也都接着命令了,昨天兄弟部队打得很苦,但还是把阵地丢掉了。今天你们就是要把阵地夺回来,而且还得给我守住。我陈锋真想和你们一起去,真想跟兄弟们一起玩命冲锋,但我得守在这儿,等着大伙回来。”说到这儿,陈锋觉得喉咙有点哽咽,停了一下。
  “兄弟们都是五尺高的汉子,那就不能让个小日本的小瞧了咱,兄弟们今天就是要把中国人丢掉的面子再给打回来,记住我陈锋的话,面子永远不是别人给的,永远是用拳头打出来的。兄弟们,是爷们的,就拿出个样儿,不怕舍了性命,也要给咱老百姓长把脸。”
  兄弟们都红了眼,教导队从团里出来就上了公路,然后朝着阵地上开过来。走了一段,就见着往后抬的伤兵越来越多,路边上没来得及后撤的尸体摞成了小山。
  大家心里都点着了火,倒在那儿的,都是咱国军的将士啊,都是血性的汉子。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就到了路边上临时挖着的工事,王卫华一问,已经到了兄弟部队的防区。这边交接防区的兄弟就跟王卫华介绍,因为紧靠着公路,地形很好,几乎俯瞰整个公路,所以昨天和日军反复争夺,伤亡很严重。后来组织了几次冲锋,都不成功。然后又在地图上画着日军的火力分布,两个人举着望远镜对着地图,做着交接。
  王卫华心里骂着他们窝囊废,一边举着望远镜看地形,对地图。到了中午,和团里商量,想让团里的炮连给提供火力支持,然后把标定的地形和射击诸元给送到团里,然后又把计划往这边报。
  陈锋对着地图看,又把自己的想法写上去,让传令兵带回去。王卫华见这边基本同意了作战计划,就打算乘小鬼子立足不稳,把他们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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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大刀进行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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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半下午按照约定的时间,这边开始火力准备,团里的七五山炮照着两百发炮弹的样子打,足足炸了半个小时。王卫华透过望远镜看着日军阵地上一片烟雾,树干和石块、泥土被炸上了天,心说妈的,这下可解气啊。
  小鬼子一夜之间工事不可能修得那么好,两百发炮弹也足够他们尿一壶的了。这边报告,那边打信号弹了,王卫华知道,这是火力准备还剩最后五分钟的意思,一挥手,楚建明就带着人进入前出战位。
  只见楚建明把棉袄脱了,扎在腰间,身上左右斜挎着两个手榴弹包,插了十颗手榴弹,左手提着把大刀片寒光闪闪,右手握着的二十响上面,红绸子迎着风飘。
  这边王卫华手臂一扬:“弟兄们,跟我上。”
  楚建明对天鸣枪,一马当先,大刀队冲在最前面,教导队紧跟在后面,两百多个热血男儿组成的虎狼之师朝着日军阵地掩杀过来。
  楚建明跑在头里,后面的弟兄也都跟着往前冲,半路上日军开始冒着炮火朝这边放枪,队伍里面不停地有人倒下。冲到阵地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子弹打得像水泼的一样密,楚建明来回跑着朝阵地上放枪,迂回着越来越近了,摘了手榴弹往这边扔。
  后面教导队也把火力压得很近,密集地打着排枪,三挺轻机枪不停朝小鬼子阵地上招呼。因为暴露在火线上,小鬼子就朝教导队的机枪打,一个兄弟倒下了,另一个兄弟接过来继续努力压制小鬼子的火力。
  两边的子弹纷飞,小鬼子的掷弹筒也朝着压到阵地前面的兄弟们一颗一颗地扔。教导队伤亡严重,但死战不退,楚建明带着兄弟们互相掩护着往前冲,冲近了就扔手榴弹。弹雨中,弟兄们打红了眼,几乎是迎着弹片、子弹往日军的阵地上扑。
  正面这边在强攻,侧翼一队人马端着刺刀冲上去了,那就是教导队里最野的三队,打仗嗷嗷的,有的脱了棉袄光着脑袋端着枪就上。
  阵地上面雪都化了,泥里水里的,个个身上没个干地方。衣服被扯烂了,布条子挂身上。
  小鬼子见顶不住了,就有跳出战壕反冲锋的。这边兄弟们有放枪的,有拼上刺刀的,滚在泥里扭打。阵地上面,大刀片砍,刺刀捅,手榴弹砸,兄弟们一身泥,脸都被熏黑了,大口地哈着热气,红了眼地往阵地上扑。
  鲜血,自己兄弟的鲜血,昨天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的鲜血。
  子弹、弹片夹着热浪,钢铁与钢铁,意志和意志,厮杀着,呼喊着,奔跑着,冲锋着,一群毫不畏死的汉子,就那么把鲜血挥洒在身子底下的这片国土上了。
  铅灰色的天,云低低地压着,阵地上面到处是尸体、碎石、断木,血肉模糊的躯干。枪声停下了,风夹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了下来,落在活着的兄弟们身上,也落在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国军将士身上。
  鲜血还没有流干,那些鲜血一滴一滴,渗进泥里,拥抱着曾经誓死捍卫的国土。
  楚建明拖过来几具日军的尸体,堆成个垛子,站在上面冲着阵地上高声地喊:“兄弟们,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小日本,滚你妈的完蛋操。”
  王卫华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阵地上,点着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环顾着这片阵地。一百多具日军的尸体扔在这了,但教导队在刚才的厮杀中也伤亡过半,剩下的兄弟都累得够戗,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赶紧让人抬伤员下去,这边匆忙把战报写了,打发人送到团部去。
  陈锋在望远镜里看了心里揪着,见阵地上停了枪声,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赶紧着人去问,说是阵地拿下了,正往下面抬伤员呢。陈锋把能动员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弹药、给养和饭菜往阵地上送,叮嘱了一些话,还把团里抽调出的几门八一迫击炮也给阵地上送了过去。
  阵地上也没闲着,王卫华来回地看地形,把累瘫了的兄弟从地上拽起来,用日军留下的工具修工事。枪支损坏了的,就从地上捡小鬼子的三八枪,把阵地上能利用的木头都利用上,打漏了的沙包重新灌上土,石头从泥里抠出来,码实了加固工事,能用的招也都用上了。尽量把工事和防炮坑往深了挖,鬼子的尸体也被废物利用,摞起来当掩体。
  大家又饿又冷,路不好走,等了好久,被装和弹药还有饭菜才送上来,王卫华跟大伙一起抓了团红薯饭就填,顾不上啥埋汰不埋汰了,肚子先填饱了要紧。后来多少年过去了,王卫华再回想那段日子,当时那身体……
  大伙紧着时间吃,吃完后又开始修工事,王卫华把正面摆在阵地最容易发起冲锋的缓坡上,然后把缴获的机枪布置到了侧翼。枪法好的也尽量去两个侧翼,这样日军再进攻的时候,就无疑是往这个火力口袋里钻。楚建明带着兄弟们守在正面,同时也作为纵深的预备队,如果日军冲过来了,随时准备反冲锋。
  这时迫击炮雪中送炭般送上来了,丁三扛了八发炮弹,累得腰都伸不直了,王卫华看着眼热,一把搂住,啥话都说不出。
  迫击炮被布置在纵深,试射了几发,都按阵地前沿装定好了射击诸元。丁三揣着沉甸甸的阵亡名单,抬着伤员往回撤。王卫华抓紧着快黑天的工夫,在阵地四处巡查,检查任何一个可能疏漏的地方。这时听见那边有人喊着什么,王卫华就起身看,结果一伸脑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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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鏖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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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阵地正面有四辆坦克从远处缓缓开进,坦克的后面是一些灰黄色的小点,王卫华很清楚,那是跟随坦克的日军。而自己阵地上根本没有能够有效对付坦克的武器,惟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让人往上冲,想法子炸断它的履带。
  王卫华安排兄弟们进入战位,收集起来一部分手榴弹,每五枚捆成了捆,弦绕在一起。然后在阵地上高声问:“妈的,小鬼子想用坦克吓唬咱,有谁上?把狗日的坦克给整掉。”
  大家都不做声,如果是和小鬼子打仗,也许心里还有点谱,但对付坦克,大家好像都没招。王卫华见着就来气,抓起捆手榴弹就往阵地上走。二队的陈哉把他拦了:“杀鸡焉用牛刀,让我上。”夺了王卫华手中的手榴弹捆几步就跑到了前沿。
  王卫华安排兄弟们组织火力掩护,这边日军也开始稀稀拉拉地放枪,陈哉利用着地形起伏,一起一跃地向日军逼近了。这边也枪声大作,使劲朝陈哉身上招呼。只见陈哉冲得更近了,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日军坦克,身子晃了一下,栽在地上。
  日军的坦克还在朝这边开进,陈哉好像伤得不轻,几次挣扎着,最后终于站了起来,蹒跚着几步冲到坦克前面,拉了弦,手榴弹捆子冒着烟,一声巨响,履带被炸断,坦克趴窝了。
  这边坦克就朝阵地上打炮,当他们知道中国人竟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钢铁挑战的时候,我们无法想象他们的震撼。坦克加快了速度,想一举冲垮国军的防线。又一个兄弟抱着手榴弹捆子冲下阵地,他迂回地飞奔着,子弹嗖嗖地划过去,等冲得近了,他被坦克里的机枪扫中倒在地上,拉响了弦,但距离太远了,坦克冲过了烟雾,继续朝阵地上开。
  王卫华心急如焚,组织着火力掩护,两边的侧翼也朝坦克后面的日军开枪。从侧翼也跳出一个弟兄,抱着手榴弹捆子扑了过去。由于是坦克上机枪的射击死角,他飞快地跑上前,拉了弦,扑在坦克上。血肉之躯又一次战胜了钢铁,小鬼子第二辆坦克履带也被炸断了。
  但另两辆坦克还在往阵地上冲,而且越来越近,王卫华着急上火,叫来了人把阵地上的情况交代清楚了,让他赶紧下阵地找陈锋。但即使是被炸断了履带的日军坦克,也没有丧失战斗力,还在朝着阵地上开枪开炮。王卫华突然一激灵,想出个辙。让几个兄弟在工事前方,冒着炮火挖了十几个小坑,刚好能把手榴弹捆子放进去就行。然后把弦引着,绕在一起,招呼大家把脚上的绑腿解了,接起来把手榴弹上的弦套在绑腿的一端,顺着阵地,拉到纵深工事那儿。
  坦克轰隆隆地开过来了,眼看着冲近了,这边一扯绑腿,一捆子手榴弹炸了,第三辆坦克的履带也断了。只见三队长骆钧把两个手榴弹抓在一起,从侧面匍匐到了那辆坦克边上,手举着塞进机枪口里面。一拉弦,巨大的爆炸声中那辆坦克停止了射击。
  仅存的那辆坦克见其他坦克都被炸断了履带,就缓缓地朝回倒,后面的日军也都冲得近了,两军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里激烈地交火。
  那辆坦克见掩护自己的日军冲过来了,也就放心大胆地往前开,这时,两个手榴弹捆子被拉响了,巨大的爆炸冲击把坦克左前方的一个轮子和履带掀开了,那辆坦克一头歪倒在工事里。
  但借助坦克的冲击,后面的日军也都一拥而上,眼看着前沿阵地就要被冲垮了。王卫华也红了眼,抡着个大刀片就杀进了战团,和左右两个鬼子整上了白刃战。他一冲前把步子一别,借着鬼子的冲劲把刺刀别到边上,手够着一削,鬼子的人头被削飞了半个。
  但步子迈得太开了,另一个鬼子瞅出破绽,刺刀一挑,扎在王卫华大腿上。王卫华顿时感到一阵剧痛,一个踉跄栽在地上。那鬼子扑上来,刺刀照着王卫华胸口就下家伙,王卫华将刀一格,没能格住,心想着,自己的一百多斤看来要撂在这儿了。就在此时,那鬼子的脑袋被斜着的一刀给削掉了半边脸,脑浆和着血喷了王卫华一身。那鬼子倒在地上,只见楚建明浑身是血提把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那儿。
  王卫华也顾不上说个谢字,从身后拽出二十响,朝阵地上的鬼子开枪,这边有兄弟见他负伤,就扶他到后面的纵深工事去,被他一把推了,仍旧留在前面和日军厮杀。
  这时阵地上一片混战,两军都拼红了眼。日军急于打开缺口,好让被围的几个师团撤出。国军几经易手,这才终于把阵地拿下来了,当然要把小鬼子牢牢地钉死在阵地前面。
  一场鏖战,一场关系会战中两军命运的鏖战,在这片无名的阵地上残酷地上演了。
  两个东方的民族,两个有着同样肤色、同样文化传承的民族,为了几个人的军国主义私欲在血腥地厮杀,这就是人类历史的悲哀。这也是日军的悲哀,他们忍受了非人的军事训练,目的只是为了在战场上非人地杀戮。
  可惜他选错了对手,他认为这片土地上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他就可以任意宰割,可是他忘记了,这个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民族,同样有着几千年血泪写就的反抗历史。
  他太小看这个民族了,他太小看了这个任何时候都会有无数视死如归的汉子的民族。
  中华民族不可战胜!
  血终究是热的,很多百姓自发地支持中国军队,很多的白发送走了黑发。一条又一条像陈锋这样的汉子为了百姓在阵地上和日军殊死搏杀。一个不屈的生命在阵地上倒下了,年迈的母亲含着泪送上了自己另一个骨肉。送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她说:“去,为你的兄弟报仇。”
  多么简单而朴实的道理,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去形容那种震撼。当那些浑身滚着泥、带着火的热血男儿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那一刻,他们的名字被这个民族永远地铭刻于丰碑之上。
  白热化了,厮杀白热化了,教导队每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喊杀声,因为嗓子早就哑了,无声得如同凶神一样。在开枪,在奔跑,在投弹,在扭打。兄弟们的伤亡越来越大,日军已经冲到了阵地的纵深,这时战神站在国军将士这边,生力军出现了。
  教导队的兄弟们,听见身后一片喊杀声,回头一看是团里的警卫连连长万耀一马当先,警卫连的兄弟们端着手枪,举着手榴弹冲向了日军。后面还有团里的文书、伙夫、马夫、帮着抬伤员的民工,都举着团里以前缴获的三八枪跟着警卫连掩杀过来。
  顿时国军兄弟们士气大振,个个奋勇当先,阵地上一片厮杀,教导队布置在侧翼的兄弟们也都冲上来,兜了小鬼子的后路。最后,只剩了十几个鬼子惊恐地在中国人面前放下了枪,跪成了一排。
  阵地上面群情激昂,要杀了这十几个鬼子祭奠兄弟们,三队长骆钧把大家给拦了。
  “大伙听我讲,把俘虏杀了不好,小日本如果知道我们习惯把俘虏全杀了,那以后他们就会玩命打的。再说从这些俘虏身上能问出小日本布防、火力方面的很多东西,先把他们带回到团里再说。”最后,大家静了下来,从三队调人把十几个小鬼子往回押。这时天已经黑透了,空气出奇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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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鏖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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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应付日军更大规模的攻击,陈锋一面跟师里要人,一面尽量从各营调人补充到阵地上。团里能派上去的人也都派上去了,甚至团部里所有的勤务兵也都上了阵地。大家不顾寒冷,摸黑修工事。当天晚上,大家都在提防着小鬼子偷袭,可奇怪的是一个晚上阵地上一枪也没放。
  王卫华因为腿上的伤,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被强行抬下阵地,三队长骆钧暂时代理教导队队长。他心里揪着,担心明天小鬼子打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了。
  第二天,他派了三队的两个弟兄下阵地去看,发现日军的阵地又一次整体后缩了。看来昨天攻击阵地的鬼子,是他们能拼凑出的最后一支机动部队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就看谁更狠,谁更能扛得住了。骆钧赶紧打发人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陈锋。
  等人到了团部,跟陈锋一说,陈锋心里也在犯嘀咕。让各营分别去探,果然和教导队报的一样,小鬼子昨天晚上把阵地整体后缩了。陈锋立刻要通了电台,把这个情况报了上去。
  师里直到下午才答复说,团里原地坚守待命,不得擅自将阵地前移。这边陈锋心里早急得七上八下了,等到这个命令,是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执行。
  就这么干等了三天,师里下了命令,全师随整个军一起,将防区后撤二十公里,当日下午各团要做好开拔准备。接到这个命令,团里面立刻就乱上了。兄弟们辛苦流血流汗打下来的阵地,就这么拱手白白送了。而且,师里面这一撤,日军的几个师团就能从容地撤到北边去,就算要撤,也要等南边的部队集中力量把这几个师团一锅烩了再撤啊。
  但军令如山,你当兵拿饷,让你打就打,让你撤你敢不撤?
  全团的兵骂着娘,缓缓地往后撤。临撤退前陈锋下令将所有的炮弹倾倒到日军的阵地上。顿时炮声隆隆,日军阵地一片火海。
  陈锋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让日军认为可能马上要进攻,所以就摆好姿态打算固守,这样能掩护全团后撤;另一方面,既然撤了,临走也要搞你一下子。
  团里跟着师里后撤了二十公里。第二天,被阻击的日军数个师团从容北撤。会战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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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谁在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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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到了新的防区,士气低落,上下个个懈怠。
  当兵的管不了那么多,只能以服从为天职。可这台上诸君,又有几个是在想着打仗呢?敛财的敛财,走私货的走私货,跑官的跑官,争先恐后地拿将士的鲜血刷自己的红顶子。也就是这时,陈锋开始对他为之效忠的政府产生了怀疑。
  这个藏污纳垢、搞得民不聊生的政府值得陈锋为之效忠吗?
  陈锋只是个普通军人,但也正是这些最普通的军人成了国军奋勇作战的基石,大厦将倾,这些人站了出来,中华儿女咬着牙忍着伤痛,一次又一次扑向火海。
  陈锋严令各营在新的防区修筑工事,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觉得这个防区也不会待太久。他只是希望手下的兵有点事做,闲着没事的兵什么娄子都能捅出来。但就是这条命令在数周之后让全团兄弟大部分保全了性命。
  明天就到春节了,兄弟们这个时候是最想家的,也是士气最低落的。陈锋这天冒着雪到各营去看,找各级军官和老兵谈心,让他们和基层的士兵搞好关系,保证人心不散。
  可堂堂国民政府这么几道撤退的命令,谁敢再保证人心不散。
  等陈锋走到三营的防区,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孙寒不知道陈锋要来,见是年跟前,就让炊事班整了点腊肉、白菜和南瓜饼子什么的,跟几个连长和排长在营部喝酒。
  孙寒和手底下的人一边喝酒一边骂娘,个个心里面揣着心事。这时陈锋一推门,裹着寒气就进了屋,一看孙寒领着一帮人正在喝酒,二话不说,上去就把桌子给掀了。
  “妈的,仗打输了,你们几个还有心思喝酒。”掀完了桌子,陈锋摔门走了,丢下孙寒几个人面面相觑。
  丁三也被陈锋掀桌子给吓了一跳,陈锋离开三营的营部,丁三就跟在后面,两人往团部走。
  陈锋派出的人直到年三十的晚上才回来,回到团部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陈锋进了屋,见是情报回来了,忙招呼着先烤火,喝口热酒再说。
  原来,日军在国军撤退之后,接了汉奸的密报,说是两军之间二十公里宽的缓冲地带中,有个庄子曾经帮着照顾国军伤员。昨天下午,一个中队的鬼子去那庄子扫荡,整个庄子百十口子全部被赶到场院里站成一排,用机枪扫死了。那个中队现在还在庄子里驻着呢。庄子里里外外的,全是老百姓的尸体。
  陈锋听完把碗摔了,眼睛通红。团部里面鸦雀无声。
  “骆钧!”
  “有。”
  “带着教导队连夜过去,把庄子围了,给我往死里打,一个活口不留。只要还有一个小鬼子活着,我要你提头来见。”
  “是。”骆钧穿上大衣,扎上武装带,“教导队的,跟我走。”然后朝团部里的兄弟行了个军礼,推门迎着雪花就走。
  “传令下去,全团戒备,准备接应。妈的,大过年的也不消停消停。”陈锋让各营营长立刻回到自己营,团里在阵地前面架好火力,随时组织接应。
  这边教导队听说小鬼子血洗了庄子,个个铁青了脸,立马收拾停当。全队官兵同仇敌忾,去探路的兄弟领着头里带路,全队朝着日军防区开过去。
  一路上风雪交加,直到后半夜雪停了,队伍才到了庄子外面。当下里把庄子围成个铁桶般,主攻的三队如同尖刀一样,跟着骆钧一马当先,杀进庄子。这边日军的哨兵听见动静,就开了枪,日军从睡梦中醒了,匆忙迎战。
  兄弟们想着老百姓的血,个个如狼似虎,逐屋逐巷往里面打,不计伤亡地往上冲。日军见扛不住了,就往庄子外面突围,被埋伏在庄子外面的兄弟们摁在一个河沟子里。
  教导队的爷们端着刺刀,在机枪掩护下,把日军分割了,日军指挥官中队长大岛京一郎见根本无法抵抗就放下指挥刀示意投降。骆钧走上前,一脚把大岛京一郎踹倒在地上,用大刀把他的指挥刀挑了,骆钧手起刀落,把那颗狗头砍了。
  “妈的,想装,以为你当俘虏我就不会砍你了,你们先杀我们老百姓,别怪爷们不客气。”然后高声一喊,“兄弟们,小鬼子一个不留,全他娘的给我砍了。”
  这边兄弟们得了命令也不客气,刺刀大刀一起招呼,枪声、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了一片。跪在地上的鬼子一眨眼倒成一片。骆钧让兄弟们站成了一排,就像个箅子一样,挨个往地上的鬼子身上补刺刀,刚才有装死的这下身上又被捅上几刀,彻底断了气。
  教导队连夜不顾疲劳,在庄子外面挖了坑,把庄子里老百姓尸体收殓了,集体葬在坑里。全队将士朝这座自己百姓的大坟跪了磕头,然后趁天还没亮,往自己团里撤。
  就这么着,全团将士在紧张中过了大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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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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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日子过得飞快,再过几天就元宵节了,防区一直很安静,既没有日军摩擦,也没有袭扰。当然,这也不是太平无事,陈锋从这平静中觉察到了一丝大战前的肃杀。
  团里防区后撤以后,补充了一部分新兵,都是从云贵那边招来的,对这边的冬日苦寒气候非常不适应。另外,师里补充的给养和弹药也不足,陈锋一天三遍地催,心急如焚。
  上次经过血战,师里对陈锋这个团还是很满意的,所以年后特地送了一百支美制的汤姆逊冲锋枪以示嘉奖。这可是个好东西,能一口气搂出去十几发子弹,而且弹梭子能带三十发,陈锋拿到手后,就爱不释手,自己留了一支。丁三眼热,也厚脸皮要了一支。其他的集中补充到了团里的警卫连,各营也都分了一部分。
  这次师里还给团里增配了一门七五山炮,团直属炮连也忙着增加人手,这样一来,团里的直属火炮变成了五门。
  陈锋见着缴获日军的三八步枪和子弹也多,就拿出一部分将团里的非战斗人员武装起来,临时拼凑一个连,如果打得紧,这个连随时也都能拉出来打,连长由警卫连连长万耀先兼着。
  同时,针对日军重火力猛的特点,专门搞了营级规模的近战夜战的操练。陈锋并不知道日军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只是本能地感到一丝不祥。
  另外,他觉得始终不能让手底下的兄弟脑袋里的那根弦放松,每天这么抓紧练兵,大家才能时刻保持着临战状态。
  这几年和小鬼子作战的经验告诉陈锋,如果飞机大炮不行,那士气就更重要了。但手底下弟兄也都是爹妈生的,吃五谷杂粮,看见鬼子飞机大炮那心里要是不害怕,反而是句假话。
  而且,在火线上待得时间越长,精神上也越紧张,士气也越容易崩溃。一般来说,在火线上连续作战三个月,队伍里面就开始有怨言,而且士气会低落到顶点,如果不去想辙的话,炮声一响真可能顶不住。
  自从会战开始,团里两次伤亡惨重调下来休整,两次又被投入到会战中,算起来前后四五个月都有了,团里的老兵现在都是人困马乏的,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想法子激励士气。
  任何时候,都不缺少陈锋这样的汉子,但任何时候,也总有闻天海这样的杂碎。年跟前,闻天海上下打点,年后就能重新调回团部,同时,一个计划周密的陷阱摆在了陈锋面前。
  过年前,闻天海跟着师里的人到军里开会,反正开会是假,请客喝酒是真。当天晚上,在酒桌上,他结识了军里的一些军官。
  年后闻天海顺利调回了团里,这次回来他揣着个精心设计的局,心里盘算着,这次陈锋是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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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兵败如山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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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闻天海从师里调回到团里,就任副团长,陈锋虽然还是代理团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闻天海这次回来,是冲着当团长来的。
  二是,当天中午,也就是闻天海到任,刚下车的那天中午,日军对阵地开始零星炮击。
  大伙都在心里骂,这个丧门星。炮击越来越密,主要是落在师里右侧的阵地上。那边是中央军的防区。直到晚上,一个坏消息传来了:下午,日军对右侧中央军的防区发起了进攻,那边好像是顶不住了。
  陈锋守在电台边上,一连几次催师里是否要出击,还是要固守。师里都没给答复。这边闻天海也是直冒汗,心里想着真他妈的倒霉,刚下到团里就摊上打仗。当天晚上,陈锋召集了团里连以上军官开了会,闻天海也在。
  由于战场上敌情不明确,陈锋也束手无策,只能把各阵地的情况问了一下,工事的情况稍稍让他满意,给养也勉强能支持一下,就算明天小鬼子打过来,也赚不了多少便宜。
  会开得很晚,一屋子烟。丁三忙着给大家续水,烧了四大铁锅的水都被一屋子人喝光了。最后散会,大家都回到自己的防区,忐忑不安地等着师里下一步的命令。
  清晨,天还没怎么亮,炮击又开始了,轰隆隆的,感觉比昨天的还要密集。等到了半上午,师里的命令下来了:防区正面,国军两个军被日军数个师团轮番攻击,可能是顶不住了,为了防止侧翼被包抄,师里只能后撤。
  陈锋心里暗自骂娘,这么多天的工事白修了。等到了中午,在前沿的兄弟传了话过来,对面有日军活动,但具体规模还搞不清楚。时候不长,团里正面二营就遭到了炮击,团直属炮连也开始还击。紧跟着,日军几架飞机在脑袋上面转,往二营的阵地上投弹,二营长唐路忙着把阵地正面的情况往团里报。陈锋明白,这是日军在投石问路,估计下午进攻就要开始了。
  等吃了晌午饭,二营阵地上又遭到了炮击,而且从声音上判断,不只是山炮了,好像还有重炮。陈锋听了头皮发麻,就让教导队调出三队准备,时刻候着准备填上去。
  二营被整整炮击了四十多分钟,这在以前是根本没有过的,好在战前营里被陈锋盯得紧,工事修得都很扎实,伤亡不是特别大。日军好像并不急于进攻,炮击结束后,飞机又过来投弹扫射,陈锋突然明白了,小鬼子的飞机是来看看炮击效果的。
  果然,小鬼子飞机刚走,炮击又开始了。陈锋心里突然有了点数。这次炮击只持续了二十分钟。陈锋命令二营留下一个排,其他的全部后撤。日军这次来投弹扫射发现阵地上人少了,就晃悠着飞了回去。唐路又重新把兄弟们不声不响地拉回到阵地上。
  通过长时间的炮击,阵地上土被炸松了,工事也被毁得不成样子,但战斗力没有丧失。而小鬼子以为刚才的炮击非常有效,就大摇大摆地往阵地上开始冲锋。唐路也真沉得住气,小鬼子一直冲到阵地前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他才下令开火。几个连从防炮坑里探出来一起投弹,排枪打得下雨般的密。
  这边小鬼子可能是个王牌部队也没准,攻击受挫的情况下坚持不退,在阵地前面利用地形反复冲击,二营的兄弟们也咬牙拼了。小鬼子死战不退,而后面又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二营接连着吃紧,唐路也忍不住了,最后打发人过来叫增援。
  教导队把最野的三队摆在二营的后面,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开始反冲锋。最后,二营正面差不多集中了日军三个中队轮番攻击,教导队的三队填上去了,也还是吃紧。陈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这时师里的命令来了,火速撤退,防区中心被日军撕开了之后,整个师的侧翼就空了,再不撤退师里的后路就被断了。
  闻天海接了命令,赶紧让团部准备收拾赶紧后撤,结果被陈锋眼睛一扫,不敢说话了。这次闻天海回来,特地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勤务兵,还从师里带来一个排,补充到了警卫连。陈锋看着那几个人抱着膀子站在团部门口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来气,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这个。
  来气归来气,陈锋很清楚,此时绝对不能退,一退士气就没了。而且,现在必须依托坚固的工事支撑下去,要撤也只能晚上撤。
  能否将全团安全地撤出去,就得指着二营能不能固守住阵地了。没法子,二营在团里防区的正面,豁出去了也不能把阵地丢了。陈锋让防区两侧的一营和三营各抽调一个连补充到二营。
  同时,团里能拿枪打仗的都临时编成一个连,甚至连只有二十多人的工兵排都编进了团警卫连,陈锋指着他们和教导队在关键时候能当预备队使。
  这边唐路不住地叫苦,伤亡数字在增加,营里面新补充的兵战斗力都不行,而整个阵地正面至少有日军几个中队,火力有点顶不住了。而且这次日军炮打得非常邪乎,几乎是盯着这边火力点打,而团里的山炮根本达不到那么猛的火力覆盖。
  不管唐路怎么叫苦,陈锋始终一句话,给我挺到晚上,挺不到晚上,全团都得玩完。
  唐路也是打红了眼,营里面所有人,包括营部的人,能拿枪的都填到了阵地上,整个战场就这么胶着着,二营的兄弟们冒着炮火,忍受着巨大的伤亡,死战不退,几次阵地险些易手,但终于还是挺到了点灯时分。
  陈锋让二营先撤下去,一营打头,三营殿后。撤之前三营长孙寒被陈锋叫过去,让三营安排一次进攻。这么做的目的是抽冷子打,日军没防备,而且摆出了进攻的态势,日军即使第二天发现团里后撤了,也不敢追得太紧。
  黄阳东听孙寒一说,打个立正,就带着自己连里的兄弟出发了。因为是偷袭,所以也没有火力准备,全连趁着黑天匍匐到了日军前沿,然后一起冲过去,一百多颗手榴弹瞬间被扔到小鬼子的战壕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黄阳东安排人把机枪就架在日军工事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小鬼子一探头子弹就搂过去。这边两个排就跳进了战壕,手榴弹、刺刀一起上,一阵子闹腾。
  觉着时间差不多了,黄阳东吹响了哨子,全连立刻后撤。刚撤了一百多米,就听见身后一片掷弹筒的爆炸声,黄阳东想着真他娘的险啊,连里的弟兄差点就喂炮弹了,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么着,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阵地。第二天清早,日军又组织着对二营昨天的阵地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炮击。等小鬼子冲到阵地上,踩响了几颗拿手榴弹整的土地雷才发现上当了。
  陈锋命令全团连夜强行军五十里,到达了师里指定防区,把窟窿给填上,一要通了电台,才知道真悬啊,再晚一步防区就被侧翼的鬼子给占了。
  第二天上午,团里根本来不及修筑工事,追过来的日军和伪军就上来了。三百多伪军在前面,听炮声,日军追过来的至少有一个联队,上千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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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兵败如山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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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还是昨天的打法,你炮击,我就将人撤回来,前沿只留下观察哨,你冲过来,我把你放近了打。白刃战,谁都占不到便宜。上午的日军进攻并不是很积极,组织了两次中队规模的进攻就停那儿了。
  陈锋本能地觉得这个可能是佯攻,忙着要通师里把情况说了。师里现在也是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该怎么办。命令也是胡下,先是命令就地抵抗,半上午的又命令准备撤退,刚下来的命令马上又被追回,还是就地抵抗。陈锋心里暗自骂,真他妈的胡搞。
  等到了半下午,新命令又来了,全团火速撤退,不惜扔掉辎重。上午又有一个师被击溃了,这样一来,国军的防区已经无险可守,只能撤到河对岸去,而河上仅有的一座桥距离日军已经不到四十里地。
  命令一下来,团里上下都是心惊肉跳的,没想到全团已经孤悬在防区突出部了,怪不得小鬼子不急着打,原来是算准了我们根本逃不掉。
  陈锋接了命令,让陈章尽量把炮弹往小鬼子阵地上砸。这边全团轻装,除了武器弹药,能扔的全扔掉。闻天海插话说:“把炮也扔了吧。”被陈锋拿眼睛一瞪:“你怎么不说把你媳妇扔给小日本,当兵的,大炮就是吃饭的家伙事,炮都没了打个■啊。”
  要说平时的训练真没白训,陈章把两百多发炮弹一口气倾倒到了小鬼子阵地上,剩了一百多发,随着大车就撤。伤亡最少的李雄明的一营殿后,警卫连万耀被叫过来,要帮着炮连撤退。“你跟着陈连长,一门炮、一发炮弹丢了,惟你是问。”
  快到掌灯时分,团里强行军到了桥边上,一看吓了一跳,整个桥上挤满了番号不同的部队和难民,被塞得满满的。从桥面一直堵到桥头几百米的地方,各个部队都争着过河,结果谁也过不去。
  各种各样的炮车、卡车、马拉的大车挤在难民的人流中缓慢地蠕动着,难民、国军士兵拥挤在一起,艰难地往南走。各个部队的人甚至互相斗殴,互相用枪指着对方,有老百姓中了弹的被扔下了河。整个桥上,简直是一个人间的炼狱,充满了百姓的哭喊和士兵的咒骂。
  陈锋一看,想从桥上走几乎是不可能了,就让一营原地准备抵抗,炮连把炮拆了,人抬人背,炮弹分配给各营,务必全部带过河,全体准备■河。二营三营集中把马杀了,把大车全部砸掉烧毁,然后全团集体■水过河。
  寒风刮着,河水刺骨地扎人,团里的兄弟们互相扶着,不顾寒冷,抬着大炮向河对岸蹒跚而行。闻天海嫌冷,就拿钱买通桥上的人,加上他是军官,没人真敢拦他,他就空着手带着随从走桥面挤着过了河。
  直到后半夜,全团顺利把辎重全部肩挑手抬地弄到了对岸,陈锋知道大伙都非常疲惫,但还是命令沿河堤修筑工事。把几门山炮也沿河布置起来。
  各连的炊事班勉强给大伙做了南瓜稀饭,大伙一天都水米未进了,吃得那叫一个香啊。陈锋安排弟兄们抓紧时间睡觉,这边赶紧想法子要通师里面,好问清楚下一步的布防。但师里的电台好像干脆坏了似的,一直要不通。
  也就在当天晚上,日军不计伤亡地突破了国军在桥北侧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这时十几万百姓还尚未过河,一场屠杀悄悄逼近了,十几万无辜生灵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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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百姓的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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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陈锋在禁闭室里看着窗外柳条上的嫩芽,心里的烦躁稍稍解了点。没想到屋漏偏逢梅雨天,那天在大堤上惹出的事和闻天海栽的赃被搅和到了一起,自己估摸着,这次挨上的坎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
  当天清晨,团里的兄弟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大堤上,大伙是又累又乏,所以小鬼子打过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只听见对岸开始放枪,慢慢的枪声越来越密。这边大伙就都醒了,陈锋起身拿着望远镜朝对面瞅,只见河对岸几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小鬼子正朝这边张望。
  陈锋心说要坏菜,再看着桥面上,水泄不通的,国军好像过去了,但逃难的百姓都还在那儿挤着呢。这会儿也来不及联络师里了,陈锋眼睛一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严大勇还在那儿卖呆,上去一把拉着,走到堤岸边上手一指:“看见那几个骑马的小鬼子了吗?马上找弟兄把那几个鬼子给办了。”
  陈锋带着丁三拽着孙寒就往桥上跑,只见桥头有个军官带着人正扯着线呢,敢情是要炸桥。陈锋几步跑过去问,说是上峰的命令,见着小鬼子来了,就把桥炸了。陈锋听了脸一拉,拽着丁三耳语几句,丁三扭头朝自己团里就跑。
  这边,严大勇端着步枪在地上趴着,准星标着表尺,照着对岸的小鬼子搂了一枪,一拉枪栓,弹壳滚着热烟弹出来,对岸的鬼子身子一软,从马上栽下来,其他几个鬼子吓得抖着缰绳撒丫子跑了。
  丁三几步跑到警卫连万耀那儿,把陈锋的话一传,万耀带着警卫连就冲到桥头,把准备炸桥的那几个工兵和军官都给围上了。
  “哟喝,跟爷这耍横啊,你们这些个杂牌军,闪一边去,咋地了就是。”
  “你长眼睛了吗?桥上那么多老百姓,你是脑浆掺面了吧,还是咋整的?”孙寒脾气暴躁,一嗓子就嚷上了。
  “我也是执行上峰的命令,有脾气你跟上峰说去。桥上的都是你家爷爷奶奶啊,那敢情好,接回家供着吧。”
  “别跟这扯淡,咱这当兵打仗,还不是为老百姓打,把老百姓性命不当个事,那还打个鸟啊。你听我的,不就是怕小鬼子把桥占了吗?我拉一个营上去,保证桥丢不了,你这边别忙着炸,咱们打个商量,你看成不?”陈锋觉得也不好为难这些工兵,人家也是按命令办事。
  “那桥丢了,谁担责任?”
  “我担,我好歹也是堂堂个国军团长。当兵打仗的,怕担个事,那哪成。”
  “好,你有种,今儿你人多,有胆子你把番号和名字报出来。”
  陈锋心想着,你个小破排长,我怕你个■,就把番号报了:“我叫陈锋,有他妈天大的事,我担着。”没想到,一个月后,这个事竟成了个把柄,险些让陈锋丢了性命。
  当下里,陈锋让警卫连留下一个排,把桥头的工兵都控制住,没他的命令桥不许炸。三营的兄弟由孙寒领着,在人流中开出条道来,到对岸去阻击日军。
  桥面上的百姓见孙寒领着人迎着小鬼子就上了,再想想沿途的国军,个个跑的跑撤的撤,都在心里暗自赞着,这才是爷们啊。
  等到了对岸的桥头,三营的兵就地利用地形设好伏击,几百支步枪准备好了招呼小鬼子。陈锋让团里的炮连用最快的速度助锄,把炮支好了,装定射击诸元。
  忙忙叨叨的,一眨眼的工夫,小鬼子就在公路上出现了,嗷嗷叫着往桥这边冲,陈章手一挥,五门山炮抖动着虎躯,将炮弹倾泻在公路上的日军中间。
  小鬼子被炸懵了,他也没想到国军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因为冲得急,小鬼子全都是轻装,辎重也在后面,只能眼睁睁地挨炮,一点辙都没有。日军指挥官也急赤白脸,前面就到桥上了,到嘴的肥肉不能给抢了,就下死命令,一定要把桥给夺下来。
  日军不顾伤亡地朝孙寒阵地上冲,等冲近了,就冲过了陈章的火力延伸地带,陈章害怕误伤自己人不敢朝那边打炮。小鬼子喊着叫着,端着刺刀像条被打疼了的恶犬般往阵地上扑。而此时的三营,缺兵少将,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了,再加上桥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事,孙寒一急眼,领着人就和小鬼子拼上了刺刀。
  陈锋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心急如焚,如果三营真的胶着上了,日军从对面源源不断地奔过来了,必要的时候就只能牺牲三营了。没法子,当兵的时刻都有这时候,就得想着横竖是个死。但老百姓不能死,这些热血男儿奋勇作战,不就是为了这些普通百姓吗?!
  桥面上的百姓听着放枪,顿时乱作一团,都往这边挤,哭号声喊叫声让人听着撕心裂肺。因为混乱大家都慌了神,践踏踩死了不少人。陈锋看着着急,就让人到桥面上维持秩序。好不容易老百姓都过了河,孙寒那边枪声大作,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陈锋让警卫连的兄弟过去接应,这边其他的营也朝对面的日军开火,分散三营正面的压力。三营也杀红了眼,和警卫连一起,一个反冲锋把鬼子生生给打回去了。这边几挺机枪架在桥头,三营的兄弟互相扶着往桥面上撤,鬼子见有机可乘,就返过头来往这边打。
  这是个多么悲壮的画面,短短一百来米的石头桥面上,每隔几步就有兄弟倒下去,其他兄弟去扶,结果也有被打中的,倒在自己弟兄边上。
  负伤的、没负伤的,都朝着日军开枪,很多人明知道桥马上要炸,还是冒死回去背自己的兄弟。能救回来的,要背下去;不能救回来的,哪怕是具尸体了,那也是自己的弟兄,舍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兄弟背回来。
  整个三营伤亡过半,但百姓都过来了,至少有几万百姓因为这群英勇的汉子,活了性命。他们当中肯定大部分都活过了抗战,活过了建国,他们的子孙活在自由的空气里,也许此刻在品着茶,和妻子或丈夫聊天,或者看着地毯上的孩子玩耍。
  在那个清晨,一个普通国军军官违抗命令,只是为了保护他那心底热爱着的老百姓。几百将士浴血奋战,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身后匆匆南撤的百姓。
  他们当中有人怯懦吗?我们今天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血就是血。百姓的血是血,将士们的血也是血。他们不惜自己流血,而不愿看到百姓的血,甚至为百姓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
  陈锋咬牙看着桥面上中弹的兄弟奄奄一息中还在端着枪射击,日军喊叫着冲上了桥面,那些禽兽甚至认为他们已经征服了这座桥,征服了这个民族。
  陈锋在心里想:“小鬼子,你他妈的想错了,只要爷们有口气在,就会跟你们这一帮禽兽血战到底!送你一个词,这个中国几千年被敬仰的词:‘玉碎!’”
  挥手间,陈锋眼中有泪,一声震天的巨响,这座桥连同桥上十几个重伤的国军弟兄和冲上桥面得意的小鬼子,玉碎了。
  几十年后,陈锋总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一群稚气的年轻人穿着制服喊着操,从他身边列队走过去。军容严整,军刀雪亮,唱着《大刀进行曲》,昂扬地往前走。陈锋把他们叫住,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陈团长,是你啊,走,咱们打小日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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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百姓的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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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梦到这个地方,陈锋就醒了,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妻子,听着那熟睡的温柔的鼾声,心底有一滴泪。
  来吧,看看那天清晨的厮杀,日军两个大队压到了河边,双方都依托着堤坝压制射击。成群成群的日军着了魔一样,■水过河向陈锋的阵地上冲击。炮声连着炮声,枪声连着枪声,空气中是刺鼻的硝烟和弹壳迸出弹仓的声音。
  两个本应该和睦相处的民族在一片承载了太多血泪的土地上厮杀,这泪还不够多吗?这血厚厚地堵塞了汗牛之书。这片土地注定了浸透着血泪,几年后,两支不同信仰的中国军队在继续折腾着,继续泼着血泪。
  那个清晨,那个热爱樱花的民族,把他的子孙训练成了禽兽。而禽兽在那条河里一个一个倒在猎枪的下面。
  当天上午,日军的坦克跟上来了,全团阵地一片火海,即使是这样,团里的兄弟们仍然在殊死抵抗。日军组织了两次大队规模的涉渡,冒着河水的寒冷朝对面冲。这边三个营基本打残了,炮连的炮弹打光了,炮兵变步兵,拾起阵亡兄弟的枪,继续血战在那条河边。
  这山是咱的,这水是咱的,咱爷们好山好水的好地方,绝不能让你这禽兽污了。
  整个上午,一直没有师里的命令,或许上峰的老爷们早就顾不上下面的部队了,这时候子弹不长眼睛,撒丫子八百里滚蛋是正经事。
  清晨,闻天海就带着勤务兵走了,说是找师里汇报,一去就没了影子。
  直到下午,闻天海才回来,还带回来师里的命令。陈锋把命令展开一看,肺都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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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男儿有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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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里面的一群猪脑子居然放着河流这种自然天险不守,命令陈锋把团里的弟兄后撤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庄子边上。陈锋想着这些趴在五万分之一地图边上的参谋们,真应该回军校回回炉了。打仗就是打仗,不是儿戏。这个命令陈锋最后想了想没执行。
  他让丁三带着人去师部汇报,把这边的情况说清楚,然后安排团里的人,想法子把伤员送走。其实半上午的,好多老百姓都帮着抬伤兵,现在既然能找到师里了,就赶紧把伤员往后头送。马上就要天黑了,等到了晚上路就更难走。千头万绪的事情,陈锋忙前忙后地安排着人去办。
  这时路上有抬伤员的给带来个好消息,原来离着河堤不远的地方,有几台车陷到泥里面了。可能是兄弟部队忙着撤退,辎重就全扔了。结果这下便宜了陈锋,车后面拖着的山炮被拆解了,但车上的炮弹都还在。陈锋听完了,心里面一乐,赶紧让人叫陈章过来,安排人把炮弹弄到阵地上。
  陈章一听着有炮弹,忙屁颠颠地带人就去了。他前脚走,陈锋后脚就把三营的连长黄阳东叫了过来,因为他留过洋,对日军最熟悉。陈锋让他挑几个兵,晚上趁夜摸过去,重点搞清楚日军的布防情况,特别是炮兵阵地的具体情况。
  黄阳东从自己连里挑了个山东兵张四,打算晚上一起过去。张四是个大块头,膀阔腰圆,虽是个新兵但也是个能玩命的主。
  半下午的,日军终于停止进攻了,团里的兄弟都忙着修工事。冬天天短,等擦着黑了,饭送上来,大伙就围过去吃。
  陈锋凑过去看,还是红薯稀饭,这天天打仗的,吃这个可不行,就把团里管事的叫来问,结果也是一脸难色。这点破事都办不利落,陈锋在心里骂,但脸上不露出来。见着陈锋脸色,管事的军官忙带着几个兵去办了,走了几里地,好歹见着个庄院,里面一个人没有,估计是听着打仗早跑了。
  几个人翻着找,地窖里找到些粮食和红薯,就打发人回团里弄辆大车过来驮。临走打了条子,盖了团里的戳,摁上手印,写清楚借了大概多少斤稻米和玉米。几个人赶着大车往团里走。路上就遇见陈章手下的兄弟推着几台车回团里呢,一问,居然在路边上白拣了一百多发炮弹。
  一帮人都回到团里,跟陈锋汇报,一看才发现自个的团长正靠在块石头边上睡着了。大伙心疼就都没叫,一直到天黑透了,电台终于要通,师里还是坚持原来的命令,但时间上打了商量,明天中午前布防完毕就成。
  机要的人知道事情紧急,就把陈锋推醒,把事情跟他汇报。陈锋骂了句吃草的,起身去了三营。孙寒过来报告说,黄阳东带着张四刚走。
  两个人等天黑了,就都换了衣服,掖着短枪静悄悄地沿着河往西走。到了一段河弯子,对岸也没了灯火,黄阳东想这就过河吧。
  黄阳东和张四脱了裤子,■着水过河,冻得直哆嗦,好容易到了对岸,牙齿上下地打战。套上棉裤跺着脚,顺着河沿就走。差不多走了四五里地的样子,就看着前面有篝火,远远地望过去,是一群小鬼子围着烤火。黄阳东叮嘱张四留在原地等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绕着日军的阵地摸过去。匍匐了一段长路,石头硌得膝盖发麻,终于眼睛一亮,一片遥远的火光,边上影影绰绰,是几门火炮。
  黄阳东爬过去看,又从周围找了地标参照物,目测了距离,心里把这些要点记下了,然后又看了一会儿,就匍匐着回去找张四。
  黑夜里找人很麻烦,黄阳东又不敢出声,只好凭着印象瞎撞,耽误了好长一段工夫,两人才见着,就一起往刚才过河的河湾子那边走。黑灯瞎火的,路上和一帮小鬼子的巡逻岗碰上了,两下就交上了火。两个人都不敢恋战,拔脚就跑,棉裤也不脱了,■着水就过河。吸了水的棉裤,死沉死沉的,拽得迈不动步子。
  等到了对岸,棉裤冻得硬邦邦的,那也得跑,就拖着往团里走。两下折腾,等到了团里都半夜了,警卫连的一见两人给冻得直吸溜也吓了一跳,忙着找棉衣棉被给裹上。
  两人是裹着棉被去见陈锋的,其实陈锋也没睡,脑子里事多,就不容易睡。爬起来走到火边上,几个烤火的兄弟就起身让,陈锋摆手,大家就又坐了,围着火听炊事班的老宋讲古(辽东的方言,讲故事的意思)。
  陈锋听着有人来,就回头看,见是黄阳东和张四裹着棉被,头发都被冰碴冻得支棱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招呼着给找点烧酒。两人围着火烤了半天,又喝了酒才缓过来。战后,黄阳东的膝关节就落了病,每到了阴冷天就抽抽地疼,每次一疼,他就总是回想起当年那些日子、那些兄弟。
  张四没开口,黄阳东把侦察的情况简单说了,陈锋让人过去把丁三叫醒,让他把地图夹子取过来,再把炮连连长陈章也叫过来。
  丁三被人叫起来,揉了眼睛就拿着地图夹子过来了,见着自己的老连长黄阳东就打招呼。几个人蹲在地上,开了个名副其实的碰头会。黄阳东在地图上找出了自己观察到的地形参照点,把日军炮兵阵地的大致方位用红头铅笔勾了圈。陈章接了地图,撇着脑袋看,拿标尺拉,算着射击诸元。
  陈锋问得很仔细,黄阳东也尽量回忆对岸的情况,两个人不时地把陈章前面的地图拽过来看。几个人一碰,大致的作战计划就出来了:“明天天约莫快亮的时候,陈章就先开炮,对黄阳东侦察到的日军火炮阵地打火力散布,争取压制住小鬼子的火力。教导队和三营剩下的人殿后,其他的人先撤。”
  完事之后,陈锋摸了怀表看,还有四个小时,就让他们几个抓紧时间睡觉,自己带着丁三去各营里安排。
  等陈锋找到相干人等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丁三已经困得发了飘,摇晃着脑袋跟着陈锋后面走。两个人回到团部靠着火睡了一会儿。觉着眼睛刚闭上,就有人在推了,陈锋把丁三弄醒,然后又掏了怀表看,不到六点。马上就要开打了。
  丁三忙着去各营招呼大伙,其实各营的兄弟也都醒了,回到团部,炊事班已经开了饭,忙着喝了碗稀饭,抹拉着嘴就跟着陈锋后面去了三营。
  团里上上下下地紧着收拾,三营和教导队在堤坝下面站了一排,陈锋又跟孙寒叮嘱着几个事,然后就去了炮连看。谁知这次成了永别。
  到了陈章那里,上下都准备妥当了,射击诸元装定完了,保险引信拧了的炮弹码了一排。陈锋一点头,这边一拉栓,炮口腾出一团火,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夹着哨音砸了过去。
  团里听见炮声知道给信号了,三营和教导队上了堤坝,其他的兄弟由警卫连开道,往南边撤。
  陈锋赶着几步撵上队伍,身后炮声大作,走了一会儿,大伙个个浑身冒虚汗。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扭脸看了,远处腾起个巨大的烟柱子,足有几百米高,爆炸声不断。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陈章歪打正着,日军也正打算炮击,几十发炮弹都套上引信在外面堆着,没想到国军炮就打过来了,结果就引爆了炮弹堆子,几百发炮弹一起爆,就这么把几十个鬼子炸上了天。
  又走了一段,听见后面枪声响了起来,估计是三营和教导队那边和小鬼子接上了火。枪声越来越密,陈锋听着心里直揪,就打发丁三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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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男儿有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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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把团里当桌子使的木头架子给了其他人,冲锋枪顶上火,呼哧呼哧地往堤坝跑,心里说,这稀饭真不顶事啊。等跑近了见着堤坝上正打得紧,他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对岸的鬼子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着河发起攻击,估计是看到这边团里后撤,所以想撵上来吃个现成的。没想到■到河心被埋伏下来的国军弟兄们给阻击了。小鬼子枪打得那叫一个密啊,也是不计伤亡地往这边冲。丁三一边开枪,一边偷眼找孙寒,只见在不远的地方,孙寒正趴在一挺机枪边上,帽子摘了端着汤姆逊冲锋枪打得兴起。
  这枪虽说打远地方准头差,但毕竟连发的,当火力压制用还是不错。孙寒端着使得和机枪似的,搂着火给河里的鬼子点名。
  丁三跑过去把陈锋要交代的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嚷嚷完,孙寒忙得不可开交,就让丁三回去带话,等三营把这轮冲锋压回去了,他就带人撤。丁三听完了就下了堤坝往回走,临走时又看了眼孙寒,心说着,这样的长官,真是个爷们。
  战斗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小鬼子见占不着便宜就往回收,打算回头重新组织冲锋。枪声慢慢停了下来,陈锋在路边拿着望远镜看,又过了一阵子,三营和教导队撤下来,陈锋见着抬了好多伤员下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带着警卫连过来接应。
  等走近了,看兄弟们个个眼里都憋着泪,心里就上下打鼓。走到队伍后面,只见着担架上抬着个人,身上盖着满是弹孔的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陈锋几步冲过去把旗子掀了,担架上孙寒浑身是血,已经捐躯了。
  其实陈锋刚被调到这个部队的时候,和孙寒还较过劲。两个人都在三营下面当连长,什么都比。但比着比着两个人都开始佩服对方了,那种佩服是男人之间的佩服。两人成了过了命的交情,即使是后来陈锋当了团长,也是如此。私下里还互相开玩笑说,等以后仗打完了,结个儿女亲家呢。
  而此刻,陈锋掀了旗子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了,就像剧痛刚开始并不觉得痛一样,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孙寒就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
  自己的兄弟死了。
  痛,是那样的痛,如同利箭穿心而过,陈锋扑通跪了,抱着孙寒号啕大哭。三营和教导队的将士也都齐刷刷地跪了,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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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生命的张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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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营副营长武鸣腾地站起身,抹了眼泪,拽出盒子枪:“他妈的,干死算,弟兄们,跟我走。”其他的兄弟也都怒火中烧,悲痛变成了力量,起身抄枪跟着武鸣走。
  “都给我站住。”陈锋跑过去,手一横把队伍拦了。此时的陈锋脑子里也是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兄弟们,听我说,孙营长不能白白死了,血债血偿,这个仇,咱全团一定得报。”
  其实此刻的陈锋,真想领着兄弟们冲上去把河边的鬼子全给宰了。但脑子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脑袋一热,冲过去送死。
  “现在咱们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说地形也没优势。咱兄弟们都不怕死,这大半年的打仗,谁还把个生死放眼里。”说到这,陈锋眼泪就又下来了,孙寒尸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儿要把性命撂在这。
  “当兵打仗的,横竖是个死,怕■!” 武鸣声音哽咽,营里面孙寒和他私交最好,两个人还琢磨着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开个酒坊。
  “武鸣,咱兄弟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里是不是还有爹娘要养啊?兄弟们最好都不死,活着打完仗,我陈锋宁可替你们死了。但这打仗就是打仗,孙营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咱爷们就得活得跟孙寒一个样,我现在不以团长的身份,我用你们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到防区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着小鬼子。我要兄弟们活下去,以后每年来给咱孙营长上坟啊!”陈锋再也憋不住了,扑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手揪着草,拍打着泥地。
  众人都忍不住了,个个流着眼泪,几个兄弟把陈锋拉起来扶着。大家被陈锋劝得红了眼睛,抬着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往庄子走。
  等到了庄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着昨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去了。
  任何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都需要动员,而自己兄弟的血,是无声的动员,也是最崇高的动员。古往今来,当那些勇士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最后那一刻,想得最多的也许不是国家,不是荣誉,不是什么政党,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债血偿,血,不是白流的。
  团里虽然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压垮这帮汉子。恰恰相反的是,团里的兄弟们在防区憋足了劲地修工事。
  三营和教导队里阵亡兄弟的遗体齐齐地摆在一起,二十八条汉子,二十八个英魂在护卫着自己活着的兄弟。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吃不下,也不觉得饿了,怒火中烧,修着纵深工事。
  许多年以后,当这个团里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重新聚首的时候,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修工事了。因为陈锋即使看到大伙再累再饿,也要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修工事。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雷打不动。每个部队都有一些传统,当好的传统留下来之后,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很多人。而这个传统,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救了团里很多人。
  那天中午,阵地上悄无声息,甚至当日军大摇大摆地沿着土路开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认为马上就可以到前面的庄子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国军队一直在退,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尽管清晨被对岸的炮击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或许那是个意外。
  所以日军狂妄到了没有派人前出搜索,也没有火力试探,甚至队伍还在行军状态。他们不敢想象,早上被他们打退的那支中国军队还敢在这里设阻击阵地。
  他们的指挥官踌躇满志,骑着高头大马举着望远镜,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此刻他太像个指挥官了,以至于像到丁三咽着唾沫,特地跟别人借了支步枪想干掉他。
  “你看着那个骑马的,把二营的严大勇叫到这边来,你也去借支枪来,快去快回。”陈锋放下望远镜,眼里面喷着火把丁三拉过来,跟他说。
  “是,长官。”丁三在工事里躬腰跑到二营找到了严大勇,两个人到了陈锋那儿的时候,那个指挥官领着日军已经到了离前沿两百米的地方。
  “你们两个双保险,听我的命令,一起开枪。”
  两个人都把枪瞄好,遥遥地拿准星套上那个小鬼子的军官。
  “准备好,打。”陈锋沉住气,等到那个军官走到一百米的地方才下令。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飞出枪膛,滚着旋,分别钉在他的额头和胸口。那军官瞬间像是被一阵风刮过一样,向后一仰,栽在地上。小鬼子立刻就一片混乱,卧倒朝这边放枪。这边团里也枪声大作,事先埋伏在庄子西侧的教导队从坡子后面杀出来,一个冲锋把日军的队伍拦腰就给断了。
  陈锋站起身,端着冲锋枪,领着警卫连和三营冲上去。几十个鬼子被两头堵着,就死命朝教导队那边突围。
  土路两侧,日军的辎重和士兵混在一起,指挥官们也乱成一团,慌忙展开战斗队形,但教导队有备而来,个个心里又憋着火,两三下就把后面的日军打退了几百米。三队掉转枪口,把离庄子最近的小鬼子牢牢给关了闸,这边警卫连和三营火力密集,土路上面又没有遮蔽,那几十个鬼子很快就被火力彻底压得服服帖帖的,在警卫连和三营前面成了靶子一样,被悉数打死。
  但陈锋很清楚,能轻松得手,主要是靠突袭,等后面的鬼子将火力展开了,就没什么便宜了,于是命令教导队赶紧往回撤,当他从那个刚才被打死的日军军官尸体边上跑过去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伸手把他胸前的勋表给扯了。而这个勋表,当天下午孙寒入土的时候,就放在孙寒的脑袋边上。
  等到教导队都撤回工事之后,日军终于回过劲了,掷弹筒开始往这边砸,但始终没有组织进攻。陈锋很清楚,这是在火力试探。日军还不清楚前方这支中国军队的规模和火力情况,所以暂时也不会真正组织起进攻。
  但现在的问题是,团里减员很严重,战斗力大打折扣。粮食和弹药也都不够了,而师里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再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几天,全团就得弹尽粮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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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生命的张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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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军暂时没进攻,但不表示他真的怕了,如果等到后续部队都拥过来,陈锋真不晓得还能不能挺得住。
  整个下午,日军只进行了零星炮击,陈锋一面安排大伙加固工事,一面和师里联系,要给养和弹药。
  另外伤员也是个大麻烦,抬伤员的回来说师里的医院也被塞满了,让团里自己想办法。操,自己能想啥办法,陈锋就在心里骂。
  闻天海被安排领着一个排的兵,到后方想法子弄点粮食。伤亡最严重的三营被从火线上撤下来,负责就地掩埋兄弟们的遗体。孙寒入土的时候,营里的兄弟都脱了帽子,围在边上。
  坟丘一个挨着一个,一排挨着一排,沉甸甸地压着将士们的心。
  这土里埋的个个可都是堂堂的热血男儿呀,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憋着眼泪,看着一个个兄弟被自己保卫的国土覆盖了。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闻天海带着两车面粉回了团里,陈锋想着这货可真能捣腾啊。一问,原来离前沿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个镇子,闻天海找着他们镇里面管事的,把国军的情况一说,那兄弟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
  镇上的几个粮商一听说国军在前边打仗差点断了粮,就把几家的粮食凑一起,装了两车,给国军送过来。
  炊事班的一见,嘴乐得开了花,赶紧摊饼子,当天晚上,国军的兄弟们终于不用喝稀饭了。
  丁三卷了个大饼,又拿了几个干辣椒,甩开腮帮子坐在机枪阵地牙子上吃。辣椒真是个好东西,穷人家的肉啊,就着辣椒这饼似乎就格外香。
  正吃着,见着陈锋过来了,就赶紧起身。
  “长官。”
  “别那么多礼,吃完了拿着枪去找我,回头我带你办个事。”
  “是。”
  丁三坐下来,把饼子撕了,两三下塞嘴里,胡乱咽了下去,抄起冲锋枪回团部。
  两个人就往庄子外面走,又走了一段,到了一个草棵子边上。陈锋支着耳朵听了听,拿枪比画着,示意丁三别出声,然后朝着草棵子搂了一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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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生命的张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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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毒计
  “过去看看,应该干着一个。”陈锋把冲锋枪收了,枪带子一顺,挂在肩膀上。
  “啥玩意,哈哈,是只兔子。”丁三乐呵呵地从草棵子里钻出来,手上揪着兔耳朵。
  “我也是下午刚发现的,现在冬天草棵子浅,兔子饿了就到处跑。”陈锋想着,这打的什么仗,手底下的兄弟三个月都没尝过荤腥了。
  两人又打了一会儿,天黑了,随便走到个草棵子边上,把草一撩,兔子被马灯一晃跟个小傻子似的,一搂一个准。等到一匣子子弹打空了,丁三手上抓着四只兔子,陈锋手上抓着一只,两个人往团部走。
  警卫连长万耀听见枪声出来看,正好见着他们两个,一问,丁三就把手举着给他看。三个人一起回团里。
  庄子西边有个土地庙,下午团里的人把那儿打扫了,把团部设在那里。陈锋安排下去,各营在保证防区守备的同时,可以抽人到防区后面打兔子。打来的兔子全部打牙祭,官兵一视同仁,争取大伙都能吃着肉。
  当天晚上各营都派人去打,一时间枪声不断,这边日军诚惶诚恐地过了一夜,不知道国军那边在折腾什么。
  第二天天麻麻亮,当地政府的民工队就上来了,抬了好多修工事的木料,等他们走上防区的时候,闻着到处是兔子肉的香味,心里就琢磨着给国军送些肉。当天下午,从后方送了几百斤的腊肉到团里。
  师里半上午来了命令,短时间内不会换防,要求各个团严守防区。陈锋打发闻天海回师里要给养,又拿出五斤烟土给闻天海上下打点用。
  等到了中午,兄弟团派人过来搞交接,原来团里的防区太靠前了,中间有一大片空白地段,陈锋也没辙,只好把伤亡严重的三营又给调动起来,填到那儿。
  原来的副营长武鸣暂时代理三营长,等报师里再发委任。
  这次日军强攻得手,把国军的防区打得整整后撤了几十公里,上下震动。下面的兄弟们都在议论,说老头子发火了,这次没准要杀掉几个四条腿的呢(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国军的俗语,当时的部队机械化程度低,好多部队给军官配马匹,四条腿的意思是指军官。陈锋以前也有马,但在战区骑马目标大,有战地经验的军官都宁可走路)。
  看来日军伤亡也很大,而且辎重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部署到位,所以战区一连几天都很消停。
  陈锋一天几次地催着补充,师里也没办法就往上面说。就在这天,有个当地的商绅陈万明突然带着人过来拜见陈锋。
  两人就在土地庙里见了面。陈锋以前没见过他,愿意见他纯粹是却不过面子,而且人家大老远地跑到前线来,路上没准就有发炮弹什么的砸过来了,不见人家说不过去。
  陈锋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如果他脱掉军装,往人堆里一撂,保证谁都认不出他来。关键是他不会钻营,这在他们军里,上下都有口碑。说白了,陈锋一直没人动他,主要是这个人太和善了,对谁都不构成什么威胁,而且他的团,实际上已经成了师里的王牌,所以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打他的主意。
  他身上的那种铁血之魂,只有枪声响起的时候,你才能看到。就好像老虎,平时爪子是收起来的,你不惹他,绝对看不到那种锋芒。
  多年以后,脱下军装的陈锋在自己当年曾经浴血战斗过的城市生活了下来,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样子和善,跟谁说话都彬彬有礼的人,竟是当年浴血沙场的铁血悍将。
  而那天下午,陈锋并不知道,陈万明彬彬有礼地背后使着毒计,要将陈锋置于死地。
  陈万明将来意谈了,说自己手头有一部分西药想卖给国军,价钱好商量,陈锋叫团里管军需的来看,一看价钱也确实公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团里就拿了银圆买了下来。陈万明临走的时候,还将骑过来的四匹高头大马强留下来,说是送给国军上阵杀敌用。陈锋推辞半天,陈万明坚持要送,最后只好收了下来。
  其实陈锋不知道,这个陈万明根本就不是个好货,背地里是个大烟贩子。那年头,贩大烟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风险大,路上被劫了,弄不好是杀头的罪。陈万明早就和闻天海认识,闻天海出兵,他出人,两人一起走了几趟买卖,获利颇丰。而这次两人联手就是打算除掉陈锋,让闻天海当上团长,这样一来,就能大摇大摆地贩烟土了。
  陈锋送走了陈万明,团里出去摸敌情的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把陈锋吓了一跳。原来防区北边,日军已经在抓民夫修十几天前被国军炸掉的那座桥了。
  此外,几个大队的鬼子沿着河边,一字排开,设了防区。桥北的火车、大车,每天都往这边拉物资和人。陈锋心说小鬼子看来是拉开架势打算再进攻一次啊,就赶紧着人把情况写了,往师里报。陈锋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对,咱别在这空等着,得想想辙啊。
  他立马把炮连连长陈章叫过来,问他给养的情况。陈章一说,陈锋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全团现在仅有不到一百发炮弹,而且师里面说,就这么多了,下次补给再想办法吧。
  陈锋心里骂着,真是吃草的,一拳头擂在桌子上。陈章脸上也挂不住了。陈锋把他叫到地图边上,把情况大致说了。
  原来,日军在现在桥没修好的情况下,人员和物资都是靠河边的一个渡船码头,人和物资多,而船又少,码头边上就堆了很多物资,而且很多是弹药。
  陈章听了顿时来了劲头,但现在的问题是,连里的火炮都布防在全团阵地后面,射程够不着这个地方。陈锋在地图上比画,现在团里防区前沿距离码头将近十里地,而山炮布防在前沿后面几里地的地方,这样一来山炮射程就不怎么够得上。
  当下派了黄阳东和几个兵想法子摸过去,务必在当天晚上按照地图进行侦察,标注出日军码头的详细位置。
  而陈章要将炮连当天晚上前移到阵地前面,距离码头不到五里的地方,隐蔽待机。黄阳东和陈章听了安排,两个人都出去准备。陈锋一个人闷在团部里,脑子里想着团里千头万绪的事情。团里的军官也不敢打扰,各忙各的事,突然听见闻天海在外面高喊一嗓子:“陈团长,快出来看,是谁来了。”
  陈锋出了团部一看,夕阳下面是潘云飞。两个人抱到一起,原来潘云飞伤好了之后,上下打点了一下,正好师里的参谋长调到了军里,潘云飞手眼高,回到师里,当了师参谋长。刚刚到任,路过自己的老部队就特地车子一拐,过来看看自己一帮老部下。
  几个人围着潘云飞,让到了团部,陈锋连说寒酸寒酸,不想扰民,所以弄个小庙当团部。潘云飞爽朗地大笑,心里赞着陈锋,兵当的有个兵样,啥时候都不愿占别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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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智袭渡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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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的老人都凑过来打招呼,潘云飞掏出几包哈德门扔给大伙。一帮子人扯着闲篇,闻天海招呼自己的勤务兵大毛跑前跑后忙着倒水招呼。
  这时,丁三从外面进来,见着潘云飞,忙着立正敬礼。陈锋就问是什么事,原来陈章要在前沿扯一部野战电话,就让丁三过来问。
  陈锋回到屋子里,嘴上嚷着恕罪恕罪,把桌子边上管事的军官拉起来,两人一通商量,然后让丁三领着出去忙活了。
  潘云飞问到了孙寒,这个大炮筒子怎么不见人,大家都无语,然后把孙寒捐躯的来龙去脉说了,都不住叹息说真是条汉子,就这么走了。陈锋让炊事班安排着,晚上留潘云飞几个人吃饭。大家嫌团部小,拥到边上临时征用的军官宿舍,把几张桌子拼了,摆上腊肉、兔子肉什么的,还有些咸菜,胡乱地整了几大盆子。闻天海搞来几坛子酒,大毛把酒坛子上的油纸掀了,大伙一闻都说酒不孬啊,纷纷举了碗把酒满上。
  陈锋推说晚上有任务,就没喝,大伙也不让。酒过三巡,丁三过来叫陈锋,说是陈章那边野战炮兵阵地布置好了,希望团里派人过去策应一下,怕小鬼子摸过来。陈锋回到酒桌边上,把教导队代理队长骆钧叫出来,耳语一番,骆钧回到酒桌,叫出来几个教导队的军官,跟大家告辞出去了。
  当晚陈章趁夜将炮连布置好,火炮上覆盖上杂草、树枝,拉大车的马,嘴上套了环子,大伙都提心吊胆,因为离日军阵地太近了。
  骆钧也带着教导队的兄弟们过来了,沿路按照陈锋的安排布置好了埋伏。万事俱备,就等着黄阳东侦察好了日军渡口具体方位就开始炮击。
  这边酒喝得差不多了,一帮子兄弟个个都在感慨,仗打到这个份儿上,熟悉的兄弟是越打越少。正喝着,门推开了,陈四海进来说黄阳东回来了,但受了伤。
  陈锋一听脑子里嗡了一下,带着人几步跑回团部。只见着几个人围着黄阳东七手八脚地忙着包扎。黄阳东见着陈锋进来,挣扎着要起来,陈锋把他按住了,没让他动。
  原来,趁着夜色,黄阳东摸到了码头边上,对照地图目测了桥的位置,在地图上标定了码头的位置。他把张四留了下来,塞给他一发信号枪,几发信号弹。
  跟他交代好,日军码头一开始装卸,就打红色信号弹。陈章的山炮连一见着信号就开炮,如果炮打得近了,就打绿色信号弹,炮打远了,就打黄色信号弹。
  交代完了,让张四复述一遍。张四就重复了一遍,有记错了的,黄阳东就又仔细说,又教给他信号枪和信号弹的使用方法。张四连说着会用会用。黄阳东让他信号弹一打完,就赶紧往回跑,把回团里的路线,在地上拿树棍画了,张四看明白了,他才起身回团部报告侦察情况。
  结果路上被日军前沿的人看见,就胡乱放枪。黄阳东本来不用还枪的,他忍不住抄了二十响朝日军前沿放了几枪,结果枪口火光暴露了位置,日军胡乱打枪,居然打中了。一发子弹从后背打进去,从左肩穿出来。
  黄阳东让包扎的人停了手,把地图夹子打开,把标定好了的位置指给陈锋看。然后摸了张纸,摊平了用铅笔把码头的简要地图画给他看。陈锋见着部下负伤,心里不是个滋味,听完了,把不明白的地方问清楚,拿铅笔记了,让懂得炮兵指挥的军官拿着赶紧计算射击诸元。这边让人把黄阳东抬着赶紧送到后方去。
  他拿野战电话要通了陈章,把射击诸元和黄阳东侦察好的情况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又把张四打的信号弹的具体代表含义也交代清楚。
  放下电话他心里又觉得不稳当,让丁三拿着地图夹子,自己用铅笔把张四信号弹具体标定事宜写清楚了,让丁三一起带着去找陈章。
  等丁三走了一段时间,陈章电话就过来了,说按照黄阳东地图标注的情况和他画的示意图,团里原来计算的射击诸元有误差,他又重新算了,让团里再看一遍。陈锋在电话里把陈章计算的结果仔细记了,然后把几个参谋叫醒,拿着计算结果重新核对,最后陈章的计算显然更准一点,陈锋把电话要通,告诉陈章按照他的计算结果来装定射击诸元。
  这边丁三冻得直哆嗦,也回来了,说是把东西给了陈章,路上看到教导队的人,骆钧托了话过来,说是阻击阵地也布置好了。教导队从别的营借了机枪,总共十一挺轻机枪、两门迫击炮,就等着小鬼子追击陈章的时候,一举把小鬼子一锅烩了。
  等到天快亮了,陈锋也就刚眯盹了一下,炊事班的老宋把他叫醒,他昨天睡得晚,怕醒不过来,就把怀表给了老宋,让他五点钟把自己叫醒。
  老宋把怀表还了陈锋,自己回到炊事班,赶紧准备早饭。陈锋把团部里的人都拉起来,告诉他们今天早上有行动,全团戒备,小心日军报复。
  几个人匆忙出了团部往前沿走,老宋撵上去把蒸好的馒头塞了几个给陈锋他们,陈锋想起来,潘云飞还睡在团里呢,就打发老宋给安排好吃喝,捎话给他说是自己上前沿了,回头就不送了。
  要是别的军官,仗可以不忙着打,但要把上头的人给伺候好了。换上别人,好吃好喝好款待,等送走了潘云飞,才到前沿去。但陈锋不是,天大的事急不过打仗,好在潘云飞熟悉陈锋,见他昨天忙前忙后安排人,就知道今天肯定有任务,起来之后就到了团部候着,想看看陈锋要演一出啥样的好戏。
  等到了前沿,陈锋让丁三去几个营挨个盯着,把话嘱咐清楚,然后让丁三复述,没问题了,打发去各个防区安排。自己则站在前沿举着潘云飞昨天送的十二倍望远镜看。
  还好,镜头里望过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片矮岗子后面还埋伏着一个炮连,再看教导队,也埋伏得很好。陈锋心里很满意,放下望远镜,就着辣椒,把兜里的几个馒头撕成片慢条斯理地吃。边上有兄弟眼尖,端碗粥过来,陈锋连声谢着,吸溜吸溜地喝。
  这会儿二营营长唐路听说团长上了自己的防区前沿,忙着过来,两个人蹲在前沿那儿说话。唐路知道陈锋上来肯定有事,但见陈锋也不说,自己是下级,也不敢多问。
  陈锋把馒头吃完,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唐路安排好观察哨,其他的兵吃完饭就赶紧下工事,日军回头可能要炮击。然后自己出了工事,把大衣脱了,走到前沿举着望远镜看。
  这会儿天已经亮透了,丁三回来找陈锋汇报,说是各防区都准备好了。陈锋很满意,带着人往二营的营部走。
  二营的营部原来是个豆腐坊,老板听说过兵打仗早跑了,只剩了几个伙计在那看家。进了营部,唐路忙叫人盛了碗热腾腾的豆浆来,陈锋和丁三各喝了一碗,然后浑身发热,觉得上下舒坦,招呼唐路和丁三跟自己一起爬到屋顶看热闹。
  几个人到了屋顶,陈锋和唐路举着望远镜耐心地等着,唐路隐约估摸着有什么事要发生,又不好意思问,就只好在边上陪着。
  两个人胳膊都举得有点累,只见着遥远处朝阳下,一发红色信号弹飞向空中。陈锋紧张地等待着,没过一会儿望远镜里,陈章把炮上的树枝杂草掀了,五门山炮一起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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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智袭渡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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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间,日军码头那里地动山摇,日军大清早的根本没想到国军会炮击,匆忙中跳水的跳水,瞎跑的瞎跑。又一发绿色的信号弹飞起来,陈章的人见着之后就报告了上去,山炮调整了密位和射击参数,这下打得更准,五门山炮的火力齐齐地砸在日军码头上。
  码头上的物资被炸得碎片横飞,有些弹药被引爆了,火光冲天,整个码头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很多等着渡河的日军被炸得四处躲,不时有人体的躯干碎片落在地上。河面上被炸出来的水花十几米高,腾出了水龙一样的高柱子,瞬间塌下去。
  炮击持续了十分钟,日军明白过来劲了,敢情中国人居然把炮兵阵地设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一个中队的鬼子冲出战壕,往陈章的炮兵阵地上扑过去。
  陈章带着人也不恋战,把五十发炮弹打光了,阵地上一阵子紧着收拾,全连套上大车,把炮往回拉。
  这边小鬼子撵得近了,眼看就要追上陈章的炮兵连,就在这时,前面土岗子上,探出几百号国军兄弟,一阵密集的射击,就把小鬼子打得趴在那儿。
  日军指挥官见着吃亏,眼睛一红指挥刀一指,不计伤亡地往上冲,眼看着冲近了。从土岗子边上,杀出一票人,个个光着膀子,腰里掖着短枪和手榴弹,手上举着大刀。原来是楚建明的大刀队早埋伏好了,只等着小鬼子冲过来受死。土岗子上密集的机枪扫射把小鬼子退路给封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只能躲到机枪的射击死角,被迫和楚建明的敢死队白刃战。
  远处,又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冲出来增援,被教导队的火力压着冲不上来,这边布置好了的迫击炮就开砸,小鬼子伤亡巨大,但一点辙没有。
  这边楚建明是有备而来,也不冲过去白刃战,每人身上都揣着十颗手榴弹,密集着朝日军脑袋上扔,一会儿的工夫,日军被炸得死伤严重,只好冒着密集的机枪火力往回撤。
  骆钧按照陈锋的安排,也不追击,扭头带着兄弟们帮着陈章就撤。离开土岗子没多远,日军就往这边炮击了。骆钧看着身后的土岗子被炸成一片火海,心里暗自佩服陈锋,另一面幸灾乐祸地想:“小鬼子,你们就浪费炮弹吧,一群傻子,码头也被端了,过几天你们也该尝尝没给养的滋味了。”
  等到了中午,日军开始对这边国军的防区进行报复性的炮击。可惜几天前,兄弟们早就紧着把工事修好了。所有的连都有防炮的工事,外面铺上几尺厚的浮土,炮弹砸上去,就好像拿把菜刀砍花岗岩一样,不起作用,除非是重炮,否则炸了也白炸。
  早上陈锋就安排好了防炮击,所以阵地上设了观察哨,其他的兄弟基本上都进了工事。这边日军炮击半天,大伙被炸得耳朵嗡嗡响,但基本上没什么伤亡。
  整个上午,陈锋一直在二营的营部屋顶上看热闹,看到那边炸得漂亮,几个人都哈哈大笑。唐路看到陈锋气定神闲地就把日军一个渡口和两个中队给办掉了,心里暗自佩服。
  可惜国军里面像陈锋这样会打仗,既能打硬仗又能打巧仗的人太少了。唐路就拉着陈锋要他中午在二营吃饭,陈锋推手说算了算了,带着丁三和其他几个参谋就回到团部。
  走在路上,看着了潘云飞,大老远的两个人就互相乐。
  “好你个陈锋,听炮连的小陈说,你们把河边小鬼子的码头给端掉了。”
  “哈哈,瞎猫碰见个死耗子,瞎整。”其实陈锋是保定人,但跟着东北籍的兄弟们处长了,说话也变得像东北人。
  两个人在路边说话,陈锋就留他中午吃完饭再走,潘云飞说不了,师里离得近,还是回去吧,老打搅你们也不好。
  “这叫啥话,你是我的长官,吃几顿饭有啥?”
  潘云飞急着走,陈锋也就不强留了,送到车上。
  两个人走到车边上,潘云飞瞟了一眼在和他的副官唠嗑的闻天海,装着很无意地跟陈锋说:“你仗打得好,可也不能傲啊,师里有闲言碎语在传,说你几场仗打下来,眼睛都长脑门子上了,哈哈,注意要搞好关系。”
  陈锋听着一头的雾水,心想着师里那些明争暗斗的事,自己从来不掺和,潘云飞冷不丁地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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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忠良入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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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天,前几天低价卖了西药还送了几匹马给陈锋的陈万明,带着礼过来请陈锋,说是母亲做寿,想请国军的老总们过去热闹热闹,让陈锋务必赏光。
  陈锋看着礼单子,陈万明送过来一头猪,一百多斤牛肉,几坛子好酒,说是犒劳国军的兄弟,就以为陈万明是个豪爽人,心里向着国军,于是满口答应要去捧场。陈锋心地善良,哪知道这是个请君入瓮的毒计。
  当天下午,陈锋带着丁三,闻天海带着大毛,走之前把团里的事情交代了清楚,两个人骑着马带着勤务兵,跟着陈万明的马仔就去吃寿宴。其实,这个陈万明所谓的寿宴是假,连这个老太太也是从乡里雇的。其他的乡绅也都是不明就里,过来凑热闹。
  陈万明也是最近刚到镇子上开了间商栈,出手大方,既然来请,大家也都去捧场。
  一干人等坐下,两下里寒暄,酒就端上来了。陈锋本不想喝酒,但强不过众人一起劝,就喝了几杯,喝到一半觉得热,就把武装带摘了,交给丁三保管。
  这边丁三被几个人拉到别的桌子上喝起来,喝得兴起,板凳边上陈锋的武装带就被人偷偷摸走了。
  酒过三巡,陈锋觉得头晕脑涨,起身去茅房,边上有人站起来给他引路,陈万明连说请长官到厢房休息,就让人带着陈锋进了院落,走到一个房间,里面有床,陈锋也没多想,道了谢喝了口茶,倒头就睡。
  这边有人通报好了,陈万明一使眼色,闻天海把自己的勤务兵大毛叫过来,耳语几句后,大毛就悄悄离了席。
  陈锋迷迷瞪瞪睡着,听见隔壁房间当当两声枪响,多年行伍出身,他对枪声非常敏感,一下就醒了,起身就到隔壁看。
  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陈锋就打算出去弄盏灯,刚出门就有人一脚踹过来,把陈锋踹在地上,这时有人围过来,灯火通明地拥到屋子里。
  只见着屋子里有张床,上面躺着个女人,裤子给剥了一半,浑身衣冠不整,胸前衣服被扯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脯。身上两处枪伤,一处额头,一处前胸,汩汩地冒血,床上俨然扔着一把手枪和一条武装带。
  陈锋一看,酒顿时就醒了,那支枪是他的。
  “他娘的,绑了见官,这都什么国军,怨不得让个小日本打得屁滚尿流的。”
  “对,绑了见官,见着人家的姨太太就想上,真他妈的给国军丢脸。”
  这时一帮子人开始起哄,闻天海装模作样地劝着演着戏。一扭脸,一个黑衫汉子挤进屋,手上攥着把牛角尖刀,也不说话,走到陈锋面前就捅过来。
  丁三听见嚷嚷就过来看,听着众人说陈锋奸杀了陈万明的姨太太,心里是一百个不相信,就奋力挤到里面。同时手上就撩开枪套子,拽出短枪,掰了机头,手指头虚虚一搭,随时做好开枪的准备。丁三眼看着那个黑衫汉子刀就扎过去了,手臂在身子后面,也来不及开枪,一挺身那刀就扎在丁三胸膛上。
  那黑衫汉子也愣了神,扭头想跑,被丁三枪一横,顶在他的后心上,立马僵在那儿不敢动弹。
  “妈的,谁动,谁动就打死谁。”丁三胸前一摊子血,但人纹丝不动,枪横着,一支山西造驳壳枪机头张着,门口围着的那帮人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刚才那黑衫汉子没得手,闻天海在暗自叫苦,因为这个是在他意料之外。但事已至此,这戏又不得不演下去。
  “大家都别乱,丁三,你把枪收了,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闻天海在门口扯了公鸡嗓子嚷嚷开了。
  丁三根本不尿这壶,枪还是举着:“陈团长,你跟着我后面,咱俩回团里再说。”陈锋到这会,回过味了,这没准是个局,也没准是个误会,但眼下还是先把门口这帮人驱散了再说。陈锋从床上抄起自己的手枪,手一抬,当当两枪放出去,屋子里顿时没了声音。
  “身正不怕影子斜,今天的事,肯定能掰斥清楚,大家先别乱,咱们到厅堂再说。”
  陈锋、丁三两个人举着枪和一帮人拥到了厅堂,闻天海在暗自叫苦,要是让陈锋回到团部,再想要了他的性命,可就难了。就在这时,陈锋的话让他喜出望外。
  “今天这个事,我敢说是有人想黑我,但跟大伙没法子解释,我就在这等着,谁去我们师里把执法队找来,等他们来了,我就放下枪。谁要是硬来,大家一个也别想活。”
  闻天海一边就出来打圆场:“大家别误会,今天的事情我看有蹊跷,大家要相信国军,相信党国。”然后打发大毛,赶紧把执法队叫来。
  人群中有人动了动,手一抬拽出把短枪,丁三看在眼里,驳壳枪一横,两声枪响,那人捏着手腕,胸前一摊子血倒在地上。
  “妈的,谁再摸家伙,就是他这样。”丁三恶声说道,声音不大,但大伙听了都发怵。
  其实此时的丁三已经挺不住了,胸前的血慢慢地把棉袄给染红了,手上越来越没了力气,腿上开始发飘,眼皮子沉甸甸地睁不动,眼看着就要休克倒地,也不知道就这么挨了多久,从外面进来一群穿军装的。
  “怎么回事,陈团长,我们是师里执法队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丁三听到这,精神一放松,再也挺不住了,眼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两天之后,丁三才醒过来,那一刀刺得很深,但居然没伤着要害,虽然失血很多,最后还是活过来了。团里的老兵过来看丁三,把事情的原委就跟他说了一遍。
  师里的执法队来了之后,把丁三送到了医院,把陈锋和其他一些人带到了师里。苦主陈万明推说事情不清楚,当时他在厅堂,听见嚷嚷就过去看,进去的时候丁三已经浑身是血举着枪,最后他才知道是陈锋想强奸自己的姨太太不成开了枪。
  其他来吃饭的也都作证,听见了枪声就拥到后面看,见着陈锋在里面,床上一个女人,衣服被扯开了,床上还放了把枪。
  师里就问闻天海和大毛,两人说的和其他人说的都差不多,只是补了一条,床上的武装带和手枪确实是陈锋的,而且当时陈锋也确实衣冠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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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忠良入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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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师里非常难办了,陈锋是师里不可多得的悍将,大伙也都清楚。上头对于最近国军接连败退非常震怒,据说老头子正打算杀鸡儆猴,这个节骨眼上陈锋出了事,谁也不敢站出来帮他说话。
  师里想着没法子,出了这事谁也捂不住,只好把陈锋先关起来。但团里不能没团长,闻天海上下打点,终于当上了团长。
  闻天海顺利地整倒了陈锋,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当晚在县城里摆了酒席来庆贺。大家推杯换盏,闻天海酒桌上是春风得意。当团长是他的第一步,他的下一步就是调到师里当副师长或是师参谋长,但这需要一大笔钱。所以酒席散了,他就和陈万明到窑子里商量着下一步贩烟土的事情。
  两个人各自搂着个小妞进了房间,等玩得尽了兴,闻天海穿上衣服,把床上的女人打发走,让外面的大毛把陈万明叫了进来,两人开始商量贩烟土的事。
  大毛眼看着闻天海办的这些龌龊的事情,自己就在想,怎么就跟了这么个长官。
  第二天一早,原来的警卫连连长万耀被调到团部当参谋,明升暗降,把警卫连的兵权给卸了。闻天海自己的死党于辉当上了警卫连连长,警卫连里各个排的排长也都换上了闻天海的人。没过几天,从警卫连里抽调了两个排,说是到后方接收物资,赶着大车跟着陈万明走了。
  团里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一营的营长李雄明因为和闻天海不对付,闻天海唆使下面的人公开与他对抗,然后以打骂士兵为由关了禁闭,换上闻天海带来的人暂时代理。
  三营代理营长武鸣仍然变成了副营长,原师里的一个小参谋从天而降,成了三营的营长。
  一时间,团里上上下下的怨声就出来了。又过了几天,二营出现了逃跑事件,四个成都兵带着枪跑了。二营长唐路也受到牵连,被师里勒令停职反省。
  屋漏偏逢了梅雨天,日军抓紧时间重建了渡口,桥也在加紧地修。陈锋不在的那段时间,日军又组织了几次袭扰战,团里因为备战不利,有些伤亡。
  闻天海基本上不在团里露面,整天泡在师里和一帮子自己的党羽胡吃海喝,师参谋长潘云飞几次通过电台找他,都找不到人,师里也是没辙。
  师里因为陈锋的事情,又开了几次军事法庭,陈锋据理力争,师里爱惜陈锋这个人才,也就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这件事慢慢地也就给压了下来。
  过了阵子,丁三出院了,因为他是被迫开枪防卫,再加上被他打的那个人最后也没死,所以他又回到团里,还是去三营,当了个普通兵。
  陈锋人缘好,关着禁闭也经常有人来看,送些酒菜和银圆给他,陪他说说话,让他宽心,没准过几天就风平浪静了。
  出了禁闭室,一帮人就骂,打的什么鸟仗,连陈锋这样的人都给关了禁闭,真他娘的扯淡,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打回去啊。
  这段时间,陈锋也是难得的消停,关押他的兄弟也都知道陈锋的名气,敬他是条汉子,好吃好喝地照顾着。戎马多年,陈锋好像就是这关禁闭的日子,稍稍休息了一下,起居也规律,结果居然还长胖了很多。
  冬去春来,一转眼,草就绿了,陈锋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禁暗自感慨。
  关着禁闭也没事,陈锋让团里的人把他的书给拿来好多。正好趁着空闲,看了很多翻译的日本、德国军事理论方面的书,觉得收获不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就这么被关了小一个月,那天奸杀陈万明姨太太的案子也一直羊屎蛋子一样,每天拉一回。师里面在想,这个事情总之是查不清楚了,但凭着陈锋的为人,大伙都不相信他能干出这种事。实在不行,再拖拖,赔苦主一笔钱,看能不能就这么捂下去。
  就这么转眼间,日军又组织了一次进攻,把师里的防区打得后撤了五十多公里,当天晚上陈锋被叫醒,随师里后撤。夜幕中,只见远方火光冲天,陈锋看着,心里就担心自己的团。
  撤走时,上头下令坚壁清野,整个县城被烧了,一片火海。
  撤退的路上,散落着大车、大炮,一群群脸色蜡黄、步态疲惫的士兵朝着后方麻木地走着。一路上到处是难民的哭声、车辆堵塞时的叫骂。每隔了一小段路,就能看到撤不走的辎重或是物资被点着了焚烧甚至是炸掉。
  全师上下士气低落,而且各团逃亡严重,有空着手跑的,有带着枪跑的,居然还有带着枪投了日军的。
  那会儿日军战线拉得太长了,据说八路也在华北闹腾,小鬼子兵力不够用。但是在撤退中,逃亡还是没办法遏制住,当国军当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自然就有逃亡的。
  当时好多国军的兄弟都是各地抓壮丁抓来的,好多人都不愿打仗,再加上很多军官带兵方法粗暴、克扣军饷,有时候连中央军的给养都补充不上,更别说是像陈锋这样的杂牌军了。
  陈锋在的时候,多少还好点,他用他的带兵方式感染了很多下面的军官,整个团里新兵和老兵能融合在一起,大家能像兄弟一样同生死共患难。
  但整个国军当中,像陈锋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即使有那么几个陈锋这样的,不也是很轻易地被人给整倒了。远了不说,团里一帮兄弟就寒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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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悲壮的二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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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战事紧,唐路的停职反省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天整个团里已经再找不到一发炮弹。而二营却担负了掩护全团乃至全师顺利撤退的任务。到了中午,唐路一肚子火去看地形,日军现在从西侧发动钳形攻势打过来,如果侧翼也就是唐路脚下的这个被当地老百姓叫做围子坡的地方失手,那整个师的软肋就会暴露在日军的火力下面。
  可就这么个缓坡,不易守、攻起来却挺方便的地方,团里居然要二营在得不到任何火力支援的情况下坚守至少一天半,这简直是个笑话。
  唐路心里在骂娘,脚上还是紧着把围子坡周围的地形看了,一面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修工事,一面打发人去团里想法子要火力支援。
  原来的炮连连长陈章负伤了,到了后方医院,现在的炮连连长以前是当步兵的,对火炮指挥是门外汉,也不知道闻天海手指头怎么一点,他就成了炮连连长了。
  反正现在炮连已经成了个空架子,一发炮弹都没有,跟个普通步兵连也没什么两样。唐路心想反正团里的火炮是指不上了。幸亏以前藏私,缴获了日军两门掷弹筒和四十发炮弹一直扣着没上缴,好歹关键时候能顶一下。
  站在围子坡上面用望远镜看过去,远处腾起了一大片的尘土。日军队伍整齐,步兵是步兵,炮是炮,车是车,队伍齐刷刷黑压压地如潮水一样在中国的国土上耀武扬威。
  再看着阵地上的兄弟,除了几挺机枪外,几乎没什么东西了,心里就在骂,给养都让那些狗操的给吃了。
  二营的兄弟们在挥汗如雨地修工事。唐路想着,回头日军肯定要炮击,光是把工事修在正面的缓坡上,那不伸着脑袋等着挨炮吗?就让人把工事修在坡峰和坡子的侧面。
  如果小鬼子打炮,就躲在坡子的侧面,这样日军没办法观瞄也打不到。一旦日军发动冲锋,兄弟们再上到坡峰来,居高临下地打。
  这边工事正修着呢,半下午的小鬼子就开始打炮了。然后一个大队规模的鬼子开始朝阵地上进行试探性进攻。
  此时的二营和半年前的二营根本没法子比,经过了会战中残酷的战斗,尽管有补充来的兵,但二营的实力可能只相当于以前的三分之二。唐路让各连沉住气,把小鬼子放近了打。
  小鬼子炮击得并不密,稀稀拉拉的,然后就往上冲。这时鬼子在坡子底下架上了机枪,子弹打得嗖嗖的,真他妈的邪乎。等到小鬼子一直冲到阵地前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二营所有的轻重火力开了火,一阵手榴弹往阵地下面扔,第一轮火力试探性的进攻被打退回去了。
  唐路明白小鬼子是要打算整炮击,就招呼各连退到坡子侧面的工事里。阵地正面只留了几个观察哨。
  果然小鬼子开始朝没人的坡峰上的阵地砸炮弹,唐路在设在山坡侧面悬崖边上的营部门口朝那边望。
  望远镜里面远处的日军从大车往地上卸辎重,黄乎乎的一团,不知道卸的是什么。小鬼子又打了一会儿,不再炮击了,估计是看天晚了,即使攻下阵地也容易被偷袭。唐路趁着炮击停止的空当,抓紧让大伙修工事,脑袋里面转个不停。
  他带着一连的胡大明匍匐到比前沿更靠前的地方看地形,两个人心都悬着,身上披着树枝杂草,生怕被日军发现了,这么近的距离如果炮击的话,那绝对跑不了。等匍匐到了距离日军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两个人都不敢动弹。唐路举着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看。原来日军在路边上建了个临时补给点,堆满了棉被、面粉、大米、医疗品什么的。又看了一会儿,唐路回过劲来,敢情日军想在前沿建一个比较大的综合补给点,这样一来,可以利用地形的天然屏障,进攻的鬼子把车往这边一转,绕过二营所在的阵地就能获得补给。
  “日他娘的,想便宜事呢?”唐路在心里骂,作为黄埔的高才生,虽说唐路不善言辞,打仗不像孙寒那样凶狠,但却是团里军官中少有的儒将型,打仗非常动脑子。
  唐路又往四周看,有个干涸的河沟正好离日军的补给点很近,于是就将望远镜递给胡大明,悄声地跟他说:“看着那几台车了吗,不是马拉的,是卡车,边上好多鬼子在卸东西。”
  “看见了,都是好东西啊,好像还有面粉啥的。”胡大明嘴上应着。
  “你再往边上看,那个地方有一帮人在扎帐篷,看见了吗?你数数,大概多少个帐篷,每个帐篷我估计得睡二十个鬼子吧。”唐路又接着说。
  “看到了,好像是五个,不是,是六个。”
  “那差不多,我估摸着有一百多鬼子吧。”唐路小心地拿出地图夹子看,太远了,营里的掷弹筒根本够不着。
  “你注意看一下,他们把车停在里面,人围在外面,这一百多鬼子估计是看守这个补给点的,你能看到那个小稻田吗,就是渠子挨着河的那个。”唐路一边看地图夹子,一边说。
  “看见了,看见了。正好在他们帐篷边上。”胡大明找了一会儿,然后连声说。
  “你觉得怎么样,晚上搞他一下。”
  “整他娘个舅子的,长官,你说吧,咱们咋整?”
  “先别忙,咱俩先回营里面再说。”唐路说完,把望远镜又拿过来,摸出张纸,用铅笔画着简图。
  然后两个人匍匐着又回自己阵地上,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小鬼子的掷弹筒的声音,唐路心想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两个索性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阵地上跑。
  小鬼子的炮弹一颗一颗地砸,两个人呼哧呼哧地跑,感觉肺都要扯破了,终于跑回到自己的工事里,相互看着,哈哈大笑。
  胡大明裤子给弹片划了个口子,脱了军服一看,但居然没伤着皮肉,一帮人都说他命大,他也摸着脑袋乐。
  回到营部之后,两个人喝了碗水,唐路让人把一连的几个排长都叫过来,开始交代开了。几个人围在一块石头边上,权当桌子用。唐路打开地图夹子,又拿张纸画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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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悲壮的二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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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样的,唐路打算从日军不注意的悬崖这边下去,然后顺着干涸的河沟,摸到日军帐篷边上的渠子里。分成两拨人,一拨人去烧日军的补给,另一拨人,往日军帐篷那儿放火。大家听了,觉得这主意险是有点险,但没准能成,大伙立马忙活起来。
  各个连里能收集上来的绑腿被集中起来,拧成绳子,每隔着两尺就绕个结,这样方便攀爬。找了一个班去公路上想法子收集洋汽油,留着晚上用。营里面瓶瓶罐罐的都收集起来,回头盛洋汽油用。到了半夜,几个兄弟回来了,居然抬了几个铁皮罐子的洋汽油,原来在公路上坏了好多车,有的车被烧了,有的没烧,里面有油的,大伙就找根管子把油引出来。另外还找到几十瓶白酒,唐路一看心里直叫好。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瓶瓶罐罐地都装上油,口子用布包着棉花泥土啥的封上,用绳子引着垂到外面。
  一连的兄弟们顺着绳子下来,一个排带着枪负责掩护,另两个排只揣着手榴弹。等人到了悬崖下面,上面用大块雨布做成了斗,装着燃烧瓶放下来。那两个排就人手两个,把燃烧瓶分了,有多余的就让几个力气大的兄弟抬着雨布斗子跟着。每个兄弟身上都揣着洋火,胡大明把路线大致地说了一遍,带着大伙悄无声息地出发。
  一行人穿过公路,到了河沟边上,然后顺着干涸的河沟就朝日军这边摸过来。胡大明领着头里,好不容易终于找到日军帐篷边上的渠子,招呼大伙小心翼翼地顺着渠子往日军宿营地里匍匐过去,同时把一排的兄弟布防在河床边上,两挺机枪架好,准备掩护。
  这会儿就到了二更天,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帐篷外面的日军哨兵也是两眼皮打架,听着后面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回身,一根炮车轱辘上的铁棒就砸过来,头盖骨咔嚓一声就裂了,脑浆喷了胡大明一身。
  另一个哨兵也被两把刺刀顶着后心捅进去,嘴被捂上了,挣扎着身子往下出溜。
  胡大明支着耳朵听,日军防区里没什么动静,就把手上的燃烧瓶给点着,扔到日军的帐篷上。顿时日军的宿营地就热闹上了,两个排分头行动,一个排绕着日军的几个帐篷扔手榴弹和燃烧瓶,另一个排去烧日军的补给点的物资,一个雨布里面装着几十瓶子白酒也被拧开了扔到补给点上面。
  日军设的游动哨就忙着放枪,枪声惊醒了帐篷里的日军,光着身子就端着枪冲出来,一看着自个的帐篷都被点着了,日军也被弄得慌了神。
  胡大明也不恋战,吹响了哨子就让兄弟们往回撤,手上丝毫不乱,把几颗手榴弹扔在帐篷上。
  大伙听见哨声就往河沟这边跑,日军防区乱作一团,火光冲天,醒过神的日军都在朝河沟开枪,夜空中子弹划出来一道道的光条。
  一连的兄弟边打边退,冲过了公路,悬崖上面荡下来十根绑腿做成的绳子,兄弟们就顺着绳子,踩着悬崖壁往上爬,有力气小的,上面就一起拽上来,然后再把绳子扔下去。
  日军没想到国军居然能利用地形和他们布防上的疏忽,把他们前出部队的补给点给烧了,震怒之余开始怀疑自己的使命,自己真的能打败中国人吗?
  这次突袭非常成功,只有几个兄弟轻伤,其他没有伤亡。而日军的物资补给点被烧掉了一大半,有好几个鬼子被炸死或烧死,烧伤的鬼子那就更多了。
  唐路站在阵地上最高处,透过望远镜欣赏着远处日军防区里的冲天火光。但他很清楚,这次得手,只是一时的侥幸,而明天鬼子肯定会用密集的炮火来报复。
  想到这儿,他把一连的人又召集起来,嘱咐他们一堆事情。
  第二天清晨天刚放亮,日军果然开始对二营的阵地进行反复炮击,密度之大,爆炸声几乎响成一片。
  幸亏炮击一开始,唐路就把所有的兄弟撤到了坡子侧面的工事里了,日军实际上是在炮击一块无人的阵地。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炮击稍稍停了停,前边观察哨的人就过来说鬼子开始进攻了。全营的兄弟们赶紧从防炮坑里出来,往坡峰的工事上跑。
  坡峰上的工事被刚才的炮击毁得不像样子,新翻出来的土滚烫滚烫的,整个阵地是呛鼻的烟尘。
  唐路让大伙沉住气,营里的两挺马克沁机枪被布置在两个侧翼上。这个是唐路的心得,日军喜欢拿掷弹筒打正面的火力点,而侧面的火力点,观瞄起来有困难,正好可以成个U字形的火力布局。鬼子要是打正面,就得忍受侧面火力造成的伤亡。跟小鬼子打了这么些年,大家也都打精了。
  日军果然是老办法,以为刚才密集的炮击,国军不可能还能保持战斗力,结果一开始发现正面阵地上枪声不是很密集,就以为炮击给刚才阵地上造成的人员杀伤很严重。个个都挺玩命地往上冲,就在这时,侧翼的火力压过来了。小鬼子一下子被整得很被动,这时正面的几挺机枪也响了,投入冲锋的日军被牢牢地钳制在阵地前面,等着被国军的兄弟拿步枪一枪枪地点名。
  在后面的日军指挥官也急了眼,没想到这些不怕死的中国军人居然能在炮击中保持这么完整的战斗力,就一面去要炮火,一面组织预备队也投入到冲锋中。
  鬼子指挥协调能力很强,训练非常有素,很快又有两百多鬼子投入到了冲锋中。掷弹筒下雨一般地砸过来,阵地前面火光夹着碎石、土块、木头块横飞。眼看着鬼子冲得近了,又有几十个昨天晚上一连兄弟连夜赶制的燃烧罐顺着坡扔下来。
  阵地上面到处是火光、子弹划出的光条子,弹片乱飞,喊杀声震天,一直战到下午,全营在日军反复冲击和炮击下伤亡大半,全营勉强能战斗的,甚至包括伙夫、马夫、文员在内,只剩下了一百三四十人。尽管伤亡巨大,全营仍然苦战不退。日军也是打得筋疲力尽,最后在阵地前面累计扔了一百多具尸体,在下午停止了进攻。
  唐路也是打红了眼,严令下去,抽调了一个班在防区后面,胆敢后退半步、不战而退的先斩后奏。等到了傍晚,又是一场鏖战,小鬼子几乎是踩着自己同胞的尸体往上冲,冲不动了也不撤,把自己人的尸体摞成工事,耗在阵地上,硬着头皮往二营这边放枪。
  甚至有日军的指挥官,自己光着膀子,带着一队小鬼子也都光着膀子,身上挂满了手榴弹,哇哇地叫,不计伤亡,死了多少人也不管,死战不退。
  这次投入进攻的鬼子射击非常精准,差不多达到了早期侵华日军的水平,给营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唐路看着这小鬼子也真邪乎,也是不怕死啊,打到了最后,二营把最后能投入的预备队也投上去了。砸锅卖铁,这日子不过了,全营将士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小鬼子你就休想踏上阵地半步。
  紧要的时候,就拼上了白刃战。刺刀对着刺刀,手榴弹拽着弦就砸,有抱着一坛子点着了的汽油往鬼子身上扑的,有身上还冒着火就端着刺刀反冲锋的,有抡着铁锹、十字镐肉搏的。
  炮火映着夕阳,打得红了半边天。
  直到深夜,阵地上才静了下来,师里来了命令,二营可以撤了。唐路看着后面上来的民夫冒死清理阵地,阵亡的兄弟们被一个个抬下了阵地,心里暗暗感慨,都是年轻的后生,很多人刚到营里才几个月,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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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劫数难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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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二营浴血奋战的当日,师里接到有兄弟部队中央军某旅长告状,说是该师有个团长违抗上峰命令,拒不炸桥,差点还要开枪打他们的工兵,说就算官司打到国防部,也要找个说法。
  其实,这个事早就不了了之了。那天闻天海撤退的路上,碰见自己在军校的同学,那个同学在中央军里混,就跟他开玩笑,说你们是不是有个团长叫陈锋啊,特牛,差点把我们一个工兵排长给毙了。闻天海听了,这倒是个好机会啊,就背地里塞了两根金条,让他那个同学回去打点,告陈锋一状。
  此时的陈锋,身上的人命官司还没了,又被中央军以贻误战机的名义给告了一状,总之这次陈锋看来是死罪难逃。
  师里的人都在上下地议论,说陈锋惹着谁不好,偏要惹了中央军的几位爷,这官司打起来,可没个完。
  陈锋开始还蒙在鼓里,等师里面问起来的时候,才想起这个事。他把那天在桥头不许炸桥坚守桥头,让老百姓安全撤回的整个来龙去脉讲清楚了,还列举了好多个证人,团里以前三营的军官也都纷纷联名帮陈锋作证。师里也不好开罪这么多人,就把事情推到了军里。恰好那天被救的百姓中有个记者,和报社失散了一个多月,刚找到成都,就把事情写出来了,还配了照片。军里被这么一闹,也就想把这个闷着,最后中央军那边见事情闹大了,如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管百姓死活,那也不是好玩的,也就没再提。
  但陈锋杀人的这个官司却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一样的铁案了,团里上下好多人都在想办法,可都是没辙。
  这天传来消息,说是张自忠将军殉国了,张将军殉国时,身上大小伤七八处,力战到最后一刻。抗战如同失去了一根栋梁一样。
  张自忠将军永垂不朽……
  当时好几个师被派过去抢将军的遗体。全国上下一片哀悼声。上头严令各部彻查玩忽职守和懈怠军心的。
  再加上闻天海上下有路子,据说师里也扛不住,老头子对国军一路败退也是震怒,说是要杀几个四条腿的。所以大家都在琢磨,陈锋的案子最近可能要办下来,估计怕是要枪决了。
  团里的人急,那是自然的,因为都和陈锋处得跟兄弟一样。师里也有人急,那就是潘云飞,但他清楚,甭管多着急,面上还不能显出来。背地里也是在找关系,看怎么能从轻发落。
  这时整个师已经被调防到后方休整,据说前方打得也不是那么紧了,双方都是这么相持着。
  陈锋不在的时候,团里人心惶惶,军纪懈怠。再加上闻天海常常几天都不露面,新兵进来,老兵不是打骂就是懒得理。前一阵子有个新兵偷跑,被老兵抓回来打了一顿,怀恨在心,晚上趁着大家熟睡,拿刀把老兵给捅死了。
  好在原来二营的营长唐路因为上次在围子坡坚守有功,被提升成了副团长,团里的管理才稍稍好了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陈锋被关押了小半年了,团里的议论渐渐少了很多,大伙都觉得陈团长应该快回来了。
  这天唐路在三营看他们搞投弹练习,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在树荫下面乘凉。这会儿天已经开始热了,场院上,兄弟们都在光着膀子练。
  等到了中午,三营的人强留着吃饭,几个人就弄了点猪头肉、羊杂碎什么的,端了个小木头桌子在树底下喝酒。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扯着家长里短的闲篇。
  唐路平时话不多,喝了点酒,话就更少,他不怎么说话,大家话自然都不怎么密。吃到酒足饭饱了,几个人撤了桌,沏了壶毛尖,个个脸上冒着油汗,剔着牙花子在那儿醒酒。
  就见着三营的一个天津兵王十一神色很奇怪,往这边走,几个军官见了,就把他叫过来。走近了一看,五月天的,王十一脸色煞白,嘴上嘟囔着,半天也没整明白。
  天津话大伙都听着吃力,就让他整慢点,这下弄明白了。原来大清早的,连里捡着日军飞机扔下的宣传单,打发他到团里报,团部的参谋懒,就顺手让他送到师里。团部在一个镇子里,师部在县城,离得很近。这边不像北方,南方的小镇子之间挨得都很近。王十一就去师部送东西,出了师部,早上喝的粥两泡尿出去就不顶劲了,于是就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碗面。因为挨着战区,所有的东西都贵得出奇。王十一吃得很快,本打算吃完了就赶紧走,结果听见边上吃面的兄弟说,陈团长好像这两天最后还是判下来了,是枪决,估计下个月上法场。
  因为枪毙团以上的军官,要军一级的长官批准,所以陈锋这个案子才会拖了这么久。唐路听完,就叮嘱王十一回连里不要乱讲,这个事情最好别瞎议论,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大伙看着唐路的态度,也都不敢继续议论,一起喝了喝茶,扯了一会儿闲篇就散了,唐路带着几个人回到团部。
  其实唐路听见陈锋下个月要枪决的消息,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本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在战场上让日军闻风丧胆的堂堂悍将陈锋,最后还是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现在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唐路回到团部,把自己关屋子里,闷头抽烟,脑子转个不停。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好主意。
  唐路觉得,陈锋的现在没准就是自己的将来,再往好了奔,最多能保条命活到抗战结束就不错了。要么就和上面那帮王八蛋一样,想法子捞钱、搞女人,混一天是一天。
  妈的,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带了人劫了陈锋,大伙一起往山沟跑,惹急了,不给活路,那咱当胡子去。想想,不可行,毕竟这大敌当前,打鬼子比什么都重要。可陈团长是真的带着兄弟们玩命打鬼子啊,一条汉子就这么死了,唉,这是个什么鸟世道。
  思前想后的,唐路脑子里一锅糨糊,实在是没什么辙,屋子里全是烟,喝了几大搪瓷缸子水,还是觉得渴。
  人要是逼急了,也还真能想到辙。唐路一激灵,起身把门拉开,叫来勤务兵,想让他把教导队的楚建明找来。
  话到了嗓子眼,生生给咽了下去,想到这种机密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现在,团部里面到处是闻天海的耳目。
  自己的勤务兵傻愣愣地站那儿,就等着吩咐,唐路嘴上支吾着没事没事,让他回屋了,说是自己想出去散散心,就出了团部。
  一路上有人打招呼,唐路心不在焉地回着军礼,眼睛四处地瞟。等到了教导队,他装着闲逛,不显山不露水地走到楚建明的排里。当时排里正在操队列,楚建明站在队列边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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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劫数难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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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天渐渐地热了,但唐路任何时候见着他,永远都是军容整齐。他心疼手下的兄弟,大家都站在斜斜的日头下面,让别人都光着膀子,惟独他整齐的军服领口扣着,身上出的汗,在背后结了霜子。
  见着唐路出现在队列边上,楚建明一个小跑过去报告,唐路还了军礼,让他们继续。
  等队列操练完了,唐路把楚建明叫到边上,试探着跟他说:“陈团长的事,你晓得了吧。”
  “报告长官,听说了一点。”
  “别那么多礼,走,咱俩去那边说。”唐路带着楚建明到了个树底下,那儿有个石头桌子和几个石头凳子,石头桌子上画着楚河汉界。
  唐路想了想,开门见山把来意说了,他打算晚上劫了关押陈锋的牢房,把陈锋放了。楚建明听了,吃了一惊,一是不知道陈锋这次居然要被枪决,二是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唐副团长居然想了这么大胆的主意。他犹豫着,劫班房的话,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杀头的罪。两个人沉默了好半天,楚建明最后同意了。要是被发现,横竖是个死,但要是能偷偷把陈锋放了,也不枉此生走一遭。
  两个人分别回到宿舍,当晚等天黑了,各自跟身边的人扯了个谎,在营区外面碰了头。唐路带来两套老百姓的衣服,然后都把身上的军装脱了,卷成个卷,拿石头压上,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往县城这边走。
  防区很松懈,戒备得不严。两个人把脸抹黑了,身上掖了短枪,楚建明还带了一把匕首,就走到师里执法队看押的地方。
  楚建明会武艺,一跳,手够着墙头,脚一抬就翻过了墙。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回来,说是把陈团长关押的地方摸清楚了。楚建明伸着手让唐路拉着,把他拽上了墙头。两个人翻过墙后,楚建明带路,往里面绕。
  路过当更的兄弟那儿,里面一屋子的人,正在吆五喝六地推牌九。于是脚上紧着小心,摸到陈锋关押的屋子外面。里面亮着灯,陈锋在里面看书,手上脚上都上着大镣,兄弟们细心,在铁圈子上缠着布,这样不容易磨破皮。
  楚建明拿刀把门上的锁给别开,把挡门的铁棒子卸了,两个人一闪身进了屋子。蹑手蹑脚走过去,陈锋捧着书睡着了。唐路把油灯拧灭,把陈锋嘴捂上,然后把他推醒。
  陈锋蒙■中醒了,发现嘴被捂着,刚想叫,唐路压低了声音说:“长官,别出声,是我,唐路。”
  听着是自己人,陈锋安静下来,唐路松开手:“长官,让你受委屈了,这个是楚建明,我们两个是来救你的,现在就走。”
  “瞎胡闹,你们两个不要脑袋啦。”陈锋也压着声音说。
  “长官,你被判了重刑了,过两天就枪毙,你还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师里这几天没说,你们俩别胡闹,赶紧回去吧,我不会走的。”
  “长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也是听说,下个月就上法场了。”
  “身子正怕他影子斜啊,我跑了,那就坐实了是奸杀,这个事早晚能搞清楚,我不想背着个坏名声到处躲上一辈子。五尺高的汉子,走哪儿都堂堂正正,兄弟们救我,心意领了,但我肯定不会跑的,堂堂正正去死,也比跑了被人戳脊梁骨要强。”
  两个人紧着劝,陈锋觉得只要一天不执行枪决,就有一天的希望,而且按陈锋的脾气,也绝对不会逃跑的。当兵这么些年,生死早就不算个■,偷偷跑了,这不是他陈锋的做法。
  唐路见死活劝不动,时候不早了,就拉着楚建明,三个跪在一起,互相抱着。
  “长官,那就来世再见,来世我还到你手底下当差,你再领咱兄弟打他小日本。”唐路说得三个人眼角都是湿的,最后相互抱拳,分了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伏,天是越来越热,南方湿气重,见天的就整雷阵雨,闷热闷热的。团里私下都在风传,陈团长这两天就要执行枪决,团里好多兄弟都想着去法场送。但师里怕激了兵变,一概不准,闻天海这几天也是紧张得要命,天天蹲在团里,生怕出个闪失。
  陈锋这次要被枪决,寒了上下无数将士的心,刚入伏的前后,团里累计逃亡了小一个排。既然像陈锋这样玩命打仗的人都没个善终,甚至吃了官司被冤死了,大伙觉得这个仗还打个■啊。
  丁三班上今天就有个兵逃亡,结果被抓回来了,被警卫连的兄弟给绑在树上一整夜。大清早丁三过去给他送饭,身上揣了烟,打算讲讲情,小孩还小,看能不能给放了。
  等走到团部门口,一抬眼,猛然惊呆了,顿时眼眶就憋足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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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虎落平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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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部门口停了辆当时不多见的小车,陈锋趴在车窗边上,和里面的人讲着话,然后握手道别。送走了小车,陈锋就看到了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的丁三,招手叫他过来。
  “长官好。”
  “哈哈,最近兄弟们都还好吧,你现在去了哪个营啊?”
  “报告长官,我去了三营。”
  “我回头去找你吧,现在得去团里报到。”陈锋还了军礼,把丁三云里雾里地丢在门口,和几个军官拥着就进了团部。屋子里面的军官都面面相觑地看着,想不到这会儿能见着陈锋。
  惟独闻天海不吃惊,昨天他就得了信,说是陈锋将被无罪释放,还是回原来的这个团。闻天海正纳闷呢,消息就过来了,说是有人去军里主动投了案,再打听,没信了。
  但今天陈锋来报到,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一把抱着陈锋,连说回来就好。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以为这两个人有着很铁的关系。
  但这次陈锋回来,却没有明确的委任,所以就在团部当参谋。不过大伙都没把他当参谋看,见着陈锋还是陈团长地叫。
  回来之后,陈锋努力保持着低调,他也不清楚,是谁去了军里主动投案的。又过了几天,军里面传开了,原来是闻天海以前的勤务兵大毛那天看上了人家姨太太的姿色,本来想硬来,结果枪走了火。至于为什么用的是陈锋的枪,大毛说,那天都喝多了,所以就弄混了。
  但陈锋觉得不对,自己的枪是撸子,曲尺形手枪。大毛身上的是驳壳枪,这得喝到什么份儿上才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枪给搞混了。
  其实,内情可能只有闻天海清楚,整个局就是他设计的,大毛只是个小帮手。但闻天海设计漏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大毛。
  陈锋被关押之后,兄弟们怨声载道,大毛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但要是把自己的长官闻天海给出卖了,他大毛也做不到。最后良心谴责,自己偷偷去了军里,把事情给担了下来。
  再加上前段时间潘云飞上下的打点,军里就借坡下驴,最后把陈锋无罪释放了。
  大毛也是条汉子,他一直被关押着,直到一年以后,自愿参加军里的敢死队,战死在沙场上,至死没有出卖闻天海。
  绝处逢生,陈锋捡回了性命。但师里不想这个事情太过于招摇,所以也没有对陈锋有新的任命,只是让他回自己的团里,先当参谋,过一段时间再说。
  这段时间,最坐不住的是闻天海,天天担心大毛在牢里把他给卖了,甚至动了杀他的念头。好在军里对闻天海不尿,所以一直也没找着机会。
  整个夏天,陈锋过得非常自在,反正团里上下都没人敢管他,包括闻天海在内,都很给面子。经常在营区,大老远就有人立正敬礼,默默地表达着对他的敬意。陈锋一般都微笑着还了军礼,也不张扬。
  这段时间,陈锋做了两件事情,一个就是把自己以前的作战笔记和日记整理出来,他在琢磨,想把大半年来和日军作战的情况整理出一条线来,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对手;另外一个,就是针对日军进攻的一些特点和他们装备的一些情况,陈锋再着手搞一些训练,而现在怎么训练还只是停留在摸索阶段。
  当时团里不远的地方,有个挺大的河沙滩,当时陈锋就和团里商量着,想把几个营和教导队轮流拉到那里搞搞训练。当然,这个想法是陈锋通过唐路来提的。闻天海向来不怎么问训练的事情,也乐得清净,就满口答应了。
  通过这大半年的交手,陈锋发现,自己以前很多猛冲猛打的打法并不怎么实用。而团里新兵多,一方面,不适应长途奔袭、行军的作战方式;另一方面,在地形利用、相互掩护方面都有问题。
  这个其实也是前段时间团里伤亡严重的原因。而现在正好有个休整的机会,陈锋就想在这些方面整点名堂。
  他先是让各个营在饿肚子的情况下背起了家伙绕着河滩跑,而且也不给水,最后看实在跑不动了,就换下去,让另一个营上来。
  跑饿了的兄弟,换下去也不让吃饭,先喝水,喘匀了气才让你吃,而且也不让你多吃,刚刚够了就没了。
  大伙都摸不着头脑,陈锋就在队列前面解释。原来他在以前的战斗中发现,鬼子普遍比国军能跑能追击,特别是两军鏖战的时候,很可能是一整天也别想吃饭喝水。所以就要训练大伙对于饥饿、干渴、疲劳的忍耐力。
  大热天的,还真有中暑的,但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全团跟以前比,明显不一样了。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每次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少。
  整到最后,身上背着几十斤沉的东西,连续跑个十几里地跟玩似的,陈锋心里知道,这个基本上练得差不多了。
  光能跑还不行,还得会冲。能跑看的是长劲,跑个几十里地,还能继续打仗,这是个前提。
  但到了前沿上,讲究个手疾身子快,因为子弹可不长眼睛。
  陈锋亲自示范,掰开了揉碎了讲:班里十几个兄弟之间怎么配合,怎么利用地形,怎么利用坎,怎么利用坑,怎么匍匐,怎么跃进,怎么冲锋。互相之间怎么射击着配合,放枪的时候怎么对付死角。远地方怎么打,近地方怎么打。手榴弹怎么投,投弹的兄弟和放枪的兄弟怎么配合。
  讲清楚了,陈锋就滚在泥里给你示范,手把手地教。各个连里,老兵带着新兵练,机灵点的带着点脑袋实成的。等大伙都练得差不离了,再玩官兵抓强盗。一个班当强盗,另一个班扮官兵,上去抓。连里别的班就在边上看,然后陈锋就说刚才谁做得对,谁整得不好。
  最后各个班互相打着玩,直到把班里之间怎么配合给整明白为止。
  整完了一个班的进攻和防守,还接着整一个排和另一个排怎么配合着来,火力怎么样互相掩护,怎么用哨子、喇叭互相联络。最后是连和连的配合,营和营的配合。
  一个夏天过去了,整个团里那打仗的能耐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慢慢地,天稍稍凉了,陈锋又开始搞刺杀训练,人手一根枪杆子长短的木头棍子,绑上棉花,裹上棉布,没事就一对一地刺着玩。
  团里刺杀好的老兵都上来教,不仅是要会用步枪,像铁锹、十字镐什么的,能拿来肉搏的家伙都挨个练。
  原来教导队里大刀用得好的,也都现身说法地教,各个营里都配发了大刀,很多兄弟也都能把大刀玩得跟拿筷子一样熟。
  好多连里的老兵枪打得都好,陈锋就把团里枪法好的组织起来,教新兵和枪法一般的。趴着的鬼子怎么打,跑着的时候怎么打提前量,怎么打鬼子的机枪火力,大家都互相学,一起支着儿。
  针对鬼子的坦克车,怎么放炸药包,怎么炸工事,怎么能避开鬼子的坦克车,也做了专门的训练。就这么一直练到了秋天,各个营和教导队都大有长进,师里知道了,还特地组织别的团过来学,一时间,全师都在学陈锋。
  这中间团里被调到前面配合别的部队打了几仗,基本上都是小打小敲,但前段日子紧着练还是立竿见影,这几次战斗下来伤亡明显减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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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虎落平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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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
  又过了段日子,树就开始黄了,仿佛一夜之间掉了叶子。陈锋想起来一年前和兄弟们浴血奋战,这一年多了,一想到国土下面埋着的兄弟们,陈锋鼻子就有点酸。回过神,抓紧时间练手上的兵,平时多流一滴汗,开仗的时候没准就少死一个人啊。
  转眼又入了冬,大冷天的,陈锋偏要带着大伙搞长途奔袭操练,一帮子人跟着他后面跑,慢慢地多整了几次,就习惯了在冬装臃肿的情况下奔跑的窍门了。
  这些天,战区出了奇地消停,电匣子里每天也没什么重大的消息播。眼看着再有大半个月就到元旦了,又是新的一年啊,陈锋想着,这一年一年的过得真快。
  这天,营里的军官好多都跑去看电影了,团里的防区东边有个小县城,经常演电影。陈锋闲着没事,就拉着丁三出去打猎。
  这会儿,陈锋已经官复原职,半个月前重新被任命为团长,闻天海顺利地当上了师里的军需官,唐路还是副团长。
  陈锋一接到委任,就把丁三要过来当勤务兵,觉得丁三跟着自己时间久了,处得都不错。
  两个人收获不小,打到一只狍子和一只兔子,拿步枪抬着往团里走,半路上团里的一个参谋就神色慌张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坏了坏了,不得了啦,刚才电匣子里蒋委员长讲话,要出大事了。”
  陈锋一问详情,也是吃了一惊,让丁三在后面走,自己领着那个参谋就跑着回到团部。
  而此时的陈锋哪里知道,就在昨天,一件震惊了全世界的惊天事件发生了。
  等陈锋回到团部,就看着一帮人正围在他的电匣子边上呢,大家神色都很怪异。陈锋就问,原来刚才电匣子里面说了,日军昨天刚刚偷袭了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基地——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刚才蒋委员长也讲了话。
  陈锋心里明白,美国参战对中国是有利的,至少能分散日军的兵力,没想到日本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美国下了手。
  当天晚上,师里下来了紧急命令,说是日军可能会发动进攻。其他的兵团都动作起来了,要团里随时做好开拔的准备。陈锋得到命令之后,连夜开了连以上军官会议,把命令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各连汇报各自连里的事。
  汇报完了,陈锋大体上还是满意的,特别是弹药和被装的情况,前段日子,陈锋打发人从团里的经费当中取了一千块银圆给闻天海送过去,给养很快就补充整齐,看来这钱没白花。
  而训练情况,陈锋心里有数,这个时候团里的战斗力陈锋还是比较放心的。特别是前段时间,还特地搞了炮连的训练,也很满意。此外,休整的大半年里,各个营都补充了一个迫击炮、机枪的混编连,对营里的火力支持大大改善了。
  正相反的是,日军和美国打上了,他的战线就会拉长,陈锋隐约地觉得,把小鬼子撵出中国的日子不远了。
  此后,无数英勇无畏的勇士一起浴血,最终让日军低下头颅,在无条件投降的降书上签字。在那些岁月,热爱正义和平的人们投入到那场关乎人类命运的大厮杀中,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蓝眼睛、绿眼睛、黑眼睛,本应是兄弟姐妹的人类,却拿起了各种各样制造优良的武器,将自己的手足置于死地。
  请将战争这个恶魔驱除出这个星球吧,请将那些能把人类毁灭几十次的核武器销毁吧,难道我们要将这个赖以生存的美丽星球折腾成一个破球才算完吗?
  难道还要无数个陈锋在以后的日子里,仍然泥里火里滚着去浴血疆场吗?
  难道还要无数个丁三为了自己同胞的安全,再去从容迎接死亡吗?
  我们本可以相处得更好,我们本可以将研制武器的人力、物力用来战胜更多的疾病。我们本可以将军刀折断,或者重新回炉,做成餐具,做成儿童手中的玩具,而不是一件武器。
  但我们不能,因为战争这个魔鬼并未远离我们,所以军刀还必须始终握在善良的人们手中,因为只有你的手中拥有军刀,才能真正反抗那些杀戮,远离那些杀戮。
  那个西方敬拜神灵的周末,日军成功袭击了一个沉睡中的军港,于是一个更大的、更为波澜壮阔的战幕拉开了,又一个民族加入战团。
  让我们祈祷,这个星球不再有战争……而这短短几十年,战争何时停止过。人类的历史应该是一个祥和而繁华的历史,而不是一部充满了血与泪的残杀史。
  那些血,真的不能白白地流下。那些勇士的血,那些为了结束战争的勇士,无论任何肤色,他们的生命应该得到尊重……
  事实上,在很多年之后,有人再次问起陈锋当年那些血与火的经历时,陈锋总是淡淡地说几句。那些厮杀真的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姓名,那些面孔,那些与英雄同在的日子。
  在那个周末,有近十几万中国军人得到了近乎相同的命令,准备出击,阻止日军向南。数万精锐国军磨刀霍霍,掩杀过去。日军几个师团也几乎是迎着国军进行了反攻,两军如同两支粗大的箭头一样,在中南的一座古城那里碰撞。
  而在国军这个箭头的后面,陈锋的部队作为战役的预备队,随时可能被指挥官一声命令投入火海。
  前方数万国军将士在和日军殊死搏杀,陈锋每天都能看到成批国军兄弟的遗体被运到后方。鏖战数十天,这天下午,整个师被调往了一线,兄弟们列队开进的路边,是一个个被烧毁的村庄,一座座被炸毁的桥梁,硝烟笼罩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上。
  直到晚上,师里才到达了防区,陈锋顾不上休息,就和即将撤下来休整的兄弟部队进行交接。一个铁打的汉子,脸被熏黑了,嗓子哑得说不动话,指着地图和陈锋办着交接。
  两个人正在说话,陈锋不明白的就询问,突然那汉子声音哽了一下,一滴男儿之泪滚落下来。这片阵地上,躺了他多少的兄弟啊,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后生,堂堂男儿之躯,为这片阵地,这片国土流尽了鲜血。
  陈锋让人把他扶到边上,阵地上面,兄弟部队的好多人都不肯走。自己的兄弟战死在这里,怎么就舍得走了,有的人哭着闹着,一定要留在阵地上。过了很久,兄弟部队才把人聚拢了,往后方撤。整队的时候,本来是一个团,可现在活着的只剩下了不到一个营了。
  那个刚才办交接的副团长领头唱起了军歌,悲壮而嘹亮的歌声响在阵地上。陈锋传下命令,全团肃立敬礼,向捐躯的国军将士敬礼,向撤下阵地的兄弟们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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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虎落平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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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刺骨的冷,各个营趁夜抢修工事,尽管大伙又累又饿,但谁都不知道明天白天会面对一场什么样的厮杀。
  陈锋改变了以往的布防方式,将几处阵地主动放弃,把整个团布置成一个斜三角的防区,这样能迫使日军很难从一点突破。
  当天清晨,阵地前出的观察哨报告,对面日军有所行动。陈锋跑到阵地前出的三营阵地去看,只见对面的日军开始释放烟雾。陈锋心里猜测,可能日军要派坦克,就立马吩咐前沿准备后撤到反坦克壕沟后面,并吩咐营里的爆破队准备待命。
  果然,当烟雾最浓的时候,听见对面传来轰隆隆中夹着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日军坦克出动了。
  七辆坦克冲破烟雾向阵地上冲过来,肆无忌惮地朝阵地上扫射。陈锋命令阵地保持火力静默,他在等待,等着日军入瓮。
  很快,两辆坦克栽倒在表面铺着虚土的反坦克壕沟里面,其他几辆见到之后停止了前进,就地朝阵地开火。远处,小鬼子的步兵潮水一样拥过来,陈锋知道鬼子的强攻开始了。
  他站在营部边上,举着望远镜亲自指挥营里的枪炮混装连,几门迫击炮准备妥了,随时可以开火。
  陈锋在望远镜里目测着日军的冲锋,一挥手,几门迫击炮按照事先装定好的射击诸元开始炮击。同时,前沿的爆破组利用迫击炮的掩护冲向了日军的坦克。
  望远镜里看过去,几个兄弟交替掩护,利用其中一辆坦克的射击死角,将它的履带炸断了,然后在后面的裙板铁板上塞上了炸药,几个人扭头往回跑,那辆坦克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中,坦克被引爆了。
  而这边日军见着接连的损失,也豁出去了,冒着迫击炮和重机枪的扫射往阵地上冲锋。阵地前面一片尸体,枪声密集。
  另四辆坦克迅速靠拢,后面的鬼子利用坦克作为遮蔽,往阵地上冲击。眼看要冲到阵地前沿了,三营长武鸣把前沿的兄弟撤了下来,这边一拉弦,几十公斤的炸药引爆了,两辆坦克被掀得歪倒在阵地上,而另外两辆挣扎着冲到了阵地上。
  三营的阵地一下子被撕开了口子,这时作为策应的一营马上抽出了一个连去增援三营。在阵地后面的三营的预备队也被拉上去了,配合阵地上的兄弟们在阵地上发起反冲锋。
  阵地上顿时一片喊杀,近战环境下,靠的就是勇气。
  日军的后续部队拼命想往前扑,企图把口子撕开,一营和三营从各自阵地上对三营阵地正面进行火力压制。而团里炮连的六门山炮也发出了轰鸣声,三营阵地前面被打成了火海,日军伤亡巨大,仍然拼死前进。
  这时三营的兄弟们个个奋勇争先,在撕开的缺口周围,把强攻得手的日军牢牢地控制住。阵地上面沟壑纵横,坦克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最后密集的手榴弹把突进阵地的鬼子悉数炸死,那几辆坦克也被兄弟们用手榴弹捆子炸残了。
  几个兄弟抬着汽油从后面爬到坦克上,把汽油顺着射击窗子往里面浇,然后拿火点了,不一会儿,坦克里面的弹药被引爆了,坦克发出巨大而沉闷的爆炸声,一撮子火苗从射击窗口探出老长一截。
  全团苦战一个上午,伤亡上百人,但阵地基本保持完好。日军伤亡也不小,但并未伤了元气,陈锋和三营的军官抓紧时间吃饭,不知道下午又会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陈锋两口把馒头吞了下去,抓了碗喝了一大口凉水,领着丁三回到团部,同时要几个营立刻把伤亡和战损情况报上来。刚回到团部没一会儿,前沿又响起了炮声,看来是日军在作火力准备。上午他们太轻敌了,以为不需要火力准备,凭着几辆坦克就想突破阵地,看来上午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陈锋不敢麻痹大意,把团里的几件事安排妥了,立刻带着人去了三营的营部。
  三营的人见着他们几个也不寒暄,简单把情况说了,鬼子这次可能集中了两个中队作为主攻力量,但目前进展不大。陈锋对着地图听完了战情,起身出了屋子,望远镜里三营的阵地上激战正酣,他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到地图上没标出来的地形,心里立刻生了条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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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虎落平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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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火皆兵
  陈锋放下望远镜,取出地图夹子,果然地图上没有标注,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围坝子。陈锋透过望远镜看过去,水面上好像有冰。他想了想,把二营长钟吉日找了过来,让他从自己营里抽几个兵,去围坝子看看。
  二营里很快拼凑了几个兵,由老兵严大勇领着到了三营营部。陈锋把大伙叫过来,简单把情况说了,让他们几个天黑了就过去侦察。
  这边三营的阵地上,日军组织了两次进攻,炮火连天的,炸得阵地上脸对脸听不见讲话。整个下午,日军的几次进攻都被打回去了,但三营也伤亡严重。
  入夜,二营和三营调换了防区,三营苦战一天,被调下来休整,二营接了三营的防区。二营的几个兄弟跟着严大勇一起,去围坝那边侦察。几个人都穿着从鬼子尸体上面剥下来的军服,把脸抹黑了,从阵地上面悄悄地匍匐着出去。
  天黑了之后就阴冷阴冷的,几个人匍匐在地上,一会儿就浑身湿了,冻得直哆嗦。从阵地上,一直匍匐到了一片落了叶子的灌木边上,猫着腰,趁着照明弹的间隙,快步钻进灌木从中。
  到了晚上,灌木枝子上都挂着水,沾得脸上都是。严大勇伸着脑袋看,前边有一排铁丝网,几个人就顺着灌木林子边缘走。等到了林子边上,严大勇示意大伙停下来,他感觉前边有点问题。
  果然,有个日军的游动哨跺着脚,吸溜着鼻子走过去了,大伙身上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等那个游动哨走远,严大勇爬到铁丝网边上,拿步枪别着,贴着地面别出个能钻人的缝。几个兄弟就钻过去,留下一个在边上策应。
  钻过铁丝网就是鬼子的防线了,大伙心里都上下打鼓,又走过一片低矮的稻田,前方就是围坝子。
  严大勇让兄弟们在稻田的田坎那儿等着他,把步枪交给其他的兄弟,自己空着手,从后面顺出刺刀,在手上拿着,躬着身子跑到围坝子上。等喘匀了气,严大勇小心翼翼地沿着围坝下来,下面果然有水,而且还不少,水位明显比围坝子外面的日军阵地要高很多,大勇心里直叫好。
  他顺着围坝找放水的地方,又走了几百米的样子,差点被绊倒了,低着头借亮光一看,是一排石头砌的沟渠,边上有个铁的绞索,下面是水泥围坝的闸门。严大勇心里说,娘他个舅子的,就是这儿了。
  然后他带着兄弟们顺着原路又回到防区,一路上小心谨慎。等到了营部,一帮子人正心急如焚地等着。陈锋见他们几个冷得直哆嗦,就让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喝点酒,围在炭火盆边上说话。
  严大勇的侦察证实了陈锋的判断,这下陈锋心里有底了,就让陈章想想主意。陈章上次负伤之后,伤养好了又回到团里,还是当炮连的连长。
  陈章详细地问围坝的情况,和闸门的尺寸大小,严大勇还用铅笔简单画了图。大家又围到地图边上看,如果地图标注和严大勇的目测没问题的话,围坝里面水位至少比日军阵地上面高出了四五米的样子。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坝子给炸了,最安全的办法当然是用山炮轰。但这个办法被陈章否决了,一是没办法观瞄,不可能炸得那么准。二是必须把闸门和沟渠同时炸掉,水才能把日军阵地给淹掉,惟一的办法就是派人过去拿炸药炸。
  这个陈锋心里就没底了,就问陈章大概需要多少炸药。如果严大勇目测的闸门和沟渠尺寸没错的话,陈章觉得稳妥起见,至少需要三十包炸药,一个人携带三包的话,至少需要十个人。也就是说,陈锋需要派十个兄弟去冒这个险。想了半天陈锋还是决定试试,如果能把闸门炸掉,里面的水灌出来,那么现在的日军阵地都会泡在水里面,他们的辎重就一下子陷进烂泥坑了。陈锋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最后决定立刻动身,两边都行动起来,严大勇带路,陈章负责指挥,二营爆破队的跟着去。团里警卫连前出到阵地的前沿,随时准备接应。
  等到了后半夜,陈章的人出发了,还是顺着严大勇探路的那个线路,十几个兄弟背着炸药摸过去。
  晚上日军不时地打照明弹,带着惨白惨白的光往空中升,等到了顶端,然后滑向地面,大地重新陷入黑暗。
  陈章和兄弟们磕磕绊绊地终于摸到了闸门那儿,大伙身上都湿透了,牙齿上下地打战。费了牛劲,终于把炸药全部安妥。陈章挨个地检查,把线都摸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开始拧上雷管,接上电线。一个兄弟从地上拿起线捆子,往后面放,其他的人都跟着严大勇往自己阵地上撤。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陈章觉得脚已经冻得不是自己的了,棉裤筒子全部湿透,浑身上下几乎没个热乎的地方,体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帮着放线的兄弟,两个人费劲地拖着线捆子往后面爬,一路上还要时常停下来躲避照明弹和鬼子的哨兵。
  最后终于把线放到了离自己前沿不远的地方,陈章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五分钟能跑到自己的防区,就让放线的兄弟先走。自己留下来,手直哆嗦,拿刺刀把线外面的包皮给划开,捆在开关上,接上电,然后手一拧。只听着一声巨响,远处黑夜中一个硕大的橘红色火球腾向空中,光亮里面碎片飞着。然后听见像是撕布,接着是低沉的轰隆隆的声音,围坝被炸出个大口子,里面的水冲破炸开的沟渠往日军阵地上灌。
  第二天清晨,陈锋就举着望远镜看热闹,对面日军的阵地上那叫一个乱啊。整个防区被泡在水里,铁丝网跟着木头桩子一起冲得到处都是。辎重也都泡在水里,炮口跟个水里的烂木头一样探着黑洞洞的脑袋。
  陈锋看着心里那个美啊,对面的鬼子好多身上都是湿的,估计也都冻得直哆嗦,忙着挖沟排水。既然都这么忙活,不给他们添点乱子,真是过意不去。让人把陈章叫醒了,准备放冷炮。这边吩咐好炮连搞观瞄的兄弟,专门盯着人多和辎重多的地方,然后几门山炮肆无忌惮地朝日军这边轰。反正鬼子也没辙,火炮都泡在水里呢。
  然后二营长钟吉日也跟着凑热闹,严大勇和营里枪打得准的被组织起来,到前沿上朝着围坝子上面放冷枪。一个上午日军被折腾得一点脾气没有,最后被冷枪冷炮敲掉不少,直到下午,阵地上面的水才被排掉。水去了之后,鬼子的阵地上面就好像是个沼泽一样,原来十几辆坦克都进了水,被迫拖回去修理。
  等到了中午,日军叫来飞机轰炸报复。团里紧急进工事,但还是有点伤亡。鬼子好像不服气,最后侦察用的小飞机都飞过来逞能,晃着脑袋来回扫射。
  钟吉日一发火,让营里的轻重机枪开打,本想着吓唬吓唬,没想到真还打下来一架,一架飞机贴着阵地前面扔炸弹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瞎猫撞见了死耗子给打下来一架。
  中弹的飞机摇晃着翅膀,想往上爬高,就见着发动机紧跟着起了火,然后炸开了。那一侧的机翼就裂成了两截子,飞机像喝醉酒一样,一头栽在鬼子的阵地上,烟柱子冲到天上好高一段。
  陈锋觉得这仗开始有点打头了,虽然你有飞机坦克,拼装备,小鬼子确实有优势。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有你的辙,我有我的招。
  更何况,国军兄弟的身后是几万万黎民百姓、骨肉同胞,小鬼子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非出来找别扭,那咱国军的兄弟豁了命也要跟你血战到底。
  后来的戎马生涯,陈锋很多次碰见装备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对手,但那种顽强的信念却一直支撑着他,那就是,为自己的同胞打仗,无论如何,要让自己的骨肉同胞不受欺凌。
  那些日子,那些人们,那些曾经为国土为同胞浴血的人们,他们构成了这个世间最无坚不摧的武器,那就是绝不屈服的民族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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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虎落平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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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夺
  战斗持续到了晚上,日军似乎急于在阵地正面撕开一个缺口,接连组织了两次至少是大队规模的进攻。远处,日军的重炮支援火力也在往阵地正面的二营倾泻弹药,在火力掩护下,日军借助照明弹,羊群子一样,黑压压地朝二营阵地上冲。
  其他几个营和团里所有的支援火力也都上了,二营的枪炮混编连也冒着炮火为前沿那边提供火力压制。
  其实陈锋觉得和日军打这种沟壑林立的阵地战是最吃亏的,因为日军火力好,还有坦克,想用工事挡住日军密集的攻击非常困难。
  日军的重炮像锄地一样,把二营阵地整个锄了一遍,前沿的兄弟在火海中和扑上来的日军在阵地上面鏖战,陈锋看得直揪心。
  一直战到半夜,日军借助坦克的掩护,终于在二营的正面上打开了口子。陈锋看到阵地正面已经岌岌可危了,为避免整个团被日军缠住,只好将全团向后撤。
  阵地上的二营主动脱离战场,鬼子跟着就冲上来,一营和三营交替掩护后撤。一直打到快半夜的时候,团里才顺利脱离。
  等到了后半夜,鬼子停下了脚步,以为国军不会再反攻了,就重新回到刚才二营的防区,开始加固工事。
  眼看着阵地被夺,陈锋也是一脑门官司,就把二营长钟吉日叫过来训了一顿。心急如焚,话就有点过,钟吉日也是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嘴上却不敢吱声,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当晚,陈锋将教导队和二营组织起来,想夺回阵地。这次陈锋多了个心眼,没有按照以前的打法,前出埋伏,炮火准备,然后发动正面进攻。
  通过这几年的作战,陈锋很清楚,日军应该很适应国军的这种打法了,如果还用这种办法,显然是正中下怀。
  因为日军阵地刚刚被水泡过,几乎可以想象,很多辎重应该被撤到了后面,在阵地上面的日军应该刚刚结束战斗,人困马乏,而且重武器应该不多。
  并且日军刚刚占领阵地,整个防线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换句话说,他们现在的阵地是完全孤立于火线上的,这个也是陈锋刚才命令全团及时后撤,脱离战斗一个原因。继续留在阵地上,就会陷进日军的密集火力中间。如果及时后撤,因为天晚,日军来不及抢修工事,也来不及建立完备的防线,这样一来,兄弟们就能利用他们防线上的空当,绕到阵地的后面去打他们。正好趁着夜色的掩护,日军的远程炮火很难发生作用,兄弟们打完了就后撤,可以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
  这次陈锋亲自带队,唐路带着一营和三营在日军阵地的正面伺机进攻,这样一来,两路夹攻,争取把刚才占了二营阵地的鬼子彻底扫平。
  严大勇领着人在前面探路,陈锋亲自领着教导队,教导队队长王卫华是一肚子意见,他主要是不想让陈团长到这么危险的前沿来。但这次任务非同寻常,陈锋沉着脸,王卫华也就没敢说出来。
  陈锋把军官们都叫到了一起,把计划的情况详细地说了,每个连队,甚至每个排的主攻方向都交代了清楚,然后让各个带队的军官复述,直到明白无误了才算完。
  今晚是一场恶仗啊,谁家舍得新媳妇往庙上舍啊,但这不是没辙了吗?教导队这次担负了主攻的任务,陈锋心里真是捏了把汗。
  头九不是九,二九三九冻死狗。尽管是南方,但晚上还是阴冷得要命。严大勇在前面开路,冻得直哆嗦,使劲忍着不咳嗽。前面日军也放了游动哨,严大勇带着兄弟们贴着地面慢慢地爬过去,手掂着刺刀,挨着工事沿子就摸过去。
  那个游动哨转了身,后脑勺冲着严大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严大勇觉得心脏一阵狂跳,跳进工事,一手捂住那个鬼子的嘴,左手拿着刺刀扎进那个鬼子的后心。
  被刺刀捅了的那个鬼子身体一阵子痉挛,扭曲着想挣脱,一口咬住严大勇捂住嘴的手掌,疼痛让他狠命咬着不松嘴。严大勇被咬得那叫一个疼啊,小时候家里穷,出去要饭的时候,小腿肚子被狗咬过,估计也就疼成这样了。
  又过了一会儿,严大勇觉得那个鬼子慢慢地没什么劲了,身子也开始软了,往下出溜,就顺着劲把他放下来,扯了半天,手掌才从那鬼子嘴里扯出来。
  他贴着工事,用刺刀磕着石头,小心地磕了四声,两长两短,这边陈锋几个人就领着兄弟们都下到了工事。教导队里几个老兵顺着工事往前摸,把几个之字形工事转角处的鬼子的哨兵都给办掉了,那几个哨兵也实在是累了,好几个都是在梦里面就被捂住了嘴,一刀给捅了。
  然后教导队和二营的兄弟们就开始从外围工事往里面摸,但结果还是被发现了,日军从睡梦中醒过来,匆忙抵抗,阵地上面枪声大作。
  陈锋带着教导队的一队,往阵地东边冲,那边正好配属了日军的一个小队,也是刚刚回过神来,密集的子弹往这边打。陈锋一发狠,手撑着工事的墙壁就爬到地面上,跑动着朝窝在工事里的日军射击。
  这次陈锋使的是他随身带着的汤姆逊冲锋枪,是连发的,近战的时候火力猛,工事里的鬼子被压得往后收缩,几个动作慢的都被陈锋打倒在地上。
  这时教导队和二营的兄弟都在日军阵地后面往纵深工事那冲,这边见着枪声响起,知道那边陈锋已经带着兄弟们打起来了。唐路领着一营、三营和团部里的兄弟往这边夹攻,团里的警卫连作为进攻的预备队。
  阵地上的鬼子也没想到国军会绕到阵地的后面来,睡梦中醒过来也慌了神,抄了家伙逐次撤退抵抗,这边唐路又在阵地的正面打过来,两下里夹攻,日军终于有点挺不住了,防御阵形慢慢地开始瓦解。
  唐路见打得兴起,抄起枪也跟着冲了过去,整个阵地上一片白刃战,教导队的楚建明带着拿大刀的兄弟像砍瓜一样,狼入羊群,从后面的日军迫击炮阵地那边掩杀过来。
  这边日军主阵地上的指挥官也在拼命聚拢士兵,努力把士兵布置在刚抢修的环形工事的几个火力点那里,想作最后的殊死抵抗。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一声喊,三营的王十一正端着刺刀扎过来,他也来不及闪躲,举着指挥刀就砍。王十一步枪一横挑,把指挥刀架得斜了一下,然后刺刀一划,把那个日军的指挥官的脖子豁了个大口子。那个鬼子也急了眼,抢上去一步,又是一刀砍过来,王十一闪身一躲,一个冲步,刺刀扎在那个鬼子军官的身上。
  唐路步枪上的刺刀拼弯了,他就顺手抄起日军阵地上的十字镐,一个鬼子扑过来就拿枪托抡过来,唐路身子一矮躲了过去,十字镐划过了一道子弧线就夯破了他的脑袋,镐头钉砸破了天灵盖,钉在头颅里面。
  阵地上的枪声、喊杀声慢慢地稀落起来,唐路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这时教导队的一个兄弟过来报告,说是陈团长负伤了,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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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摇曳的光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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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去一看,火把摇曳的光亮下面,一个兄弟扶着,陈锋靠在他臂弯里,身上一摊子血,脸色苍白。唐路凑过去看,陈锋身上的棉衣已经被撕开了,另一个兄弟拿绷带按在伤口上。
  “手拿开,我看看,老陈,觉得咋样?”
  “操,可能是手榴弹的弹片,别的不咋地,就是觉得浑身冷。”陈锋的声音打着抖,脸部因为疼痛有点肌肉扭曲。
  唐路看着陈锋肋部的伤口,黑洞洞的,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唐路赶紧安排着,这边让兄弟们简单地包扎伤口,那边让手底下兄弟赶紧把陈锋往后面送,担架还在远处,两个人就抓紧时间谈布防的事情。
  陈锋把他计划中下一步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陈锋并不打算固守现在的阵地,明天如果日军来进攻,就假装坚守不住,往后边撤。而在阵地另一侧,事先隐蔽布置好重机枪火力,等日军一冲过了前沿,重机枪就朝他的后续攻击部队开火,而这个时候后撤的兄弟就停止后撤,杀个回马枪。这样可以利用阵地上面的迂回工事和鬼子近战,将突上阵地的鬼子吃掉,然后用迫击炮打后撤的鬼子,这样诱使鬼子放弃对阵地正面的轰炸,转而攻击我们的迫击炮阵地和重机枪阵地。
  接着迫击炮和重机枪火速后撤,然后就能利用山炮来进行突然炮击,利用重机枪阵地的观瞄条件进行计算,由于山炮是曲射火力,我们观瞄结束后人就撤下来,日军炸的是空阵地。而中间隔了突起的主阵地,日军又在低洼的地方,也就没办法实现观瞄,只能硬着头皮挨打。
  这时,担架也送上来了,陈锋疼得直哆嗦,几个兄弟把他扶上了担架,抬着往阵地后面送。丁三想跟着去,陈锋一推手没让他去,虽然自己负伤了身边需要个贴心的人照顾,但阵地上面连续减员,能多一个就多一个吧。
  第二天一早,果然日军又重新组织了进攻,可能是接连两天的战斗减员,日军的进攻也比昨天弱了一点。这次唐路没有往阵地正面上布置人,只在前沿留了几个观察哨,其他的兄弟都后撤到了阵地后面几百米的地方。进攻之前,日军的重炮进行了火力压制,幸亏唐路预料到了,所以阵地上的工事尽管有损毁,但人员基本没伤亡。
  整个炮击只进行了十五分钟,唐路在远处,望远镜里看到日军前出的进攻部队冲了过来,就示意吹响了哨子。一营和二营抽调过来的二连,从阵地后方火速布防到了既定位置。
  日军对前沿发起了进攻,几挺机枪火力密集地打过来,按照既定的计划,前沿工事的兄弟放了几枪,立刻后撤。小鬼子以为攻击得手,立刻就往阵地上面扑,后续部队见着第一波攻击的顺利,也冲出了前出阵地,往国军阵地这边冲过来。
  这边事先隐蔽好的重机枪阵地开始开火,几挺重机枪朝着鬼子的后续部队扫射,而此时,阵地后面的兄弟们也沿着工事向突进阵地的鬼子进行了反冲锋。突入阵地上的鬼子并不多,后面的后续部队又被重机枪火力压制住了,阵地上的鬼子觉得末日即将到来。
  这边迫击炮按照重机枪阵地上面的兄弟标定的鬼子后续部队所处方位开始砸过去,三个营的九门迫击炮都被集中起来,密集的炮弹砸了过去,土块腾着烟尘,身体躯干横飞。鬼子的后续部队被压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趴在那里挨炮弹。
  重机枪阵地打完了就撤,只在阵地侧面留下了观察哨。很快,日军的山炮开始朝这边打,观察哨对远处日军山炮阵地进行观瞄。陈章这边也不闲着,按照观瞄结果几门山炮一起开火,对鬼子的山炮阵地火力突袭。
  这边观瞄的兄弟帮着修正弹着点,几轮炮打下来,鬼子的山炮阵地上被打哑巴了三门炮,十几个鬼子被炸死了,由于地势矮,没办法观瞄,鬼子的重炮眼看着自己的山炮阵地挨揍,根本使不上劲。
  这边火炮对战打得正酣,阵地上面国军兄弟们也在和鬼子殊死搏斗着。两个连从阵地的侧翼包抄过去,另外的兄弟们从正面强攻。刚才突入阵地的两个小队的鬼子慢慢地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防线越来越往后缩,最后没办法,龟缩在阵地的一角死命顽抗。
  这边鬼子的后续部队冒着炮火往上冲,伤亡很大,但还是有一部分鬼子冲上了阵地,整个火线上面枪声密集,鬼子不计伤亡地固守着阵地的一角,其他的鬼子从阵地另一侧打开了一个缺口,往这边冲击。
  唐路也知道,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只能咬牙撑下去了,就把伤亡最严重的三营和团警卫连也调上去了,这么一来,手上掌握的预备队就只剩了教导队了,如果鬼子再进攻侧翼,可能整个战线就顶不住了。
  这时师里也下了命令,陈锋负伤之后,唐路暂时代理团长,要求在阵地上至少坚守四十八个小时,以牵制敌军。
  阵地上面已经白热化了,鬼子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顶着炮火往上冲,最后鬼子的重炮也打红了眼,不管阵地上还有自己人了,嘁哩喀喳就往阵地上砸炮弹,国军将士伤亡严重,冲上阵地的鬼子也有很多丧生在自己人的炮火中。
  此时,对于双方的指挥官来说,其实拼的就是意志,谁能意志坚定地挺到最后,谁就可能取得胜利。整个战场上胶着了,三个营的兄弟们也是打红了眼,仗打得嗷嗷叫,刺刀、手榴弹在机枪的掩护下把阵地上的鬼子肃清了,然后冒着密集的炮火阻击进攻的敌人。
  一整天,日军发动了四次大规模的进攻,阵地几经易手,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反复争夺,炮弹把地面的土块、碎石、肢体碎片炸得飞向空中,一颗颗手榴弹被兄弟们拉着了弦,一个个端着刺刀的汉子血红着眼睛,最后直到傍晚,阵地仍然掌握在国军兄弟们的手上。
  到了晚上,唐路将整理好的简报打发丁三往师里送,又嘱咐他顺道去师里的医院看看陈锋有没有脱离危险。
  丁三揣好了简报,就往师里走,等到了作战科,里面人头攒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丁三把简报交了,领了收条,又去了师里军需那儿,把军需单子交了,就去了师里的医院。
  医院里面到处是伤兵,床位都占满了,好多伤兵躺在露天里。丁三辗转了半天,才在医院里找到了刚刚抬下手术台的陈锋。
  医生从陈锋的肋骨和背部取出了三枚手榴弹的弹片,最大的一枚比红枣还大,血流了一盆子,打了针吗啡硬挺着。
  丁三看着陈锋,差点眼泪都下来了,病床上面的陈锋刚刚睡着,估计吗啡的劲还没过去,脸色蜡黄,嘴唇干得起了皮,眼睛一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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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摇曳的光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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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惑
  丁三不忍心叫醒他,就找来护士追着问,等把伤病的情况问清楚了才往自己团里走。
  他走后,陈锋被转移到了后方更大的一家医院,一路上飞机轰炸个没完,陈锋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伤口匆忙中处理得不好,有点发炎,后方医院一看,最后也没办法,只好又把线拆开,重新清创,重新缝合。
  而这次伤得确实不轻,好在陈锋体格好,换上了别人,一感染没准就过去了。
  等陈锋的伤初步好了,已经是1942年元旦以后的事情了,尽管国军伤亡巨大,但日军的几个师团也被打得无功而返,一点脾气都没有,在城外险些被国军给包围了。最后还是靠着他们另一个师团才勉强突围,日军再次被逐到以前的防线。
  但师里也损失很大,仅仅是陈锋这个团,反复参加了多次阻击,几乎伤亡过半,前几天被撤下来休整。听见自己老部队伤亡的消息,陈锋心里也很撮火,但没办法,自己的伤总也不争气,小一个月了,还是没长好,吸气的时候钻心的疼痛。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又这么过了一年,又有多少国军的将士战死在沙场上啊。
  趁着天晴,病房的护士就把陈锋推到外面晒太阳,在医院后面的小庭院里,陈锋安静地享受着阳光,看着树藤上的蚂蚁忙忙碌碌地上下爬。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仗打了这么些年,陈锋都不记得自己身边有多少兄弟血洒疆场,多少兄弟为国捐躯了。
  就在陈锋想着过去的战
  “小样,我就不能来看你啦。看看,奶粉,美国货。”潘云飞笑着把几个铁皮子罐头放在陈锋边上。
  陈锋挣扎着要从轮椅上起来,潘云飞一把按住了:“别那么见外,我过来就是看看你,跟你唠唠嗑。”然后他让自己的勤务兵把陈锋的轮椅推着,两个人在花园里散步。
  等到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潘云飞使个眼色,那个勤务兵停了手,向后退了几步,好让他们俩安静地说话。
  “师里面最近咋样?我听说撤下来了。”陈锋问道。
  “是啊,撤下来了,师里最近忙着发抚恤,搞劳兵,这次上面也动真格的了,发了十万块,给死难的兄弟。辎重什么的,最近也在要,上次会战上峰还是满意的。”潘云飞摸出烟,敬了陈锋一根。
  陈锋接过来,上下的摸火,潘云飞把打火机扔过来,陈锋道:“操,又不是为了上峰满意打仗的,唉,■德行啊,真没招。”
  “哈哈,你啊,牢骚少点,有时候,在军队混,就得会跟着风走。打仗你是呱呱叫,就是这个不行,哈哈,该跑跑还是跑跑。这次你们团打得也好,再说你还挂了花,想法子往师里军里跑跑路子。”
  “咱有啥路子,师里不是传要整编吗?有啥动静?”陈锋腮帮子陷下去,深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呼出来,两道烟柱子打着旋喷在万年青的叶子上。
  “消息很灵通啊,哈哈,过几天过年了,等军里搞聚餐,我帮你知会一声,你看咋样?”潘云飞捡起个柳条子,三两下编成个柳条勺子,递给陈锋。
  “老潘,有这手艺。”陈锋觉着新奇就接过来玩,“其实我也是听团里来看我的兄弟说的,唉,其实动不动都无所谓,要是去师里更好,不能去,我还是踏实地干我的团长,你也知道我的。”
  “你先别着急,我琢磨琢磨,大面上的事,你也要做好,该花钱的要花,我借你都成。”潘云飞瞟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勤务兵,“其实你也该动动了,几个仗打得都漂亮,关键现在师里、军里都是那谁谁的人,没什么好位置。不过师里面最近要调整,你别急,我可能会动。”“哈哈,那成啊,你一动,我就跟着动呗。”陈锋也乐了。
  “其实你到师里也许更好,团里有唐路在,我觉得也挺好,你到师参谋部,没准能干出个大样来。”潘云飞停了一下,“你知道吗?唐路也挂花了,不过伤得倒不重,胳膊让弹片干了一下。”
  “哦,那团里呢?”
  “你就别操那心了,好像是三营长暂时兼着呢。你们团也是,一直也没团参谋长,一直是副团长兼着。”潘云飞抽烟快,几口就吸完了,把烟屁股摁在花盆里。
  “唉,不是一直折腾吗?闻天海调了之后就我兼着,然后就缺员,到现在团里还是没补齐呢。”“那弄好了,你到师里当参谋吧,师参谋长的位子我看迟早是你陈锋的。”
  “得,现在能升的,还是得重庆那边有人啊。”
  潘云飞瞄着陈锋身上的病号服:“操,这几天没换了吧,这儿的护士真操蛋。其实也不一定,重庆方面也是要能打仗的,都他妈的草包,那老头子折腾个啥劲。”
  “算了,这的伤员多,我现在住军官病房,已经很不错了,没那么多讲究。”陈锋看看自己的病号服,好几天没换了,确实有点脏,“咱又没机会喊老头子校长,人矮一截啊。”
  “你伤了几个地方,大夫说了啥时候能好吗?”
  “三个弹片四个眼,有一块从前面干进去,后背出来的。大夫为了取弹片,又割了个口子,总共五个口子。”陈锋一脸自嘲的表情。
  “这大夫也操蛋,怎么又割了个口子?”
  “哈哈,弹片活动了,在肋条骨缝里,伤口小,钳子够不着,只能再拉一刀。”
  “这大夫,也是学艺不精,估计没出师呢。听他们回来学,说当时你差点嗝屁个舅子的,流了一大盆子血。我就想,陈锋那小子没那么容易嗝屁吧,果然说中了吧。”
  两个人就哈哈笑,中午潘云飞让勤务兵到街上的馆子炒了菜,陈锋伤没好,不敢喝酒,就在边上吃了点菜。潘云飞还特地要了排骨和肚子汤,跟陈锋逗着说,吃什么补什么,三个人就在病房里吃。
  又过了几天,过年了,当地的政府代表和商绅一起到医院探望伤员。正好陈锋伤好了大半,在门口让护士搀扶着散步,就被一群人围着了。
  陈锋伤没好,嫌吵就往里面走,等到了转角的地方还是被几个政府代表围住了,护士多嘴就介绍说这个是国军的团长,在会战中负了重伤。几个政府代表就围过来献花合影,陈锋驳不开面子,只好和他们站在一起合影。
  等那几个政府代表往里面走了,陈锋也正想着回自己病房休息,有个学生头模样的姑娘就走近了。
  “你好,我是记者,长官,我能采访你吗?”
  陈锋听到丈二和尚一般:“采访我?我有啥好采访的?”
  “你是在会战中负伤的吗?”那个姑娘问。
  陈锋看了看那个姑娘,约莫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个子高挑,大家闺秀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一脸的青春质朴,白净的脸上,眼睛不大却是弯弯的笑样子,鼻子高挑着,鼻尖点着几颗细小的雀斑。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学生夹袄裙,裁剪得体,把曲线影绰地勾着,深红色的围巾,黑色的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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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摇曳的光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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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医院里的兄弟都是会战里负伤的。”陈锋觉得这个姑娘是多此一问,难道医院里面还有自己睡觉从炕上摔下来负伤的啊。
  “你是哪支队伍的?仗一定打得很英勇吧。你们都是英雄。”
  陈锋听了,顿时觉得很落寞:“姑娘,死在战场上的弟兄才是英雄,活下来的都不配。”说完了就头一摆,让护士把他搀扶回病房。
  “喂,我还没采访完呢,那你至少要告诉我是哪个队伍的、叫什么名字吧?”那姑娘倒是不怯,追过来问。
  听了她的话,陈锋觉得有点失礼,就把自己的番号说了,但名字他不想说。
  那姑娘沉默了一下,嘴稍微歪歪地撇了一下,俏皮的样子盯着陈锋:“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官衔可以吗?”
  陈锋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只好说:“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团,我是团长,我叫陈锋。”
  “怎么写,哪个锋啊?”
  “刀锋的锋,金字旁,耳东陈。”陈锋觉得自己平时阅历不浅,怎么就被个小姑娘问得一点脾气没有了。
  那个小姑娘也不说话,一侧身,陈锋让护士搀扶着他走了过去。经过她的身边时,陈锋似乎闻到了一股子栀子花的香味。
  过年这天,陈锋和一帮子兄弟们看演出,大部分是越剧、评剧和黄梅戏,大伙都看得认真,一并叫好。陈锋甚至觉得只有在医院里,他才勉强找到了一点重新做人的感觉,是啊,仗打得太疲倦了。
  等过了元宵,陈锋的伤好了,就是伤口还是有点痒,五处伤疤就像蜈蚣一样,触目惊心。大夫说伤口痒是正常的,说明是在长肉。谁知道这一痒,持续了几十年,每到阴雨天,伤口都会痒,陈锋知道,这是自己的战友在提醒自己,该到坟前看看了。
  过了元宵之后,师里面走马观灯地换人,潘云飞一跳成了师长,几次约陈锋出来喝酒,也都说了要把陈锋弄到师里,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了谷雨前后,兴许就能成。陈锋心里也很高兴,想着到了师里,应该会有更好的奔头吧。
  伤好了之后,陈锋还是回到了团里,这时团里的防区跟几个月前的防区差不多,还是那附近。陈锋不在团里的日子,事情也是井井有条的,看来前段时间的训练没白训,团里的军官照以前比,能力强了不少。
  又过了几天,唐路伤好了也回来了,只不过伤到了骨头,胳膊这辈子伸不直了。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真是劫后余生啊,都觉得自己是捡了条命。
  这段时间团里陆续有兵补充过来,唐路就抓紧时间让各营针对新兵训练底子。考虑到团里不能老是副团长兼着参谋长,最后把教导队的王卫华提上来当了参谋长,教导队三队长骆钧伤好了归队之后当了教导队队长。
  眼看着棉袄就穿不住了,草芽儿也开始绿了,陈锋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牢里关着呢,真是感觉恍如隔世啊。
  是啊,去年团里的那些兄弟,今年好多都不在了,阵亡了一部分,残废了回老家一部分。其实看那些残废的兄弟们,也挺幸福,至少他们保了命,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这就不错了。
  陈锋一边骑在马上面,一边看着景色想心思,一前一后地带着丁三去师里。两个人到了师部,一个上午都在学习上头的重要指示,反正是老生常谈的东西。等到了中午,两个人就去县城的馆子打牙祭,坐下来之后,要了一只鸡,三斤酱牛肉,一斤酒。酒菜上齐了,陈锋也不客气,招呼丁三一声,两个人甩开腮帮子吃喝上了。
  一只鸡一会儿就没了,长期作战奔波,丁三也没怎么吃过这么好的嚼谷,见着自己有块鸡骨头没啃干净,就捡起来啃干净了,喝了一口酒。陈锋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心事,一碗酒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陈锋端着空碗愣了一会儿,招呼伙计过来会账,伙计说掌柜的说了,老总打仗辛苦,不收钱。陈锋不爱占人便宜,就走到掌柜的那边,把手拨开,走到柜台后面,翻开木头牌子,看清楚上面小二报的数把账会了。
  两个人酒足饭饱地出了馆子,手牵着马在街上走。马上就打春了,陈锋穿着夹衣也没觉得冷,被酒一激,觉得浑身都是热的。等快走到师部,边上一间门脸房,突然有人喊着:“陈长官,进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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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摇曳的光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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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南
  陈锋和丁三听见了,就回头看,见着两个姑娘,站在门脸屋檐下面,其中一个陈锋觉得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两个姑娘走过来。“王姐,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国军的长官,也是在会战里受的伤。怎么,不认识了?长官真是公务繁忙啊。”
  这时陈锋才猛然想起来,原来这个姑娘就是那天去医院的记者,于是就客气地笑笑。
  “你们好啊,真巧啊。”
  “当然巧啊,你的伤好了吗?”
  “哈哈,好了好了。”
  “吃饭了吗?要不去我家里吃吧。”
  陈锋被这个大胆的邀请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哦,我们也刚吃完,现在要回团里面,改天吧。”
  “要不去我家吃杯茶吧,反正也不远,就在前面。”那个姑娘眼睛闪着亮儿,希冀地看着陈锋。
  陈锋想了想,上次自己对人家有点儿无礼,总这样也不好,人家是姑娘家家的。“成,咱们就去打扰打扰。”
  那个被叫做王姐的,拉着她耳语一下,然后客气地和陈锋、丁三打招呼:“二位老总,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二位喝茶了,改天再见。”
  陈锋客气地点头寒暄,三个人就沿街面往北走,一路上都无话。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名字?”那姑娘终于打破了沉默,俏皮的目光扫过陈锋。
  “噢,敢问小姐芳名呢?”
  “呵呵,你说话这么和气我都有点不习惯了,不像个军人,我叫杜司南。”
  “哦,哪个司南?”
  “司南,就是指南针的意思,我爹取的,意思是让我把握好人生的方向。”
  “哦,我叫陈锋,耳东陈,刀锋的锋。”
  杜司南微微笑着,眼睛弯成个弯,竖起两根葱白一样的指头在陈锋面前晃,把陈锋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两遍了,你的大名在医院里就跟我说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你的名字很好记,像个男人的名字。哎,你是不是经常告诉女孩子你的名字啊?”
  杜司南话说得陈锋有点窘,笑嘻嘻的也不接话。
  “记得我的名字了吗?”三个人又低头走了一会儿,杜司南打破沉默,歪着脑袋问陈锋。
  “杜司南,你爹取的名字,意思是让你把握人生的方向。”
  “还不错,以后你每次找不准方向,就想想我的名字,呵呵。前面就到了,你们把马交给老张就行。”
  前面有处不大不小的宅院,杜司南在门口喊老张,一个三十上下的精瘦汉子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很和气的样子,把陈锋两个人的马牵过来,往边上厢房走。
  “娘,我带了个同学过来坐坐。”杜司南跳着步子走到厅堂里一个中年妇人边上。那个妇人四十上下,个子不高,眉眼间很慈祥。
  “这个是陈锋,另外一个是他的……”杜司南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丁三叫什么。
  “伯母,您好,这位是我们团里的。” 陈锋赶紧插话化解了尴尬,杜司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结果被她母亲看在眼里。
  “伯母,陈锋是我在复旦的同学,现在在国军里面当团长。”
  陈锋很纳闷,为什么杜司南把自己说成是她的同学,但自己也不便道破。杜司南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陶罐,从里面抓出茶叶,忙着张罗茶水,边上的用人想上前帮忙,她笑笑没让帮忙。
  杜司南笑吟吟地端着托盘过来,从上面拿了茶杯,再用茶壶给陈锋两人倒了茶,又帮自己母亲杯里续了水,然后坐在一边听母亲和陈锋说话。
  杜司南的母亲寒暄了几句,就客气地起身回到后面了,陈锋和丁三就站起来送,杜司南招呼他们两个坐下,自己端着母亲的茶杯陪着母亲到后面。
  等杜司南回到厅堂,陈锋就说时候不早了,得回团里去,杜司南本要留他们吃晚饭,陈锋坚持要走,就把茶喝了起身告辞。
  杜司南叫来老张把马牵来,然后跟老张说,自己去送送同学,就陪着陈锋往外走。三个人一路上默默地走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直到了县城边上护城河的桥头,陈锋说不必送了,杜司南住了脚,笑着看着陈锋也不说话。
  “那好吧,就送到这吧,你们团住在什么地方?”杜司南轻轻叹了口气问陈锋。
  “哦,就在前面镇子上。”
  “你们男人都有大事要办,你回团里吧,回头有时间我去团里看你。”
  陈锋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的,这段时间我们团一直都在那儿,得空你就去吧。”
  说完了,陈锋一跃上马,手提着缰绳把马头别着看了看杜司南,阳光下面杜司南脸上白里泛着红晕,手搭着凉棚眼睛眯着,脸上挂着笑模样。
  陈锋冲杜司南行了个军礼,一催马,和丁三两人就上了路。
  一路上陈锋马骑得很快,迎着风却没觉得冷,血液里倒是好像烧着什么东西,十几里的路,两个人一会儿就到了。
  在团部门口,见着一帮人正在卸东西,陈锋就过去问,原来是师里又调拨了一批炮弹过来,而且从别的地方又给团里弄了两门山炮。
  陈锋见着又有新家伙就乐,和陈章几个人在团部门口抽烟说话。
  自从陈锋伤好了之后,回到团里,他就很重视炮战和夜战的训练,特别是夜战。因为日军火力好,训练也比国军要扎实,白天打往往吃亏,但夜战的时候,日军就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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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摇曳的光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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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上次会战后,歇了很长时间,补充的兵员也是最近才陆陆续续地齐了,直到春耕时节,团里才重新齐装满员。
  新补充的兵员,年纪不是偏大就是偏小,有一次陈锋在二营见着从教导队出来当班长的魏自强,说自己班里新补充过来一个兄弟,才十五岁。仗打了这么些年,大伙真的都打得太疲惫了,经常喝酒的时候一回忆,那谁谁的都已经战死了,那谁谁的残废了。
  这阵子,日军也一直没什么动静,两军隔着条河,只是时不时地相互炮击一下,都没什么大的动作。
  教导队在团部边上挖了个工事,是陈锋和一些老兵凭着记忆模仿日军工事的构筑方式挖的,主要还是想搞一些针对性比较强的训练。
  陈锋在边上看,对不满意的地方就亲自下去教,拿着铅笔画简图,一个排的兄弟就在工事上面重新改。就在陈锋满头大汗一脸泥的时候,有人过来报告说,有个姑娘找团长。陈锋手一搭,从工事里面跳上地面,见着杜司南捂着嘴在那儿笑。
  这时陈锋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全是泥,也忍不住地笑,边上的兄弟们也都起哄地大声笑起来,好像杜司南是他们嫂子一样。
  杜司南递上手帕,陈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擦了擦脸,然后从工事里把同样一身泥的丁三拽上来,三个人回到团部。
  陈锋让团部的兄弟招呼着倒水,自己跑到炊事班洗了洗脸,回到宿舍换上罗斯福呢的军装,等再出现在杜司南面前时,杜司南眼睛亮了一下,陈锋一身穿戴利落,虎虎生风的样子。
  两人在团部的里屋说着话,团里也没茶,杜司南倒是不讲究,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样子,端着陈锋的搪瓷缸子喝白开水。
  眨眼间炊事班就做得了饭,陈锋邀请杜司南留下来吃饭,又叫来了唐路过来作陪。
  饭菜很简单,一盘子豆芽,一个红烧豆腐,一个炒菠菜,几块腊肉。唐路来得有点晚,掀开帘子看见有个姑娘,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
  炊事班的把酒温了,也端上来,陈锋和唐路两个人也不客气,拿搪瓷缸子倒上半大缸子,杜司南突然也开口说:“我也想喝酒。”
  陈锋和唐路互相看着,面面相觑,陈锋就招呼炊事班拿个碗,给杜司南也倒上点,三个人开始吃喝。
  先是说着闲话,陈锋喝酒的时候话不多,两个人慢慢地就开始扯到团里的事情,回忆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
  杜司南喝了几口酒,脸上透着点潮红,醉眼迷离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听着那些枪林弹雨的故事。
  两个人越喝越激动,最后就有点过了,杜司南也不插话,两个人都有点无视她的存在。后来,喝得兴起,浑身发热,陈锋和唐路都把衬衫脱了,摇曳的灯光下面,两个人壮实的腱子肉,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杜司南看着这两人身上的伤疤,不禁心里叹服着,真是经历枪林弹雨的汉子。
  喝完了三壶酒,陈锋坚决叫停了,起身后发现步子有点发飘,打开了门,冷风一吹,发现自己还光着膀子呢,扭头一看,杜司南笑吟吟地看着他,顿时觉得有点失礼。
  陈锋招呼炊事班端来洗脸水让杜司南洗脸,又让丁三把喝醉了的唐路送回到宿舍,杜司南洗完了脸,要把水倒掉,陈锋忙说在前线烧热水不容易,就着杜司南洗过的水也洗了个脸。
  杜司南见着陈锋也不嫌弃自己洗过了的水,心里有点热乎,其实她并不知道,陈锋戎马多年,生活上很马虎,行伍里混日子,能有个热水洗脸就不错了,哪还顾上那么多。
  以前陈锋带兵的时候,总是手底下的兵先洗脚,自己最后洗,那水都跟个泥水浆子一样了,也正是陈锋这样平易爱兵,所以在底下的兄弟中间一直声望很高。
  洗的时候,陈锋又闻到这水里似乎有股栀子花的味道,沁人心脾,他把毛巾盖在脸上,长长呼了口气,把毛巾往瓦盆一扔,穿上罗斯福呢的军装送杜司南回家。
  陈锋牵着马,两个人一路上都不说话,月牙儿斜斜地挂在远处深黛色的山尖。
  最后还是杜司南打破了沉默,冷不丁的一句话,说得陈锋竟然无从回答:“陈锋,你在想什么?”
  陈锋低头踢着地,半晌回了一句:“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杜司南问道。
  “你在想,我在想你在想什么。”陈锋说完,自己都在笑,这话怎么这么绕口,又是这么顺畅。
  杜司南觉得月光下面的陈锋好像不再是那个浑身战伤带着兄弟们冲锋陷阵的军人,却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可爱。
  陈锋一直把杜司南送到了家门口,两个人站在那儿,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陈锋开口让她进去,杜司南才恋恋不舍地进了门。
  送完了杜司南,陈锋觉得身上好像已经沾了好多雾水,他跃上马,由着马的步子,■■地走在青石板的路上。
  等到了团部,已是深夜,教导队里刚刚搞完夜战训练,陈锋把教导队队长骆钧叫到团部问了些进展。这段时间,各个营里都抽出人去教导队参加夜训,收效还真不小,陈锋听了心里还是急,他希望各个营争取在下次大战来临前全部整完夜训,这样一来,以后打起仗心里就有底了。
  送走了骆钧,陈锋也困得不行,就把团部几张条凳子拼了,凑合着睡觉。
  丁三怕晚上有事,也就不回宿舍,陪着在团部里面睡觉。晚上寒气重,实在睡不着,丁三起来到外屋烤火。
  炊事班的老宋和几个兄弟围在炭火盆边上,唠着嗑,丁三也围过去听老宋讲古。老宋肚子里故事多,全是古代侠客的段子,大伙都听得津津有味。
  丁三拿火钳捣弄火盆,不会摆弄,老宋把火钳接过来:“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小丁,别看你枪打得好,看来小时候没弄过炭火盆吧。”丁三笑笑,就着火盆燎着了一根烟,抽着烟听老宋讲侠客,一个人闷头想自己啥时候能像个侠客一样死得其所啊。
  炭火让老宋一弄,火就旺了许多,火苗透着蓝光,这个时候炭火是最硬的,打铁都没问题。大伙身上都懒洋洋的,从火盆灰里扒出红薯吃。
  红薯生的时候就被埋在炭火边上的热灰里面,一会儿就能烤得熟透,撕开外面焦煳的皮,里面是黄色的芯,喷喷香的,吃得大伙鼻子尖冒汗。
  丁三被火烤得暖洋洋的直想睡觉,突然被外面的炮声惊醒了。鬼子大半夜的又开始搞炮击,丁三披上大衣就过去看,半路上遇见了二营的几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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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夜袭观察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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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二营前沿有几个兄弟嫌天气太冷,在阵地上生了堆火取暖,结果半夜的被日军炮兵观察哨盯上了,几发炮弹砸过来,折了两个兄弟,另外有一个重伤的,正往后面送。
  等丁三回团部,陈锋也醒了,穿的衣服少,冻得发抖,正打算找人去前沿问呢。丁三就把二营遭到炮击的事说了,陈锋心里直光火,第二天严令下去,绝对不许在室外生火取暖,尤其是晚上。
  但日军最近连续利用阵地上面的兄弟离开工事的机会进行炮击,而且每次都打得这么准,说明他们炮兵的观察哨离前沿并不远。
  陈锋就在琢磨,怎么着能把日军炮兵观察哨给搞掉,想了想,脑袋里面模糊地有了点办法。
  “丁三。”
  “有!”
  “去,把楚建明找来,跟他说,要来菜了。”
  “是,长官。”
  丁三抓起枪出门去找楚建明,此时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等他到了教导队,觉得膝盖被冻得差点都不能打弯了。楚建明被丁三哆嗦着手给拍醒,脑子里也是一头的雾水,但一听是团长找他,一声不吭,套上衣服扎上武装带就跟着丁三往团部走。
  “报告!”
  “进来,建明,来,坐坐,先烤烤火。”陈锋刚睡醒,也是被冻得浑身打战,伸手把一瓶酒递给楚建明。
  两个人先烤了一会儿,陈锋把地图展开,在上面跟楚建明比画。
  “你看,今天晚上我们被炮击的地方是这儿,昨天是这儿,前几天是这儿。”陈锋那拇指和食指伸直了,比画个八字,代替圆规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咋样,弄明白了吧?”
  “明白了,说明这一带一定有鬼子的观察哨。”
  “对,你现在就出发,过河去把鬼子的侦察哨摸清楚,尽量别弄出动静,只要把地方弄清楚了就行。”
  “是,长官。”
  “来,我教你个办法,他每次打炮都是重炮,我们的山炮射程够不着。说明他的观察哨一定扯了野战电话,你就捣着电话线找,一准能找到。”
  “明白了,长官。”
  “你现在就走,我通知各营准备掩护。”
  早在半个月前,楚建明就曾经过河侦察过一次,所以陈锋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反正是被吵醒了,他就也跟着兄弟们一起围着炭火盆烤火,丁三递给他一个烤熟了的红薯,陈锋剥开了皮,一边吃着,一边连说香。
  楚建明走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来,陈锋已经困得不行了,坐在火盆边上,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脑袋打盹,听见响动,一抬头,楚建明裹着一身的寒气进了屋子。
  陈锋起身一看,楚建明刚■完水,胸口以下全是湿的,丁三忙着找来棉衣给换上,又拿来棉被把他裹起来。楚建明笑着,浑身打战,喝了两口酒,围着火烤了一会儿才缓过劲。
  根据楚建明的侦察结果来看,鬼子在河对岸的前沿差不多布置了一个小队,主要作为警戒。而在阵地东侧,有个土包,里面被挖空了,这就是鬼子的观察哨,初步来看,里面大概有四五个鬼子,还扯了野战电话。前段时间鬼子重炮的炮火估计都是这个观察哨观瞄之后打过来的。
  听到这儿,陈锋心里就有底了,他看着地图,一个大胆的计划慢慢地想了出来。天已经差不多快亮了,陈锋让楚建明就睡在团部,又让丁三把教导队的骆钧大队长找过来,然后安排下一摊子事情。
  整个下午,教导队里抽调了差不多一个排来准备晚上的行动。参加行动的兄弟一水儿汤姆逊冲锋枪,还配了两挺轻机枪。
  计划是这样的,下午先集中两个营的迫击炮对河对岸的鬼子阵地进行火力袭扰,目的是修正射击诸元参数,修订好了的迫击炮保持原状,晚上对岸楚建明他们一吹号子,就对鬼子的阵地进行火力急袭。
  另外,借来了四艘小船,上面拴上绳子,等人划到对岸,把绳子放直了,一得到信号就往回拉。
  这边楚建明也和参加行动的兄弟们交代,谁带着机枪布置火力、谁投弹、谁冲进去抓人,完事之后怎么掩护,也都交代了清楚。然后让每个人把各自的位置和任务背一遍,直到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和任务。
  楚建明还是不放心,半下午的时候又在团部边上找了个类似的地形,挨个演练了一遍,直到天黑了,才差不多基本上满意。
  这边唐路来到前沿,把前沿担任掩护的机枪火力和迫击炮火力都检查了一遍,让几个连的兄弟对阵地前面进行了盲射,根据弹着点重新修订了夜间可能要扫射区域的机枪表尺设定。
  各方面准备得都很充分,陈锋基本上是满意的,他还特地去教导队看晚上参加行动的兄弟们,二十多个爷们安静地挤在一间屋子里。有人在擦枪,擦得很用力,感觉像是要把烧蓝都擦掉一样。还有的抓着刺刀反复磨,房间里充满刺刺啦啦的声音。
  陈锋发现大家多少有点儿紧张,就坐下来跟兄弟们唠嗑,把烟掏出来散给大伙。时间过得飞快,等到了傍晚,丁三找过来,说是杜司南过来了。陈锋出门一看,杜司南带着个中年妇人站在营房外面,手里吃力地捧着个棉布包裹。
  “怎么?不认识啦,赶紧帮着接过来啊,一路抱着过来的,胳膊都快转筋了。”杜司南笑眯眯地看着陈锋说。
  丁三走过去,把棉布包裹接了过来。
  “里面装着啥啊?”陈锋走上前悄声问。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杜司南故意卖关子,陈锋也没辙。
  几个人走进了教导队的营房,一帮兄弟纷纷起身跟杜司南打招呼,杜司南倒是也不怯,大大方方地和大家客气着。
  陈锋把棉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个瓦罐,揭开盖子,一股子香味夹着热气就往人鼻子里面蹿,原来这瓦罐里面炖了一只鸡。陈锋感到很意外,扭头看看杜司南,激动得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也不说声谢谢啊。”杜司南故意嘟起嘴唇,俏皮的样子,歪着脑袋看着陈锋。
  “哦,谢谢,咋说呢,真没想到。”
  杜司南看到陈锋的窘样子,心里直乐,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真正要找的啊。县城里那些当官的、经商的纨绔子弟,哪能跟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但浑身英气逼人的男人比。
  但陈锋接下来干的事,就让杜司南多少有点不乐意了。陈锋把瓦罐递给一个兄弟说:“拿到炊事班去,再放点白菜,大锅煮了,待会儿大伙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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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夜袭观察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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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辛苦忙活了半下午炖的鸡,被陈锋就这么分了,杜司南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痛快,但嘴上没说。既然陈锋把手底下的兄弟不当外人看,自己也应该学着跟他一样,所以忍了忍,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大伙都识趣,谁也不敢拿陈锋开玩笑。两个人都偷偷看对方,最后还是陈锋先张嘴:“这里烟味大,咱俩出去透透气吧。”
  杜司南跟着陈锋后面,两个人出了教导队的营房区,沿着田埂漫无目的地往远处走。
  等天黑透了,还是依依不舍,陈锋最后打破自己多年的习惯,简单跟杜司南说了,晚上有任务。军人就是军人,他首先属于自己身边的兄弟,其次才是属于自己的女人,这个道理杜司南倒也明白,扁了扁嘴,也没多说,叮嘱一声多加小心,就离开团里。
  陈锋找来车,让丁三跟着,送她们回县城。
  送走了杜司南,陈锋心里有点乱,在团部坐不住,索性跑到前沿去检查火力准备情况。教导队的兄弟找过来,说是鸡汤做好了,教导队的兄弟们想请团长一起过去吃。
  陈锋又跟前沿的弟兄交代了几句,跟着教导队的人一起往回走。等到了营房那边,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屋子里面热气腾腾的,一口大锅放在案子上,边上放好了碗筷,但大伙都没动。
  进了屋子,陈锋把大衣一脱,先盛一碗红薯米饭,又舀了一勺子白菜鸡汤,然后就招呼大伙一起吃。
  其实一只鸡放在大行军锅里面,差不多什么味道都没了,但大伙还是吃得挺带劲,所谓的官兵同咸的道理或许也就在于此吧。
  吃完了饭,陈锋先回到团部,教导队也收拾停当,前出到出发阵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挨到了半夜。
  鬼子的探照灯每转一圈是七分多钟,这个昨天都已经掐好了,等探照灯的光柱子一扫过去,楚建明一挥手,大伙抬着木船就下水。然后拿枪托当船桨,慢慢地划到了对岸,把船拴好,留下四个人,一挺机枪接应,其他的兄弟跟着楚建明按照侦察路线往鬼子的观察哨摸过去。
  一路上很顺利,可能是天太冷了,鬼子的游动哨跺脚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一帮人就贴着地面等着,游动哨走远了,才起身继续走。
  周围非常安静,屏住呼吸甚至能听见自己身边的兄弟喘气和牙齿打战的声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见着前面一团火,楚建明从观察窗口扔了两枚手榴弹进去,其他的几个弟兄一脚把工事后面的门踹开,几个兄弟拥进鬼子的工事里。
  工事里面有五个鬼子,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给惊醒了,其中两个鬼子被炸死,另外三个也被炸懵了。
  楚建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用枪托把其中一个鬼子砸晕了,踩住脖子制伏住。另外三个兄弟分别把那两个鬼子按在地上,用绳子绑上。
  其他的人从身上解下炸药,捆在工事的木头横梁和支柱上,楚建明带着兄弟们拉着俘虏就开始往外面撤。
  等走出一大截子,一声巨响,那个鬼子的观察哨被炸烂了,巨大的木头顶盖飞上了天。此时日军醒过神来,集中火力朝这边开枪。
  但夜色掩护下,陈锋判定鬼子不会离开工事追击和拦截,因为鬼子也搞不清楚自己阵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边鬼子的探照灯把白晃晃的光柱子扫了过来,鬼子的轻重火力跟着光柱后面打,楚建明赶紧让这边的机枪打点射,打了好半天,终于把探照灯打灭了。
  楚建明让手下的兄弟吹响了号子,这边的迫击炮早设定好了射击诸元,一听楚建明发出的冲锋号声音,两个营的迫击炮一起朝日军的阵地上开火。
  这边的兄弟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到了河边,这时远处日军的搜索部队追了出来,对岸的兄弟们使劲拉着绳子,一鼓作气把四条船全拽过了河。阵地上的轻重火力按照白天盲射时的表尺,对着对面鬼子进行火力压制。
  陈锋在团部心急如焚地等着,枪声炮声一下下地揪心。等枪声慢慢稀落了下来,楚建明带着人回到团部,把三个抓来的俘虏往地上一掼,陈锋才松了口气。
  整个行动还是成功的,楚建明的人只有一个负伤的,打死鬼子两人,活捉三人,炸毁鬼子炮兵观察哨一个,鬼子的重炮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没有开过火。
  而陈章趁着机会,利用鬼子缺乏观瞄条件的劣势,经常利用山炮对鬼子的阵地正面进行火力袭扰,鬼子时常有伤亡。
  后来日军接连几次打算趁夜修筑观察哨,但都是晚上修,白天被炸,反复几次,最后只好作罢。
  阵地上面相安无事,陈锋多出了很多时间,和杜司南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两个人都隔着窗户纸羞于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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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憧憬着幸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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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就进了插秧的季节,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阵地上面虽然时常有摩擦,但一直都没有大规模的对抗。
  这一两个月,南边和北边都打得热闹,惟独这一片没什么动静。
  但陈锋倒没松懈多少,每天照旧是检查工事、查看防区,训练也在照旧。兄弟们这阵子多少都有点想家,丁三请了假去以前会战的地方找小高,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懊恼,陈锋没问,但心里清楚,估计是一无所获。
  前段日子,唐路被抽调到后方参加募捐演说团,回来的那天,陈锋正在三营检查防毒面具的训练情况。最近日军经常见着风向好就放毒气弹,整个军里这几天紧急下发了防毒面具。
  等回到团部,就看到了唐路,两个人有大半个月不见了,见了面都挺高兴。
  陈锋洗了脸,招呼炊事班整点菜,晚上好好喝点,说说话,把参谋长王卫华也给叫来了。
  丁三跟着后面端菜,跑前跑后的,陈锋就招呼他一起过来吃。
  桌子上有杜司南送来的自己家做的咸鹅,丁三被碗烫得不行,放下来就说,晚上能吃鸡了。
  “啥眼神,这个颜色深,咸鸡颜色浅。”唐路喜欢吃这些东西,一眼就认出来了,大伙一吃,还真是的,陈锋就开玩笑说唐路是灶王爷下凡那天生的。
  最近一直在下雨,炊事班还特地做了辣萝卜,吃得大伙满头汗,丁三说太咸,被炊事班的老宋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人家说吃完饭骂厨子,你小子,正吃着呢,就开始骂啦。”
  丁三被老宋说得臊得慌,讪着脸也不再说话。
  几个人东扯西扯地唠嗑,说了团里,又说了别的闲篇,三句两句的就扯到杜司南身上。唐路和王卫华都是陈锋的老部下,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打着边鼓劝陈锋赶紧成亲。
  其实陈锋对杜司南也很倾心,这段时间两个人感情就像春天的油菜花一样,长得一天比一天茂盛,就等着花开结子了。
  但这打着仗呢,陈锋想等等再说,万一哪天子弹不长眼睛,把自己一枪打死简单了,就怕落个残废,耽误了人家姑娘。
  是啊,那个年代无数热血男儿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当他们倒下的时候,或许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姊妹,没有和任何女人亲近过。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正是这句几乎回荡在几千年时空中的一句话,却凝结了太多太多普通家庭的辛酸。
  桌子上丁三的心里最不是个滋味,这次过去,那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他站在瓦砾堆里,岂知道自己终将和心爱的女人擦肩而过。
  酒桌上陈锋也一直沉默着,他又何尝不想和杜司南成亲呢,只不过,这个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唐路比较识得人情世故,劝陈锋可以先订婚,等打完了仗再成亲也不晚。
  陈锋也被唐路慢慢给说动了,几个人就开始商议订婚的事情,说干就干,军人作风就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唐路就托县政府里的一个副县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那个副县长以前也组织过几次劳军,和团里的人关系还不错,当下就满口答应。
  事情居然进展得非常顺利,杜司南的父母都见过陈锋,心底里对这个精干沉稳的汉子有好感,再加上陈锋去他们家总是彬彬有礼,老人们都是正派人,也希望杜司南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再加上杜司南的弟弟随着学校撤到云南那边,在那边也当了国军,所以二老对国军的印象也特别好,觉得非常亲。
  虽然是订婚,但还是张罗了一下,陈锋事前通报了师里面,一些师里的老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师里有名的拼命三郎终于找到个肯嫁给他的人了。
  订婚仪式的当天,师里来了好多人,潘云飞、闻天海和师部里的人,满满地挤了三大桌子,陈锋把积蓄全拿了出来,办了十桌酒席,男方、女方的亲友都来捧场。
  大伙好多是第一次见到陈锋的未婚妻,汽灯下面,杜司南脸上绯红着,和陈锋站在一起给大家敬酒,看到的人心里都在赞,真是郎才女貌啊。
  酒席一直闹腾到了晚上十点来钟才结束,陈锋又陪着二老说了说话,二老见着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女婿心里一个劲儿地高兴。
  陈锋话里就流露出想让二老搬到后方的意思,主要是县城离前线太近了,横竖只有不到二十里地。
  二老觉得一来在邻近的镇子上有买卖要做,二来呢,几次鬼子打过来都没打到县城里,一旦县城真要失守了,再走也不迟。等到端午之后,等米生意做完了,要不就把铺子关了,搬到重庆或成都去也成。
  这两天把订婚的事情忙利落了,陈锋整个精神面貌都为之一变,天天在团里乐呵呵的,忙前忙后也不嫌累。毕竟人生的一个大事算是办了一半,等仗打完了,就回来成亲。有时候闭了眼就出现杜司南的样子,多俊俏的人儿,以后生上一窝小崽子,不,生上一个班。
  杜司南听了,笑着对陈锋说:“那好,我当班长,你当班副。”
  陈锋也调皮地开玩笑:“你当啥班长啊,你当炊事员,负责喂他们就行。”陈锋做了个喂奶的动作。
  杜司南半天才回过神,秀眼一瞪,说你个陈锋,又想招我生气啊。别看陈锋上了战场是条猛虎,一物降一物,他还就惟独怕杜司南。
  团里尽管一直没任务,但训练一天也没断过,秣马厉兵,军刀磨亮了,就等着出鞘的那一天。
  这几个月,据说南边成立了远征军,好像要到国外打仗。陈锋隐约地觉得,最近这几个月日军没什么太大动静可能其中有问题,他把疑虑接连往师里说了好几次,也最终没什么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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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憧憬着幸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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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锯
  一到不怎么打仗的日子,陈锋就开始操心军纪,兄弟们整天精神紧绷着,难免出点什么娄子。其他的团里不时发生逃亡事件,陈锋倒是不操心这个,团里最近半年逃亡少了很多。记得以前师里逃亡最严重的时候,师里面开会,几个团长一碰头,张嘴就是你们团最近跑了多少。那会儿,都不说跑了几个,都说跑了几个班。一个星期跑了三五个班是正常,反倒是陈锋团里,逃亡的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还有别的团跑到他们防区让他们扣下的。
  陈锋比较操心的是赌博,他自己不玩,但各个营的弟兄好赌的很多。也是,整天就是待在工事、战壕里面,要不就没完没了地操练,都是年轻人,闲下来没事干,不就玩两把吗?再加上当兵打仗,不知道明天脑袋还是不是自个的了,钱还真不算个啥。
  一般这种事情,陈锋多数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是不想管,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别耽误站岗放哨,他一般都比较宽容。
  手底下兄弟玩两把没事,但从排一级军官开始,凡是团里的军官,一律不许耍赌,一经发现,也不让你干别的,排长被抓着了,连长陪着,干吗呢?到前沿冷枪打死个鬼子就算扯平,公平起见,一人一个,打死两个算交差。陈锋举着望远镜看,一天没打完,没关系,营长或者是团部找个人盯着,直到交差为算。
  这招其实很狠,因为双方都在拉锯,都被冷枪冷炮的打精了,哪有那么好打的,再说了,中间隔着一条河,总共加起来好几百米呢。有个排长枪法不济,接连在前沿趴了大半个月总算冷枪打死了一个,下了前沿,腿都好几天打不了弯,以后再也不敢赌了。
  要说陈锋带兵就有他的法子,军官不敢赌,下面的弟兄赌的时候军官眼馋,就会制止,所以尽管有偷偷摸摸推个牌九什么的,但一般都不耽误事。
  这阵子,杜司南也挺忙,报社事情杂,经常好几天都来不了一趟,她一来,团部的哨兵都慌着敬礼。杜司南其实年纪不大,但就跟个嫂子一样,对大伙嘘寒问暖,在团里兄弟们心里简直跟菩萨一样。
  没几天,南方的梅雨天是说来就来,这雨下得看上去像雾一样,站在雨地里,用不上片刻工夫,浑身上下湿透了。陈锋生怕阵地上的弟兄得了病,各个营的经常去看,但打仗就是打仗,总得有人站岗值哨。陈锋就让前沿的兄弟尽量两个人一组,互相靠着背,这样不至于倒在水里。下了哨就赶紧喝姜汤、辣椒水,老兵身上有伤的,阴雨天犯痛,他也惦记着让拿酒多擦擦。
  梅雨天接连持续了一个月,雨刚停顿了没几天,远处又传来熟悉无比的炮声,接着就是飞机来来回回地扔炸弹,陈锋心里想着,小鬼子到底还是闲不住了,想急着投胎回老家。
  师里面对日军的炮击也是摸不着头脑,从炮声和爆炸强度上看,炮击的主力是日军的重炮,而且轰炸密度也比较密,整个上午日军飞机出动了不下五十个架次。国军后方机场的野马战斗机匆忙上阵,击落了两架护航的战斗机和一架轰炸机,自己也损失了四架。师里要通了团里,要陈锋组织手下的弟兄搜救跳伞的国军飞行员。
  天气逐渐开始闷热,警卫连里的一个排跟着连长万耀从两军拉锯的中间地带往日军那边摸,日军居高临下地从土岗子上往下打枪。万耀带着人也不敢停,穿过火力密集的封锁线就往林子里冲。
  到了林子里一看,那个飞行员被降落伞挂在树上呢,万耀仔细眯着眼睛打量,敢情是个大鼻子。几个身手好的就往树上爬,拿刀把降落伞割了,顺着绳子把人放下来。那个飞行员栗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珠子,见着万耀特激动,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手上一个劲儿地比画。万耀也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总之离不开感激的话吧。林子的外围,日军的搜索部队也抄过来了,乒乓地放枪。这鬼地方万耀哪敢逗留,那个大鼻子腿上被弹片豁了个口子,万耀安排三个兄弟,一个架着膀子,两个抬腿,抬着大鼻子往后撤。其他的兄弟边打边退,逐层设防轮流放枪掩护着向后方撤。
  等撤到团部,清点伤亡,壮烈了四个兄弟,那个大鼻子看着那四个为了救他而捐躯的国军兄弟,眼睛里也全是泪。此时流下的眼泪是真诚的,这是异国男人因为一群英勇的中国军人挽救了他的生命而流下的,或许那个场景会令他终身难忘。
  此后万耀再也没见过那个大鼻子飞行员,或许他退役了,或许他牺牲在中国战场上,无论如何这个我们不知姓名的朋友值得尊重,他曾经为了护卫这片土地做出了牺牲。
  万耀回团部复命的时候,见着团部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师里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下达,往往前一个命令刚刚要去执行,又一个命令撤销了前一个命令。陈锋非常撮火,但他也没办法,现在敌情不明,而他派出的侦察人员也还没回来。真是搞不懂师里面负责情报的几个饭桶是干什么吃的,陈锋心里急得直骂。
  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了中午,从军里转发下来的通报才草草说了一下上午的情况。日军为了将战线上的一个突出部拉直,集中了两个联队和大量坦克,猛攻师里在阵地侧翼的阵地,整个上午日军的飞机大部分都把炸弹扔到那儿。目前伤亡的情况还不清楚,但从进攻的规模上看,这次肯定不是火力袭扰。
  陈锋对着地图怎么也想不明白,日军为什么非得跟这个不起眼的侧翼阵地较劲,实际上即使他们夺下这个阵地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因为那片阵地地势低矮,观瞄其他阵地很费劲,而别人打它很省劲,居高临下。
  阵地上面既没有河流,也没有道路、码头,只有一个镇子。看来不只是国军官僚,日军内部也有官僚,或许是觉得把这个阵地吃下去之后整个防区扩大了一块,显得比较好看。
  通过这一两年和日军的交手,陈锋觉得日军对城池的争夺很在意,而国军应该利用日军的这个心理误区,运动歼敌,而不是老抱着固有防线,在意于一城一地的争夺。只要能有效杀伤日军有生力量,倒是不妨打开思路将日军侧翼暴露出来打。
  但可惜陈锋不是战区司令官,甚至他连个师长都不是,他只是国军将领中最基层的位置,一个团长而已。
  接到战区敌情通报之后,陈锋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跟师里说了,但潘云飞答复说,防区是从前一个兄弟部队手里接过来的,要是丢了,上上下下的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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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憧憬着幸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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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心急火燎的也吃不下饭,老宋把馒头热了摆在桌子上,等冷了撤下去的时候,连碗筷都没动过。到了中午,出去摸敌情的兄弟回来了,带给陈锋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日军师团的背后,可能还有一个集群不小于一个师团的日军在运动。这个消息让陈锋吃了一惊,难道真要从咱们师撕开个口子吗?
  他要通电台把侦察得到的情况递到了师里,这边命令三营将防区交出来,教导队和二营抽调人手暂时接了三营的防区。他打算必要的时候把三营这条猛虎给放出来,野战电话直接要到三营,武鸣一听就知道三营这次要开荤了。
  目前对于国军最大优势就是日军进攻路线有点窄,受到地形限制,他们被迫采用逐次添油的打法,这个可能是整个上午惟一的一点好消息。但陈锋对于日军顽强的攻坚能力心有余悸,几次交手,日军对于坚固的防线采用重点突破的方法多次得手。
  战斗打到了下午,看来日军在侧翼上的攻势并没有完全奏效,为了避免逐次添油,他只能放弃迂回包抄的老打法,还是回头把进攻的矛头指向陈锋这个团,也就是全师防区的正面。
  就布防上说,团里的正面是条河,这个是个自然屏障,尽管河不宽,水不深,但至少能限制日军机械化的展开。
  利用这个自然屏障,陈锋的打法有点险,他打算在日军正面发起进攻之后,将团里正面阵地的二营主动后撤。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避免日军重炮造成的不必要伤亡,另一个目的就更重要了,那就是吸引日军部分部队强行涉渡。
  这个计划的关键是二营主动后撤之后不能被日军冲垮了,陈锋让唐路带着督战队亲自督战,又把二营长钟吉日叫来,把计划的各个要点反复交代清楚,在地图上把要注意的火力死角都给说透了,然后让钟吉日提要求,结果团里直属的警卫连被他要去做了预备队。把要点问透了之后,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没有语言,钟吉日心里明白,如果阵地被日军冲垮,自个干脆也别回团里见陈锋了,直接在阵地上殉国了干脆。
  团里的山炮都配属给了三营,这只好久没开荤的猛虎终于要下山了,本来陈锋想亲自带三营打包抄的,但武鸣死活不同意,说是看不起他,硬梗着脖子给犟回去了。
  到了下午,鬼子果然如预料的那样调整了主攻方向,变佯攻为主攻,轻重火力往二营阵地上压。而二营阵地正面只留了一个排,象征性地放了几枪,立刻主动后撤。
  鬼子组织了一个中队规模的火力试探,觉得好像找到了防区之间的缝隙,立刻又投入了一个多中队,总共组织起两个中队开始武装涉渡。唐路在二营见打过来的鬼子不多,就请示说三营别上了,自己带着二营趁着鬼子立足不稳,先反冲锋再说。
  陈锋透过望远镜,河对岸炮声不断,不知道后续的鬼子还有多少,为防有失,他让唐路暂时不动,等鬼子一个批次涉渡了一大半的时候,让三营上去收拾他们。
  这边观瞄就跑过来问,陈章在观察哨上发现远处又一个批次的鬼子打算过河增援,陈锋知道时机基本上成熟了。当下要通了三营,命令不惜代价,要把正在涉渡的鬼子全部一锅烩。
  团里的山炮开始对河滩上的鬼子进行进攻前的火力准备,这时鬼子才知道刚才轻易得手是想把他们引到火力口袋里面。对岸鬼子的后续增援部队也拼命地往这边冲,三营集中了两个营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迅速在河滩上鬼子的临时工事上打开缺口。二营也由唐路带着开始反冲锋,两个营的绝对优势兵力碾压向河滩上的鬼子,两个中队的鬼子除了冒着封锁炮火跑回对岸的,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组织起非常有力的抵抗就被消灭在河滩上。
  但令陈锋印象很深的是,三营汇报说,打到最后,担任撤退掩护的鬼子,被阻击在河滩上,但仍然困兽犹斗,战到最后几个,宁死不降,互相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鬼子首轮进攻失利,但陈锋很清楚,这次鬼子之所以会失利,主要是对阵地正面国军实力的误判。鬼子本以为打在了防区的接合部,没想到是个引鳖入瓮的火力口袋。现在鬼子可能会调整打法,借助火力优势强攻了。
  半下午的时候,日军的小飞机过来侦察,晃着翅膀绕了两圈然后飞走了。陈锋估计日军马上可能要过来投弹,赶紧通知防区各营做好准备。
  这时二营也刚刚清点完战场,正在将伤员和烈士遗体往后面送,得到命令就有点晚。再加上刚才的战斗,原来的工事有些损毁,所以日军第一轮三个架次的轰炸就给二营带来了不小的伤亡。整整两个排的兄弟被淹没在火海里面,无人生还。
  陈锋得到消息一拳头擂在桌子上,心里直骂娘,日军第二轮轰炸加大了密度,出动了五个架次,炸完之后护航的两架战斗机也晃着膀子来回扫射了好几圈。要不是考虑不能暴露机枪火力,陈锋恨不得让团里所有的轻重机枪冲着那两架鬼子的战斗机开火。打不着吓唬一下也成啊,但他还是忍住了。打仗有时候就是这样,不仅比胆量、比智慧,很多时候就是在比指挥员能不能沉住气。
  等到了傍晚,日军又出动了十几个架次,不仅轰炸了团里正面阵地,整个侧翼阵地也被水桶粗的航空炸弹给炸了一遍。全团损失比较严重,陈锋一个劲跟师里面叫苦,问咱国军的飞机呢,就不能过去打他几架轰炸机下来?
  师里面老半天才答复,原来后方国军的机场昨天遭到了轰炸,而且日军护航的战斗机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国军的飞机飞过来也是送死。
  陈锋心里就窝火,飞机不过来把鬼子的轰炸机撵滚蛋,难道留在家里下崽啊?!
  刚接到师里的答复,就见到鬼子至少三十架轰炸机和护航的战斗机耀武扬威地穿过国军防区的上空,往后面扑过来。陈锋意识到不好,他们是冲着师部去的,看来师部的位置暴露了,赶紧要通电台跟师里打招呼。
  但此时已经晚了,和师里的联络完全中断,三十架飞机的弹药倾泻到了县城里,整个县城一片火海。陈锋通过望远镜简直惊呆了,县城里燃起的大火冲上了几百米高,把天空都照成了红色,不断有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烟雾跟着火柱往天空蹿,一明一暗的红色火球伴随着大地的颤动,一下一下撕着陈锋的心。
  他在惦记着杜司南一家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出来,心急如焚但又不能擅离岗位。他在心里安慰着,日军轰炸机长途奔袭,不会把弹药浪费在轰炸平民的。但心里想归心里想,自己也清楚,日军的轰炸从来是军民不分。
  陈锋叫来丁三,让他带一个班火速回师部,探清楚师部的情况,此外,一定要到杜司南家看看他们家有没有被轰炸。此时的陈锋在心里骂自己,知道在自己的防区修防轰炸的工事,为什么不提醒县政府的人,让县城里也早早地修工事呢,大意啊。
  谁知道,这一悔,闯下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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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栀子花凋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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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焦急地在团部里来回走,看来师部已经被炸了,但目前还不知道损失成啥样,也不好擅自行动。他犹豫了好半天决定破例越级请示,直接向军里面把阵地上的情况说清楚。
  从日军的进攻势头上看,晚上可能还有一场恶战。打夜战陈锋倒是不怕,团里面针对夜战搞过操练,各个营对夜战都不含糊,陈锋最担心的是一旦日军把重武器完全展开,那么对于阵地上的兄弟来说无疑是场噩梦。
  这两年来,陈锋对日军火力集中后的可怕是充分了解的,但怎么在现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还手呢,他的脑子里也在想这个事。
  刚才好容易和军里面联络上了,机要那边焦急地等军里的回信,陈锋每隔几分钟就伸个脑袋看着机要室的那个布帘子,心里恨不得直接自己骑马到军里把这边的紧要讲清楚。
  军里的回信没等到,师里倒是有回信了,说是下午对师里阵地的侧翼进攻停止了,估计日军打算集中力量打陈锋这个团所处的阵地正面。
  陈锋得到这个回信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一帮猪脑子,秃子头上的虱子的事情搞到现在才弄明白。他让机要重新拟电文,把团里的战损情况和日军进攻情况报了上去,然后又往军里报了,解释了一下,说明刚才没有联络上师部所以才直接往军里报的。
  这次军里回信倒是快,说是他们联络上了师部,把电文转发过去了。陈锋一听,就赶紧追了个电文给师里,要求把师直属的炮兵营配属给他们一部分,估计晚上日军可能会组织更大规模的强攻。这次是潘云飞直接署名回了电文,同意配属两个山炮连给团里,其他的团里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会儿,又有至少二十架飞机往县城那边飞,陈锋心里在犯嘀咕,这次日军怎么这么舍得下本炸啊。他一边等师部配属的火炮过来办交接,一边把团里的一帮子参谋都撵到各个营去督促修工事。
  参谋长王卫华去了三营,一营里也紧巴巴地抽出了三挺机枪加强到了三营,就指着三营关键时刻能顶上去呢。
  团部里的文书、炊事班、马夫也都配上了箱子里翻出来的三八枪,每人三颗手榴弹。陈锋冷着脸看着,脑子里乱得要命。
  远处日军的飞机好像悬停在空中一样,一动不动地扔炸弹,爆炸声连成串,分不清楚彼此。整个县城罩在巨大的黑烟里面,一道道红光像竹篾子扎穿蚊帐一样刺破烟尘露出死亡的讯息。陈锋站在团部外面的拴马石礅子上,心里在担心杜司南的安危。
  师里面紧跟着又来道命令,让团里抽出一部分人,回县城救火,由陈锋亲自带队。接到命令,陈锋明白为什么潘云飞让他亲自带队,实际上是让他带人回来找杜司南的。
  对于这道命令,陈锋心里面是感激的,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团长,自己的岗位在这里,而不是跑到后方去。
  他回了师里的命令,也简单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亲自带队的原因,然后让万耀领着团部里面的文书什么的和警卫连一道回县城救火。
  万耀他们前脚走,丁三后脚就到了团部,原来师里的仓库被汉奸给盯上了,在边上放了把火,鬼子的飞机就按照起烟的指示方向投的弹。整个仓库里面全是马上要换装的被服,还有大量的弹药,结果火着起来根本没法救,火把弹药都引爆了,半个县城被炸得残垣断壁。杜司南他们家那边整个被炸平了,而且到处都在起火,根本就冲不进去看。
  陈锋一听,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天塌下来一般,眼前一片黑,手撑着墙半天说不出话。
  丁三赶紧过去扶,被他拿手推开了。陈锋觉得不能这个时候在手下兄弟面前丢丑,如果自己趴下了,兄弟们哪还有士气打小日本,所以强忍着,慢慢进了屋,本想挨到桌子边上缓上一口气,等到了桌边上,心里总算定了一点。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嗓子眼感觉有点甜,哇的一下,鲜血喷在桌子上的地图上面。
  丁三几个人紧着几步扶住陈锋,把他弄在条凳上,倒了水让他喝。
  陈锋目光完全呆滞了,眼神定住了一点,眼眶里红红的,是啊,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生死不明,而且现在看来凶多吉少。
  丁三几个人也没了主意,赶紧要了电话把事情原委跟唐副团长汇报,唐路一听也急眼了,拽上勤务兵就回团里。走到团部外面,就见着陈锋眼睛通红,丁三跟在后面。唐路一把拉住陈锋问他去哪儿,陈锋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盯住看了半天,唐路只好又问一遍,陈锋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去三营看看,撂下唐路就不管了。
  丁三跟着陈锋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半路上听见鬼子开始放炮。三营的阵地上一明一暗地闪着火光,鬼子看来开始火力准备了。
  到了三营的营部,王卫华正纳闷呢,陈锋好好地怎么过来了,是觉着自己督战三营不放心还是怎么着,心里正嘀咕呢,陈锋已经把三营长武鸣给叫过来问布防情况。
  武鸣也在纳闷,但见着陈锋铁青着脸,嗓子有点哑,就打个立正把布防的准备说了一遍,心里合计着,几个小时前这些破事跟团里已经说过了啊。
  天刚刚有点黑的样子,鬼子火力准备之后,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开始进攻了。河的对岸,鬼子大约有一个大队的样子,朝阵地上冲锋。
  在坦克的掩护下,鬼子的工兵好像不怕子弹一样在河上架浮桥,陈锋在望远镜里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吭,走到营部里面直接把一个兄弟的冲锋枪给下了,从他身上把弹药带子扒下来,往自己脖子上一套,没和任何人交代什么,出了营部就往前沿那跑过去。
  丁三看得目瞪口呆,一边跟着后面跑,一边把自己的冲锋枪换了一个满弹匣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撵上陈锋。
  等到了前沿一连的阵地上,连长张南被吓一跳,团长怎么上来了。陈锋简单问了几句阵地的情况,撇下张南在那丈二和尚一样,自己趴到工事上,朝着对面的鬼子就搂火。他打了几枪,发现冲锋枪打得近,把枪往边上一扔,从边上一个兄弟手上夺过来一支中正步枪,吸了口气,瞄准河面上正在架浮桥的鬼子的工兵。
  那个兄弟好好的枪就被夺了,看了看自己的团长,只好把弹药摘了,放在工事牙子上,然后从地上躺着的一个兄弟身上捡了支枪,接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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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栀子花凋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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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几枪陈锋打得都不准,毕竟好久没打这种枪了,又压上一个弹梭子之后,他打得沉着很多。河里鬼子工兵队伍里的军官被他撂倒了好几个,陈锋一边打,脑子里不断闪过杜司南的样子和笑声,肝胆俱裂。他一口气打空了布袋子里的子弹,又从地上一个兄弟的遗体身上解下子弹带。
  丁三也换了支枪,冲锋枪被他背在身后,他打了四梭子子弹,打翻了大概三个鬼子。这时鬼子的坦克开始用直瞄炮火朝这边轰,丁三眼睛余光看到斜对角的鬼子坦克炮口闪了一下,一片红光腾起来,就觉得地面猛地上下地颤,一大蓬子土朝他身上砸过来。
  等他从土里面探出头,肺里简直要喘不上气了,大口的呼吸中,呛人的硝烟刺得肺叶一下一下地抽,他挣着从土里爬出来,就看到陈锋肩膀上一个血口子在往外冒血。丁三过去一把按住,结果手被烫了一下,原来陈锋肩膀上还插着一块滚烫的弹片,烤得皮肉一股焦煳味。
  这时陈锋也醒了,费劲地晃着脑袋,看来他刚才也被震得不轻。丁三也顾不上那么多,缩了手拿袖子垫着,一把捏住弹片生给拔了出来。
  陈锋疼得脸都扭曲了,丁三从兜里扯出个棉布带子,缠在伤口上。陈锋看着伤口被包好了,起身几步跑到后面的迫击炮阵地上,指挥三营的迫击炮对准日军坦克轰。
  尽管实际上迫击炮拿坦克没法子,但震动至少能影响坦克的观瞄射击,而且连续挨上几发迫击炮也不是好玩的,震也能把里面的鬼子震晕了。
  安排完了迫击炮阵地,陈锋又跑回前沿,连长张南受了重伤,往后面抬的路上,陈锋拦下来看了一眼,张南浑身都是血,挣扎着要下担架,死活不回后边。陈锋一摆头,兄弟们把张南按在担架上往后边抬。
  陈锋找来连里的一个排长,让他暂时代理连长,然后自己又回到前沿阵地。
  鬼子通过刚才的冲锋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河对岸横七竖八地都是尸体,架浮桥的工兵伤亡大半,但剩下的好像木头人一样,还在那架桥。
  配属三营的炮兵也不停地朝对岸开火,鬼子冒着炮火强行涉渡过来几十个,趴在河滩上面,把自己人的尸体摞成工事,硬挺着不退。
  仗打到了白热化,整个一连伤亡巨大,连里的重机枪手连续伤亡了好几个。陈锋看在眼里就着急,拽着丁三爬到重机枪工事边上,丁三捋出两尺多长的子弹链子,陈锋把子弹压上,打了几枪发现不对,再一看,枪管的水箱没水了。水箱侧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炸得露出个洞,丁三把绑腿解开,拿泥巴糊了,绑在上面。陈锋从身上摘了水壶,把水倒进去,又在几个兄弟的遗体身上翻出水壶往里面倒。折腾了半天机枪终于能打响了,密集的子弹就朝着河滩上的鬼子招呼。
  营里面的预备队也被调到了一连,鬼子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劲玩命冲,双方都是冒着弹片开火,子弹横飞,夜空中一道道火光。一直打到了晚上九点多,鬼子终于停止进攻,抢回尸体撤了下去。
  这期间陈锋因为失血,晕了两次,等鬼子撤了终于挺不住了,趴在工事牙子边上呕吐,他自己清楚,这是快要休克的征兆。
  一连的几个兄弟和丁三一起把陈锋硬给架回到营部,营长武鸣一看差点没惊呆了,陈锋的上衣被烧得黑糊糊的,半个身子都是血,另半个膀子的军服被扯成了布条子,一道一道挂在身上。
  武鸣二话不说就让兄弟们把陈锋抬回团部去,自己暗自骂,怎么没想到团长一直待在一连没走啊。
  等回到团部,唐路不在,团里的人赶紧给陈锋清洗、包扎,弹片豁开的口子不大,但很深,把肉掰开,能看到白色的肩胛骨,血不知道流了多少。
  炊事班也没人,一个兄弟从老宋木头箱子里面翻出一小包红糖,就给陈锋煮了端进去,在门口被唐路拦住了问,一听说陈锋又负伤了,心里一紧。
  唐路几步冲进团部,陈锋还没醒过来,唐路走过去按了脉搏,好像问题不大,再看看一盆子洗出来的血水,唐路就忍不住开口大骂丁三怎么当的勤务兵,然后让几个兄弟把陈锋往师里面抬。
  半道上陈锋被颠醒了,挣扎着要下担架,丁三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住,让兄弟们别管,继续往师里抬。几个人脚上紧赶着,终于抬到县城边上,这时县城里的火还没熄透,陈锋从担架上探头看,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担架抬到一片废墟边上的时候,陈锋死活要下来,最后大家也没法子就拿眼睛看着丁三要主意。丁三看看周围心里有数了,这片废墟就是杜司南家的那片胡同,那些天里,陈锋和杜司南在前面走,自己多少次跟在后面,那条秀美的青石板路仿佛就印在脑子里,是那么的清晰。
  他示意边上的兄弟和自己一起把陈锋扶下担架,走了几步,陈锋一晃膀子,把两个人推开,步子踉跄地走在废墟上。
  “司南,我来了,我有罪啊,没能救得了你。我他妈的算什么男人。”
  陈锋心里念着司南的名字,走在这个昨天还洒满温暖的青石板路上,瞬间,空气中的硝烟散去了,他好像又闻到了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是啊,司南,那是你最喜欢的花。
  陈锋好像看到前面一道蓝色的薄雾里面有个俏皮活泼的影子在晃动,然后就听见那一串清脆而有磁性的笑声。
  他知道,那是司南的魂魄,心上人的魂魄,就在前面,千年一缘的地方等着他。
  司南,我来了。陈锋从枪套掏出手枪,摘了保险,把枪举着,慢慢指向太阳穴。
  砰,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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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栀子花凋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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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心裂肺
  丁三举着陈锋的胳膊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子弹是差不多贴着陈锋的额头飞出去的,枪口冒着一缕烟,丁三的手指头攥住套筒。
  陈锋吼叫着想把手枪从丁三手中挣脱出来,两个人像野兽一样在地上厮打起来,其他几个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最后陈锋因为身上带伤,手枪到底被丁三给下了,坐在那儿瘫软着身体喘粗气。丁三也是心有余悸,刚才见到陈锋撩手枪套子他就意识到不对劲,紧着几步潜到他身后,幸亏及时把枪口抬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团长,你不能走绝路啊,就算你去陪嫂子,嫂子都不乐意。团长,你得活啊,你得带着兄弟们打小日本为嫂子报仇啊。团长,我替团里的老少爷们求你了。”丁三喘着气,一顿一顿地说。
  “把枪还我,”陈锋声音低沉着,见着丁三没动静,声音嘶哑地喊,“把枪还给我,让我去死,把枪他妈的给我!”
  陈锋扑到丁三身上抢枪,丁三一翻身把手枪压在身子底下,陈锋也陷入疯狂,从丁三身后拽出手榴弹,手脚麻利地套上弦。
  “你还不还,不还今天大家都死在这!”
  “团长,你拉吧,我丁三眉头皱一下就不是爷们。活着是你手下的兵,当了鬼大家也还是兄弟,能跟着团长,死了也值了。”丁三血红着眼睛吼着。
  “兄弟,你别拦我,让我踏实地走,把枪还我。你劝不住我的,把枪还我,这是命令!”
  “好,团长,你真想死我不拦着,我能说句话吗,就一句,手枪没什么用,我把冲锋枪给你,一会儿咱俩一起去摸小鬼子阵地,我他妈腿打软你日我祖宗,就算要死,也得拉上小鬼子当垫背的。”
  丁三的话似乎起了作用,陈锋把弦松开,塞上盖子,愣愣地站起身。
  “走,团长,我陪你死,咱俩现在就去操他妈小鬼子去。”
  “操你祖宗,小鬼子,我陈锋操你八辈祖宗,今天就你妈的拼了。”陈锋突然跪倒在瓦砾里,高举着手臂如同V字,撕心裂肺地喊着。
  “丁三!”
  “有!”
  “跑步回团部,全团准备,教导队整队,操他妈的,打他个妈勒巴子狗操的。”
  “是长官!”丁三含着泪往团里跑,眼睛都是模糊的。
  陈锋和另外几个兄弟也往团里走,走到团部外面,看见围着一堆人正在那等陈锋。唐路在最前面,见着陈锋过来几步迎上去:“老陈,你怎么回来了,听说你要带教导队晚上打过去?”
  “老唐,你别管了,教导队整队!立刻集合。”
  丁三抓过来传令的兄弟:“吹号,紧急集合。”
  传令的兄弟被弄傻了,但看着丁三面目狰狞,摸出号吹响紧急集合。
  教导队迅速整队集合,陈锋换上罗斯福呢子的军服,胸前挂着勋章,扎上武装带,在身后,左右各背了五颗装手榴弹袋子,左手掂着冲锋枪,右手提着大刀,刀把上的穗子在火把的红光中迎风招展。
  陈锋将冲锋枪顺到肩膀上,左手端了碗酒,几步走到队伍前面,目光扫过面前手下的兄弟。
  “这碗酒不是咱喝的,咱当他妈的什么兵,连自己的老百姓都保护不了,妈的活着什么劲!”陈锋显然有些激动,教导队的兄弟们都看着,谁也不敢发出个响动,团长很少张嘴骂人,也很少像今天晚上这么激动。
  “这碗酒祭奠的是今天下午在县城里死了的老百姓,祭奠的是咱中国的老百姓,妈的,中国人死一个,他妈的小日本就他妈的得死十个,以为咱老百姓是面捏的,看他妈的什么操行,血债血偿,兄弟们,听好了,站在你们前面的陈锋是他妈的■蛋,一个连自己女人、自己的骨肉同胞都救不了的■蛋,我陈锋不配当你们团长,当这个团长有个鸟用。”陈锋越说越激动,把胸前的勋章扯了扔在地上,一碗酒泼在地上,酒碗摔得粉碎。
  “我现在不是命令你们,想给咱老百姓报仇的就跟我走,不想走的,就他妈一辈子当■蛋。”
  下面的弟兄都群情激昂地喊,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同胞的血更激昂的鼓动了,唐路也忍不住,但他还是觉得这么做太鲁莽,就走到陈锋边上,低声地问:“老陈,我们现在火力不够,去了也打不出名堂。”
  “你别管了,鬼子不擅长夜战,白天我注意到了,他们两个部队中间有个防区的缝隙,我们就从那儿钻过去。听我指挥,你就在家里待着,带着几个营戒备,准没错的。”
  “那不行,我不放心你,我还是跟着去吧。”
  “也好,老唐,能活着回来,咱这辈子都是兄弟,不能活着回来,下辈子还做兄弟。”
  教导队全部解散,就地做准备,每个人都领足了弹药,大刀上抹上枪油,这样砍出来的伤口不容易好。
  陈锋找来炮连连长陈章,在地图上标定了几个地方,让他安排准备炮击。陈章前脚走,陈锋后脚就到了教导队的营房,摊开地图,把他脑子里的作战计划跟大家交代。
  其实这个计划陈锋白天就在琢磨,只是一直被动挨打,所以也没来得及往师里面报。通过白天对日军防区的观察,陈锋发现两支相邻的日军部队,中间有一个缝隙。这个缝隙白天不算什么,但到了晚上,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了。刚才丁三一语点醒了他,日军白天进攻之后,以为仗着自己的飞机坦克就能横行。但到了晚上,绝对想不到国军敢于奔袭十几里地迂回穿插袭击他们。
  兵者诡道也,陈锋虽然冲动,但脑子里也在紧张地计算着。要想奔袭获得最大的成功,就要破坏日军的指挥能力并且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且要能攻其不备,这个就只能指望陈章的火力急袭来打乱日军视线了。
  等到了后半夜四点多,团里的火炮开始向日军阵地开火,炮击的区域是距离教导队即将穿插的区域十里地远的日军主阵地,这个炮击说白了是为了扰乱视线。
  陈锋让王卫华留下来带着全团戒备,自己带着教导队出发了。他把教导队里最能打的三队放到搜索前出的位置,三队新提上来的队长刘厚生负责带着兄弟隐蔽接敌,陈锋和唐路各带一个队保持掎角队形紧跟在后面。
  在陈章组织的炮火突袭中教导队出击了,三百多号爷们憋足了劲,杀气腾腾地趁夜向日军阵地掩杀过来。
  等过了河,教导队并没有直线走,而是沿着河迂回扑向日军阵地。深夜里,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水稻、麦子的味道,这片国土,难道不值得那些热血的生命为之肝脑涂地吗?这片国土上的百姓,让这些朴实得甚至不会写自己名字的爷们爱得那么深沉。
  两湘之地,皆是热血男儿,中原苦难地,尽出好人才。中国任何一个省份,任何一个地方举目望去,一座座无声但却呐喊着的墓碑,一个个曾经浴血沙场的名字。中国,这个字眼,正是因为这些铁血忠魂的英雄儿女,才千百年来不被其他民族从这个星球上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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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刻骨疼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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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夜晚,月牙安静地挂在树梢上,大地是这么安静,虫鸣夹着兄弟们急促的脚步,青蛙停止鼓噪,安静地蹲在稻田边上看着一群浑身挂满弹药的汉子走过身边,然后跳进水中。
  杜司南的魂魄吸附在一滴露水上,顺着柳树的树干向下滑,最后停留在柳叶子的尖端,晶莹剔透地折射着星光,五彩而祥和。
  如果透过这颗水珠的折射,能看到远处篝火的红光,那是一群禽兽的宿营地,一群夺去中国百姓生命的禽兽。
  杜司南的魂魄躺在露珠里,慵懒地伸着懒腰,她决定挂在叶尖等待着清晨的阳光将她蒸发,回到云彩里去,等待着风把她带到新的地方,重新还原成水的柔模样,滑着秀美的身子,扑向大地的怀抱。
  露珠裹着杜司南就这么在叶尖睡着了,梦里面一声尖厉的嘶鸣,大地颤抖着,一股气浪把露珠打成碎片,洒向了空中。
  一粒很小的水珠子在空中翻着滚,掉在陈锋的肩膀上,杜司南的魂魄附在水珠的晶莹中,她看着心爱的男人平端着冲锋枪,扣动着扳机,枪口喷着复仇的火焰扑向禽兽。
  三队的刘厚生冲在最前面,弹仓里的五发子弹打空了之后,他就干脆把枪一扔拽出手榴弹往前面转角处砸。三队的兄弟也来不及找什么掩护了,大家都没想到瞎打误撞地摸到了这么一大群鬼子中间。
  陈锋见着前面一个特别大的帐篷顶子上横七竖八地扯着十几根电话线,马上明白过来,教导队居然摸到鬼子的一个指挥机关,真是天上掉了馅饼,他一把拉过几个人,带着他们就迂回冲过去。
  三队顶在鬼子营区的外围,几十米狭小的空间里,地上睡着的鬼子匆忙地醒过来,摸枪的摸枪,找手榴弹的找手榴弹,乱成一团。
  二队跟在陈锋后面三下五除二就绕到鬼子营区的侧面,陈锋知道,这个叫灯下黑,打仗最怕这个,往往指挥所边上的人警惕性最差,因为都觉得离前沿远,就算是放了警卫,被猝不及防地打过来,也会阵脚大乱。
  但教导队毕竟人少,所以不能恋战,他带着二队隐蔽接近到了帐篷群的外面,挥手示意,大伙都摘了手榴弹,弦套好了,一起发声喊,一百多枚手榴弹扔到几十米外的鬼子营区里。
  这边鬼子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三队那边,没想到自己的软肋也被搞了一下,所以陈锋带人很轻易就得了手。
  只见楚建明一马当先,抡着大刀,提着二十响就冲过去,手枪、大刀一起摆弄,带着兄弟在日军的防线上撕开口子,二队的兄弟跟着就拥了进去。
  陈锋眼睛毒,盯着那个扯了好多野战电话线的帐篷冲,到了门口把大刀靠在边上,把袋子连同上面的四枚手榴弹一起摘下来,那带子一绕,麻利地扎成个手榴弹捆子,扯冒了烟,把帐篷帘子撩开扔了进去。
  趁着没爆炸,陈锋就扑倒在地上,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差点没把人耳朵炸聋了,一股气浪夹着热浪把整个帐篷撕成几个大片,就好像气球一样四散炸开。
  陈锋爬起来晃晃脑袋上的土,端着冲锋枪就扫,有几个鬼子浑身都被炸黑了,蹒跚着在一堆碎片里移动,被陈锋的子弹扫倒在地上。
  其中有个鬼子熏黑了的军服肩膀上的官衔是大佐,火光中能模糊看出来他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镜的镜片被炸碎了,满脸是血,陈锋拿脚踩住他,那个鬼子一脸的哀求的表情。陈锋把冲锋枪带子支棱开,挂在脖子上,脚上顶上劲,踩住那个鬼子的前胸。两只手攥住刀把,一刀挥出亮光影子,咔嚓一下,刀刃没到那鬼子的脖子骨头里,血喷了陈锋一脸。
  陈锋手一带,把刀拔出来,憋了劲又砍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刀子钝还是陈锋伤了肩膀没力气,砍到第五刀,那个鬼子的人头才被陈锋砍下来。陈锋捡起块帐篷上的碎雨布包了人头,手榴弹袋子拿刀豁开,把人头和帐篷布塞进去挂在腰上。
  这时地上军官模样的另一个鬼子被吓傻了,他身上也中了好几枪,在地上爬着,陈锋走过去,一刀砍在后心,刀头陷进了胸腔,陈锋把刀往里面扎,那个鬼子喉咙里呜咽着,嘴里汩汩冒着血死了过去。
  按照布置,一队在三队的另一边,并不往里冲,而是趴在黑暗里放冷枪,鬼子在明处,简直跟活靶一样。
  三队的正面,鬼子的疯狂劲也上来了,哇哇叫着冲上来拼刺刀。另一部分的鬼子看到自己的指挥所被炸了,也回头冲过来拼命。
  二队的兄弟们趁乱投弹的投弹,放火的放火,几台汽车被手榴弹炸得掀翻在营区边上,整个鬼子的营区里到处是枪声爆炸声,一片火海。
  陈锋杀红了眼,举着刀四处砍,一个鬼子哆嗦着朝他放枪,被他吓得发抖。陈锋身上的呢子军服起了火,他也不管,直着就冲着朝他放枪的鬼子跑过来,那个鬼子哆嗦着拉不开栓,被陈锋抢上来一刀斜着就砍在脖子上。
  那个鬼子脑袋吃疼,骨头缝子把大刀夹住了,陈锋死活拽不出来,只好把大刀留在尸体上,再把冲锋枪摘下来,朝另一处开枪。
  等弹匣打空了,再换上新弹匣子,子弹在里面卡了壳,陈锋把枪倒过来,枪口冲上,枪托顶在地上,拿脚跺枪膛边上的拉机把子,几脚下去根本跺不动。陈锋一来气,拣了块石头砸卡住的拉机,咔吧一声,拉机把子松了,陈锋嘴上骂娘,把臭弹退出枪膛,再上膛又打。
  就这么一耽误,他一抬头发现,远处有一群鬼子冲了过来,陈锋醒觉,这些是赶过来救援的鬼子。这些鬼子野战中比指挥机关的鬼子难打,从上衣兜里摸出哨子,一边吹哨子,一边朝远处的鬼子射击。
  冲到鬼子指挥所的二队的兄弟都杀得兴起,听到哨子四下看,有明眼的看到增援的过来了,招呼大伙就按照既定的方向撤。后队变前队,二队撤下来后就掩护一队和三队也撤,但那边鬼子冲得快,马上就和三队缠上了,二队和刚撤下来的一队就交替地近射击,夜空中子弹道子、爆炸的火光和爆炸声、喊杀声交织滚动。
  陈锋心里急,带了几个人要上,被唐路一把拽住,陈锋刚受伤,唐路不放心他回去指挥三队。陈锋也不和他拉扯,就地掩护唐路带着一队的十几个冲进战团。
  等到三队撤下来的时候,看来伤亡不小,唐路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兄弟们互相掩护着往后面跑。
  一队此时伤亡最小,被陈锋安排殿后,丁三身上也挂了彩,咬着牙端着冲锋枪喷着火舌。全教导队一路上遇到日军巡逻队的零星阻击,日军估计也被打懵了,巡逻队也是瞎猫撞,见着后面放枪就跑过去看,结果一路上枪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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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刻骨疼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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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痛
  唐路背着五大三粗的三队长刘厚生也跑不快,刘厚生以前就是唐路的老部下,带兵冲锋打仗那是没话说,因为得罪人多,所以升得慢。唐路跑得呼哧呼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身后追过来的鬼子朝这边胡乱放枪,子弹带着呼啸声划过他的身边。
  教导队里因为有伤员,撤退得比几个小时前进攻时慢上许多,再加上一路上遇到了阻击,伤亡不断加剧,终于跌跌撞撞冲到河边。
  天蒙蒙亮,一帮兄弟都跑不动了,互相扶着■河,心想就算爬,也要爬回兄弟们中间再死。团里见到教导队回来了,有跑到河边上接应的,有■过河阻击的。
  在教导队后面,大约一个中队的鬼子撵着追,一队边打边撤,一路上不停有兄弟倒下去,也不想连累其他兄弟,带着伤趴在地上朝鬼子放枪,最后流干了血。
  陈锋带着人回到团里,二话不说点出来一个连到河边接应,枪声越来越密集,对岸受了伤撤不下来的兄弟就地组织死守,掩护能走的过河。鬼子的中队也呈扇形包抄过来,跟个铁桶似的围住了压上来。
  在对岸的陈锋突然看到了一百多米外的唐路,见着他趴在个沙坑里,抱着挺轻机枪在扫射,身边还趴着个人,看不到脑袋也不知道是谁。
  陈锋站起身,想带着人把唐路救回来,就在这时一发迫击炮弹打在唐路不远的地方,唐路摇晃着身子,挣扎站起来,从地上拽起那个人,拖在地上往河沿走。
  唐路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摇摇晃晃的,陈锋带着人边开枪边往这边跑。紧跟着又是一发迫击炮砸在唐路身后十米的地方,气浪推得唐路摔在地上,他拿胳膊支着,在地上一下一下匍匐着爬向河沿,但另一只手一直拽着自己的兄弟,没有松开。
  看到这些,陈锋眼睛都模糊了,吼叫着,水花四溅,冲过了河,扑在唐路身边。几个人抬着唐路和地上那个兄弟,陈锋一看,是三队队长刘厚生,前胸和后背整个被弹片整个划开了,已经不知道战死了多长时间。唐路应该知道刘厚生已经战死了,兄弟的遗体,一直拽着不撒手。
  等把唐路抬回到团里,半路上唐路已经说不成话了,手抬着,陈锋连忙一把握住,唐路看着陈锋,嘴角挤了个笑容,还是平时的那副样子,笑起来嘴角有点歪,陈锋和抬他们两个的兄弟们眼泪都要下来了。
  唐路慢慢地表情凝住不动,但还是笑的样子,瞳孔一点点地散开,空洞的瞳孔似乎装下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还有所有的爱恨情仇。
  陈锋手颤抖着按了按唐路的颈动脉,眼神一下子定住。
  这天,一个普通的清晨,国民革命军某团副团长唐路在抵抗侵略的战场上英勇捐躯了,捐躯前,他还要把自己兄弟的遗体带回去,不能让小鬼子玷污了。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却再英勇不过的汉子,在最后那个瞬间,将自己的生命张扬出了惊彻天地的绝响。
  团部门口的场院空地上,陈锋将唐路放在地上,放在国土上,从团部门口摘下青天白日旗,盖在他的身上。三声鸣枪后,在场的爷们齐刷刷庄严地向自己的兄弟行了最后的军礼。
  团里的兄弟默默地给唐路送行,几百个弟兄行军礼的胳膊久久没有放下,陈锋眼泪涌出了睁大的眼眶,在满是泥土、烟尘的脸上流出沟壑,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走了。
  几个团里的兄弟抬着唐路慢慢地从队列前经过,嘴角歪歪笑着的唐路安详地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兄弟,最后一次经过他们身边。
  清晨扫过来的风夹着硝烟,天边的朝阳将鹅黄色的光芒洒在将士们的身上,是那么的庄严肃穆。
  泪光中,陈锋望着几年来朝夕相处,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兄弟,站在队列的前面无声地流泪,那些日子里的身影和话语就像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瞬间重放。看着缓缓远走的兄弟,陈锋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栽倒在地上。
  几乎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再加上受伤失血,铁打一般的汉子终于倒了下去。兄弟们围了上来,抱着陈锋,有人端了水喂进去,又掐人中,陈锋才缓缓醒过来。团里就要把陈锋往后方医院送,被他一把拦了,这个节骨眼上哪能离开兄弟们呢。
  丁三扶着陈锋回到团部,医务兵过来把绷带解开,里面血肉模糊,看得几个兄弟暗自叹气。丁三端了水盆在边上帮忙,来回地换了三大盆子水才把陈锋的伤口清洗干净,医务兵要打麻药,陈锋知道药品紧张就没同意。生是拿鱼肠线缝了十七针。正缝合呢,一发炮弹就砸在离团部不远的地方,陈锋叫人过去看。
  紧跟着炮击越来越密集,兄弟们过来报告说是鬼子开始进攻,陈锋催促着快缝,这边安排报师里要增援,让王卫华立刻带上警卫连去阵地上督战。这边团部边上也被紧急放上警卫哨,时刻准备转移。
  陈锋在团里喝了两大碗红薯稀饭,兜里塞了馒头,手上拿一个,带着丁三就要去前沿看看。团里的几个兄弟都拦住了不让去,陈锋一着急扯了伤口,疼得脸都扭曲了。
  因为伤到了骨头,伤口清了之后,时不时地一下一下跳着痛,打仗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往往不觉得,但一旦下了战场才发现伤口钻心地痛。有团里的老兵说要不抽两口大烟吧,本来陈锋不打算抽,最后痛得没法子,只好让他们取了一点。当时的国军好多都有烟土,主要是在地方当钱使,但陈锋一直命令禁止抽大烟,只要发现的,一律踢出团里,所以全团始终没有抽大烟的现象。
  当时也没有现成的烟枪,幸亏有个兄弟依稀记得烟枪的结构,就凑合着拿竹子做了一个,用手榴弹的保险盖子做了个烟盘子,陈锋对着马灯火苗子吸了一口,呛得他直想吐,但疼痛到底是缓解了很多。
  当陈锋脑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得浑身打抖,那点烟土成了支撑他留在阵地上的无奈的办法。仗连续打了三天,陈锋忍着疼痛在阵地上坚持了三天,师里往军里要增援,军里往后方要增援,一个个母亲含泪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前线,这就是母亲,伟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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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无名的伤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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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里从预备队里抽出两个营增援给了陈锋,仗已经打到苦得不能再苦了,连续的炮击,烟火熏得兄弟们吃不下饭。每个连队都在承受着巨大的伤亡,无论何种压迫,似乎都不能把这群铁打的汉子吓倒。
  日军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撕开的口子,兄弟们挺着胸膛,端着刺刀,举着手榴弹用血肉之躯堵上去。当那些汉子抱着炸药捆子扑向钢铁怪兽的时候,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去描述那种英勇无畏。
  陈锋眼睛通红,像疯子一样带着丁三盯在前沿督战。弹片横飞中,他丝毫不躲,把吓得蹲在地上的兄弟拽起来,把捐躯的兄弟抬回去,把一颗颗手榴弹扔出去。阵地丢了,他把眼睛一瞪,目光就能让人矮掉一截。
  去,把咱中国人的地方夺回来!目光里就这一句话,一个无声的命令。
  团里苦战三天,日军终于放弃对阵地的争夺,除了几百具尸体外,他们一无所获。
  禽兽,你再来啊,除了尸体,爷们照样让你一无所获。
  举着望远镜看着日军后撤的陈锋,难得地露出点喜悦的表情,他脚步蹒跚地从土岗子上下来,对着增援过来的某营营长向毅说:“走,回团部,我得好好款待款待兄弟们。”
  几个人就在三营的营部吃,说是好好款待,其实没什么可吃的,饭是红薯饭,而且这段时间饭里面红薯越放越多,米是越来越少。兄弟们都开玩笑说快成饭红薯了,可就是这样的食物,兄弟们却吃得毫无怨言。
  菜也很简单,寒酸得陈锋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一盆子雪里红烧豆腐,一盆子煮豆芽,一盘腊肉。陈锋让人找来瓶酒,向毅冷冷地说自己中午不喝酒。向毅是黄埔毕业的,骨子里好像看谁都不服,陈锋也不劝,和兄弟几个一人倒了点。
  饭吃到一半,团部来人说,师里下了命令,部队明天换防。整个师要撤下来休整,另外一个师来接这个防区。
  吃完了饭,陈锋往各营传下去,彻底清扫战场,准备防区交接。他送走了向毅,肩膀的伤口痛得不行,就要人取了烟土,点上抽了几口。
  三营在外面清点,陈锋伤口的痛好了些,也到阵地上转转。
  见着几个兄弟在捡炮弹皮,陈锋就打发丁三去问,原来鬼子重炮的炮弹皮钢口好,拿到后方可以换钱,老百姓拿来做菜刀什么的。
  陈锋觉得有点意思,就也在阵地上闲逛,捡了两块比较大的。他和丁三走到一棵被炸断了的泡桐树边上,丁三叫住他,指着树底下一个地方。陈锋顺着方向走近一看,是一截胳膊,胳膊上挂着军服的残片,仔细看看,是国军兄弟的。陈锋看了心底一酸,从地上把兄弟的胳膊捡起来,让丁三找了个装迫击炮弹的木头箱子装了进去。
  两个人一路走着,每隔着十几米的地方总能见着人身上的四肢、躯干碎块,陈锋忍着痛都捡了起来。一个箱子不知不觉地就装满了,然后又拿过来一个箱子。
  丁三跟着陈锋后面,捧着箱子,里面都是血肉模糊的兄弟们的骨肉,阵地上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呆呆地看着他们。
  慢慢地,阵地上的兄弟都默默地这么做,没有任何命令,战死了的弟兄身上的血肉,被捡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箱子装满了,沉甸甸的,最后在团部门口码成一堆。
  第二天,来换防的兄弟部队过来了,陈锋痛得倒在团部地上蜷缩成一团,参谋长王卫华带着人去办的交接。等交接得差不多了,陈锋还是痛得不行,只好又抽烟土。几个月后,陈锋在后方的大医院一查,伤口因为当时没有及时处理,感染的地方损坏了神经,所以才痛得特别厉害。
  到中午,两个团的团部把交接全办妥了,陈锋和兄弟部队的军官相互敬礼,带着团里的兄弟抬着伤员和战死的兄弟的骨灰往后方撤。
  走到下午,前边报过来说有一个营的国军迎面过来了,好像是要往前线上开的。陈锋骑着马到了队列前面。那个营远远地看过去是一条蜿蜒的队列站在路边上,过去询问的兄弟跑回来说,是一支学生军,要到前线换防,说是知道咱们团是刚撤下来的,主动给让路,表示尊重。
  等走近了,那个营都站在路边,队伍很整齐,左肩膀上都挂着不熟悉的新番号衔。他们肩膀上的枪很奇怪,比中正式好像粗一点,后来陈锋团里也换上了这种枪,才知道这枪不用搂枪栓,而且能装填八发子弹,大家都管这个叫大八粒。
  当团里的兄弟抬着伤员和骨灰经过那个营的队列时,站在路边的对方营里有个兄弟就举手向这支刚刚从战场走下来的国军部队的弟兄们敬礼。跟着又有人敬礼,最后无人下令,整个营向陈锋的这个团敬礼。
  一直走到晚上,团里露天宿营,架上电台和师里联络,陈锋这个团将被调防到一个整训区,和另一个团一起接受整训,人员补充完了才重新归建师里。
  整个晚上陈锋仍然是疼痛难忍,到了下半夜,浑身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师里新任命的副团长李雄明带着兄弟伺候了一夜,最后只能用大烟来缓解疼痛。第二天痛得也不能骑马了,团里要把陈锋往后方送,但他没同意,心里想着等部队到了整训区再走吧。
  队伍离整训区还要走上三天,李雄明真的担心陈锋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但面对自己的老长官,自己也不敢多嘴,就安排几个心细的兄弟,拿担架抬着陈锋随部队行军。
  等到了中午,到了一处弯弯的山岗子边上,下面有个小机场,部队经过的时候,一队飞行员穿着飞行夹克正坐在卡车上面打牌。见着自己的部队撤下来,都走到路边看。陈锋让人把担架抬过去,问铁丝网边上的流动哨,原来这是国军的前线机场,有七架战斗机。陈锋在担架上看着刷着青天白日徽标的战斗机,心里有了点自豪,虽然少,但总比没有强吧。
  机场上的兄弟也都围在铁丝网边上看,团里隔着铁丝网看着自己的战斗机和飞行员,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自己造出飞机大炮,一定会有一支强大的空军的。
  团里又走了一阵子,机场慢慢地离视线远了,陈锋在担架上听见尖锐的声音,就让部队停下来。原来是机场响了警报,一定是有鬼子的轰炸机飞过来,机场上的飞机都紧急起飞过去拦截。
  七架战斗机发出轰鸣声起飞,翅膀上刷着青天白日,陈锋在担架上命令全团停止前进,向自己的空军行军礼,祈祷他们能多打下来几架鬼子的飞机。
  团里的兄弟们举着胳膊,目送着自己的战斗机盘旋着组成编队,迅速爬升,消失在云层里。
  团里走走停停,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一口气也没停,团里经过批准,就地宿营到了一个镇子上。全镇子几乎每家都住上了国军弟兄,老百姓看到了自己的子弟兵,家家户户地都忙着招待。
  陈锋和丁三一起住在一个开染坊的家里,那家主人把家中母亲的厢房腾了出来,陈锋死活不肯住,老太太拉着陈锋的手,看着他肩膀上渗出血的绷带,流出两行清泪。陈锋最后犟不过,只好住上了。自己不能动,就打发丁三帮着他们家干活。可丁三刚把扫帚拿上就被抢了过来,刚把扁担放在肩上就被硬拿过去,自己的子弟兵怎么能让干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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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无名的伤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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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蒸了细面的馍,炒了年糕,又杀了只下蛋的鸡招待陈锋,看着一桌子的菜,再看着掌柜家里的孩子面有菜色,陈锋心里不是个滋味。
  吃完了饭,陈锋回屋里休息,伤口痛得又只好抽大烟。疼痛刚刚缓了点,外面就传来枪声。丁三就起身吹了蜡烛,冲锋枪别开了保险,担心是鬼子的奸细混到了镇子上。
  没过一会儿,团部的兄弟过来叫门,让进了屋子,问过之后陈锋听了一愣,原来是团里的一个老兵开枪杀了个人。但杀了人之后也没跑,就让几个兄弟绑上了。
  陈锋让人带着事主和那个杀人的兄弟过来问话,问了半天,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个兄弟住的那户人家正好几个月前娶了新媳妇,这家人家的小子当时得肺痨,打算娶个媳妇冲喜,结果自己孩子身子不行,新媳妇就守了活寡。正好国军的兄弟住在他家,那个老兵也多少年没碰女人了,和那个新媳妇就眉来眼去地勾上了。到了半夜,两个人正在柴房行好事,结果就让那媳妇的男人撞上了,老兵就要走,那男人不容,情急搂响一枪,正好打在胸口上,人一会儿就没救了,眼看着断了气。
  听完了之后,陈锋气得牙根痒痒,把那个老兵关了禁闭,又找来他的营长、连长过来问。大家都在求情,说是这个兄弟平时一贯作战勇敢,就饶他这次吧。
  陈锋想了想,找来团里的文书,自己掏钱,到镇子上买了上好的棺木,又让炊事班不怕花钱,办一桌子丰盛的酒席。
  第二天早晨,下着毛毛细雨,跟个雾一样,粘身上就马上湿个透。镇子里把百姓都叫到了空地上,那个闯了祸的兄弟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丁三扶着陈锋走过去,那个兄弟见着自己团长过来,跪地上号啕大哭。陈锋把他拽起来,耳语一下:“别给团里丢脸。”然后把他身上绳子解了,带到露天搭的棚子里,先看酒菜,七碟八碗四凉菜。陈锋问:“满意吗?”那个兄弟泣不成声,连说满意满意。然后又带着去看棺木,八尺净,桐油面子,水曲柳的木头,陈锋哽着喉咙问:“满意吗?”那兄弟讲不出话了,连着点头。
  陈锋把他带到空地上,对面黑压压地站着百姓。
  “父老乡亲们,我是国军的长官,我叫陈锋,大家只管在心里日我八辈祖宗,是我带兵不严,才出了这档子事。但这个弟兄真是个汉子,他大小经历了三次大会战,至少打死过七八个鬼子,打仗没得说,绝对是个爷们。所以我出的钱给他办酒席,给他置了棺材,父老乡亲们,一命抵一命,甭管他以前立过什么大功,祸害了咱老百姓,今儿他就得把命还上。”
  那家事主也忍不住了,站在边上呜呜地哭。镇子上的官员作势想过来求情,被陈锋脸一寒,没敢张嘴。
  陈锋带着那个兄弟到了酒席边上,按着他坐了首席,落座之后大家一起敬酒,然后是陈锋敬,再是营长,最后是连长。
  喝完了酒,问有啥要交代的,那个兄弟掏出个银锁,说是打听自己哥哥去年生了个小子,全家搬到了四川万县,请把这锁子交给他们,叮嘱着一定要说自己是死在和鬼子打仗的阵地上。陈锋接过银锁子答应下来,文书拿过纸和笔仔细问了地址和名字。
  交代完了,又看了看棺材,那个兄弟一扭头走到空地里,对着老百姓跪下来:“父老乡亲们,就算咱死了,魂也不散,非缠着小鬼子去。兄弟,打得准点,给咱个痛快。”
  他身后端着枪的弟兄询问地回头看过去,陈锋把脸转回头不忍心看,手举起来往下一挥。一声枪响,一大蓬子血喷到雨地里,咣当一声,人倒在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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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心灵的整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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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在镇子上住了两天,但这两天军纪果然好了很多,没有人再敢犯什么事了。这两天里也一直在下雨,陈锋的伤口被天阴得也时不时地疼。
  到了第三天清晨,雨终于停了,团里收拾行装重新开拔。三个营加上教导队和辎重队,长长地拖了一长溜,镇子上的老百姓都出来送。
  路是越来越难走,加上刚下了雨,路上的泥泞恨不得一脚踩下去泥浆子到膝盖上。辎重队吃的苦最大,一路拿稻草垫,喊着号子把炮车往出抬。
  陈锋躺在担架上也是急得够戗,好在几个营一起都帮忙,连着走了一整天的半山道,终于走到大道上。当时因为防轰炸,路都是蛇形九曲的,看上去没多远,走起来可费劲,队伍走走停停,到第四天里才走到整训区。
  半路上,整训区早派了人过来接,在前面带路,团里被安排在一个乡里,山麓下面,有个很大的场院。整训区里前几天也来了一个团,也是从前线上下来的。陈锋的团经过他们驻地的时候,他们团里的兄弟都站在路边上看。两个团都是身经百战的部队,也都打得筋疲力尽的,停下来歇歇手。
  终于不用住下来就挖工事了,但陈锋还是警惕地安排放下了警戒哨。刚从战场上下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一个刚刚血战过的部队。在整训区的头几天,陈锋也一直没恢复好,每次痛起来还是得抽大烟来克制,所以团里的好多事情都是王卫华在主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每天王卫华还是组织两次操,也就是列列队,跑上几圈,兄弟们都太疲倦了,所以训练强度都不大。
  这段时间团里的弟兄闲下来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陈锋的意思是只要不耍钱,由着他们折腾,但要防范逃亡。好多弟兄也没什么正经事,下了操如果不放哨就去周围抓青蛙抓鱼什么的,陈锋也就当大家自己动手打牙祭了,让团里的军官不要干涉太多。
  这天有个兄弟和班上的老兵一起去苫鱼,就是把河沟子扒个缺口,引着河水灌到扒出来的沟里去,拿着网苫。团里的兄弟经常挖工事,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半上午的就挖出了个C字形的引水沟。在C字的拐弯的地方放下网,到了半下午,起了四次网。在边上的地上挖了个三尺见方,一尺来深的坑,里面拿雨布衬着,成了个小池塘。起出来的鱼虾什么的,就扔到坑里。
  大伙都干得热火朝天的,天气热,水也不冷,脱了裤子穿着裤衩在沟里忙活。
  等到坑里快装满了,兄弟几个都挺美,晚上能有好嚼谷了,结果没注意,从远处来了一票人,把他们给围了,看胸前的番号条子,是早些天来的那个团。
  领头的是个小个子,张嘴就骂:“宝器娃,搞鱼嘛,晓得是我们团的地盘吗?晓得我们是哪个团吗?把鱼给我扣了。”
  没法子,人家人多,兄弟几个就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回到营房,楚建明纳闷地问,说是苫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苫来的鱼呢?这边就把事情的原委一说,楚建明听完之后腾地就站起来了,操他个舅子的,没王法了咋地。就让那几个兄弟带路,领着自己排里的人过去问个究竟。
  等到了河边上,那个小个子军官正指挥一帮人也在那苫鱼呢。楚建明就过去跟他理论,两个人都是战场上刚下来的,谁也不鸟对方,几句话不对路子就打了起来。结果两帮人在河边都动上了手,这边楚建明的人都是大刀队的,身手也好,没几下子就把对方全撂趴在那儿,然后把坑里的鱼拿雨布兜着,大摇大摆地回自己营房。
  谁都没想到,这个事还真闹大了,那个小个子被打得不轻,抬回营房之后被自己营长看着了,见自己手下的连长被人打成这样,又被添油加醋地叙述了过程,那还得了,点上自己营里的兄弟,要去讨个说法。
  也幸亏这个营长脑子不糊涂,带过去的兄弟身上都没让带家伙,空着手去的,呼呼啦啦的两三百人去了就把营房大门口给堵上了。
  王卫华是个火暴脾气,听楚建明说居然抢自己人的东西,还敢来叫板,二话没有,重机枪架上,谁敢向前一步,全给我突突了。结果这下可好,一个营的兄弟被扣在陈锋他们团门口,这边说,一定要把楚建明几个人交出来,非揍顿饱的,不然这事折腾到国防部,折腾到老头子那儿都奉陪到底。
  这边呢,老子抓几条鱼你们居然敢抢,长几个脑袋,还敢来要人,要个鸟,再不滚蛋,全给我机枪突突了。
  正闹得僵着呢,兄弟部队的团长带着手下的兄弟也过来了,这下闹得有点大,那个团也是个牛哄哄的部队,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说自己的一个营被人拿机枪顶在大门口,带着人就过来要来硬的。
  好家伙,几千号兄弟荷枪实弹地对峙上,这时候天开始下雨,场院上立马一片泥泞。
  陈锋在床上听着外面闹腾,丁三出去看了,回来一说,差点没把陈锋从床上急出个好歹来。他起身披上雨衣,丁三要扶,他也没让,几步紧着就跑到营房的大门口。
  “兄弟们听好了,我是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们营房做客,既然是客人,大家把枪都收起来,鼓掌欢迎。”
  营房里面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地有稀落的掌声,但掌声很快就越来越大,响成一片。
  过来闹事的兄弟部队被这掌声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陈锋几句话就解除了如此尴尬的局面。那个团长于是也示意自己手下的弟兄把枪都收起来。
  陈锋从营房大门口走出来,几步走到兄弟部队的队列前面,对着他们先行了个军礼:“国民革命军某团团长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团做客,贵部兄弟请跟我进来。”
  那个兄弟部队的团长也出列敬礼:“国民革命军某团正在搞野战拉练,与贵部有点小误会,还请兄弟海涵,我现在就把部队开走。”
  “客气客气,让兄弟们都进来坐坐吧。”
  两个团长凑到一起,又把几个当事人叫过来,相互一碰,事情的原委终于弄明白了。两个刚刚走下战场的部队,不久前的杀戮刚刚结束,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往往在休整的时候最容易出事。所以这两个团最近经常相互摩擦。
  陈锋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跟那个团长一说,两个人都觉得这主意不坏。
  两个团各挑出一百个兄弟,在场院中间,身上皮带和刺刀都收掉,光了膀子。规则特简单,哪方最后剩下的能站起来的多就算胜,而胜的一方就能得到下午的鱼。
  这边的都是团里教导队里的兄弟,对方估计派出来的也不是善茬子。丁三站在划出来的场地边上,一声枪响,两百多个爷们在泥地里扭打起来。
  或许都在战场上积压得太久了,都各不相让,兄弟们抱成一团一团的,释放着心里的野性。没有参加的兄弟们,也都暗自揣着心思看着场地里的兄弟。
  两百个爷们身上泥猴子一样,扯着嗓子往对方身上扑,心底的那种杀性好久没释放出来了。
  最后陈锋他们团胜了,但也只有十来个兄弟勉强能站着。战争就像两群男人打群架一样,互相伤害,互相释放野性,释放兽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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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心灵的整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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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团各自上来人把自己团里的人扶下场,陈锋让兄弟们列队,雨点砸在大家身上脸上。兄弟部队的也列队完毕,两支部队相互敬礼,兄弟部队的唱着军歌上了路,回自己的营房。
  本来会引发两个团一场大纷争的事情,就这么被处理掉了,尽管有些弟兄受了点皮肉伤,但没什么大碍。
  雨一口气下了一个礼拜,大家身上都是湿的,军装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团里催了好多次,但新的被服一直也没发下来。好容易等到这天天晴,陈锋让团里准备几口大锅,全团把衣服全脱掉,身上就穿着大裤衩,军装扔到大锅里和胰子一起煮。
  等那个水煮出来,黑红黑红的,黑色的是泥土,红色的是血。
  这几天陈锋觉得伤口疼痛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抽两口大烟,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染上了大烟瘾。每天到了几个特定的时候,身上像是有好多小虫子咬一样,心里也慌得要命。
  又过了几天,身上不是简单的难受了,感觉又痒又痛,骨头好像都是酸的。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就呕吐,不知不觉地出现幻觉,感觉以前好多战死的兄弟都活回来了,一个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李寒冬、孙寒、唐路……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闪过。
  等过了劲就好很多,但伤口还是会痛,冷不丁地就来一下,痛的时候感觉像是把锉刀在来回锉肩胛骨一样。痛的时候也是浑身不住地打战,蹲在那儿,一会儿就浑身出透了汗,滴答滴答地顺着裤筒子往下流。
  不管多痛,大烟看来是不能抽了,再抽下去,陈锋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个啥样。等伤口疼痛的劲散了,大烟瘾跟着就来,鼻涕眼泪齐流,身子佝偻成虾米一样,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陈锋让丁三几个盯着自己,只要瘾一上来,就把手脚都捆上。
  往往神志不清的时候,被捆住的陈锋不停用头撞墙壁,一边撞着,一边喊战死兄弟的名字。为了克制烟瘾,陈锋开始酗酒,只要烟瘾上来就喝,总之要喝醉了。有时候喝完了就吐了出来,那再喝,再吐,胆汁胃液染在军服上。
  丁三好几次想找点烟土给陈锋,但都忍住没去弄,人都有个坎,陈锋现在就在坎上。这个坎既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别人根本帮不了。很多人都这样,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逃避,如果能战胜心灵,最后也都能挺过来。
  等大烟瘾一过,陈锋就自己组枪,强迫自己不去想大烟,把手枪零件全分解了,擦枪,然后再组上,再分解,一遍又一遍。瘾一上来,桌子都掀了,零件散一地都是,喊着丁三把自己捆上。
  经历过战争,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当看到自己兄弟血肉模糊地倒在自己身边,那种摧残,无法想象。而一个军人又必须执行命令,当用枪指着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能看到中弹之后的身体倒在地上。或许中了枪不会立刻死,会在地上哀号,身体会来回地扭,血呼呼地从躯干里面往外喷,最后瞳孔散了,一个生命就在你手上被杀死。不管他是什么民族,是不是鬼子,但终究是条性命,心里会没有痕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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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心灵的整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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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蹊跷
  这段时间陈锋就听电匣子里面放时事,国军在缅甸打得也紧,日军打算切断西南的运输线,那边的国军和日军血战了几个月,打得却不怎么理想。
  全国的战局都这么僵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相对来说,整训的这段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兄弟们都盼着早点打完仗,好回家去。从后方补充过来了很多新兵,陆陆续续地,直到夏天快到了,团里才勉强重新齐装满员。
  这次整训从后方又补充了四门战防炮,虽说数量少了点,总比没有强。此外团里的山炮也增加了,从其他撤编的部队给调来几门。加上以前在战场上捡的,团里的山炮现在有九门,炮连也扩了一倍多,小两百人,快赶上半拉营了。
  陈锋也从大烟瘾里面慢慢解脱出来,虽然连续几个月都没怎么吃东西,人瘦得皮包着骨头,但好歹重新站起来了。站起来的陈锋,还是条汉子。
  每天炊事班的老宋就忙着给他张罗好的,营里的兄弟有抓着鱼打着兔子什么的,也喜欢往团部送。
  因为整训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团里在营房边上开了个菜园子,种了黄瓜、西红柿什么的,还养了几十只鸡。要是不用重新上战场就好了,陈锋真希望跟兄弟们就住在这里,直到慢慢变老。
  以前和团里有摩擦的兄弟部队也经常过来串门,认个老乡什么的,手下的兄弟也过去。免不了的偷偷喝酒,但只要不值哨,陈锋一般都睁一眼闭一眼,不主张让团里的军官管得太严厉。
  其实说是整训,主要却是新兵训练,很多老兵尽管也跟着后面训练,但心里多少有点排斥。一开始的训练是王卫华在主持,这会儿他是副团长兼参谋长。从投弹、射击,到班、排级对抗,都是团里以前搞的。
  后来陈锋身体开始恢复,不是重体力的事都没什么大问题。他针对团里以前作战中的问题专门做了机枪火力和迫击炮火力配合进攻和梯次撤退的操练。
  团里一些枪法好的被专门编到了一个排,严大勇破格提拔成了排长,通过以前的阵地沟壕战,陈锋发现冷枪冷炮是个很不错的打法。
  师里就驻扎在离整训区不远的地方,其他的团损失不算太大,就在防区内休整。闻天海过来整训区几次,名义上是视察,暗地里调了几个他的亲信来团里。师里侍从室也调了个人到团里,估计是盯上了团参谋长的位子。这段时间上头经常派人下来,特别是搞党组工作的,有事没事地谈新动向、三民主义,耳根子都起茧子。
  盛夏的时候,团里和兄弟部队搞了一次对抗,无论从拉练速度、奔袭的战斗力和防守能力,显然比几个月前有了很大的改观,兄弟部队根本不是对手。
  等演习结束了,兄弟部队站在路边上送,没想到几个月前那么一支衣衫褴褛的残兵败将般的部队,短短数月就被陈锋几个人调教成了虎狼之师。其实一方面是陈锋几个人的训练,更主要一方面是团里的老兵带得好,好多现在的排长、班长都是多年的老兵,他们保证了整个团战斗力的提升。经过了战场的洗礼,这支部队尽管看上去还是杂牌军里不起眼的一支,但已经默默成长成了一个底子很硬、能拼能打的部队了。
  演习的场地是个不大不小的山包子,那儿距离防区还有几十里地呢,尽管兄弟们累了一整天,但是士气高昂、军歌嘹亮。队伍杀气腾腾地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田野里的百姓都停了农活,直起身子看自己的子弟兵。
  远处夕阳就洒下来,照在兄弟们身上,显得队伍特别气势恢弘。就见着从队伍前面开来一辆吉普车,路边的兄弟不住地敬礼,陈锋正在纳闷,等车近了,车后座跳下来一个人,是师长潘云飞。
  陈锋立刻从马上跳下来,立正敬礼,潘云飞笑得嘴上直开花。两个人是两个月前医院里见的面,陈锋到医院做彻底的检查,发现伤口部分神经坏死,这也是折磨他的疼痛的原因。潘云飞听说了去医院看他,送他回团里,顺道视察,还给团里带了好多吃的,羊肉、猪肉的装了一卡车。
  “哈哈,我上午就到了,他们说你们和兄弟部队玩捉迷藏,我说这敢情好啊,就没让他们通知你,正好也是闲着,估摸你们该回来了,就过来找你们。”
  闻天海也从车上跳下来,脸上没心没肺地笑着,尽管看他不顺眼,陈锋还是主动行了军礼。这是陈锋的习惯,见到上级就敬礼,团里的人也是这么做的,有时候传统和习惯一旦养成了就根深蒂固。
  潘云飞让自己的侍从下车,陈锋挤到吉普车上:“咋样,这油驴子不错吧,给你们团里也整一辆?”
  “哈哈,行啊,不过我闻着汽油味不得劲,还是骑马方便。”
  “你啊,老毛病,倔,就不说你了。”
  “长官,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过来了,我这地方可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哦,天海说你们最近训练搞得不错,就过来看看。”
  陈锋心里装着事,虽说师里一直在休整,但也不至于闲得跑到山沟子里来吧。但既然潘云飞没说,他就不好直接问,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吉普车很快就超到前头了,把前出的一营甩在后面,远远看过去,再拐个小弯,就到团部了。等车停下来,陈锋发现不对劲,团部门口有几辆十轮卡车,大约一个连的兄弟一水儿的冲锋枪,乌黑的钢盔反着光。
  “哦,看啥,哈哈,路上怕有鬼子的渗透,就带了个连,另外我还带了一卡车东西,是犒劳兄弟们的。还送你们一辆卡车,那辆吉普车看见了吗?也是送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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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心灵的整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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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越看心里越是疑惑,有点后悔没有让丁三跟过来,等进了营房大门,陈锋不禁心底寒了一下。警戒哨的兄弟全被换了,警卫连的兄弟都四散闲着,陈锋注意到,警卫连实际上被缴了械。
  闻天海一使眼色,一队人过去把团部门口沙包的雨布掀起来,陈锋目光扫过,是一挺马可沁重机枪。
  “潘师长,这是?”
  “陈锋,你就别管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义气,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得服从,你也得服从。这个是上峰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潘云飞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点怪,陈锋想了想,伸手去摘后腰上的手枪套子。有几个侍从作势要举枪,潘云飞手一压,那几个侍从没动弹。看在眼里,陈锋脑子乱成糨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把手枪套子连着手枪从武装带上解下来,往地上一扔,他恍惚觉得,布置这么多人,是来对付自己的。
  过来一个侍从把枪从地上捡起来,其他的人都没动,自己团里的兄弟也是面有难色地看着陈锋。
  “老潘,给个痛快的,到底是咋回事?”
  “现在还不能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要求你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这个也是军里的命令。”
  陈锋冷着脸站在哪儿,一时间无所适从,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潘云飞特意挑了日子,因为平时团部和营房人都很多。趁着演习,团里留守的只有警卫连和一些文书、伙夫什么的,而且估计上午这些人就被控制起来了。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锋觉得整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蹊跷,但又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思前想后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来回地琢磨了一遍。
  难道这么多人是来对付自己的?那也不对,要是对付自己,直接一个命令叫到师里开会,上来几个人把枪一下不就得了。但看着闻天海面有得色,陈锋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事情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抽大烟,当时国军里面不是没有抽的,而且自己戒掉了,两个月前潘云飞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因为伤口痛抽大烟的事情。如果要撤职查办,那早撤职了,干吗要等到今天呢?
  要不就是手下的兄弟在外面捅了娄子,就算是那样,也不需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最多师里下个命令,谁谁的,犯了什么事,团里把人扣住,往师里一送不就得了。
  何况潘云飞亲自带人来的,看样子这次是把师里的卫队带过来了,明摆着是来硬的,而且也没打招呼就把团里警卫连给缴械了,这就说明潘云飞可能信不过自己,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让自己多年的长官如此不相信自己呢?
  时间过得飞快,全团的兄弟尽管是徒步,但眼看着就到了营房里。
  “陈锋,让你的兄弟进院子列队。”潘云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他太了解陈锋了,也太了解陈锋在这个团的威信了。换句话说,在这个团,陈锋就是天,就是地,要是陈锋说个不字,就是天塌下来,团里的兄弟也不带躲的。
  但他也绝对相信陈锋,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绝对相信陈锋会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哪怕是个荒唐的命令。而这个命令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这是没办法,自己亲自过来,就是怕陈锋受到牵连,换句话讲,也是为了陈锋的前途着想。
  团里的兄弟分成三个营和直属队列好了队,陈锋真不含糊,几个口令下去,队伍森严得跟个密密的树林一样。
  “让团里的兄弟放下枪。”潘云飞低声地在陈锋身后命令。
  这时陈锋有点犹豫,到底是为什么?居然要全团缴械,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
  “各部分注意了,原地不动,摘刺刀。”
  队列里面呼啦呼啦地动静。
  “全体注意,就地放下枪。”
  兄弟们都特纳闷,这几个月,团里一再强调,整训要当打仗。要学会抱着枪坐着睡觉,各个连晚上都是双岗,口令三天一变。只要不是外出,在营区里,随身要扎武装带,打绑腿,任何时候武装带里面都要有四个弹桥的子弹。步枪平时在各个连的营房门口架好,集合的号子一响,不管在干什么,立刻回自己的连取自己的步枪、刺刀。连里管军械的兄弟要把子弹立刻分发下去,二十分钟内,全团除了辎重之外随时都能拉出去。
  但训练一直没这个内容,就地放下枪,平时最多是就地休息,但休息也没说要放下枪的啊。
  陈锋也是脑子有点乱,但喊操的声音一点没慌张:“各部分注意了,把枪扔在地上。”
  这下都听明白了,嘁哩喀喳的,枪都扔在了地上。
  潘云飞向前一步,一挥手,卫队围过来,一阵拉枪栓,团里的兄弟有点慌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潘云飞示意一个军官过来,陈锋认识他,矮胖的个子,叫赵岳,前段时间来团里督察三民主义宣讲进展的。
  赵岳腆着肚子,走到队伍前面,手上套着白手套,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目光往队伍扫了一下:“注意啦,念到名字的,请到前面来。”
  “黄阳东,出列。魏自强,出列……”
  赵岳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犹犹豫豫地走出队伍,走到前面来。赵岳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冲潘云飞一点头。潘云飞断喝一声:“全给我绑了。”
  全团的将士都惊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陈锋和被念了名字的那十几个兄弟。有个兄弟高声问:“出了什么事,凭什么绑我们几个?”
  荷枪实弹的侍从冲过去把那十几个兄弟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摁在地上,赵岳走上前,冷笑一声:“哼,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自己心里清楚,告诉你,事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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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子弟为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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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看到发生的一切有点摸不着头脑,捆得五花大绑的兄弟被押到卡车上,团里面其他的人也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师里过来的卫队举着黑糊糊的枪口,有兄弟犹豫着想从地上捡起枪。
  “大家不要慌,这些人都是通共的,上面军统查下来的,兄弟们不要为了几个共党乱了阵脚。”赵岳尖着公鸭嗓子喊。其他的兄弟都在看着陈锋,只要陈锋一声令下,就算卫队手上有枪,也别想那么轻易从团里抓人。
  但陈锋没有动,他一直沉默着,倒不是他没这个胆子或者是害怕什么,刀头舔血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只不过他不希望出现无谓的伤亡而已。
  陈锋没有任何表示,潘云飞也没有,两个人并排站在队伍前面,潘云飞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一旦陈锋下令,这一个团的虎狼之师可真不是好玩的。但潘云飞心里很清楚,陈锋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那就不是他陈锋了。作为一个军人,陈锋是合格的,但政治方面陈锋还缺少城府。
  “兄弟们,这次师里也是秉公处理这个事情,希望兄弟们不要乱猜测,也不要向其他兄弟部队扩散这个事情。”潘云飞声音不高,扫了一眼营房场院里的弟兄们说。
  卫队的人把那十几个人押解到车上,然后也都上了车,潘云飞把陈锋叫到边上耳语了几句:“陈锋,你千万不要怪我事先瞒着你,这个事情关系到你的前途,我是怕你一冲动,不让他们军统的抓人,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对你不好。”
  “那这十几个兄弟他们打算怎么处理?”陈锋问。
  “不清楚,估计是遣返,或者是坐上几年牢,要不就是送到共产党那边去。”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下次要派人到我的团里查什么共产党,希望师里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
  几辆卡车押着就开走了,临走的时候陈锋拿眼睛狠狠盯着赵岳,妈的,别让我在战场上看到你,否则绝对要你好看。
  当天晚上,团里人心浮动,个个都在议论白天发生的事情,照理说,被抓走的那十几个弟兄平时打仗都很英勇,怎么就成了共产党呢?就算是共产党,那人家打仗也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抓了。
  两年前,其实国军就和共产党的部队在皖南有过摩擦,但是有几个军把共产党的部队围在山里面打了好几天,听说有小万把人的共产党被打死了。想想这共产党是真的当不得,都是打小日本,可没准哪天就被上峰派人给抓起来了。
  陈锋心里也是着急,但光是急也不是个办法,他连夜把团里几个信得过的叫到一起开会,这几年虽然没和共产党直接打过交道,但毕竟两军都是打小日本的,何况被抓走的兄弟也都是各个部队的骨干。陈锋想着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十几个兄弟给救出来。
  当天晚上,陈锋从团里拿了一笔经费,自己军饷也拿了一部分,其他的兄弟也拿了一点,打算第二天去师里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陈锋想着这些事,一整夜也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他把丁三叫起来,两个坐着昨天潘云飞送的吉普车去师里,昨天潘云飞临走的时候留给陈锋一个司机,叫王东,沦陷前是热河人。
  等到了师里,还不到七点来钟,师部里面人不多,陈锋带着丁三在师部门口等。师里的人都过来客气地打招呼。看来昨天的事情,师里知道的并不多,陈锋隐约地觉得这个事情没准还有希望。等潘云飞来的时候,陈锋和丁三正在和团里几个以前调出去的人说话,见到潘云飞过来,两个人立刻打了个立正。
  潘云飞心里明白陈锋的来意,把两人让进师部的一间小屋子里面,陈锋示意丁三去门口等着。
  “陈锋,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打算做什么,但这事情你我都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惹火烧身。人是军统那边抓去的,我心里也是不痛快,凭什么那么牛,想抓我的人就抓,但没法子,这就是政治,咱是军人,不是搞政治的,打仗行,但真要是玩政治,咱还玩不过别人。”
  陈锋听到这个,心里凉了半截子,他很清楚以潘云飞的脾气,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个事情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来想想办法,能不能让军统那边从轻发落,至少把命保住,你也别太心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潘师长,你是知道我陈锋的,既然是我的兵,出点什么事,我总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最好是能放回来,而且那些兄弟以前在战场上也都是立过汗马功劳的。”
  “陈锋,我还不清楚你吗,但是这个事情不要太声张,毕竟牵扯到你身上就不好了,要是别人告上你一状,说你通共产党,那就是个麻烦事。可大可小,而且一般来说,都是可大不可小的事情。你打仗行,但不是说你什么都行,中国这点事你也知道,说你行,你就是行,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一点脾气没有。我不希望下次军统的那帮王八蛋过来说你也是共产党,也要抓起来,明白了吗?”
  陈锋见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提拿钱把人买出来的想法了,和潘云飞又说了一会儿,告辞说团里昨天刚刚搞完操练,自己赶紧回去让各个营总结经验。潘云飞起身送他,到了门口被一个参谋拦住了说话,陈锋行了个军礼,也不叫丁三,自己往外面快步走去。
  丁三紧跟在陈锋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问,陈锋大步流星往外头走,门口的哨兵向他敬礼他也不还礼,腾地跳上吉普车,脸色很难看。
  三个人坐在车上,一路上也没话说,等到了团部,陈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谁也不敢打扰。其实陈锋也不是生潘云飞的气,事到临头潘云飞估计也不想看到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但都是中国人,干吗非得分成几个政党呢?干吗不能携手一起抗日呢?
  团里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好几天下面都议论纷纷的,陈锋也是火不打一处来,连着几天带着团里的兄弟搞拉练,心里憋着劲,团部里的人个个心里带着小心,生怕把陈锋惹出火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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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子弟为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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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
  一晃眼就要到中秋了,这天炊事班的老宋去镇子上采办中秋节的东西,马上就是佳节了,团里打算在整训区搞个活动,主要是担心新补充来的新兵想家。丁三被陈锋打发过来帮忙,跟着一个班的弟兄一起去的。因为打仗,镇子上也很萧条,团里勉强买了蔬菜、肉类和几坛子酒,然后套上大车往回走。路上大车陷到泥地里了,一帮子兄弟喊着号子往外推,正好碰见排长严大勇带着一帮子人正扛着靶子架准备去靶场,就帮着一起推。
  又是垫土,又是掰轮子,终于把大车弄出来了,严大勇和丁三相互擂了一拳,从地上抄起来靶子架,到了靶场上。
  团里的靶场设在一个小山包子下面,严大勇去得晚,其他几个营的兄弟已经在那里打了半上午了。严大勇自己不打,安排他带过来的两个排戳好了靶子架,叮咣地开始射击。
  严大勇蹲在地上和另外几个老兵唠嗑,抽了几根烟,他看了看自己带过来的兄弟,把烟头一踩,走了过去。
  排里有个新兵枪打得不好,严大勇就把他的枪拿过来示范:“咱使的中正式,枪苗子硬(方言,指的是步枪的后坐力强),你得把枪托子抵实,反手(方言,指的是左手)别抓太紧,正手(方言,指的是右手)大拇哥扣住了,手指头在扳机上别太紧,容易走火。你这个枪扳机太紧,回头让你班长把阻铁锉掉一点。平时养成习惯,用表尺找目标,然后才拿准星套,别瞄太死,记住了,战场上面谁都不会站在那儿笔直地让你打,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就搂火,明白吗?”
  话音未落,严大勇抬手就是一枪,那边报靶的兄弟把红绿旗子来回挥了几下示意正中靶心,严大勇扫了一眼四周,一脸得意的样子。
  等到了下午,骆钧带着教导队也来靶场,正好严大勇带着兄弟们回营房,被骆钧拉住了非得比上几枪。两个人先是来步枪,严大勇赢了,接着整冲锋枪,这个骆钧在行,扳回来一局。最后打短枪,本来骆钧觉得自己短枪应该使得还不错,结果闹了个大红脸,五十米的靶子,十枪打过去,骆钧的靶子上两个十环,其他的八九不离十,最差的七环。结果严大勇的靶子上就五个洞,十环里面三个洞,其他的都在九环的圈里。
  这下骆钧彻底服了,这玩意儿不服不行啊。其他的兄弟们也是跟着喝彩,靶场上面都练得很认真。
  等到了半下午,靶场的兄弟们整队回营房,半路上看到两匹快马一路上卷着尘土往团部奔过来。路上的兄弟都赶紧靠边让路,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那两匹快马到了团部门口,马上的人一勒缰绳,跳下马就要往里面闯,门口的哨兵拦住了不让进。那人气急败坏地说是有急事要找团里。
  有兄弟认得是师里卫队的副队长李冰,忙着往里面通报。陈锋听说师里来了人,也赶紧让人出来接。李冰进了团部,咕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抹了嘴,把情况大致说了,说是有伪军组织的一个小队可能渗透进了防区。昨天卫队在师部边上跟他们其中的一部干了起来,其余的人估计往整训区这边跑了,所以想请团里帮着搜索。
  陈锋中午其实就得到了师部发过来的命令,要求帮着卫队搜索渗透过来的伪军。陈锋叫来警卫连的万耀,让他带着兄弟们跟着李冰去反方向堵截,其他各个营随时准备整队出发。
  这次渗透过来的伪军估计是来摸布防情况的,没想到瞎打误撞地摸到了师部,被师部外面直属营的兄弟们撞见了,两下一打,伪军就散了。等直属营撵上来,那队伪军往后面撤,因为直属营要负责师部的警卫,所以也不敢动,只好找到下面的部队帮忙。
  其他几个团沿着前沿都布了哨,半上午的没有见到番号可疑的部队,师部判断,渗透过来的伪军没准是往后面跑了,所以就赶紧让李冰来找陈锋想办法。
  警卫连沿着大路两侧搜索,但李冰知道,伪军的这支部队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可能是负责情报工作的,而且打起来战斗力也不弱。他们白天和直属营干上的时候有两台车,都穿着国军的军服,不过番号对不上。
  他们既然能摸到师部,说明这次行动的目的没准是袭击师部,不过既然没得手,肯定就想着赶紧撤回去。既然前线的几个团设的哨没发现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走了弓背路,想绕个弯子,从防区与防区的结合部突围出去。
  警卫连一直搜索到半夜,也没发现什么动静,一路上盘查了好多部队,都没什么毛病。李冰就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或许那支伪军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防区。
  忙活了半夜,警卫连也是困乏得要命,从师部到整训区再到兄弟部队防区的路上来回搜了一遍,也没什么收获。万耀就提议说先回团部再说,李冰也只好同意。
  等离着团部几里路的地方,遇见了一营设的双岗,万耀过去打招呼,顺便问了下午和晚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部队。岗子上的兄弟说,二十多分钟前,有个大概五十人的部队,说是那边防区团里补充的新兵刚过去。
  万耀长了个心眼,问过去的部队身上有军衔和番号胸条子吗,岗子上的兄弟说好像有吧,但没太仔细看,团里不是让主要留意车辆吗?万耀一听突然回过劲了,敢情那支部队刚才和自己的部队擦肩而过,自己也没留意,主要是光注意坐着车的部队了。
  他把李冰叫过来一说,那边兄弟部队确实经常借道去他们防区。可既然说是补充的新兵,身上不应该有军衔和番号胸条,因为那个都是到部队之后才发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这边他让岗子上的兄弟赶紧回团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自己带着警卫连跟着后面就追。
  全连的兄弟撒丫子跑起来,沿着大路一直跑到快岔了气,前面隐约地好像有支部队,万耀传了命令,全连停止跑步前进,但步子要快,尽快撵上前面的部队。
  等离前面的部队不到几百米的时候,万耀让警卫连全体戒备,不管前面是什么番号的部队,先全部缴械再说,然后让连里的兄弟唱着歌,大摇大摆地快步走过去。
  前面的部队把行进速度放慢了,警卫连唱着歌离他们越来越近,等到两个纵队平行前进的时候,万耀拽出手枪对天鸣枪,警卫连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把那支部队缴了械。
  那支部队连连地叫冤,问警卫连是哪个部分的,万耀也不客气,先把人带到团部再说。被扣下来的大概有四十来号人,看番号,不认识,再问是哪个部队的,长官是谁,答得是驴唇不对马嘴。
  兄弟们都在怀疑,把人押到了团部之后,陈锋带着丁三过来看,揪出几个来问,到底还是出了破绽,先是要通了电台,他们胸条上的番号目前不在这个战区。让他们说长官的名字,也是答得千奇百怪的,那边一查,压根没有这个人。
  既然不肯说,那就好办了,陈锋找了几个老兵,都是手狠的,从缴械的那帮人中间挑了几个年纪小、皮嫩的,绑在木头桩子上面就拿皮鞭子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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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子弟为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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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鞭子蘸了盐水,把人打晕了,拿洋钉扎醒过来,几桶水浇上去,然后再接着抽。最后有吃不住疼的,牙一松,把实情吐了出来。
  原来这四十多号人隶属于伪军特务营的一个加强排,这次摸过来主要是搜索国军防区的布防情况,此外还有物资储备地点。他们把情报发到伪军那边之后,等日军和伪军打过来的时候,还将负责在后方制造混乱和伺机策反。
  陈锋想想就来气,真是一群王八蛋,好好的爷们,帮着小日本打中国人,就命令兄弟们往死里打,一定要让他们把日军进攻的情况说出来。
  一直折腾到天亮,伪军里面被活活打死了三个人,实在也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知道日军大概组织了两个师团左右的兵力,外带伪军三个师、当地两个直属大队。陈锋估计也就只能问出那么多了,让警卫连押着,李冰带着俘虏回师部。
  自己这边抓紧让参谋干事把情报整理出来,赶紧报告到师部。自己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机要室的桌子上睡觉。管机要的兄弟们看了,虽然知道违反规矩,但谁也不敢上去把陈锋叫醒过来,只好让他就这么睡着。
  陈锋迷迷瞪瞪地睡了一个钟点,机要的兄弟把他推醒,师部给了回信,说是要团里这几天立刻准备归建,没准这几天要有大仗打。
  团里面目前基本上是实现了齐装满员,但弹药还有点不足,下午陈锋召集团里排以上军官开了会,大致说了团里要重新归建师里建制的命令。
  陈锋比较担心的有两个,一个是团里大量补充的新兵训练得还有点不够,此外是弹药的问题。第二个好解决,就是第一个比较棘手,上次的仗打下来,全团伤亡过半,新补充来的新兵好多从军才几个月,未经战阵,但军令如山,团里拉到火线上打上几仗没准也是个好事。
  牛刀小试
  团里和师部反复地联络了几次,主要是说防区交接和弹药的问题,陈锋的意见是目前不要把团里拉到防区的正面上去,可以先在侧翼配合其他部队小打一下,等部队对战区的环境有所适应才拉到正面上打硬仗。
  弹药的问题师里说没有问题,可换防区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其他几个团也是伤亡很大,情况和这边差不多,半斤八两。不过从军里面通报的情况看,日军上来的估计也不是以前的精锐,好多日军被拉到南方去了,还有一大部分调到了南洋,现在战区上面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北边新调过来的伪军。
  军里认为伪军的战斗力应该比以前的日军要差,前段时间师里几个团在防区边上也是打下手,帮着其他兄弟部队打了几仗,但规模不大,多少有点伤亡。现在也就是陈锋这个团算是实力最强,也最齐装满员的,所以师里可能还是要把团里放在防线的正面。
  第二天清晨,陈锋让教导队前出搜索,其他各营紧跟在后面,全团开拔到防区去。这次交接的防区,在师所属防区的突出部,正好是A字形的尖头,防区地势还不错,比对面日军和伪军混合的防线整个高出来一点。
  二营和三营加强到防线的正面,三营负责侧翼,一营和教导队作为预备队,整个防区面积不大,陈锋觉得这样的防区应该还是比较好防守的。
  前面的兄弟部队留下的工事修得还不错,陈锋挨个阵地看过来,基本上比较满意。但还是没马虎,让兄弟们就地加固工事,另外叫教导队的骆钧到团部找他。
  团部用的是以前兄弟部队留下来的,甚至连地图都没换,还是以前的老地图。陈锋站在桌子边上盯着墙上的十万分之一地图仔细看了半天。
  骆钧进来的时候,陈锋正在那儿发愣,骆钧报告了一声,见陈锋没应声,就站在边上等。陈锋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来见着骆钧在边上站着,就招呼他过来看,然后把搜索任务布置下去,骆钧看了地图,不住地点头,拿出本子用铅笔记。
  交代清楚之后,骆钧回教导队安排,晚上趁着夜色,楚建明带着二十几个兄弟到前沿搜索。
  从防区出来,是一条丁字形的交叉道,从防区的正面,正好能遥遥地俯视丁字形的交叉口。而日军和伪军在丁字形的“横杠”的路两侧都有炮楼。主要是封锁路面的,而且炮楼修得很高,也起到观瞄作用。
  楚建明带着兄弟们绕开日军阵地上的探照灯,从防区的大路边上摸过去。这儿有一大片柳树林子,穿过林子就能看到俯瞰路面的炮楼。林子里非常安静,等快要出了林子的时候,楚建明模糊地听到什么响动。
  他示意兄弟们原地趴下来,自己摸出二十响,踮着步子走到林子边上,远远地看到有一队人正在往这边走。他把兄弟们带到林子边上,等那队人走近了,兄弟们扑上去,把七八个人摁在地上,立刻缴了械。
  有两个跑掉的,兄弟们要追过去,楚建明拦住了,把剩下几个抓住的俘虏带到了林子里。借着光亮一看,穿的是伪军的制服,一问才知道,是伪军的一个巡逻队,总共一个班,抓了七个,跑了两个。
  楚建明就问谁是班长,那几个伪军都不说话,楚建明说,既然都不是班长,那全拿刺刀捅死算了。这时有一个人开腔说了,我是班长。
  几个兄弟把那个班长嘁哩喀喳绑了个结实,其他几个人呢,路上带着这么多的俘虏可不好走啊。再说跑了的那两个肯定要回去叫人,大伙都看着楚建明,等着他拿主意。
  要不把其他的人放了,楚建明心里琢磨着,但就怕放了他们之后,以后还拿着枪打自己的同胞。想到这里,楚建明下了狠心,让几个兄弟把抓住的伪军绑在树上,全部脱了裤子,嘴被堵上,几个兄弟拿出刺刀,把他们右手的大拇指里面的筋割断,这样以后就拿不了枪了。
  这边把那个抓来的班长抬着往自己的防区撤,身后传来马匹的声音,估计是鬼子的骑兵队或者是伪军追过来了。大伙都趴在河沟子里面,悄无声息,等声音去远了,大伙心里都后怕。
  回到团部,陈锋听说抓了个伪军的班长,简直后脑勺乐开了花,连夜组织审讯,结果特顺利。几个老兵光着膀子,提着棍子刚往那个班长面前一站,他就赶忙说出了自己的番号和名字。
  通过审讯,师部通报的情报有误,早在半个月前,防区对面的鬼子就撤到了后方休整,估计是为了这次进攻做准备。防区正面只有鬼子一个中队,另外还有伪军大约四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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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子弟为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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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鬼子防线拉得太长,兵力有点不够用了。陈锋琢磨着,要不先打他一下,试探试探。
  他连夜把炮兵直属队的队长陈章叫过来,和三个营的营长一起琢磨。二营长钟吉日主张干脆用炮火把这几个炮楼轰掉再说,可按照地图上的距离,团里的山炮可能够不到那么远。而且陈锋也不主张轰掉它,一来轰掉它之后战术意义不大,反正最多伪军再抓些老百姓,没几天就重新修起来一个。
  “咱们既然要打,就要把他打怕了,让他被打得不敢再修炮楼,逼着他把防御纵深让出来。这样我们的防区就能拉直,而且可以不断利用这边侧翼的地形优势,没完没了地火力袭扰。”
  “团长,那你说说,怎么干他狗日的一下子?”钟吉日抬头问陈锋。
  “我倒是有个法子,团长,你看。”王卫华在地图上比画,“这个丁字路口,这边是咱们控制。你要是他们的指挥官会打算怎么打?”
  “我肯定会防止你用优势兵力从这个防线后面冲过来。”钟吉日接茬说道。
  “王卫华的意思我懂了,既然他要保证防线正面的兵力优势,而他的兵力如果真像是那个班长说的那样,日军应该在这个位置,而伪军和他们配属的部队应该在这个位置。”陈锋在地图上拿红绿铅笔画了几个圈。
  “咱们没必要打他的炮楼,你想想,一个炮楼才装几个兵,这边有几个炮楼?”
  “报告长官,有两个。”
  “所以说呢,这两个炮楼说白了,是个摆设,就是吸引你去打的。它就是个观察哨,你这边打,他那边为了保证侧翼安全,就往这边增援。所以,你打了也白搭。”陈锋一说,大家才恍然大悟。
  “我看这么打吧,明天下午,我们干脆也别派兄弟们冲,直接就拿山炮轰他们的阵地正面。他们前沿一被打,肯定往后面要增援。等到他的增援部队上来了,那估计就已经天黑了,那炮楼还不是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
  经过长期的夜战训练,陈锋对团里夜战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计划的关键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就是要把他们打懵了,然后等到晚上,组织部队对日伪军阵地正面不停地进行火力袭扰,让他感觉到我们主要还是想通过正面来突袭他们。这边派兄弟挨个拔掉他的炮楼,那不就跟玩似的。
  第二天,各个营开始准备,二营和三营担任火力佯攻的任务,教导队担任预备队,一营负责这边一打响,就挨个拔钉子。
  李雄明调了副团长之后,原来的团里的参谋方天强升调到了一营当营长。方天强办事稳当,但打仗好像少了一点胆量,而且一营从整个团来说,也是战斗力最差的一个营,陈锋这么安排也是想让一营这次好好锻炼一下。
  上午陈章带着直属炮兵队开始几次试探性的炮击,主要是为了标定、修正射击诸元。陈锋带着一营长方天强亲自摸到前沿去看地形,陈锋打仗非常重视看地形,每次战前地形都看得非常认真。
  但离前沿这么近,方天强心里多少有点嘀咕。陈锋举着望远镜,把地图上面几个地方都标定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跟方天强交代。完事之后让方天强复述,又想了想,按照以前的常规,把战斗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提问给方天强。
  方天强认真听着,然后说出自己的看法,陈锋有些同意,有些不同意,就也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在阵地的正面,钟吉日的二营担任了佯攻的任务。二营说白了就是放枪,让日伪军始终认为国军攻击的主要方向是在阵地正面。相比一营来讲,二营的活就显得轻松了很多。
  但陈锋也没有掉以轻心,把二营前出阵地也认真看了,参谋长王卫华亲自督战。陈锋注意到,正好在日伪军阵地的正面,有一处斜坡地形,可以形成一个观察死角。也就是说,侧面的阵地不容易观察到这个地方。陈锋让陈章拿山炮轰击了几下,用望远镜看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看来那个地方没有被设上观察哨。
  忙忙叨叨地就到了半下午,炮兵直属队的九门山炮开始向日伪军阵地开始炮击,为了节约弹药,陈锋有意识地让陈章把炮击频率降低。先打上十几炮再说,估计对面阵地上以为是火力袭扰,然后接着再打。等打上十分钟,再把火力停下来,就地转移炮兵阵地。
  这边刚把炮兵阵地转移走,日伪军的炮火就打过来了,居然是重炮,陈章想想就后怕。按照刚才的观瞄结果计算射击诸元,陈章又组织了一次炮击,这次密度很大。这么打的好处是,日伪军以为火力已经被压制住了,躲在工事里的人就出来抬伤员或是加固工事。而这个时候再炮击一般人都想不到,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这个也是陈锋慢慢地打出来的经验。
  等炮击完了,钟吉日带着二营前出到了既定的攻击位置,这边方天强也做好了准备。但到了这会儿,陈锋心里还真没什么底,要是鬼子不中计怎么办?反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看二营这次能吸引出来多少鬼子和伪军的增援。
  如果吸引过来的多,那么一营压力就减轻很多,如果吸引过来的少,一营晚上就得打个硬仗。
  这边二营特地找其他部队借了好多冲锋号和号手,轻重机枪也加强了许多,这么布置的目的就是把动静折腾得大点。
  这会儿时节快到中秋了,晚上天一黑开始有了寒意,但天黑得还是晚,二营等了好长时间天才黑透了。就见着身后的团部那边,一颗红色信号弹飞向空中。二营长钟吉日一声令下,二营轻重火力开始向日伪军阵地上进行火力压制。
  团里直属炮兵队也朝日伪军的阵地上开火,一时间日伪军的阵地上如同春节时候城市上空的焰火一样,红的橙的,炮弹、子弹的弹道飞舞,煞是好看。
  一营的兄弟紧张地匍匐在阵地外侧,焦急地等待着团部的进攻命令。而这边陈锋也是等着搜索队的消息。
  楚建明趁着炮击的时候,带着几个兄弟摸索到了离丁字形公路非常近的地方埋伏下来。炮楼离他们埋伏的地方不到三百米,再近的话楚建明心里也没底,就带着兄弟们趴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边二营就开始了火力佯攻,如果鬼子或者伪军不上当的话,那么整个计划就要终止,否则一旦鬼子反冲锋,二营损失就大了。
  楚建明等得焦急万分,二营已经打了好半天了,但这边显然还没什么动静,他慢慢地换了个姿势,趴了半天,身上全是湿漉漉的,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边上的兄弟推了他一下,楚建明抄起望远镜看,远处夜色里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模糊地能看到至少有几百人在朝主阵地上增援。
  “去他■子的,鬼子看来中计了。”楚建明带着兄弟们小心地往后退,然后等到了一个炮楼不容易观察到的土包后面,掏出信号枪,啾的一声,一发橙色信号弹飞向空中。
  这边陈锋听见丁三冲进团部:“长官,楚长官打了信号,橘红色的。”
  陈锋还了个军礼:“立刻准备红色信号弹,通知一营可以开始进攻了。”
  这边一营终于等到了命令,从潜伏的阵地扑出来,下山猛虎一样,兵分几路,杀向路边上的据点。
  而此时据点里的鬼子和伪军刚刚增援到主阵地上,每个据点里面只有寥寥几十个伪军,被一营杀鸡用牛刀一样,立刻分割包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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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兵不厌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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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军本来战斗力就弱,被一营轻重火力打得无力反抗,白天的炮楼还能有观瞄的功能,到了夜战环境下面,就变成了再好不过的活靶子。
  方天强把迫击炮布置到了前面,对准炮楼就轰,炮楼被炸得土块乱飞,里面机枪火力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一营用机枪火力逼住了打,炮楼里面的机枪被压制住了,一营的兄弟们撕开火力网往据点冲过去。由各个连的老兵组成冲锋梯次,后面的新兵跟在后面。据点里的伪军开始还反抗了一阵子,但面对绝对优势兵力,火力根本就顶不住。据点里面的伪军见到大势已去,犯不上为了鬼子玩命,最后就都被缴了械。
  方天强得手之后让营里的兄弟安上炸药,一营也不恋战,押上俘虏就往后方走。炸药引爆之后,几声巨响,炮楼被炸塌了。
  陈锋通过望远镜看到远处的火光,知道一营已经得手,吩咐丁三打出一发绿色信号弹。担任佯攻任务的二营见着任务完成,立刻脱离战斗,全营边打边撤,回到自己的防区。
  路上王卫华和钟吉日碰到了接应的教导队,听说日伪军的炮楼被端掉了,哈哈大笑,这时身后,鬼子还在朝刚才二营佯攻的地方火力压制,就让他们浪费弹药去吧。
  等回到团部,里面紧张而忙碌,陈锋让二营立刻布防好,防止鬼子报复性还击,同时还要防止炮击。这边一营将俘虏看管好,清点伤亡和缴获。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打了一整夜,全团轻伤二十几个,重伤几个,但无一人阵亡。
  这边缴获就有点吓人了,缴获轻重机枪七八挺,其中重机枪两挺,光子弹就几千发,还有几十支三八枪。另外至少不下五十名俘虏,其中还有几个伪军的军官。整个晚上,至少消灭伪军半个连。
  钟吉日把二营的布防安排好了,听说一营打得不错,就回团部看热闹。在团部门口,看几个兄弟押着被俘虏的伪军在地上跪成了一排,钟吉日看着心里乐呵,一边走一边高声嚷嚷:“小样,就小鬼子那点脑筋,跟咱团长过招,玩死他个狗日的。”
  第二天一早,鬼子就开始对阵地进行报复性炮击,炮击断断续续地打到了半晌午才停。阵地正面的二营出现了伤亡,但幸亏前几天工事修得扎实,伤亡不算太大。陈锋带着几个人到阵地前沿看,看来日军真是被激怒了,炮火密度很大。
  陈章本来想还击,但陈锋没同意,因为就团里那几门山炮,根本没法和鬼子抗衡,打了也白搭,再说射程也够不着。
  看了一会儿,陈锋问陈章能不能判断出日军火炮阵地的大致位置,陈章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官:“团长,这谁能算得准啊,太难为我了吧。”
  “你啊,就是脑子笨,你不会算,鬼子会算啊,让他们算出来告诉你,不就得了。”
  陈章听傻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事,陈锋让丁三取出地图夹子,几个人蹲在地上,陈锋拿了根树棍,画了个示意。
  “我们这边地势偏高,他们地势低,这边又是条河,炮兵阵地肯定不在这儿。这儿也不对,因为射角够不上,他们用的是什么炮,你能听出来吧。”
  陈章脱口而出:“是七五野战炮,应该是配属到联队一级的。”
  “我操,你这榆木脑袋还真看不出来,挺好使。”陈锋在地上画了弧线,“他们既然要炮击我们的主阵地,还得防止我们还击,肯定将火炮布置在刚刚好能够着咱们阵地的地方。这边是咱的主阵地,七五野战炮的射程是多少?”
  “应该是三千多公尺。”
  “看来我记忆有误,你回头认真核实一下。假设鬼子的指挥官脑子没问题,那么他肯定不会把火炮布置在这个地方,因为离公路太远了。这个地方也不现实,因为靠阵地的侧翼太近,他们也要防着我们拿炮轰他们啊。”
  陈章这才有点明白过来,接着话茬说:“对,他地势低,既然也要防止咱们炮击他的炮兵阵地,肯定也是估算过咱们的射程,肯定也测算过到侧翼的距离。再加上兄弟们昨天刚刚搞了他一下,鬼子就更不放心伪军了。所以他肯定会把炮兵阵地布置在这个圈子外面。”陈章也拿了根树棍在地上画了圈子。
  “对喽,只要在咱们的圈子外面,他们的圈子里面,还得有公路,还得有足够的地势高度。你再看看地图,哪些地方都能满足这些条件?”陈锋将两根木棍拿筷子一样夹着,当成圆规,在地图上大致比画了几下。
  “我懂了,这就去算。”陈章从包里取出尺子和地图,算了一会儿,“有三个地方最有可能。团长,你看,就这儿,跟这儿。”
  “这儿不可能,鬼子也不傻,阵地和阵地纵深重叠了,而且你看,这个地方,射角不方便。这个地方有可能,估计也就是这里。”陈锋比画了几个地方,“这两个地方,你待会儿炮击两下,把炮设在他们主阵地能观瞄到的地方。用一门炮打,打完了立刻撤,如果打完了之后,鬼子没什么反应,说明是块空地,如果有反应,就说明是他们的炮兵阵地。”
  “好的,我这就去办。”陈章答应下来,起身去布置。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点,陈章将一门炮拉到远离阵地的空地上,特地找了个鬼子能观瞄到的地方,向两个可能有鬼子炮兵阵地的地方炮击。
  打的时候,火炮边上大车就候着呢,一打完了炮,套上大车就走。陈章用望远镜耐心地观察着,鬼子应该能观瞄到刚才自己开火的地方,但等了半天,鬼子没什么反应,说明被炸了的地方,不是鬼子的炮兵阵地。
  陈章如法炮制,换了个地方,重新把火炮布置好,还是在鬼子能观察到的地方,往地图上标定的另一处怀疑是鬼子炮兵阵地的地方开始炮击。
  这次鬼子反应很快,陈章刚刚组织人把火炮撤走,鬼子的炮火就跟着过来了。
  看来预先的判定没错,这个地方就是鬼子的炮兵阵地。陈章立刻带着人去团部找陈锋汇报这些情况。
  现在的问题是,鬼子会不会转移阵地呢?陈锋判断不会,因为鬼子太自信了,上头有飞机,鬼子的炮火无论是口径还是射程,都有绝对优势,所以犯不着转移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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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兵不厌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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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轻敌,就正好利用你这种心理。陈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跟昨天晚上的打法差不多,还是先正面佯攻,不过兵力要加强,昨天正面是一个营,今天晚上增加到两个营,外带教导队。一营和昨天晚上的任务一样,还是攻击侧翼的伪军阵地。但打法变了,只出动一个连,其他的部队留作预备队。团里警卫连还有文书、伙夫什么的紧急整编成小半个连,由警卫连统一指挥,也充作预备队。
  这样的打法非常冒险,但陈锋不这么认为,昨天鬼子吃了亏,今天晚上再去打,侧翼的鬼子就不会轻易增援主阵地,以为还是调虎离山计。那我们就利用他的傲慢,开山斧劈石头,一口气吃掉他们主阵地的鬼子,然后强攻他的炮兵阵地。打完了之后立刻回撤,利用时间差搞他娘个舅子的。
  计划的关键是,教导队能否及时冲破鬼子的防线,只要撕开它的防线,后续部队迅速跟进,不和鬼子纠缠,收拾完了主阵地上的鬼子,直接敲掉他的炮兵阵地。
  团里把大量的机枪火力都加强到了教导队,加上本来教导队里面机枪就比其他营配属得要多,这样一来,机枪火力是非常可观的。陈章进行了火炮试射,修正了弹着点和散布。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天一黑,打上一场漂亮仗。
  等计划报到了师里面,潘云飞却不同意,说是太冒险了,陈锋来回地跟师里沟通,最后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潘云飞终于同意了,但也提出条件,要求明天晚上再打,而且师里面愿意再暂时增援五门山炮给陈章,并且进攻由师里统一指挥,再从其他兄弟部队又补充了两个营过来,以形成绝对优势兵力。
  为了稳妥起见,陈锋同意了潘云飞的意见,这样一来,投入进攻的就有四个营加教导队。通过侦察和昨天的战斗判定,主阵地上的鬼子,应该不超过一个大队。从兵力对比上说,相当于五个营打一个营,兵力应该有绝对优势。
  为了麻痹鬼子,当夜,陈章组织了长达十分钟的炮击,事后鬼子也作了报复性还击。第二天中午,配属给陈锋统一指挥的两个营过来了,其中一个营陈锋很熟悉,就是以前增援过团里的向毅的那个营。
  中午,参战的排以上军官在团部开了会,陈锋把整个计划和进攻线路详细地说了,又针对进攻过程中可能碰到的问题,仔仔细细作了交代。
  整个下午,参战官兵都在摩拳擦掌,每个人的装备都认真检查了好几遍,从排长向下,每个参战的兄弟,都必须熟悉兄弟部队的作战方向和战术目标。这样做的目的是,保证任何参战的兄弟一旦掉队,都能及时补充到兄弟部队继续作战。
  夜幕缓缓降临了,陈锋带着丁三,透过炮兵镜默默地观察着鬼子的阵地。悄无声息,夕阳下面,大地是多么的祥和、安宁,仿佛并不知道一场血战即将打响。
  当晚凌晨两点整,十四门火炮喷出火舌,抖动着身躯,将满腔愤怒倾泻到了鬼子的阵地上。陈锋安静地看着日军阵地上腾起的火球,冷不丁想起了捐躯的三营长孙寒,要是孙寒还在,肯定是主攻的虎将。
  孙寒捐躯了那么久,陈锋心里面现在想起来仍然没着没落的,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走了,现在都感觉像是心里面一下子空了一般。
  炮击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一发红色信号弹腾起,一营的一个连率先开始佯攻。炮击的同时,利用炮火掩护,教导队和其他四个营前出到了离鬼子阵地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这边一营打响的同时,一发橙色信号弹飞向空中,教导队的兄弟们端着枪开始冲锋。身后,教导队和四个营的机枪、迫击炮火力提供掩护。教导队在各个队安排下了兄弟,专门用曳光弹指引机枪、迫击炮攻击方向。
  睡梦中的鬼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侧翼的鬼子惊醒过来,见着侧翼也有进攻,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国军全面的进攻,其实这个就是利用了狼来了的心理。
  借助五个营的优势兵力,不到半个小时,鬼子的主阵地就被撕开了口子,五个营的兄弟冲了上去,整个阵地被炮火打得土都是滚烫的。其中两个营分别把住了侧翼阵地的路,防止侧翼的鬼子增援,团里的二营和三营留下来肃清战场,追击后撤的鬼子,教导队直扑向鬼子的炮兵阵地。
  整个炮兵阵地,只有小半个中队的鬼子防守,再加上部分炮兵战斗力不强,很快被驱散了。教导队也不追击,把鬼子炮兵阵地上的十二门山炮、野战炮集中起来,边上堆上炮弹,十几个兄弟上去设好了炸药,拉着了延时引信,火苗子吱吱地冒着星。
  一声冲天的巨响,鬼子的炮兵阵地被炸得飞上天,这边侧翼的鬼子这时才完全醒过神,纵深的鬼子也组织起来向主阵地反扑。按照计划,兄弟们也不恋战,二营和三营殿后掩护,其他的部队立刻脱离战场。然后各个部队梯次掩护,迅速撤回到自己的主阵地。
  这一仗打完了,整个战区消停了好长时间,团里也在加紧时间侦察,但对面的鬼子虽然没有元气大伤,但持续了两个星期都没什么动静。
  陈锋在纳闷,难道鬼子被打得王八脑袋,缩回去了。即使是从战斗力的角度上讲,鬼子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都有很大的退步,陈锋隐约觉得,对面阵地上的鬼子,绝对不是主力,绝对不是。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如果能想法子到鬼子后方摸摸底那就好了。丁三站在工事外面,喊了声报告:“团长,有个熟人看你来了。”
  陈锋正在心烦,心不在焉地问:“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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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平民情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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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人,陈锋放下书,原来是杜司南家的老张,现在在县政府当文书,前不久陈锋他们还帮着县里面堵过大堤。身后还跟着几个,陈锋除了那个副县长都不怎么认识。
  大家都寒暄几句,这次县里面听说上次救了老百姓的国军在这边打鬼子呢,而且连着打了好些漂亮仗,就特地带来好多东西过来犒劳兄弟们。陈锋连说客气客气,中午就留他们几个在团里吃饭。
  这次县里面送过来好多猪肉、牛肉什么的,还有几坛子酒和一整箱子纸烟,陈锋让人拿到下面几个营按人头分了。剩下一点,中午拿来招待县里面的人。
  酒席上陈锋就说鬼子最近可能也在调兵遣将,过段时间没准又有一场恶战要打。酒桌上大伙都夸国军最近打得神勇,小鬼子日子长不了,总有一天非把他们撵回去。陈锋摇摇头,说最近几仗都不是鬼子的主力精锐,所以才打得顺手,后面这仗会打到什么份儿上,大家心里也都没个底,要是能想法子摸摸鬼子的底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个副县长脑子里就动上了,等吃完了饭,他把陈锋单独叫到一边。
  原来,县里面有个姑娘,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给父亲瞧大夫,自个卖身去了窑子。但姑娘有骨气,去年被个鬼子当大官的看上了,非要包下来,姑娘不同意,偷偷买通了黑道上的熟人,跑回到这边。
  副县长把这个事一说,陈锋立马不同意,自个堂堂的老爷们,哪能让个姑娘家的舍了身子为自己刺探军情呢。
  见着陈锋不同意,那个副县长就接茬解释,不妨跟那个姑娘打个商量,人家要是愿意,那是最好。人家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蒋先生也说,守土人人有责嘛。
  几下把陈锋有点说动了,如果不清楚鬼子的军情,目前就是瞎打瞎撞,两个人约好,副县长先回去说,等有了回信,再告诉陈锋。
  第二天下午,副县长就打发人过来,说是那个姑娘肯帮忙,但就是想见见陈锋。听了之后,陈锋从团里支了笔经费,带上丁三,两个人叫上司机,坐着吉普车去县里。等到了县政府,天都快黑了,县长等了好半天,见他们两人来了,就领着去找那个姑娘。
  路上县长介绍,姑娘叫周雨婷,现在从良了,开了个裁缝铺子。吉普车在县城里七绕八绕的,在一个简陋的门脸房门口停下来。几个人下车,县长走在前头,陈锋跟在后头,他没让丁三跟着进去。
  屋子并不大,堆满了裁缝物事、各种布料,兵荒马乱的,估计生意也一般。里面有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欠着身子跟一个伙计说话,听见有人进来,大大方方地放下针线,道了福,安排茶水,招呼他们两个。
  县长介绍说,这个就是国军的长官,最近连打了几个漂亮仗,还帮着老百姓堵堤坝,绝对的好人。
  周雨婷静静地听着,打量着陈锋,目光火辣辣的,不知不觉把陈锋看得有点不自在。陈锋等介绍完了,起身行了个军礼,也瞟了那姑娘一眼。
  屋子里灯光不太亮堂,但周雨婷却显得光彩照人,一身平布衣裳,却显得那么服帖,曲线窈窕。她眉毛弯弯的,眼窝稍稍有点深,鼻子笔挺,鸭蛋脸形,眼睛水灵灵的跟个黑钻石一般,嘴唇挑着,脸蛋上左右两个浅浅的酒窝。
  两个人对视一下,周雨婷忙着还礼:“长官是国家栋梁,小女当不起。”
  大家坐下,把来意也说了,周雨婷就详细问,需要她帮着打探鬼子什么情况。陈锋也不客气,就把战场上面这半个月以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周雨婷听完之后问了几点,陈锋也就介绍了一些鬼子建制和兵力的常规、常识。
  陈锋说完了之后,周雨婷沉默很久,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等了半天,方才开口:“小女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扛枪,也举不得大刀,恨不能跟随长官赶跑小日本,我愿意用这身子,为长官尽犬马之劳。”
  听了这个弱女子一席话,陈锋也是悲愤万分,就起身取出钱,想要给她。
  “长官这是什么意思,小女早就赎了身子从良了,长官这是侮辱小女。你把钱搁在这儿,前脚走,我后脚就给扔大街上。”
  陈锋见周雨婷脸上变了脸色,只好把钱收起来。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陈锋笨嘴笨舌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周雨婷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听着陈锋平静地讲述着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周雨婷心里也对这个汉子肃然起敬。
  后来见着时候不早了,两个人就告辞,周雨婷临走说:“长官,我这去了鬼子那边,能不能送我个东西,也好有个念想。”
  陈锋在身上来回地摸,身上除了手枪、枪套,还有一兜子银元,要不就是一个本子夹着铅笔。摸到了怀表,这是他在保定军校毕业的时候,当时的长官送的,他犹豫了一下,解开链子作势要摘。
  “长官,我知道那是你打仗带兵用的,小女去了那边活一天是一天,要块表有什么用。”
  周雨婷从桌子上拿了剪刀,走到陈锋身前,吐气如兰,轻轻剪了线,纤细的玉指,从陈锋军服上解开一粒铜扣子。
  “长官这军服,一定是见过很多鬼子的尸首,这粒扣子就送给小女吧,长官这勃勃英气,一定能保佑小女马到成功。”
  听了周雨婷的话,腾的一下,陈锋就感觉身上的血往脸上涌,胸膛里像是成吨成吨燃烧着的钢铁砸在上面一样。
  人生来没有高低贵贱,只是造化弄人,有些人虽在别人眼中是卑贱的,但人格之伟大,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国民毫不畏死,鬼子焉能不败。
  陈锋和县长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周雨婷,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坐上吉普车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团部,机要的兄弟过来说,下午师里来了命令,明天去师部开会。一大早,陈锋把团里的事情跟王卫华交代了,然后和李雄明一起带着丁三去师部。
  这次开会,主要是布置战区近期要组织的一次小规模会战,其目的是通过会战,将日军逐出铁路线以西,赶到铁路线东边去。会战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参战部队倒是不少。陈锋这个团,随着师里面,担负侧翼支援任务,虽不是硬仗,但还是很重视,特地在会上反复强调了各个团要在近期做好准备。
  会一直开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散会,潘云飞说不能让各个团的兄弟饿着肚子回去,就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饭桌上,大家都敞开了可劲造,一会儿酒就干掉了好几瓶,惟独刚刚提升团长的向毅没怎么喝。潘云飞领头,大家都开着荤笑话,桌子上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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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平民情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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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前的阴云
  “唉,琢磨什么呢,不死鸟晃荡,死了鸟朝天,寻思那些没用。”闻天海凑过来举着杯子要和向毅碰。
  “我能寻思什么啊,来,喝。”其实向毅并不喜欢闻天海,但也不想得罪他,两个人碰了杯子,一口干了。
  “哈哈,我看向团长吃饭最斯文,夹口菜也数数叶子,不像我们这群大老粗。”潘云飞坐在斜对角逗乐。
  “得了,看来我是喝少了。师长,我敬你。”
  “黄埔的敬我,那不敢不应啊,哈哈,向团长,一起干了。”
  “哟喝,黄埔的,好家伙,以后兄弟靠你多提携了。”
  “兄弟们拿我向毅逗闷子吧,什么黄埔不黄埔,都是兄弟,不服的端起来。”
  几个人又碰了几杯,有人没去过黄埔,就让向毅讲。
  向毅借着酒劲说了说黄埔军校的一些趣闻逸事,大家听得都很尽兴,又碰上几杯。
  “其实啊,在黄埔待着,最后悔的是当初应该想法子当海军啊,记得有次操野营,回来的时候正好赶着军舰进港,太阳正要落山,那海面上,跟个绸缎子一样,军舰慢慢地靠过来,那个威风。”
  “得,威风个鸟,几年前就损失完了,光是打上海的时候,咱国军净是挨鬼子军舰上的大炮轰。那炮弹,一发炮弹砸过来,几丈宽的坑。”
  “你这个尽整些废话,要是咱海军牛,小鬼子至于到咱的地盘上蹬鼻子上脸的?还不是海军干不过人家嘛。”
  “唉,他娘的来气啊,想当年,老祖宗郑和下西洋,那会儿的船,那咱的海军,就是爷啊。”
  “没事,等打完了仗,让我们家那小子以后当海军去。咱这辈子当不成了,让咱子孙给长脸。”
  “整得好,妈的,一整天了,你就这句整对了,大家把杯子端了,虽说这海军都拼光了,但这爷们不是没死绝吗,以后总有一天,咱也有一支牛气的海军,为咱的海军干一杯,为几十年后,咱们的海军也能够在太平洋里扬名立万干一杯。”
  “为海军干一杯!”
  一桌子人都站起身,杯子碰到一起,尽管仗打得不顺,尽管伤亡惨重,但爷们壮心不已。人活一口气,他们都相信只要血脉还没断了根,总有一天,这群爷们的后代,会建设出一支强大的海军。
  一支让老百姓能够安然入睡的海军。
  桌子上一口气喝掉了四瓶酒,潘云飞怕喝多了误事,坚决叫停。各个团的回自己部队,准备近期的会战。
  一路上被风吹着,陈锋酒醒了一大半,回到团部口渴得要命,跑到炊事班咕噜咕噜地舀了一瓢子凉水,一口气喝下去。老宋见着了连说这么喝伤身体,陈锋打着水嗝笑笑就出去了。刚出炊事班,差点撞上丁三,看他慌慌张张的,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三说是下面营里面的张四无意中抓到了个俘虏,结果手太狠,把人一不小心给打死了。那个俘虏临死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番号,是个新番号,前天刚上阵地的。陈锋一听,心里直骂,下手没个轻重,赶紧回团部。
  进去之后,见着三营长武鸣正站在那儿虎着个脸,张四耷拉着脑袋,站在边上。陈锋骂了句吃草的,从桌子上拿起俘虏身上的东西看。
  俘虏经过审讯,死前吐了口,说是伪军某个团的,而这个团的番号,一直没有出现过,据他说这个团几天前刚调上来。桌子上放着炮弹别子(掷弹筒上面用的,类似于扳手),这玩意儿一般来说,伪军装备比较好的部队才会有。陈锋明白对面的阵地可能得到了增援。但现在的问题,不清楚增援的规模,想想就来气,怎么好好地就把人给打死了。
  陈锋叫来人,把张四拉出去关一个礼拜禁闭再说,这边开始琢磨起来。如果那个伪军临死前所说属实的话,那么这个团,可能近期不会进攻。因为熟悉阵地需要一个过程,就怕过段时间,鬼子后方休整好了,开始打过来,那师里就有点措手不及了。
  想到这里,他要通师部,把情况报上去。忙活半天,还是觉得渴,又端了一大碗水,吹着热气吸溜吸溜地喝。师部的答复过来了,丁三拿着纸,从机要那儿过来找陈锋,师部目前也没有得到其他更新的情报,但希望团里派人过去仔细侦察一下,具体核实清楚。
  陈锋端着水,匆忙看完了电文,想了想又要通了兄弟部队向毅那个团,把情况作了通报。向毅回的电文说,估计鬼子正面确实在作调整,他们团阵地正面,今天也观察到了鬼子和伪军调动得很频繁。
  真是奇怪了,陈锋脑子里面紧张地转上劲,到底鬼子想整点啥文章呢?他盯着墙上的地图,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但想不出哪儿不对劲。
  他又要通师部,提出晚上派一个排试探着打一下,或者火力侦察一下。这次潘云飞答复得挺痛快,可以试打一下,但要防止鬼子和伪军反扑。
  拿到命令,陈锋找来三营长武鸣和炮兵直属队长陈章,三个人简单碰了一下。从前段时间的侦察情况和几次交手中鬼子的火力配备来看。对面阵地有一块地方,好像是鬼子两个番号部队的防区间隙。
  三个人觉得有必要对那个地方做个火力试探。陈锋通报了向毅,说是自己团想对标定为某方位的阵地进行火力试探,问向毅能否配合一下。
  向毅那边也同意了,陈章和向毅团里的炮兵连长约好,在规定的时间,两个团轮流炮击那个阵地十分钟,看鬼子是否还击,向什么方向还击。
  如果鬼子用炮火还击,那就说明这个阵地上有鬼子或者伪军防守。如果从两个方位都打过来炮,那应该是两个不同番号的部队在阵地正面。如果从一个方位打过来,就看看是从陈锋这个团正面打过来的,还是从向毅这个团打过来的。
  两个团的阵地上都做好了防鬼子炮击的准备,陈锋带着人特地到阵地前沿盯着。等到了预定时间,团里的炮兵开始低密度朝着那边炮击,紧跟着是向毅的那个团,也炮击了十分钟。
  等打完了,陈锋特纳闷,停了好久,对方都没有还击,甚至连动静都没有。有兄弟提议等等看,陈锋不同意,想了想,让武鸣调一个班,火力侦察一下。
  陈锋干脆也不回团部了,就待在三营的营部等消息,等到侦察的兄弟回来一说,陈锋被吓了一跳。原来两个团轮流炮击的那个阵地居然一个人也没有,非但是那个阵地没有,其他几个前段时间团里打过的阵地,好像也没人。
  事情真是蹊跷,陈锋要通了二营,让钟吉日派出一个排,也到阵地正面侦察一下,只要一接触鬼子和伪军,枪声一响,立刻脱离。
  但枪声一直没响,电话铃声倒是响了,钟吉日一脑门子雾水地说,鬼子的主阵地别说人了,连个耗子都没有。过去侦察的兄弟发现,整个阵地撤得非常干净,甚至连大型工事里的木头桩子都被起了出来。
  直到这时,陈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新出现的番号的伪军,根本就不是来增援的,而是来换防的。整个阵地上的鬼子都被偷偷地换了下去,剩下的这个团只是起了警戒作用,估计甚至是撒胡椒面一样,兵力拉得很散。而且刚上阵地,摸不清方向,才被张四抓了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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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平民情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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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个只是猜测,真正的问题是,鬼子撤下来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主动后撤呢。陈锋一面把侦察的情况报到师部,一并通报给了向毅。另一方面,陈锋安排教导队派人过去侦察,连夜就过去,趁着夜色,一定要把鬼子的实际控制线摸出来。
  王十一带着另一个兄弟骑着马走了,陈锋等了好久,也不见师部的回信,正想着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呢,机要的兄弟进来了。师部的命令和通报中说,师里安排其他一些前沿的部队都侦察了一下,和陈锋得到的结果一样。整个前沿的鬼子和伪军都消失了,悄无声息地撤了下去。但师里的意见是,先不忙着动,看看鬼子进一步的行动再说。
  等到天亮,王十一和那个兄弟浑身露水地回来了,一整夜没睡,两个人眼圈都是黑的。陈锋安排他们俩先吃点东西,王十一推说没事,把身上湿了的军服一脱,换上一件干的,然后就开始汇报。
  两个人骑着马,一直沿着公路走,后来就看到前面有灯光,两个人不敢走了。王十一留下那个兄弟看着马,自己绕了个大圈,爬到一个小山包子上,结果从山包子后头一探脑袋,被吓了一跳。
  山包子后头是个断崖,整个断崖下面,足足有几百个帐篷,周围拉着铁丝网,四周都有探照灯。借着亮王十一数了一下,光是鬼子的坦克,就有五十多辆,还有几十辆炮车。王十一看完之后,赶紧跑下山,两个人悄悄地骑着马抄小路赶紧回来了。
  如果王十一侦察出的坦克数量和炮车数量没错的话,光是从装备上看,大约有一个旅团的鬼子在那儿。
  问题是这么多鬼子在那儿是想干什么,是打算进攻吗,那会从什么方向进攻,什么时候进攻,这些现在是未知数。更大的问题还在后头,如果这个旅团是打算进攻师里的防区的话,凭借目前师里的兵力和装备,可能顶不住。再加上数量不明的伪军,那就更悬了。
  鬼子之所以没进攻,可能是在休整,或者在等装备或者是物资。这也就验证了前段时间,鬼子的阵地为什么那么好打的原因。能打的鬼子都在成建制地休整,或者干脆被调到后方去了。而留在前面的,可能都是杂牌军和伪军。想到这里,陈锋立刻要通了团部,把想法跟王卫华和楚建碰了一下,安排团部的人赶紧报到师里面。
  陈锋在三营也待不住了,几步跑着火速回到团部。这边师部刚下来了命令,原地坚守,同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命令到了下午被新的命令更改了,团里要马上清点补充,这几天可能全军要主动进攻。团里缺乏的物资,这几天就要报上来,师里会尽量解决。团里这次仍然是主攻团,但师里可能主要担任侧翼的掩护任务。
  清点的结果很快报了上来,团里的物资基本上齐整,就是炮弹稍稍有点缺乏。师里第二天组织了三台大车,送过来三百多发炮弹,算是基本满足了团里的要求。
  整个战区被提前动员起来,本来计划的会战被提前了几周。全团在紧张地忙碌着,一连几天,陈锋都在各个营检查准备的情况。从教导队里,调换了好多有经验的老兵到了三营,此时的三营已经基本上达到了全团战斗力最强的状态。为了教导队的事情,陈锋也是大伤脑筋,教导队作为全团班长的训练队,这个时候各个连都来抢人。原来建制相对整齐的部队也来要人,一下子教导队的兄弟都成了香饽饽。
  作为团里直属的预备队,陈锋又必须让教导队保持一定的战斗力,这样一来,官司经常就打到了团里,陈锋被这个要人的事情也是弄得头疼,不过这个也说明兄弟们求战心切士气高昂。
  团部过来个兄弟找陈锋,说是来了个老百姓有情况汇报。陈锋撇下几个连长继续在那儿打嘴仗,自己回到团部,进屋一看,是前段日子来的副县长。
  原来周雨婷辗转回到敌占区之后,委身给了以前对她有意的那个鬼子军官,那个军官是个中国通,周雨婷巧言令色,最后把情况摸出来了。原来,整个战区前沿的,都是鬼子从朝鲜抓来的兵,和日本兵比战斗力差很多。而鬼子战斗力强的部队,足足有两三万人,都在后方休整,外加上好几万的伪军,好像在准备一场反攻。
  陈锋听完了,心里暗自佩服这个伟大的女子,如果仗打完了,一定要好好带着兄弟们感谢她,再帮她找个好人家。
  但陈锋没有想到,那次初次相逢,竟是永别。周雨婷安排女仆送出情报的当天晚上,趁着鬼子熟睡了,用暗藏的匕首捅了他几十刀,整个床上全是血。等发现的时候,鬼子最后失血过多死在门边上。周雨婷喝下水银,安详地趴在桌子上,嘴角挂着笑,从容赴死。
  桌子上有张纸,上面写着:一寸河山一寸血,来世愿为男儿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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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血战在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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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长说的周雨婷得到的日军的情报,从侧面证实了陈锋的设想,看来一场鏖战在所难免了。陈锋把县长送出团部,自己站在团部边上的石头磙子上看着远处发呆。
  天渐渐寒了,好多树木都落了叶子,南方的秋天湿气重,不知道团里什么时候能领到新的被装,陈锋觉得这次会战可能没有上头想的那么简单。
  两天之后,师里沿着公路前出进攻,在主攻方向上,齐头并进的还有另外一些兄弟部队,而师里负责的,是进攻方向的侧翼。会战打响后,日军没有作特别激烈的反抗。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在主攻方向上,就整整推进了三十多公里。前出的部队,就像三角形的尖头一样,嵌入了鬼子防区的中心部,这时开始遭到了鬼子的殊死抵抗。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鬼子正面阵地被主攻部队撕开了口子,鬼子向后撤了十几公里,前出部队初步完成了驱逐任务。
  陈锋他们团几乎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鬼子和伪军边打边退,陈锋他们团提前一天打到了预定地点。团里其他人坚持向前搜索进攻,但陈锋没同意。到目前为止,鬼子辎重齐整的精锐部队始终没有在战区出现,这让陈锋有点担心。
  大家虽然知道陈锋是谨慎,但多少都觉得陈锋的担心有点多余。这次整个战区集中的兵力是鬼子的数倍,进攻部队的后面,还有庞大的预备队。
  当天下午,陈锋跟师部汇报,担心进攻速度太快,和兄弟部队之间出现缝隙太大,所以要求全团停止开进。作为全师前出的主攻团,潘云飞觉得陈锋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因为按照计划,师里已经到达了预定目标地。就命令陈锋停止搜索前进,就地防守,明天清晨再说。
  这次会战,师里主要的作战意图是牵制,而不是主攻,所以没必要让自己孤悬在太靠前的位置,否则的话很容易被分割包围后吃掉。
  陈锋接到命令后,让全团停止前进,就地组织构筑工事,晚上露天宿营。尽管是临时工事,陈锋还是严令各部认真对待,必须构筑出一个具备纵深的工事防区,并且要安排人手值哨,要紧的地方必须双岗。
  等王卫华检查完回团部的时候,陈锋还没回来,团部因陋就简,设在路边一处废弃的村祠堂里。王卫华在团部门口,居然还看到一块刻着族谱的碑,心里想着,等打完了仗,回老家捐点钱,也修个家谱吧。
  陈锋走到王卫华身后,冷不丁地擂了他一拳,王卫华扭头看到是陈锋,就让他一起过来看。两个人借着亮,一边看着碑文消磨时间,一边扯着闲篇。
  看看天晚了,王卫华就拉着武鸣喝酒,陈锋叮嘱几句,让他们别喝多了,自己到角落里的地铺上睡觉。王卫华和武鸣两个人是团里有名的烧锅子,都爱喝两杯,晚上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就喝喝酒,和几个兄弟逗个乐子。
  喝着喝着,突然感觉地面有点抖动,紧跟着是低低的轰鸣声,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明白这是有地方在打炮。一扭脸,陈锋已经爬起来扎武装带了。全团几乎在十分钟内就动员起来了,全团开始戒备。
  陈锋带着王卫华几个人站在屋顶上向远处看,天边地平线上有一道道的闪光,瞬间闪过,映出黑色的山形来。看来鬼子在和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打上了,而且看炮火,战斗应该非常惨烈。
  炮火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陈锋连续三次要通师里询问,但师里也不清楚主攻方向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陈锋也有点挺不住了,勉强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看看天快亮了,就披上衣服走到外面。
  祠堂门口有几个警卫连的兄弟在站岗,冻得直哆嗦,陈锋还了军礼,走过去跟他们说话。兄弟们就问昨天晚上好像兄弟部队的防区在打炮,陈锋点点头,想起来师里还没给回信呢,就回到祠堂把管机要的兄弟从地上拉起来,架好了电台要通师部。
  直到开了早饭,师部才给回信。昨天晚上,鬼子集中炮火猛攻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现在阵地上还在打着呢。但上峰仍然命令师里继续搜索前进,直到和鬼子大部队接触为止,并要求不惜代价保证主攻方向的侧翼安全,尽量牵制鬼子的兵力,好让整个会战的国军主力能够集中兵力推进。
  天刚刚亮透了,一营作为全团前出的搜索营先出发了。陈锋要求一营在主力的前方至少两公里的地方派出搜索队,只要发现鬼子的防线,全营停止前进,等待团里的主力到达。
  全团缓缓向前推进,到了日头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营报告说前方出现鬼子的防线。全团加紧前进,迅速和一营会合,同时要通了师部,汇报了这个情况。
  师里不同于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主要是师、团建制,比师、旅、团建制的部队人数要少一些,所以就更加重视团与团之间辅助进攻。为慎重起见,师里要求团里停下来等待向毅那个团一起进攻,通过望远镜,陈锋一边等,一边在默默审视着对面的鬼子阵地。
  这片阵地依托着路边上一个D字形的山坡边上,在D字形的弯曲部,正好可以俯瞰公路,而且路的另一侧,也有鬼子或者伪军布置的阵地。
  师里接到前方的搜索报告后决定,陈锋的团担负主攻任务,而向毅的团作为进攻的预备队,同时师里的火炮也为陈锋提供火力支援。
  这样的阵地打起来比较棘手,山坡的另一侧是悬崖,而进攻的前出路线上,基本被对面路的另一侧的阵地和主阵地上的火力所覆盖。如果强攻,可能也能拿下,但那就难免出现比较大的伤亡。从地图上看,如果要强攻的话,团里必须穿过长达几百米的空旷区,这样的话,一是主攻方向也非常不好隐藏,即使阵地守不住,鬼子也能够从容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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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血战在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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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和向毅用电台简单商议了一下,向毅主张以陈锋的两到三个营为进攻的主要梯次,向毅随后跟进,先解决山坡上的鬼子,然后闸住退路,解决掉对面路的另一侧的鬼子。这个打法是符合常规的,而且也保险,但问题是伤亡可能会有点大。
  如果不这么打呢,又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陈锋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好主意。
  这时候方天强要通了团里,说了自己营里的一个兄弟发现,原来在山坡下面,有条小道,但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按照标定来看,地势应该并不高,处于山坡地观察死角。王卫华和陈锋按照方天强的标定,又看了看地图,这下王卫华突然想出了辙,他把主意一说,陈锋一个劲儿地点头,往师里一报计划,师里也同意了。
  武鸣得到命令,迅速到了团部,陈锋把地图摊开,把作战想法详细说了,然后在地图上把各个环节的问题大致讲一遍。武鸣一边听一边记下要点,然后一一复述,确定明白无误,武鸣一敬礼回到三营。
  这边陈章将炮兵阵地设置好,然后试射了几炮,修正方位后,开始对山坡对面,即路的另一侧的鬼子阵地炮击。
  这次炮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压制鬼子的火力,准备强攻。而是要遮蔽阵地上对D字形阵地下面的观察。
  武鸣回到三营,一声令下,全营轻装,除了枪支弹药,其他的一律不带,迫击炮、机枪混装连调配给了二营。
  全营看到炮击开始,按照作战计划要求,沿着路边的林子,迂回接近到了山坡下面。三营绕着整座山,走了个大圈子,地图上看上去也就是十几公里的山路,三营一直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才迂回到既定的攻击阵地。
  林子里连空气都湿得能拧出水了,武鸣觉得好像身上的水全部出成了汗,整个身体火烧一样难受。而营里其他的兄弟也好不到哪儿去,很多人衣服都被刮破了,脸上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流。
  武鸣悄声地往后面传,全营休整半个小时,所有人抓紧时间尿尿、喝水,不管有没有尿,都要撒出来一点,不然冲锋的时候容易抽筋。另外抓紧时间整理绑腿,各个班班长负责检查自己班里的兄弟的绑腿,挨个查,不得疏忽。
  等命令传下去之后,武鸣带着几个兄弟去看地形,他拿步枪拄着,肺呼呼地觉得喘不过来气。现在全营已经隐蔽迂回到了鬼子阵地下面了,也就是D字形的顶头那地方,正好绕到了鬼子阵地的后面。
  当然,鬼子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不在侧翼设置阵地,但估计守备力量上讲,会比正面差很多。
  武鸣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鬼子的阵地,突然他看到一个小点,那个小点晃了一下,然后扩大了很多,是一个伪军在调整沙袋。真是天助我也,武鸣暗自惊喜,既然有伪军,很可能侧翼阵地上鬼子不多,甚至压根没有鬼子。他看了看表,距离陈锋跟他约定的进攻时间他已经晚了将近十分钟了,但他还是坚持让兄弟们再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
  这边陈锋也是焦急万分,三营迂回过去之后,全团一直等着呢,结果已经过了约定的进攻时间二十分钟了,也没见到三营有什么动静。
  突然丁三拉了一下陈锋,远处的天空中升起一颗绿色信号弹,白天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陈锋一阵子惊喜,这个武鸣啊,真是不省心啊。他点头示意,一个参谋对天鸣枪三响。刹那间,全团和向毅团里的火炮、迫击炮发出轰鸣,开始对鬼子的两处阵地同时开始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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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血战在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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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营沿着缓坡隐蔽冲锋,一直冲到了距离鬼子阵地两百米的地方,一阵密集的子弹打了过来,武鸣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边让兄弟们迂回接近阵地,一边安排火力压制。因为三营是轻装包抄过来的,所以携带弹药并不多,战斗必须迅速解决掉。
  可能鬼子也没有想到国军会迂回到自己的后方,所以一时也乱了阵脚,这边密集的炮击还在继续,山坡上的阵地笼罩在巨大的火光和烟尘中。
  在阵地的前沿,鬼子好像没有及时清扫掉树木等影响视角的东西,三营利用地形迅速强攻得手,眼看着一个连的兄弟就压到了阵地的前沿。
  冲在领头位置的是教导队里新调来三营的班长郑红袍,他端着刺刀,几步跑到鬼子阵地机枪射击的死角。然后趴在那儿,另一个兄弟也跑过来,跟他趴在一起。
  “别忙着放枪,我一拉冒烟,你就开枪,明白了吗?”郑红袍从后腰摸出手榴弹,拧开盖,把弦套在手上,伸着脑袋观察了一下前面。
  “好,我这就要扔了。”郑红袍把弦一扯,手榴弹吱吱地冒着烟。那个兄弟起身照着对面阵地开了一枪,趁着这个当儿,郑红袍手榴弹奋力扔了过去。轰的一声响,郑红袍站起身来,端着步枪往阵地上冲。
  短短十几分钟的激战,差不多将近一个连的兄弟拥到了阵地上,发现鬼子的阵地上其实没多少人,而且被打死的好多都是伪军,日军没几个。
  整个环形阵地被三营撕开了缺口,伪军从侧翼退到了主阵地上。鬼子可能想组织反冲锋,但被三营打了回去。阵地上面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三营沿着工事逐层争夺,鬼子和伪军被压缩到了很狭小的阵地角落上。
  这边陈锋也派出二营冲过去,向毅的部队配合攻击路对面的阵地,一时间路的两侧喊杀声、枪炮声不断。
  但山坡上的鬼子拒不投降,即使是萎缩在阵地的角落里,仍然在殊死抵抗。武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命令攻击暂停,然后隔着工事对那边喊话,希望伪军能放下武器,或者把鬼子缴械。
  喊话之后,对面枪声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又一次枪声大作,有兄弟过来报告,阵地上的鬼子把伪军全部缴了械,然后让他们跪在地上,把阵地上活下来的伪军全部打死了。
  他娘的,鬼子真他妈的不是人生的,武鸣正要命令强攻过去,突然对面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鬼子把弹药集中在一起引爆了,拒不投降集体自杀。
  武鸣在清点战场的时候发现,整个阵地上最多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和不足一个连的伪军,机枪只有三挺,此外掷弹筒一门。这样的实力怪不得打起来那么省劲呢。
  这边向毅也顺利拿下了路对面的阵地,清点的结果更奇怪,他拿下的阵地上,也是只有不到一百人。
  陈锋得到清点结果就动上了脑筋,那么多鬼子都上哪儿去了,这么重要的要隘都不设重兵防守,说明鬼子把主要兵力都机动出来去了别的地方。但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假设,陈锋命令全团沿山坡设防,加固工事,利用地形先稳固防线。同时他也把情况汇报到了师里,说晚上可能要在这里露营了。
  师里随后把向毅的那个团调到了后边,保证师部的安全,全师暂停前进。
  陈锋把他的疑虑跟团里详细讲了,就怕是鬼子集中了优势兵力,那样的话,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可能要吃亏。而且师里沿进攻方向和其他兄弟部队之间的缝隙太大,兵力也不够用,就怕被鬼子渗透过来,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而潘云飞这边得到的情况通报表明,鬼子集中了兵力在竭力阻击主攻方向的国军,应该很难抽调出兵力,所以并不认为前面会有什么太多的鬼子。
  当天晚上,团里就在公路边上宿营,三营被布置在山坡上担任警戒。陈锋隐约地觉得明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心里是没着没落的。他带着丁三到各个营区检查,基本上工事修得还算扎实,等到了教导队,正好赶上他们开饭,陈锋就被拉着在教导队吃了晚饭。吃完了饭一帮人都围着唠嗑,陈锋点了颗烟听几个老兵讲古时候的侠客,那几个老兵肚子里面故事多,兄弟们听得津津有味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扯着就讲到了袁大将军的冤案上来,大伙都听得义愤填膺的,不时地插嘴骂娘。大伙听完了就让陈锋讲,陈锋推却不过,就跟大家聊夜战。团里几次夜战也暴露出了问题,主要是新兵沉不住气乱开枪,这样枪口的火光往往会暴露位置,而且也白白消耗子弹。陈锋讲战术讲得细,掰开了揉碎了讲,大伙听得也认真。
  大伙又聊了一会儿,就听见后方师部方向传来枪炮声,然后越来越激烈。陈锋带着丁三立刻回到团部。其实说是团部,也就是简单地搭了个帐篷。陈锋叫醒机要,要通了师里,问枪炮声是怎么回事。师里这时候也是乱成一团,陈锋也等不了这么多了,命令教导队紧急集合,跑步过去,侦察清楚枪炮声是怎么回事。
  骆钧带着教导队刚往后方前进了一里地不到,就遇到了鬼子,教导队就地开打,这边打发兄弟火速报告陈锋,团里的后路被抄了,和师里其他团失去了联系。
  原来主攻方向的阻击是鬼子故意吸引国军兵力,而鬼子的主力一直没有投入战斗,就等着国军的进攻出现空当。这次师里和其他部队缝隙过大,鬼子派出重兵趁夜杀了过来,向毅的团被打得措手不及,防区很快出现了缺口。向毅一边向师里求助,一边组织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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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血战在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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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导队的兄弟把情况一说,陈锋立时就急了,命令教导队不惜代价也要冲破鬼子的阻击,并命令团里其他各个营全力以赴往回打。
  向毅的团也是仓促应战,从他的侧翼同时打过来一股鬼子,迅速将向毅前出的一个营死死咬住,这时再不撤退,全团就有可能被分割包围。
  投入战斗的鬼子数量越来越多,而且夜战能力很强。教导队在团里火炮的掩护下组织了三次冲锋,但都没打开缺口。陈锋把团部甩给王卫华,带着丁三到教导队亲自督战,紧随教导队后面的一营也投入到进攻中。一直血战到了深夜,团部报告说,全团后边警戒的三营也遭到了炮击。
  这个时候陈锋才醒悟过来,这几天鬼子是故意逐步后撤,将国军兵力分散开,然后侧翼包抄,事已至此,全团已经被鬼子包围了。
  团部派过来的兄弟还捎了话说,团部希望马上作个决定,怎么突围,往什么方向突围。
  陈锋回到团部,这时已经要通了师里,把战场上的情况作了汇报。与此同时,师里也严令向毅团不惜代价要打通出路,将陈锋的团撤回来。向毅也是豁出了老本,将两个营的兵力投入到了阵地的争夺上。直到天亮,阵地上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向毅的这两个营没有撕开缺口,伤亡惨重,被迫退出战斗。
  而这边压力也越来越大,处在全团后方的三营阵地上出现了鬼子的坦克,也就是说,鬼子的精锐部队也投入了战斗。陈锋向各个营、连下达了两道命令:
  一、全团不惜一切代价突围,努力向师里靠拢。
  二、全团如果突围不成,必须战至最后一兵一弹,各个营、连军官、士兵,不得临阵脱逃。
  陈锋将警卫连列成了团里的督战队,如果发现临阵脱逃的,直接缴械击毙。
  清晨时分,三营阵地陷入一片火海,武鸣带着兄弟们陷入苦战。鬼子攻坚异常凶猛,借助优势兵力和装备轮番攻击,三营将整个阵地处处放上简易爆破装置,边打边撤,慢慢地眼看就顶不住了。
  这边潘云飞也是焦急万分,如果将其他几个团投进去,救陈锋出包围圈,那就有可能几个团都陷进去,到时候弄得不好就全军覆没。但陈锋近在咫尺,又不能眼看着陈锋这个团被鬼子吃掉。
  潘云飞在师部一连几道命令,调集了两个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陈锋这个团救出来。这时上峰来了命令,要求潘云飞放弃陈锋这个团,火速向后方撤退,和其他兄弟部队严守防线侧翼。潘云飞看了看命令,在地上来回走了几个圈,陈锋这个团几次关键时刻出马,挽回败局,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英雄的番号就此消失。
  这时鬼子已经突破了三营的防线,武鸣手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的预备队了,自己带着营部的兄弟填到前沿上。这边赶紧派人跟团里要增援。结果增援没要到,倒是要来了陈锋的一句话。陈锋跟三营的人说,回去告诉你们营长,是爷们的,带着兄弟们死死给我顶住,全营的兄弟们要是都杀身成仁了,那你就填上去。
  这边教导队也是伤亡巨大,一营以一个多连作为主攻连,团里集中了能集中的轻重火力,把鬼子的阵地打得一片火海。主攻连几乎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冲上去的,全连最后剩下了不到两个班的兄弟,鬼子组织反攻,一营又将剩下的两个连都投了上去,整个阵地被两军反复争夺,泥土被炮火烧得滚烫。
  陈锋铁青着脸用望远镜看着对面的阵地,当主攻连的兄弟们撤下阵地的时候,一百多个兄弟只剩下了二十几个,步枪都是成捆背下来的。
  二营几次要求投入战斗,陈锋都没同意,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还不是二营出手的时候,必须到了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再把目前战斗力保持最好的二营投上去。
  直到中午,一营夺过来的阵地终于易手,鬼子付出惨痛伤亡代价最后拿下了阵地。陈锋命令一营后撤至团部,和教导队一起混编在一起。
  陈锋让陈章将所有的炮弹都打到三营阵地上的鬼子头上,在公路边上,让各个营将伤员集中在一起。
  陈锋知道,等待他和全团将士玉碎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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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永不磨灭的番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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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陈锋他们救出来。”潘云飞铁青着脸,面目狰狞地冲着几个参谋嚷着。
  这时陈锋团里电台传来消息,全团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有好几个连几乎完全失去战斗力,建制已经被打乱了。
  师里在两次攻击受挫之后,潘云飞亲自领着卫队上了前沿,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集合两个团的兵力,务必将鬼子的包围撕开。临走前,潘云飞在师部给陈锋下了生命中最后一道命令:“该团番号不能丢在你的手上。”
  历史长河中,多少英勇的番号,大功某团、攻坚某营、英雄某连、铁老虎班,一个个番号的后面,是一群不屈的灵魂。这些番号有的直到今天还被保留着,有的因为种种原因被撤编了。
  但这些英勇的番号几千年来有一个共同的番号,“英雄儿女”,无数男人、女人、丈夫、孩子,忍着泪水拿起武器,送走儿子,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
  “英雄儿女”,这个番号或许能概括那场战争中所有英勇无畏的中国人,或许能概括中华民族千百年来英勇的儿女,这个番号会消失吗?这个番号怎么可能消失?
  “英雄儿女”,这个番号在和平年代将被每个普通国人敬仰,如果战争打响,我们相信这个番号将闪着夺目的光芒重新在麾下集合起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里有岳将军、袁将军、张自忠将军这样的铁血悍将,这支军队里有平凡的如陈锋、孙寒、丁三这样的普通军人,这支军队里有小高、杜司南、周雨婷这样的美丽女人。这支军队能够推翻任何暴政,打败任何侵略,这支军队的番号将永不磨灭。
  冲锋,为了兄弟们的生命冲锋,为了这个番号不会消失冲锋。那群英勇的人们,在泥地里、血泊中厮杀着。
  小鬼子,中华民族这个番号你能打垮吗?一千多年前你过来领略过名山大川、李白诗篇,一千年后你就以为自个挺牛了,就能蹬鼻子上脸了。
  你以为你能征服这个番号,你以为你能打败这个番号?我们的脚步或许慢了,我们或许在一个腐朽王朝下沉沦了,但这个番号还是闪烁着光芒。
  中华民族,这个番号永不磨灭,子子孙孙永不磨灭!
  钢铁和鲜血,枪管子打红了,血流干了,教导队和二营端着刺刀卷着火冲上阵地。枪托砸、刺刀捅,抱着鬼子扭打在地上把手榴弹拉响。兄弟们的血、百姓的血,在一群爷们心里面燃烧着。
  世界上能够战胜钢铁的不是钢铁,而是钢铁般的意志,是钢铁般意志驱使下的那柄热血铸就的军刀。
  中枪倒在地上的,就往阵地上爬,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和你们这些禽兽同归于尽。端着步枪的在忍着热泪,兄弟,你慢点死,血流得慢点,等我多杀几个禽兽为你报仇,等我多杀几个鬼子就来找你。
  兄弟,我来了,我的魂魄跟你一起,咱们一起保佑活下来的兄弟。
  兄弟,我来了,我来陪你了,咱俩还在一起,咱俩喊着操走着队列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
  咱下辈子还当中国人,就算咱国家穷点,咱不嫌弃。
  下辈子还当爷们,等小鬼子再打过来,咱还穿上军装揍他娘个狗日的。
  潘云飞亲自带着卫队冲上来了,两个团的兄弟紧跟在后头,炮火中,一群视死如归的爷们组成了金戈铁马。
  冲……
  杀……
  浑身是血的潘云飞端着冲锋枪站在鬼子阵地的前沿上,踩着一具鬼子的尸体看着剩下的兄弟打扫战场。战死的兄弟还保持着一个个催人泪下的姿势,有的和鬼子抱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有的身中数枪站立着靠在工事边上不倒,有的怒目圆睁着端着步枪。
  看到这些汉子,潘云飞眼泪就下来了,多好的兄弟,多么血性的爷们。
  陈锋的部队也撕开了口子,和师里的兄弟会合上,潘云飞带着几个人就往阵地这边走,突然从尸体堆里跳出个鬼子,一把抱住潘云飞,同时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边上的侍卫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手榴弹响了……
  国民革命军师长潘云飞英勇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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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永不磨灭的番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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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得到潘云飞殉国的消息是在几个小时以后,当时他正忙着将团里的兄弟往回撤呢。一直到天快黑了,团里才在向毅团的另一侧构筑好工事。
  现在的问题主要是两个,鬼子在这个方向出动了多少兵力,这个必须弄清楚。另外,鬼子的战术意图要判断出来。而且从上午的战斗看,鬼子应该是出动了他的精锐力量,但没想到把陈锋团包围之后,竟然被撕开口子,让陈锋带着人突围了,这样一来鬼子就无法继续侧翼包抄了,只能在防区正面强攻。
  从总兵力上看,国军是有优势的,但国军指挥跟不上,再加上日军有飞机侦察,往往对国军的布防、调动掌握得很清楚,这样一来,其实就是战场情况了解上的不对称。
  整个白天,从师里的防区空隙中钻过来多少鬼子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但至少证明了一点,鬼子钻进来,从容分割包围一个团,而且能打退向毅团,并在两个团的轮番进攻面前保持这么强的战斗力,实力不容小看。
  如果换成鬼子指挥官的角度,陈锋盯着地图琢磨着,他下一步会怎么打呢?首先,这个指挥官很有头脑,也很有耐心,耐心地将国军吸引到这个地方,利用地形优势,从侧翼包抄。一出手就打掉向毅的一个营,陈锋团尽管救了出来,但伤亡巨大。打完之后,鬼子在三个团的重兵之下从容脱离,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按照上午的打法,其实鬼子是想一口气吃掉自己的这个团,然后再从防线的缺口处来长途奔袭主攻方向的国军的后路。但鬼子也没有想到,被自己团团包围的陈锋团,居然建制不乱,指挥不散,撕开口子脱离包围。
  现在无论是鬼子和国军,要想在这片地方站住脚,就只能硬碰硬了。从局面上看,国军占优,但国军伤亡大,实际战斗力也打了折扣。从机动上看,鬼子占优,因为国军现在兵力受损,原来的四个团,一口气被打残了一个半,而且重装备缺乏,一旦陷入强攻,火力根本延续不上。
  尽管周围乱哄哄的,但陈锋却充耳不闻,脑子像个计算机一样紧张地计算着。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卫华走了过来,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潘云飞重伤,牺牲在医院里。
  陈锋一听,脑子立刻就乱了,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王卫华就简单地把经过说了一遍。陈锋听完之后脸色阴沉着,一脚把地上的手摇电滚子(方言,手摇发电机)踢倒了。陈锋半天不说话,王卫华也是闷着头,有个兄弟过来问野战电话需不需要拉到直属炮兵队(当时国军野战电话等物资严重缺乏,团一级一般最多临时拉一根,从团部到炮兵阵地,这根线是要炮火用的),结果被陈锋拿眼睛一瞪,吼了一嗓子:“滚蛋,都他妈的给我滚。”
  平时无论仗打得多紧,陈锋很少对下面的兄弟发脾气,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团里忙着布置防区,一直没有和师部联系,潘云飞阵亡的消息陈锋也一直不知道,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陈锋有点情绪失控。
  他马上让电台要通师里,现在师里也是正乱着呢,上头命令闻天海暂时代理师长。陈锋跟师部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师部半天也没个回信,陈锋焦急万分。
  但不能这么干等,他又要通向毅,把自己的推断跟向毅说了,那边向毅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得到师部明确的部署安排。
  这会儿王卫华拿着清点伤亡名单过来了,全团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战斗力,王卫华和楚建也都建议上报师部,先撤回去再说。
  陈锋脑子里面在紧张地盘算,下一步究竟该怎么打,现在就撤吗?如果一撤士气涣散怎么办,以前淞沪会战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如果自己的团向后面撤,其他的几个团呢?这样一来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就危险了。
  但如果不撤的话,就现在的实力,陈锋心里确实没什么底。
  不,绝不能撤。一撤的话鬼子趁势就跟上来了,到那个时候反而被动。对付进攻的最好办法就是进攻,既然鬼子认为他们侧翼包抄得手,我们必定挺不住那么久,那就干脆利用他们的心理。而且马上就到了晚上,鬼子飞机侦察的优势就丧失了,只要我们能够偷袭得手,从侧翼威胁他们,那他想组织正面的强攻就很困难。
  但这步棋太险了,就算平时团里兵强马壮的时候都不见得有绝对的把握,何况现在实力损耗这么大呢。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干等着,如果增援明天上不来呢,就现在师里这几个团的实力,真不一定守得住。
  陈锋决定不向师部汇报自己的想法了,估计汇报了也是白搭。他找来王卫华、楚建明和几个营的营长、教导队骆钧一起商议。
  大伙都觉得趁着夜色偷袭太冒险了,但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在的关键是,即使要趁着晚上打过去,那么要打什么地方呢?
  这时天上突然就开始下起了小雨,一转眼雨就突然变大了,几个人就头顶着雨布,中间挑着马灯,围在地图边上一起琢磨。
  从上午的战斗看,至少能判明一点,鬼子这次出动的不是一般的部队,他既然能一下子拉出这么一支机械化部队,说明一点,他的辎重距离这里并不远。从地形上看,沿着公路这一带,适合机械化部队机动的并不多。之所以昨天团里轻松拿下鬼子那么少兵力防守的山坡,不是说明鬼子不重视,而是他们没办法重视,他们的辎重没赶到,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开打。
  现在这个山坡在团里撤退之后,还是鬼子实际掌握,陈锋意识到,在山坡的后面,一定有一支鬼子的辎重部队,只要能搞掉他的这支部队,那鬼子的进攻实力实际上就瓦解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鬼子的防区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这里地形逐步变得复杂,他们不可能处处设防,很可能打完之后迅速脱离,他们也不想打成消耗战。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陈锋觉得不能这么傻等下去,如果鬼子缓过劲来,就彻底歇菜了。他建议:当天晚上,先派一支部队穿插奔袭昨天那座小山坡。等到了那里再搜索攻击,碰到鬼子什么部队就打什么部队,打完不要恋战,迅速脱离战斗。主要是袭扰,让鬼子误认为他的侧翼并不安全,这样一来就多少有点投鼠忌器。
  团里迅速集合整队,这次奔袭谁都不知道能活着回来多少人,陈锋看着队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个可能是陈锋这样的军官都会很苦恼的问题,究竟该牺牲谁,或许这个人牺牲了会救下许多人。但就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个刹那,或许一个人的命运就这么被改变了。
  你,去把那个火力点炸了。
  你,带着兄弟们包抄过去。
  你,必须守住阵地,再坚持一会儿。
  这只是陈锋这样的军官在漫长的战争岁月里下达的很普通的命令,但这一道道命令的后面,都是普通的军人在冒着生死去执行。
  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不想自己的老娘,没有人不想活着走下战场,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好多人阵亡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经历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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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永不磨灭的番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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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一群正常的人,他们也有恐惧、害怕,但就是生死关头的那个瞬间,他们将一个词汇放在脑海中——兄弟!
  这个词很难解释,却又无须解释,一个称谓罢了。反正那个瞬间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倒在血泊里,或者在你怀里闭上眼睛,你看着他,几个小时前他和你一起唠嗑,和你一个饭盆吃饭。当你想起来,他曾经跟你说等打完了仗就回家成亲,家里给找了个圆脸盘的姑娘,再过几年就生几个娃娃,养几头猪好好过日子。
  你会是什么感受,你会是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为死难的同胞报仇,为中国人报仇,我他妈的就这么一百多斤,你就看着办吧,只要我不死,非弄死你个狗日的小鬼子不可。
  这就是兄弟。
  “兄弟们,团里打算派一支队伍趁夜摸到小鬼子的防区去,有愿意参加的,就站出来。”
  队伍里沉默着,几十秒之后, 二营的叶成龙站了出来,然后又有人站出来,很快队伍前面集合了大约三四百人。
  陈锋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哽咽:“我现在命令,身上有伤的,回到自己的原部队。”
  没有人动,这三四百人中肯定有身上带伤的,其实大家都有伤,伤在心里。
  “我再命令一次,各个营、连的军官,把你手下受伤的弟兄带回到自己的部队去。”
  有几个人被军官往回拉,突然队伍里有人高声喊着:“团长,你就让俺去吧,我要给四虎子报仇,妈的,长官,你别拉我,求你了。”
  陈锋一下子眼睛就湿了,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这是一群什么样的爷们。
  多年以后,一个孩子坐在陈锋的膝盖上问他:“爷爷,你小时候哭过吗?”
  “爷爷小时候哭过啊。”
  “爷爷不乖。爷爷小时候为什么哭啊,是看不到动画片吗?”
  “不是,爷爷是为了自己兄弟哭的。”
  “兄弟是什么啊,爷爷?”
  “兄弟就是那些跟着爷爷一起揍小鬼子的人。”
  “那他们现在呢,还找爷爷玩吗?”
  “他们现在啊,都在等爷爷呢,再过几年爷爷就去找他们喝酒去。”
  “爷爷,你怎么哭了?”
  “爷爷老了,爷爷想兄弟们了。”
  陈锋看着队伍:“全体立正,敬礼。”雨水如同爆豆一样砸在兄弟们的身上,和着泪水一起往下流。
  队伍里有人低声地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可爱的故乡……”
  歌声瞬间嘹亮,响彻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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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悍将蒙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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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雨是浪漫的,和自己的恋人一起,静静地穿行于雨巷,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温暖;或者隔着高楼的玻璃窗,看着雨点品茶,玩味忧郁。
  可是如果你身上背着几十发子弹,手榴弹硌得你髋骨痛,冰冷的步枪贴在你的肩膀上,雨点把你浑身都打湿透,周围全是泥土,你和两百多人去执行一项几乎是自杀性的任务,在你的四周全是山丘,你走得浅一脚深一脚,时不时会摔倒,你会怎么想?
  或许你会问,是什么驱使你去这么做的,其实没有什么,没有人去驱使你做什么,但你如果生在那个年代,你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你是男人。
  这时雨稍稍小了一点,你努力睁大了眼睛辨认前面的兄弟,好让自己不会掉队。你在泥地里跋涉几个小时,腿累得几乎陷入麻木。这时前面传下来命令,前方发现了鬼子,全体停止前进。然后带队的军官会告诉你,整理好绑腿,把刺刀上好,弹仓打开,把子弹压满,这个时候你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
  战争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就好像两队壮汉在角力一样,所有的人都要协同一致,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推,一公里一公里地厮杀,一条生命一条生命地牺牲。
  有时候比的是力量,有时候比的是意志,有的时候呢,比的是团结一致。
  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你经历那个雨夜,你会记住什么呢?突然间你的前方有手榴弹的爆炸,你将步枪顶在肩膀上,射击时的后坐力撞得肩膀生疼,子弹夹着风声划过你的脑袋。突然你会感觉到一股热浪砸向你,这是迫击炮弹在你不远处爆炸了。强烈的紧张让你注意不到身边的事情,呛人的硝烟会令你呼吸急促,你边跑边射击,却被绊了一下,你看到地上自己兄弟的尸体。你只能机械地射击,直到将弹仓的子弹打光,又是一阵机枪的扫射,子弹将你压制得趴在地上,你会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把你从地上拉起来,大声跟你喊着:“快点,往前冲。”这个时候你才醒过神来,端着步枪往子弹密集的地方如同尖刀一般冲过去。
  武鸣从地上把叶成龙拉起来,自己又跑了几步利用一块岩石的遮蔽看了一下地形。敢死队没有想到鬼子的辎重队居然有这么强的抵抗力,看场地规模,可能是一个类似国军团一级的辎重部队。
  这次行动,武鸣是整个敢死队的临时队长,幸亏这场雨的掩护,整个敢死队有惊无险地越过了鬼子的防线,悄悄向他的后方掩杀过来。就在大家都走得困乏到了极点的时候,前面搜索的兄弟过来汇报,前面发现了几处灯光,好像是鬼子的一个宿营地。
  现在的强攻其实是为了吸引鬼子的火力,武鸣焦急地看着,突然鬼子营地的另一侧腾起了巨大的火光,这是敢死队里其他的兄弟趁乱攻击得手了。
  武鸣毫不恋战,摸出哨子吹响了撤退的信号,负责强攻的兄弟边打边撤,利用夜色掩护从容脱离战斗。队伍和负责偷袭的兄弟在东边一点的地方会合了,武鸣大致看了一下,这时的队伍比战斗前短了一大截。
  刚才尽管偷袭得手,但估计给鬼子造成的损失并不大,武鸣也清楚,偷袭的目的是袭扰,这样的一支轻武装的部队,很难给鬼子造成很大的损失。
  现在的关键是要把兄弟们带回去,刚才一折腾,鬼子已经被惊动了,必须迅速离开他们的防区。再拖下去,等到了天亮,就很可能走不掉了。
  队伍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就在接近鬼子防线的时候前面响了枪,原来是雨天不好辨认方向,前面带路的兄弟摸错了方向,而武鸣也没有察觉。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雨地里面连续跋涉近十个小时了,体力消耗极大,注意力也开始分散。前出搜索的兄弟模糊地感觉地表特征有点不对劲,这时前面有人喊着什么,紧跟着一团火光,枪声大作。
  武鸣脑子里面紧张地转着,肯定不能硬冲过去,而且鬼子防线前面没准设定好了迫击炮的射击诸元。他立刻命令队伍原地回撤,留下了几个兄弟原地阻击,其他的人脱离战斗,从一个小山沟的阴面急行军穿过山谷。
  远处慢慢地枪声稀落下来,估计留下来阻击的兄弟凶多吉少,但好在大队人马保住了。
  陈锋在团部的帐篷里面焦急地等着消息,武鸣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带着兄弟们回到团里的防区。清点伤亡,整个敢死队折损了四十多个弟兄。
  陈锋安排人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然后拉着武鸣到团部询问一路上的情况。几个人到了团部,王卫华让炊事班弄来一点酒,武鸣喝了点酒,身上暖了很多,终于停止了打战,把夜袭的经过简单说了,估计炸掉了鬼子的一个给养堆积点,鬼子损失了一些辎重、给养。
  看来陈锋的推测有一定道理,果然鬼子在山坡后头藏着辎重,如果国军有飞机就好了,贴着过去一炸,鬼子的辎重就全废了。
  眼看着天就亮了,陈锋觉得白天肯定有一场恶战要打,通知各个营和教导队准备备战,昨天匆忙挖的工事继续加固。昨天突围的时候,为了迅速跳出包围圈,再加上炮弹打光了,团里把掌握的六门山炮全部炸毁,所以现在团里只有各个营掌握的数量不多的迫击炮做火力支援了。
  那六门炮是团里多少年来的看家家当啊,有几门是原来配属的,有几门是路上捡的,前几天被师部硬是要走了几门,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陈锋走了麦城,把家当都给赔进去了。
  但整个上午,鬼子没有组织进攻,仅仅是象征性地炮击了几次,不伤皮毛。等到陈锋派出去的火力侦察的兄弟回来一说,前面的鬼子阵地上,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陈锋不怎么相信,又打发人去侦察,回来之后汇报说,鬼子放弃了防区,不知去向。中午之后,师部转发的通报说,主攻方向国军的部队得手了,突破了鬼子的防线。陈锋明白过来,阵地上的鬼子是被调回去增援去了。
  通报上同时说了,师部里面暂时由闻天海代理师长,并要求各团尽快把伤亡、损失情况报上来。
  全师短暂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清晨继续向前方搜索前进,由于主攻方向的兄弟部队不断进攻,陈锋沿途没有遇到什么剧烈的抵抗,很多是伪军和鬼子的混编部队,往往是一击即溃。
  又这么打了几天,突然从军部直接来了一个连把陈锋带走了。一个星期后,会战结束,国军伤亡了上万人,将鬼子赶到铁路线的另一侧,团里所属的部队整体后撤休整,将防区交接给了兄弟部队。
  这几天团里都是议论纷纷的,不知道陈锋出了什么事情。最着急的是王卫华,他刚刚被任命了代理团长,团里经过大战,需要陈锋回来稳定军心。这天王卫华通过向毅了解到一个情况,向毅有个黄埔的同学在军部当差,他打听到,闻天海上报的报告里,把陈锋告了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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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悍将蒙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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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天海跟军部说,陈锋盲目进攻,差点导致全团被鬼子分割包围,为了将陈锋团救出来,师里损失严重,师长潘云飞也殉国了。而且陈锋在撤退的时候,不经过师部同意,擅自丢弃装备。而且当天晚上未向师部请示,擅自调动部队偷袭日军,给部队造成了伤亡。
  军部还收到几封不署名的信,说是陈锋平时打骂士兵、克扣军饷。军部里面也是将信将疑的,由于以前陈锋背过人命案子,虽然最后翻供了,而且陈锋以前有过违抗军令、拒不放弃桥梁、打骂中央军的前科,军部决定暂时解除陈锋的指挥权,等待调查。
  这个消息不知道被谁抖搂出去,团里立马炸了锅,这不是卸磨杀驴吗,有他妈这么干的吗?团里好多兄弟嚷嚷着联名找军部要保自己的长官,结果被王卫华拦下了,这个时候闹腾得越大反而越救不了陈锋。
  团里回到防区休整,这天向毅特地联络到了团里,问陈锋最新的处理情况,王卫华就回了信说,目前军部好像要开军事法庭,就怕陈锋到时候性命不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陈锋的军旅生涯,甚至他的生命恐怕就要开始倒计时了。
  向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意外,按照国军的一些规定,陈锋最多也就是撤职或者降职,正是国家用人之时,不可能将陈锋踢出军队甚至枪毙吧。而且指控陈锋的那些罪名也多数不成立,至于打骂士兵、克扣军饷就更像个笑话了,向毅本人就好多次看到陈锋吃着和士兵一样的饭菜。
  如果按照一个军人的标准看待陈锋,他是合格的,尽管向毅心里面有点稍稍不服陈锋,但他同时又是非常欣赏陈锋的。他的那种不服是男人之间的那种不服,而他的欣赏也是男人之间的那种欣赏。
  向毅在团部里面闷头想了很长时间,他最后决定帮一把陈锋。这个师里面,惟独他是黄埔系的,所以多少有点自视清高,一直不想通过裙带关系往上爬。但向毅有个舅舅是国军另外一个军的军长,这是向毅第一次求他,没想到居然是为了陈锋。
  向毅走到机要室,他打算要通另外一个军的军部,直接找到他舅舅来救陈锋,但刚进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做太冒险,团部人多嘴杂,万一走漏了消息,自己以后被闻天海穿小鞋事小,一不小心害了陈锋那就事情大了。
  当天下午,向毅驱车几十公里找到兄弟部队的军部,老军长得知从来不求自己的外甥突然上门拜访感到异常奇怪。
  向毅行了军礼,军长捕捉到向毅神色中有一丝紧张。向毅目光扫了一下左右,军长明白过来,将向毅带到一个小房间里,让里面的人暂时回避,门口加了双岗。
  这时向毅才把来意和盘托出,军长安静地在边上听。向毅把陈锋这一两年里指挥的战斗大致回忆了一遍,还把事发当天的经过也说了,由于师部指挥、通讯的失误才导致陈锋团被包围,潘云飞殉国和陈锋派人夜袭鬼子的经过也讲了。
  军长听完之后又问了几个没怎么听明白的问题,向毅作了解答,军长沉吟半天,这个事情看来并不好办。首先,陈锋并不是自己军里的,跨着建制去别的部队要刀下留人多少有点难办。但也不是办不了,都是军长,多少要给点面子,而且只要肯花钱,这个事情有回旋。
  两个人把事情的利害关系和各种可能性都商量了一遍,最后决定由军长出面,想办法既不损害两个军的关系和面子,又不让上上下下的为难,同时还要把陈锋想法子保下来。
  几天之后,软禁陈锋的院子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来人穿的是便装,事先打点好了院子的警卫,那个穿便装的人顺利进了院子。
  来人把陈锋拉进屋子,然后问陈锋认识不认识自己。陈锋把这张面孔在脑子里面仔细搜索了一遍,一下子想了起来,马上起身敬礼。
  “长官,您穿着便装,刚才眼拙,没认出来。”
  来人正是向毅的舅舅,国军某军的军长。
  “坐下说话,待会儿不要把我的身份说穿了。你别问那么多,我也是受人之托想把你弄出去。”
  “长官,我也正在纳闷了,好好的就被上峰关了起来,快半个月了,也不问个话什么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这次可能有麻烦,有人往你身上扣屎盆子。”军长就把这几天侧面了解的消息跟陈锋简单说了一遍,听得陈锋也是吓了一大跳,本以为只是降级处理或者通报全师处罚一下,没想到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竟然有了性命之忧。
  “你想不想出去?”
  “报告长官,想啊,咋能不想呢,还想兄弟们。”
  “那好,等到了军事法庭上,你就一口咬定,当时是潘云飞让你把团里的防区布置在防线前面的,反正也确实这样,然后我帮你上下打点一下,争取帮你弄个降级处分。不过你要答应我,事情了了之后,到我的军里来,保证比你在现在的这个团有前途。”
  陈锋狠狠地抽着烟,烟雾中眼睛盯着地面,半天没说话,最后把烟头摁灭了。
  “长官,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也是真心想帮我,但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兄弟们,大家出生入死的,好歹都在一起,我还是想回我的老部队。”
  军长不禁一愣,居然有这样的人,放着现成的前途不要非要回自己的老部队,但他也理解,理解陈锋对于一支部队的番号和那群兄弟的感情。
  “好,既然你是个汉子,我就帮你帮到底,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到了军事法庭一定要那么说。我回头花点钱,帮你把头头脑脑的全打发了。”
  军长起身告辞,推着陈锋不让他送,套上大衣走了。
  陈锋望望外面,这树开始往下落叶子,马上就要深秋了。这抗战也就像这天气一样,经历了深秋、寒冬,会到春天的。
  一个礼拜之后,师部和军部联合开了军事法庭审理陈锋,在法庭上,陈锋一口咬定当时曾经向潘云飞汇报过担心团里防区太靠前,但当时整个师部没有得到日军活动的情报,事后,和师部联络不畅,所以导致当天夜里擅自调动部队夜袭日军。
  同时,闻天海提交的师部和团部通讯记录中有时间上的误差,明显有动过手脚的痕迹,当时的电文军部也有截获,从电码分析,电码特征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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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悍将蒙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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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电文通讯时,发码的时候不存在标点的问题,当要强调某事紧急,发报员会打出一个明显不构成电码的信号,比如连续的六个滴,这个就是电码特征。而收电文的时候,报务员压码(俗称,也就是记录电文的意思)的同时会记录下这个明显的特征。这个往往是很熟悉的上下级部队的发报员互相约定俗成,当闻天海指使人改动电文时,疏漏掉了改动这一部分。
  最后大量的证据都说明当时陈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布防的,而且事先他也将自己的疑虑报告了师部,但师部没有做出调整防区的命令。
  军事法庭连续开了四天,到了第四天,陈锋由渎职改为失察,渎职最高可以枪决,而失察就轻了很多。最后,陈锋的团长职务免除,降级使用,该团团长由王卫华担任,方天强担任参谋长,陈锋降级当了一营的营长。
  几天之后,陈锋终于回到了分开大半个月的兄弟们中间,当天团里开了个小型的欢迎聚餐,饭桌上面,王卫华低声跟陈锋说了幕后可能是闻天海在搞鬼,陈锋不好多说,只说他也隐约地听到一点。王卫华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这次撤下来休整,师部到现在为止没有补充团里的给养。陈锋也是酒后义愤,一拍桌子把酒碗摁着砸在桌子上,碎陶瓷片扎到肉里,血流了好多。
  这件事情在陈锋心里埋了根,他觉得自己对上峰的这些行径已经心寒透了,如果上头都是这么一帮子窝囊废,这仗也不知道还要打到猴年马月去。
  大家酒桌上都在骂娘,好多话事后传到了闻天海的耳朵里,闻天海后悔斩草未除根,两个人仇恨越来越深。
  陈锋在一营里狠狠抓了训练,凭着陈锋的底子,一营后来一跃成为团里的头号主力。
  这天陈锋带着兄弟们操迫击炮科目,他和几个老兵在边上指导,新补充过来的兄弟挨个操练。后来一个兄弟动作始终慢,陈锋让人都站到一边去,自己亲自示范。
  他指着远处的一处裸露的红色岩石:“看到那儿了吗?山上面红色的石头。”
  陈锋目测了一下,那块岩石在山的斜坡上,角度大约为十五度,然后他伸着手,用大拇指和小指构成个直角,目测了大致的距离,然后让人找了一发实弹。
  咚的一声响,迫击炮弹出膛了,几秒钟后,炮弹在那块红色岩石紧挨着的边上爆炸了,营里的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兄弟们,要把家伙事摸得滚瓜烂熟,要熟到跟自己的手指头一样,对待自己的武器,要像对待自家的婆姨一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训练场上一片山响。
  陈锋看着营里的兄弟,满意地点点头,和训练场上的几个连长和老兵交代了几句,他先回到营部。最近陈锋在写一个步兵跟进炮兵火力突袭组织进攻的教材,所以经常把具体的事情甩给几个连长。
  一直写到下午,腰酸背痛的,营里的班长丁三匆忙忙地推门进来找他。陈锋被降职以后,就把丁三要到自己营里当了个班长,丁三向来做事情很妥帖,陈锋见着他这么惊慌,心里也是很奇怪。
  “什么事,慢慢说。”
  “长官,出了个大事,好险啊,差点没出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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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排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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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从墙上摘了武装带一边走一边扎在腰上,丁三跟在他后面,两个人飞快地跑到训练场上。路上丁三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原委说了。原来二营三连训练的时候迫击炮的炮弹卡在炮膛里面了。
  二营三连是营里面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连,连长是补充过来的,四川阆中人,叫杨棋,以前是排长,刚刚提拔的连长。杨棋打仗是没得说,但带兵有点马虎粗暴,陈锋也曾经跟他谈过几次,但没想到三连到底还是出了事。
  陈锋经过杨棋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杨棋看得心里直发毛。
  “怎么回事?”陈锋问边上的三连的周正。
  “长官,也不知道是咋地了,炮弹卡在膛里面了。”周正看着陈锋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说。
  “顶过火了没?”陈锋探着脑袋朝炮口里面看。
  “顶过了,信子也拧掉了。”周正回答。
  “操,那随时会爆,你去趟团部,把陈章叫来。”陈锋扭头指着站在边上的一个老兵说。
  周正还站在边上,陈锋看了他一眼:“脑子有毛病啊,带着兄弟退到后面去。”这时周正被点醒了,招呼兄弟们迅速后撤。
  “长官。”丁三要上前过来,被陈锋一个手势制止了。他把军装脱掉,身上出了好多汗,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蹲下来仔细打量着这门迫击炮。
  “丁三。”
  “长官。”
  “让杨棋去把那个工事坑挖深,就是现在那个操练用的主机枪阵地工事。”
  “是。”杨棋一扭头,带着一帮人抄家伙就去挖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慢慢地就不害怕了,现在只要不碰这门炮,炮弹肯定就爆不了。
  杨棋带着人挥汗如雨地挖了一个小时,这时陈章也早赶过来了,尽管陈锋被降了职,但陈章还是敬了个礼:“团长,怎么了,听说窝弹了。”窝弹是俗称,意思是炮弹在击发状态下卡在炮膛里面,这个陈章倒是不陌生。
  “真他妈的发愁,这上头配发的炮弹不过关。你有辙吗,能不能拆下来?”
  陈章摇摇头:“这个得从底下拆,我没把握,我看不见得是炮弹不过关,有可能是咱这些炮太旧了,这门炮没准比我们有些岁数小的新兵都大。”
  “那可不,山西那边造的,可不就是个老爷子炮。”
  “等打完了仗,以后生个孩子一定要他学工,给咱国家造点好炮。”
  “光有炮顶个■,还得有飞机,看人家那飞机飞的,多得好像是纸糊的一样,不用花钱。”
  “唉,说这个有个啥用,谁让咱自己造不了飞机呢。就那么几百架,连以前的霍克都还当宝贝呢。”
  “那好,你儿子学造大炮,我儿子学造飞机。”
  “成,哈哈,团长,我要是多生几个呢,再生个专门造战舰的。”
  “那好,我也多生几个,咱没的好东西,都让他们学去。”
  “关键是飞机,啥时候能看着咱自己造的飞机飞在天上,能掩护我们这些当步兵、炮兵的。”
  “是啊。”陈锋扔掉烟头,看着陈章。
  两个人在憧憬着未来,憧憬着将来中国变成一个拥有尖端装备的国家,那时候该多好。战舰劈浪,战斗机呼啸着编队掠过海空,一枚枚战术导弹反射着冰凉的光芒。
  或许为了这个目标,为了铸造自己的锋利军刀,很多人奉献了太多太多……
  为了拥有护卫百姓的锋利军刀,很多人甚至隐姓埋名过了一生,很多人在战后战斗在隐蔽战线上,很多人甚至在死后才被世人所知道。
  他们也是英雄,他们的光辉丝毫不亚于任何在战场上浴血牺牲的军人,他们用试管、手摇计算器、铀提炼池,为军刀打造出了夺目锋芒。
   “团长,那你打算怎么办。”陈章看着陈锋慢慢地踩熄灭烟头问道。
  “我让杨棋挖坑,待会儿让他把沙包放在周围,我打算把炮弹倒出来。”
  陈章听得惊了:“怎么倒啊?”
  “你来看,”陈锋蹲在地上找了石头片,在泥地上画着,“我打算让杨棋挖一个这样的坑,然后把炮慢慢地抬到坑边上,然后把炮口倾斜,把炮弹倒在坑里面,炸也就炸在坑里面。”
  “但问题是怎么从这个地方弄到坑那儿?”
  “是啊,我也在琢磨,我看足有小一百多公尺啊。”
  “团长,该不会你要上吧,让我上吧。”
  “别抢,你当是酒桌上啊,还让两下。这个可不是开玩笑。”
  “我的意思是我比较熟悉火炮,还是我来吧。”
  “陈章,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人都怕死,不过我经历战斗多了,心里比你沉得住气,到时候谁都怕,但我能控制。你一直是指挥炮兵,前沿的厮杀经得少,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就那个当口,生死都得放下。”
  陈章见自己的老团长样子很严肃,只好不再争下去。
  “你在边上看着,但要和我隔开点距离,而且要帮我看着,角度不能坏了,角度来回一晃我就怕炮弹在里面晃爆了个舅子的。”
  “没问题,我眼睛毒着呢。”
  杨棋带着人过来报告,坑和沙包都准备好了,陈锋带着陈章又过去检查了一下,坑足足被挖深了三四米,坑边上码了三尺多高的胸墙。
  陈锋在地上抓了把土,仔细地揉在手上,然后走到迫击炮边上。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上,陈锋倒是看上去满不在乎地从地上把迫击炮抱起来,稳稳地一步一步走到坑边上。
  这一百米不到的距离,陈锋走了足足十分钟。
  陈锋抱着迫击炮到了沙包胸墙后面,然后缓缓地将炮座放下,手扶着,慢慢趴到胸墙后面,手一松,炮弹从炮口滑落,扑通一下掉到坑里。
  “妈的,是发臭弹。”陈章观察到炮弹没爆,跳起来就骂。
  陈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听说是发臭弹,差点没气得把这帮后方的浑蛋祖宗八代全骂一遍。
  “团长,我真服你了,你刚才不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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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排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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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谁说不怕,脸上装着不怕,哈哈,你见过几个不怕炮弹的。”陈锋穿上军服,扎上武装带。
  “杨棋。”
  “有。”
  “带几个兄弟拿手榴弹把这发臭弹引爆了,待会儿去营部找我喝酒。陈章,走,陪我去营部喝点酒压压惊。”
  陈章跟着陈锋后面,几个人去了营部,杨棋把连里的事情安排妥了,也找到了营部。去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开始喝上了,杨棋敬了礼,陈锋把他招呼过来。
  “长官,都妥了,我让他们几个拿手榴弹把那发臭弹点爆了。”
  “哦,这种千载难逢的破事怎么尽出在我们这儿。”陈锋先喝了一口,让杨棋坐下来,几个人就扯着闲篇。
  “我记得上次也是,那会儿我还是副团长,潘云飞还是团长呢,当时我带教导队堵缺口,那次也干过一回。”
  “哈哈,我想起来了,那仗打得也是邪乎。”
  “对了,就是那仗我认识丁三的,那小子别的不行,枪打得准。”
  “这样的老兵现在越来越少了,我记得那会儿我还是排长呢。”
  “当时唐路是营长,那场仗打得也真够惨的。”
  “莫议论,莫议论,来,喝酒吃菜。”杨棋知道陈锋心里装着不痛快,赶紧打岔。
  几个人喝酒吃菜,也没啥好吃的,最后让炊事班整了一大盘子豆腐皮凉拌着吃,酒倒是没少喝。越喝越光火,陈章最后喝醉了,一个劲儿拍桌子骂娘。陈锋怕他喝多了出事,让几个兄弟强行给他架到了自己的炮兵队。
  营部这边一直喝到了半夜,陈锋和营里的几个军官也都是喝得七荤八素的,个个扯开衣襟。眼看着天渐渐寒了,但大家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子血在烧一样,丝毫也没觉得冷。血战了这几年,国军的防区是越打越出溜,日军的防区倒是越打越大,大家心里也是搓火。
  第二天早晨,陈锋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袋都大了,暗自提醒以后不能再这么喝酒了,跑到炊事班喝了碗米汤,觉得酒醒了很多。看看时候不早了,匆忙地洗漱一下带着兄弟们出操。
  等出完了操,几个连的连长都带着人训练具体科目了,这时团里派人送过来条命令,让陈锋赶紧回团部,有要紧事情。
  陈锋在营里面交代几句,就带了两个兄弟赶到团部,在门口看到围了好多兄弟在那儿伸着脑袋看呢,他走进去一问,说是唐路的母亲来部队了。
  唐路牺牲后,部队一直想派人去他家里看望,但一直在战时或者训练繁忙,这次老太太也是特地走亲戚路过这边,听说儿子的老部队在这边休整,就要来看看。
  哨兵一听说是殉国了的长官的母亲就赶紧通报进去,王卫华带着人来迎接,陈锋去的时候两下里已经聊上半天了。
  陈锋以前见过唐路的母亲,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进屋一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端坐在椅子上,唐路的妹妹在边上伺候着。屋子里的人个个都憋着眼泪,王卫华也是眼圈通红。
  等陈锋进了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头:“娘,儿子陈锋给您老磕头了。”
  “陈长官,千万使不得,你是堂堂的汉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千万跪不得!”
  “娘,唐路是我的兄弟,兄弟的娘就是我陈锋的,儿子给娘拜一个怎么使不得。”
  老太太把陈锋从地上拉起来,一劲儿地叙话。这边王卫华叫来人,安排了一些事情。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王卫华请老太太出去,说是团里的兄弟们都想见见老太太。
  出了团部,外面的场院里和边上的路上,齐刷刷地列队站满了兄弟,军容严整,军旗猎猎。
  王卫华走到队列前面:“兄弟们,我们团里为国捐躯的唐团长的老母亲来团里看看大家。唐团长虽然不在了,但咱们兄弟们都是她老人家的儿子。咱们都是当兵的,军令一下,将士冒死,没准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今天,我请求大家伙,就把唐团长的老母亲当成自个儿的亲娘喊三声,大家说好不好?”
  “向咱英雄的母亲敬礼。”
  一个团的兄弟齐刷刷地行军礼,老母亲见着曾经和自己儿子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老泪纵横。
  “娘……”
  “娘……”
  “娘……”
  整齐的喊声赛过了炮火的喧腾,如同瞬间响过的炸雷一般从每个人的心灵里划过。
  娘,或许是我们学会的第一个词汇,咿呀学语的时候稚嫩的嗓子喊出的第一个声音。这个词汇或许太好解释了,但这个词汇又太不好解释了。炮火硝烟中,多少英勇的汉子用自己的热血在诠释着这个词汇的含义。
  忠孝不能两全,多少儿女用自己的生命演绎着这份质朴的情感,娘,我是为了你去打仗。为了咱娘不当亡国奴打仗,为了子子孙孙当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打仗。
  为了咱娘去打仗……
  娘,那些年代里,这个词汇包含了多少男儿的辛酸。娘,孩儿走了,不能在娘的膝前尽孝。娘,孩儿扛着枪要去打鬼子了,娘,你该吃吃该喝喝,身子骨硬硬朗朗的,等孩儿打完了小鬼子就给您老养老送终。
  那些年代,有多少母亲是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多少将士长眠地下,多少个娘送走了老大再送走老二。咱们的娘啊,噙着泪,把自己身上的一块肉送走了,还不够,一声噩耗,又把另一块心头肉送走。
  为了娘,还有什么是我们这些热血男儿做不到的?!
  娘,儿子不孝,儿子阵亡了,不能膝前尽孝。娘,儿子也是国家的,娘,国家也是咱的娘啊。
  那些母亲是伟大的,那些无名的母亲是伟大的……
  唐路的老母亲在团里住了三天,团里除了训练,把接待她们母女作为了最高的任务,好多唐路过去手下的弟兄都过来看望她们。
  两三天的接触,唐路的妹妹对团里的陈章有了好感,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但都羞于点破。陈锋和王卫华他们几个也都是大老粗,居然没发现。
  两个人经常私下里说话,陈章身上的那种热血贲张的男儿之情让唐路的妹妹心动不已。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唐路的老母亲要回成都亲戚家了,全团的将士列队送行,临走的时候,唐路的妹妹将家里的地址留给了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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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排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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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路的老母亲走后,团里调整了防区,一转眼,到了1943年的元旦。马上就要到旧历的新年了,团里又补充进来一部分四川籍的弟兄。虽然四川的弟兄个头都不高,但训练中却非常刻苦,而且吃苦耐劳。
  临近春节的时候,战区配发了一批犒劳物资。地方上老百姓在最近几次会战中都跑光了,所以整个防区的兄弟们能够很难得地在室内过一次春节。营里面管得也不严,过年那几天除了游动哨和双岗以外,其他的科目都停掉,兄弟们也能够休息几天。
  大年初一,团部组织会餐,全体排一级以上的军官都参加,鸡鸭鱼肉的,虽然不多,但酒管够。大年初二,新正式委任的师长闻天海来团里拜年,大家明里不说,但背地里对这个师长多少都有些不服。
  春节这几天整个战区还算太平,估计小鬼子也是打疲了。是啊,十几年了,谁不疲啊。
  还没出十五,师里来了命令,要求团里把防区交接给向毅团。同时,重武器都要留给向毅团。王卫华觉得不妥,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后除了机枪外,其他的迫击炮和两门战防炮都交掉了。
  原来防区后面有一条公路,前段时间被日军反复轰炸给炸毁了。上头让师里抽出一个团去修公路,闻天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战斗力和传统最好的一个团给调去修公路。
  等到王卫华到了预定的地方,一看那段公路,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公路在三座山的山谷中蜿蜒穿行,是条地道的盘山公路,而且为了防止轰炸还特地修得九曲十八弯的。路面有多处被彻底炸毁了,山上面的石头比磨盘还大,堵塞了整个路面,别说是人背手抬,就算是拿炸药炸,没个几个月都很难修好。
  部队刚刚驻下就开始下雪,南方的雪有个特点,落地就化,所以整个防区跟个大泥浆一样。团里把这条长达八十多公里的公路,分别分配给了三个营和教导队,炮连现在也没家伙了,索性也编进了教导队。
  陈锋这个营尤其倒霉,分的这一段地势陡峭,坡度大不说,而且山上到处是石头,公路边上就是几十丈深的山谷。
  雪下完了就改下雨,稀稀拉拉地又下了小半个月。陈锋带着人勉强把一段三四公里损毁最严重的路段清理出来。看到陈锋营里居然能把那么多大石头搬得干干净净的,王卫华觉得异常惊奇,特地跑过来问。
  陈锋身上披着雨衣,脸上全是土,看着王卫华傻笑,偏偏不告诉他。最后被王卫华贿赂了一箱子酒,这才告诉他窍门。
  别看石头大,其实这里的岩石大部分都是石灰岩,陈锋营里的一个四川补充来的兄弟想出来一个办法,先是拿火烧,然后再拿冷水一激,石头热胀冷缩就自己开裂了,这样比拿炸药炸省事得多。
  王卫华一开始还以为一营的兄弟们是在生火取暖呢,没想到是这么个道理,马上跟别的几个营普及这个做法。但也不是屡试不爽,陈锋那一段的石头大部分是风化得严重的石灰岩,要是大块的结实的,还得拿炸药炸,然后用撬棍一点点挪走。
  这天突然放晴了,大伙都挺高兴。阴雨天干什么都感觉不利落,感觉身上湿得跟毛巾一样,一拧下来哗啦啦流水。
  结果这晴天也有晴天的坏处,第二天就有鬼子的飞机过来轰炸。先是上午一架小飞机过来侦察扫射,到了下午,一架日军轰炸机就过来投弹。轰隆轰隆的,兄弟们有伤亡,公路上又被炸出几个大坑。把钟吉日气得跳脚大骂,但骂也不是办法,你是陆军,人家是空军,想打你就打你,一点辙没有。
  团里在晚上组织各个营的军官开了个会,看来这个修路不是个好差事,你这边修,鬼子回头又炸上了,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天都下雨,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情形,上午一架小飞机,估计是战斗机,低空侦察扫射完了,下午来了两架轰炸机,哐哐地扔了一堆炸弹飞走了,临走之前没忘了贴着公路上又扫射一遍。
  团里对于鬼子的轰炸是一筹莫展,如果像这样天天一边修一边炸,那不知修到猴年马月去。王卫华跟师里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师里的回电大谈特谈了一下党国利益以及其他的废话,最后希望团里能自己克服这些困难。
  王卫华拿到机要送过来的回电觉得可笑,团里怎么克服?又没有战斗机。想来想去,把李雄明和陈锋都找来一起想主意。三个人一碰,也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最后陈锋提出来,师里能不能给找一部分防空机枪。
  几天后,师里调拨了三挺防空机枪,但还是不起实际作用,因为日军的战斗机一般飞得很快,而轰炸机腹部都包了厚厚的铝皮子,机枪子弹根本打不穿。结果部署好了之后,刚刚打了几梭子子弹,被日军的飞机发现了,反复扫射,造成了伤亡。
  看来得动脑筋,总不能拿石头把它砸下来吧。几个人闷在团部里面想了半天,最后陈锋出了个主意。
  这次师里调拨过来的防空机枪其实是经过改装的马克沁机枪,说白了,就是给他在原有的机枪座上面加个竖杆。
  陈锋的主意是这样的,每次日军上午都会派架小飞机先过来侦察,大飞机咱们不打,专门打小飞机。把团里的马克沁机枪全部集中起来,隐蔽在山顶上。事先在山顶挖好工事,而且工事要深,要有便利的撤退通道。等到日军的小飞机过来了,就让山脚下的兄弟拿轻机枪扫射,勾引他低空飞过来。只要鬼子的飞机一遇到地面的扫射,他知道国军没有重型的防空武器,肯定会飞过来报复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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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排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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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鬼子的飞机一飞到低空来,地面的兄弟就躲进工事。然后山顶上的马克沁机枪就朝小鬼子预计要飞过的空中平行密集射击。既然他的飞机速度快,那咱们就盲射,组成一片弹雾,没准能瞎猫碰见死耗子。
  几个人听完了陈锋的计划,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机枪怎么可能把飞机打下来!但不管怎么样,不妨试试吧。
  一连几天来,团里趁着晚上一方面修公路,一方面在几个山头顶上都挖出了一个能容得下二十多人藏身的坚固工事,按照陈锋的要求,每个工事都有一个主通道,然后拐个弯才能进去。另外工事还有一个出口,跟个狭长的矿道一样,主要是防止工事被炸塌了,人撤不出来。
  团里总共有十一挺马克沁重机枪,陈锋把他们编成两个队,分别部署在两个山头上,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抽冷子打一下了。
  这天白天,观瞄的兄弟说从东南方飞过来一架飞机。陈锋抄起望远镜,看不清楚是什么型号的飞机,但现在是上午,按照鬼子的习惯,一般会是一架侦察的小飞机。他飞奔几步,摇响了野战电话,通知两个重机枪队的兄弟做好准备。然后他让丁三到山谷中敲锣,兄弟们立刻停下手上的活,往山上的临时工事里面跑。
  负责当诱饵的兄弟生了一堆火,上面事先盖上马粪,烟柱子立刻蹿得老高。鬼子的飞机果然就飞过来看,然后地面轻机枪开始朝鬼子的飞机开火。看到地面上有机枪火力抵抗,鬼子的飞机立刻调转方向降低速度,低空飞过来打算扫射。他扫射了几圈,都没有到山顶上的马克沁机枪的有利射击位置,终于一个机会来了。鬼子的飞机斜着身子转了圈,然后低空飞过来,在山顶上带队的杨棋紧张得手心直出汗,逮着这个机会一声令下,五挺马克沁重机枪按照事先的标定平射射击。鬼子的飞机正好一头撞进了重机枪火力的弹雾中,螺旋桨后面的发动机立刻起火冒烟,飞机拉着哨音一头扎在山谷中的树林子里面,腾起一阵大火,浓烟滚滚。
  大伙都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陈锋带着人去山上看飞机残骸,九七式战斗机的残片散布了一大片,座舱被烧焦了,飞行员也死在里面。透过仪表盘的玻璃,陈锋看到里面有张一家四口的合影,可能是飞行员留下的。照片上的小伙子清秀英俊,夫人年纪也不大,长相异常俊俏,怀里的男孩子四五岁的样子,还有个襁褓中的小孩子,但不知道性别。挺好的一家四口,何必呢。陈锋突然有点替这个日军的飞行员惋惜。
  这边王卫华也感到非常意外,可能是鬼子根本想不到在山上有这么一个隐蔽的机枪阵地。陈锋和王卫华分析,刚才事发突然,鬼子应该来不及发出坠毁的信息,因为当时远程联络主要依靠电报。那么鬼子发现这架飞机没有飞回去肯定要起疑心,王卫华听到这儿立刻就安排人把残骸收敛好,把火扑灭,又用树枝把烧过的草皮给盖上一层。
  等到下午,又有一架日军飞机飞过来,这次是两个螺旋桨的轰炸机,陈锋不主张打,任凭它去炸。
  这样反复轰炸了一个月,居然被陈锋他们累计打下来四架日军的九七式飞机,全部都是过来侦察的战斗机。而他们设在山顶上的隐蔽工事也被炸过几次,但都有惊无险,身后就是工事,几个人抬着重机枪立刻就能撤进去。
  天气慢慢开始转暖,王卫华索性命令晚上和傍晚筑路,白天休息。日军白天炸完了,兄弟们就晚上修回来。就这么你炸我修当中,差不多一半的工程量不知不觉地干完了。
  又过了一个月,这期间被打下来的飞机总数到了六架。日军也真够顽强,有一次将轰炸架次增加到了四架。但战斗机可能损耗严重,一般早上只能隔天侦察扫射一次。
  但国军这边也有伤亡,损毁四挺马克沁机枪,轰炸中累计伤亡了将近两个排。
  到了第三个月,团里从其他兄弟部队拿轻机枪换了几挺重机枪,师里也有一部分补充,重机枪数量增加到了小二十挺。在陈章的主持下,团里自己动手对重机枪进行了改装,重点是拆解了卡车上面的铁皮,然后三层铁皮中间夹着两层厚木头;把握把和弹链仓口也改进了一下,瞄具全部换成了从报废的炮兵镜上拆下来的镜片,上面有十字画,方便瞄准。枪座升高,拿迫击炮底座安装上一个万向节,机枪被改装得能一百八十度灵活旋转。
  陈锋看着这些不伦不类的家伙就好笑,但改装效果还不错,首先日军小飞机上的机枪火力扫射基本上穿不透土法改装的装甲。而且瞄准起来更加方便了,不像以前那样纯属盲射。
  所以第三个月战果空前,整个阵地上打下来日军轻型战斗机总数达到了十架,而且至少损伤一架。
  但有得有失,日军组织了两次报复性轰炸,好几次组织了两架以上的轰炸机贴着公路投弹、扫射,而且团里的副团长李雄明也在轰炸中英勇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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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排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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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雄明
  要说资格老,团里没有比李雄明资格更老的了。他是张大帅期间从胡子那边投过来的,那段故事到现在团里还在传,后来被大家添油加醋,弄得神乎其神的。李雄明小时候家里穷,后来吃不上饭就当了胡子,啥都白扯,枪法奇好。
  后来东北军剿匪,把他们一百多人围住了,李雄明一个人一杆枪对抗了小半天。这边军官就特纳闷,什么样的人物枪打得这么好。就命令下去,务必抓活的。
  后来李雄明被围了两天,弹尽粮绝,只好放下枪投降。当时大家都嚷嚷把他毙了给死了的兄弟报仇,但上头没同意,把他收编进了东北军。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撤进关内,当时十一岁正当学徒的丁三在大街上差点被流弹打死,是李雄明一把拉住丁三把他按在地上,机枪子弹嗖嗖地贴着他们的脑门子就飞过去了。当时丁三吓得差点尿裤子,那会儿李雄明已经当了班长,就跟他说,小鬼子打过来了,你跟着我们走吧。就这么着,丁三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国军。
  热河抗战期间,李雄明作战勇敢,被当时的团长狄爱国一眼相中,一下子提拔成了军官。后来他是一步不落,按部就班地从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升了上来。大字不识几个的李雄明不是因为他优秀,而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相继在抗战中阵亡了,才一步一步升了上来。
  如果说战争是一个大学的话,李雄明无疑是一个高才生,类似他这样的高才生还有很多,包括在战争上面越打越精的陈锋、向毅……
  在他的身上,具备了一个普通男人的所有特点。李雄明贪杯好色,到哪儿都喜欢喝两杯,一旦不打仗了,就爱去逛窑子。
  但只要枪声一响,他身上的另一种气质就显露出来了。他的上身比较魁梧,肩膀结实,胳膊奇长,步枪机枪在他手上简直就像手指头一样听使唤,只要他端着枪,往任何地方一站,哪怕一声不吭,他身上的那种腾腾杀气都能令人折服。
  后来的几次会战,团里的兵力好几次打得只剩了不到一个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雄明浑身战伤,他的生命最后在中国南方某条不知名的公路边上走到了尽头,同时,也走向了生命的辉煌。
  这天中午天气闷热,眼看着要下雷阵雨。云彩低低地压在树梢上,连知了都闷得懒得再叫。因为估计要下雨,李雄明觉得鬼子可能不会派飞机过来了,就安排兄弟们抓紧时间抢修工事。
  大中午头上,听见东南方有低沉的声音,然后声音突然变大,从低空突然钻出一架战斗机,抖动着身子跃起,扯出刺耳的啸声,声音好像是拿刀尖在玻璃上飞快地刮一样,飞机从空中猛地俯冲过来,将机翼下面挂着的炸弹扔到公路上。
  当时大家都在干活,看到日军飞机过来了,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两枚炸弹中的一枚准确地扔在公路的一段弯曲处,另一枚落在边上不远的团部外面。李雄明看到事情突然发生,也没想那么多,几步跑到高射机枪阵地,命令高射机枪开火。
  鬼子的飞机扔完炸弹之后又来回地扫射,从空中俯冲过来,突突突,地面上腾起两路土末儿,好多兄弟来不及隐蔽,都倒在了那儿。
  李雄明看到兄弟们有伤亡,眼睛都红了,命令高射机枪追着鬼子的飞机打。鬼子的飞行员可能已经看到了向他开火的机枪,从空中调整了战位,身子一斜划出一个曲线,突然正对着高射机枪阵地冲过来。机翼两侧的机关枪开始腾出火光,高射机枪阵地上面弹片、子弹飞舞,木片土块横飞。
  几挺机枪一齐过来,李雄明也抱着冲锋枪在打。子弹在空中划着火道子,如同动作迅捷的长蛇一样晃着身子,长蛇将愤怒的身躯扫过鬼子的飞机,嘭的一声巨响,鬼子飞机冒出了火光。很快机身开始冒烟,日军飞行员在座舱里面看到下面的机枪阵地,用最后的一点动力将失控的飞机勉强拉起来。重达一两吨的战斗机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抖着翅膀,最后夹着火光和浓烟一头冲向李雄明指挥的机枪阵地。
  眼看着鬼子的飞机冲了过来,李雄明连忙让大伙快撤,火光中,李雄明一手拉着一个兄弟,另一只手端着冲锋枪向空中扫射。
  飞机在视线中越来越大,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整个机身几乎都是火光,最后一头扎在机枪阵地上,腾起巨大的火球。汽油和机枪阵地的弹药混合在一起的爆炸将整个阵地如同吹破的气球一样撕碎。一片火海中,李雄明连同阵地上的将近一个排的兄弟壮烈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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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痛无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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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是第一个赶过来的,带着一营的一帮兄弟扑过来救火,整个机枪阵地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隔着几丈远火苗子都烤得人脸上像贴上热水壶一样。
  大家就地取材,有拿铁锹的,有掰了树枝子的,围成一个大圈打火。
  这时陈锋还不知道李雄明死在这个阵地上,他和李雄明也是老搭档了,合作打过不少会战。打火打了好半天,有兄弟认出李雄明的佩枪,他用的是把英国左轮枪,说左轮打得准,全团就他有这种手枪。
  李雄明被烧得已经扭曲的焦黑的躯干下面抱着另一个兄弟。陈锋接过手枪,心顿时拎起来,赶忙让人去团部找人。这时王卫华也赶了过来,接过手枪看了一下,号啕大哭。
  当天下午天上阴云压着,像是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抹布挂在空中一样。团里为中午死难的兄弟举行了个简单的葬礼,棺木都是拿弹药箱子改的。有几个兄弟的遗体抱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陈锋说就让他们抱着吧,都是兄弟不要紧。
  棺木一个个下葬,全团将士肃穆敬礼。这时天上划过惊雷,雨点落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棺木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陈锋看着这些棺木心里特别酸楚,仗打了这么多年,究竟要牺牲多少兄弟才能把小鬼子打回去。但就是打到了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发子弹,咱们中国人也要打下去,陈锋暗自想,兄弟不能白死。
  此后数日,团里士气很低落,一营所属的公路被炸得尤其厉害,大家对于能否修好公路几乎都有点绝望了。
  随着筑路的进行,勉强能通车了,但部分路段还是得人推,团里时常要停了手上的活帮军车垫土、抬车。
  一直到端午节前后,日军的轰炸才渐渐地少了下来,一营把公路又往前推进了好几公里。端午节这天团里也接到后方的慰问物资,好多是吃的,分发到各个营去。丁三带着自己的班去营里帮厨,主要是萝卜炖猪肉,还有粉条子、豆腐什么的,连里还到远处的市镇上买了好多白菜、莴笋,正打着仗呢,大家对这样的饭菜非常满意。
  晚上吃完了饭,一帮兵听丁三唠嗑,丁三听过不少古时候侠客的故事,就给大伙讲七侠五义。唠嗑到了小半夜,丁三打发大家睡觉。当时班里和团里其他连队一样,都是住在山上拿木头搭的简易棚子里面,臭虫、老鼠很多,前段时间居然有兄弟连队在棚子里面打出条长虫来。
  后半夜的时候,丁三听见有动静,长期的战争使丁三养成了睡觉警醒的习惯,一般都睡得很轻。他听见门口有个黑影,好像抱着一团东西,他以为是起夜的,就没太在意。但等了半天那个影子也没回来,丁三突然脑子一激灵,坏了,怕是有逃亡的。
  他赶紧抓起衣服把大家都叫醒,一清点,少了新补充的四川兵张东。又到兄弟班的棚子里面找,还是没有。丁三心里骂自己,回到自己班摸出冲锋枪就出去找。
  天刚刚下过雨,黑漆漆的,丁三知道张东一定走不远。他顺着公路往后方找,一路上磕磕绊绊地摔了好多跤,膝盖一层油皮摔破了,汗沁上去,刺得生疼。丁三走得急,一会儿汗就出了一身,衣服黏黏地贴身上,汗珠子顺着眉弓流到眼睛里。丁三后悔怎么没带上水壶什么的,他有一个缴获的小鬼子的水壶。
  身体一脱水,精神就变恍惚了,丁三几次差点栽倒在路边上,恨不得把冲锋枪扔掉,省得它死沉死沉地撞着背。
  丁三走得汗如雨下,刚才出来得急,也来不及打绑腿,现在小腿肚子走得直转筋,肌肉里面一阵阵酥痛。差不多追出了十几里地的样子,终于看到前面有个影子,丁三把子弹顶上火,撵着几步跑了过去。
  那个黑影听见身后有动静,就忙着往前跑,丁三对天开了几枪,那个黑影才停了下来,借着星光,果然是张东。
  丁三一把拽着,自己也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拉着张东坐倒在路边上休息。
  “你个小样,真把我给累死了。好好的怎么跑了啊?”
  “班长,我就是想家了,想回家看看。”
  “操,说得好像谁不想家一样。再说,你这么回去也不光彩啊。”
  “可我真是太累了,天天干活,吃不好睡不好的。”
  “小老弟,不着急,等打跑了小鬼子,我们日子就好过了。”
  “可什么时候才能打赢啊?”
  “不怕,咱得有个爷们样,不把他打败,咱就没完了。打完了仗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干个小买卖,我家有两个子儿,想开个火锅店。”
  “好啊,那我给你跑堂去。”
  “班长,别笑话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不是笑话你,我是认真的。你想啊,你要是跑了,大家也都跟你一样,个个都跑回家了。那敢情好,去■,仗还打不打了。其实打仗很简单,你就想着自己在为这个火锅店打仗,咱中国人自己的地方,想干点啥不行,做个买卖也成,要是让他个狗操的小日本占去了,那不亏大发了。”
  丁三点了根烟,想了想,不能这么坐下去,身子累了越坐越想坐,就拉着张东起来,两个人往回走。
  等回到自己营里都快天亮了,夏天天亮得早。丁三走在头里,看到营里的游动哨,打了个招呼,打发张东回自己连,他和游动哨抽烟扯了一会儿闲篇。
  “你们班的?是跑了的吧?”
  “当然我班里的,别人班的我才懒得管呢,哈哈,其实小伙子人不错,就是胆子小。”
  “谁他娘的胆子大啊,这不是被逼的吗?要不是小鬼子打过来,谁他娘的遭这份洋罪。”
  “对了,兄弟,帮我个忙,这个事别四处散,让人知道了不好。”
  “放心,这事我绝对烂肚子里头,别人咋也不能知道。”
  “谢了兄弟,我回自己班上看看,你先忙着。”丁三又从他烟盒里拿了根烟,往自己班里走。路上碰见早起的陈锋,赶忙把烟头扔地上打了立正敬礼。
  “哟喝,起得够早的。看你一身露水,干什么去了?”
  “报告长官,下面一个弟兄起夜迷路了,我去找了一下。”
  陈锋什么人,在行伍里面混好多年的老油子了,马上听出了门道,但他也不点破。
  “哦,你现在当班长了,要学会拢人,得让兄弟们服你,明白了吗?”
  “是,长官。”
  “没别的事,赶紧回去补个觉吧。”
  陈锋回了军礼,看着丁三走远了,心里在盘算,最近部队里面总有士兵逃亡,这可不是个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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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痛无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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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
  自从团里来这里筑路,累计逃亡的士兵加起来估计最少有一个连了,而且各个营都有,陈锋的这个营还稍稍好点,其他的几个营更加严重。
  筑路期间团里每个人都异常疲惫,一整天的大强度劳动,但只能吃上两顿饭。工地上经常有饿晕了倒下去的,一般只要抬到背阴的地方灌点水都能缓过来。另一个困难就是天气,现在眼看着天越来越热,公路上面石头被晒得能摊鸡蛋,连树都蔫巴了叶子,就更别说人了。站那儿都不用干活,站上一袋烟的工夫,浑身全部汗湿了,跟个毛巾一样,衣服能拧出水。往往干上一会儿,不适应的就会脱水,脸煞白,但出不了汗,接着就倒地上。
  为了应付这种天气,团里也被迫改变了作息,早上四点做饭吃饭,吃完了跑操。这个是陈锋坚持的,无论到什么地方,就算是筑路,也要坚持基本的训练。跑完操稍稍休息,大家整理内务,五点开始干活,干到上午十点钟休息,然后下午四点吃饭,继续干到晚上八点,各营回到驻地休息。
  团里就这么着在天气、饥饿和日军轰炸中将公路修好了,在正式通车那天,师里和地方的一些官员过来搞了一个简短的通车仪式。闻天海代表师里作了通车仪式的讲话,因为这条公路是军民两用的,所以地方的官员也对闻天海长官带领部队为地方政府修路的事迹表示感谢,没几天闻天海的照片就上了地方报纸的头条。
  仪式结束,参加仪式的官员和团里的军官开车到城里吃馆子,陈锋懒得去,留在营部和营里的一帮兄弟去苫鱼捉青蛙。
  忙活到了傍晚,收获还真不小,几个人围了至少几十斤鱼,两弹药箱子青蛙,大家兴高采烈地抬着回营部。
  营里的炊事员张拐子张罗着做饭,其他几个人过去帮厨。张拐子其实是个绰号,他本来是个班长,在武汉会战的时候负了伤,以后走路就只能使拐棍了。按道理说,他的伤可以回老家的,但他家里人都死在轰炸中,他也懒得回地方当老百姓,就留在部队,成了炊事班的班长。
  张拐子手艺很一般,大概只限于把东西煮熟,不过大家都不挑剔,陈锋嘱咐着营里把鱼和青蛙在各个连都分上一点。陈锋又把丁三找过来,营部里面有几坛子酒,也是张拐子去采办的时候陈锋托他买的。
  酒虽说不孬,但陈锋喝不惯,这边的酒都是稻米酿的,陈锋喜欢喝高粱或者玉米酿的,度数高的烧酒喝得过瘾。
  青蛙都是拿水煮的那种,用刺刀把头一削,顺着皮剥了,扔水里煮开了,放上葱蒜,点上酱油。做得虽说简单,但大家肚子里面都没有荤腥,所以吃得也挺美。
  陈锋注意到大家都吃得热,但碍于军纪都不敢在陈锋面前脱军服,陈锋就自己先把军服脱了,光着膀子吃。大家看到长官先脱的,也就自在了很多,天气热,围着一大锅鱼和青蛙,加上喝了酒,大家早就热得汗流浃背了。
  营部里面的马灯火苗子拧得老高,几盏马灯悬在帐篷的把角上,蚊子、蠓虫都围着灯飞。灯光摇曳,大家互相打量着对方,多数人身上都有累累的伤疤。酒过三巡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闷头不说话。米酒后劲足,陈锋觉得脑袋一阵子眩晕,胃里面一下一下地往上顶,赶紧冲到帐篷外面哇哇地吐。丁三端了碗水跟在后头,等陈锋吐完了把水递过去。
  陈锋漱漱口,回到帐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给自己又满上一碗。大家看在眼里,都知道陈锋醉了,但谁都不敢劝他,都默默地端着碗跟他碰。陈锋酒到杯干,又喝了两碗,酒劲上来后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死了的孙寒、唐路、司南的面孔直在眼前晃,他伸了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咣当一下栽倒在地上。
  大家把陈锋扶到地铺上,盖上薄被子,丁三也不回自己班里,找了雨布铺地上,和衣而眠睡在陈锋边上,好半夜伺候着。
  醉酒的陈锋嘴里嘟囔着几个人的名字,以前的旧伤口一阵子瘙痒,他伸手抓,一道道血痕。丁三醒过来,把他的手攥住,等到陈锋平静下来才把手松开,盖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丁三刚睁眼,天还没亮,他伸手一摸,陈锋地铺的被子在自己身上,自己赶紧起来去找。等出了营部,看见陈锋已经漱洗完了,蹲在炊事班边上端着碗米汤在那儿喝呢。丁三过去行了礼,陈锋几口把米汤喝完了,从石头礅子上拿起武装带扎上,招呼丁三回自己班里,待会儿准备上操了。
  半上午,团里来人叫,团部开会,连以上的军官都参加。会上主要布置了几个事情,一个是团里修完了路就重新归建师里的建制。二是各个连把损耗、缺员的情况拉个单子,回头团里要统一申请整补。
  现在的防区回头要交给另外的一个连队,这几个月鬼子的轰炸基本上停止了,估计兵力不够用,他们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了别的战区。而团里要离开现在的防区,到师里的驻地边上,先是接受新兵,然后以前抽调到别的团的重武器要还给团里一部分。
  新驻地的边上是一大片荒芜的梯田,草长得足有一人高,这里离战区前沿已经很近了,只有不到二十多公里。而师里的几个团都作为战区的预备队放在后头,前头是装备相对精良一点的新的几个整编师。
  团里在修路的半年时间里也有伤亡,主要是空袭造成的,此外还有一些是开山放炮时候的小伤亡。另外一部分是修路期间的士兵逃亡,这个数字差不多和空袭造成的伤亡持平。所以团里在整补期间补充过来的新兵几乎抵得上一个营了。
  而团里此前补充过来的新兵也都没有时间很好地训练过,除了陈锋的营之外,其他各部队战斗力都不强,这让团里很伤脑筋。
  经过了前几次会战的老兵这个时候多数成了班长,是他们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和人心士气。所以这次整补期间又抽调了很多老兵到教导队,打算在他们当中选拔更好的人到一线去当班长带兵。
  一直到中秋节前后,从云贵两省补充过来的新兵才陆续到位。他们和原来东北籍的兄弟生活习惯、地域文化都不怎么一样,所以部队里面经常东北籍的兄弟和云贵过来的新兵有冲突。团里也几次开会强调了这些问题,随着有经验的班长陆续下到各个班,情况多少有些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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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痛无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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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离战区很近了,原来的一些战场纪律被严格地执行起来,比如时刻打绑腿,军官必须随时挎手枪,各个连队平时必须保证武器妥当。此外游动哨、警戒哨在驻地边上布置起来,口令一个礼拜一换,团指的周围警卫连严格地按照前沿的要求警戒。
  而与此同时紧锣密鼓地进行的是新兵的训练,由教导队牵头,全团按照以前训练的方法,针对班级火力掩护、进攻和防守,营连一级的战术配合以及指挥、联络、通讯等方面。
  但团里面临的问题很多,一个是给养的问题,直到整补完毕,全团上下每人不足四十发子弹,迫击炮和炮弹也奇缺。另一个是训练,好多新兵在后方只接受了最基本的队列和射击训练就被派到前线来了,战斗力非常低,而且新补充过来的士兵年纪偏小,好多只有十六七岁,普遍厌战怕死。
  甚至好多军官也都有这种情绪,团里现在的军官好多是教导队出来的,以前都是班长,现在被提拔成排长。这样的军官占到排一级军官的一大半,好多打仗还行,但带兵方法粗暴,指挥也跟不上,往往只知道一味地蛮干,猛打猛冲还行,不善于动脑筋。
  所以陈锋在团里特地建了一个基层军官的训练队,白天军官训士兵,晚上训练军官。陈锋找来一块大门板子,刷上黑漆,拿石灰块子在上面画。
  好多军官识字都不多,但陈锋讲得浅显易懂,从带兵方法、战场态势判断、单兵训练、班与班之间战术配合方法、火力袭扰等方面入手讲。他讲的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比教导队讲得好,大家也爱听。另一方面,陈锋还根据自己和日军作战的心得体会油印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发给大家平时看。特别是针对于日军火力准备、偷袭、火力急袭、侧翼包抄的打法讲得非常详细,具体的对策也掰开了揉碎了讲得很认真,大家听得直点头。
  陈锋和别的教官不一样,他教得比较灵活,讲完了一课就随手点个人上来讲体会,然后根据他的体会再分析。有时候把团里以前打过的仗翻出来讲解,结合大家以前的作战经历讲战术,尤其是那些败仗讲得更加细致。后来白天安排一个连队模仿日军的战术搞进攻,其他的连队轮流防守,让军官和新兵了解、熟悉日军的作战习惯,然后参照以前的回忆,模仿日军的阵地构筑工事,让各个连、排来进攻,然后陈锋根据训练中的情况再具体讲解。
  同时,根据以前的经验,团里特别针对团指的指挥方法、通讯方法作了调整,重点明确了团指作战、通讯、机要、给养、侦察各个作战指挥单元的功能和协同。
  整补期间淘汰了一部分老旧的中正步枪,团里的警卫连换装了以前见过的大八粒。这个枪是美国造的,比中正步枪打得快,不用重复拉枪栓,而且能装八发子弹。警卫连的战斗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好多经验丰富的老兵从教导队直接调到了警卫连,原来换装下来的步枪全部补充到了团指和其他人员。
  这个时期也补充过来两门老旧的山炮和若干门迫击炮,陈章组织人员重点训练这个,尤其是针对日军进攻和防守中的一个特点,进行了专门的步炮间的协同进攻、防守训练。由于重武器缺乏,团里还特地组织了两方面的训练,一个是各个营的大刀队,另外一个是各个连基础上的爆破队,陈锋还特地安排楚建明专门指导大刀队的训练。
  就在紧张的整补、训练中,天渐渐地冷了。入了冬之后天干,驻地边上的荒草一夜之间全部变黄。因为怕天干起火,团里预先组织了烧荒,把梯田里的荒草烧掉。
  王卫华和团里的几个军官看着山丘上的烟雾和火光,不禁想起了以前坚守过的好多阵地。陈锋所在营本来是在山脚下的,因为烧荒的烟呛人,就转到这边了,陈锋也跑过来和他们几个一起看热闹,抽烟扯着闲篇。
  死守
  晚上王卫华把陈锋几个团里的老人找上,一帮人在团部喝酒,天气冷了,最近大伙忙着训练,正好凑一起暖暖身子,谈谈心。
  酒喝到一半,机要的进来说师里有紧急命令,王卫华手上全是油,陈锋就把电文接过来看。原来师里命令团里明天立刻起程,要接兄弟部队的一个防区,昨天中午日军开始了进攻,兄弟部队被打退了,防区出现一个空当,需要团里填上去。
  听到这个大家有点意外,因为现在团里的训练和给养根本打不了仗,尤其是给养,特别是弹药严重不足。
  王卫华叫来管给养的兄弟问,现在团里仅仅是子弹就只能补充到人均三十多发左右,而且山炮、迫击炮的炮弹也严重不足,机枪的弹药勉强能支撑一到两天的消耗。听完了王卫华皱着眉头,嘱咐赶紧往师里回复,尽快将给养特别是弹药运过来。除了弹药之外,现在团里冬装也没发下来,现在天气转冷了,但兄弟们身上还是穿着夹衣,只有少数老兵可能有以前的冬装。
  当天晚上团里开了会,把命令传达下去,要求各个连自行想办法调剂弹药和被装的问题。第二天一早,一营前出搜索,其他各营跟在后面,向预定防区开拔。
  半路上慢慢车辆人员就多起来,多数是兄弟部队运送伤员的。好些地方车辆、马匹、人员拥挤不堪乱成一团。丁三带着兄弟们走在最前头,一路上轰炸留下的大坑越来越多,硝烟刺鼻,好多负伤的马匹被开枪打死,起火的车辆冒着烟,一对对伤兵搀扶着往后方撤退。
  再走了一截子,前面有一队兵看来是撤退下来的,个个脸上还是惊恐万状的样子,眼神中透着疲惫和无奈的麻木,就像一队木头一样向后方挪动。
  丁三想走上去问问前沿情况怎么样,就凑到路边一个老兵模样的人边上问:“兄弟,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小鬼子有多少人?”
  “不知道多少,反正有很多,还有伪军,好多坦克,炮打得也非常凶。”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好像伤亡得挺厉害。”
  “唉,根本抗不住,你们有大炮吗,没大炮的话也抗不住。”
  “打不过也得打,我们是刚调上来的。”
  “刚调上来的?你们真是玩命,你不知道吧,侧翼的阵地已经丢掉了,你们去了也有一场大仗要打。”
  丁三笑笑:“我们是东北军,本来就是干他小日本的。”丁三注意到退下来的兄弟部队还带着弹药呢,“把你的弹药给我吧,我们走得匆忙,身上的弹药不多。”
  “好吧,兄弟,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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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痛无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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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带着兄弟们在路边上收集溃兵身上的弹药,一帮兄弟站在路中间找退下来的兄弟要弹药,子弹、手榴弹都要,有迫击炮炮弹也要。陈锋看在眼里,悄悄传下命令,一营的兄弟尽量从路上撤退下来的兄弟部队那里要弹药。
  团里其他的几个营和教导队得到了陈锋的通报,也学得一样,团里一边开拔一边沿途从兄弟部队那儿找弹药。
  一直到晚上,团里才到了预定防区,炮火连天,热浪隔着好远都能感觉到烤得脸上生疼。到了半夜的时候,团里找到了兄弟部队的主官,把防区的交接办完了,又问了一些日军的情况。目前日军和伪军大概有两三千人在阵地的正面,而且火力占有绝对优势,相对来说阵地的地势也不是非常好,一马平川的,非常有利于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运动。
  半夜里团里开了作战会议,陈锋沉默了半天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阵地日军攻了那么久,看来是志在必得的,我们现在火力根本无法压制他,即使把人填上去也不见得就能守得住。但在阵地的后面,是一个丘陵地形,而且是一大片密密的森林,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很难运动,而且火炮的观瞄也会比较困难。
  最后团里普遍同意了陈锋的意见,当天晚上团里主动撤退几公里,在丘陵边上构筑工事,依托地形,完全可以俯瞰下面的几条公路和桥梁。全团上下不顾疲劳地修工事,好多人手上打了水疱,磨出了血,但还是坚持着挖工事。有经验的老兵被组织起来,利用树林里面的树木构筑防炮坑。大家都很清楚,团里不知道要在这里守多久,工事修得越扎实,活下来的人就会越多。
  第二天一早,日军对着空无一人的老防区一顿狂轰滥炸,还出动了飞机来回扫射轰炸。这时大家才明白幸亏没有死心眼守在老防区,否则还没交手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兄弟。
  日军在充分的火力准备后,中午顺利占领了空无一人的老防区。而这时团里也初步修好了工事,各个营抓紧时间吃饭睡觉,准备应对日军的进攻。
  到了半下午,天上开始下雨,接着是小冰雹,然后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老天保佑,越是糟糕的天气对于鬼子的进攻就越没好处,最好连着下上几个月的雨,让他的机械化部队天天陷到泥泞里面去。
  当天日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大概一个小队的鬼子缓缓地边搜索边前进,沿着公路边上慢慢地接近了团里一营的前沿防线。
  陈锋命令所有人保持静默,自己默默地趴在泥地里用望远镜观察着那队鬼子。看了一会儿,他让人把杨棋找来,指着前面的公路对他作了布置。随后,他自己带上一个连,悄悄下到公路边上。此外把营里的三门迫击炮布置好了,他亲自安排好了信号和射击诸元,又让带队的兄弟复述一遍,才让他赶紧回去准备。
  公路上的那一个小队的鬼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他们估计前面可能会有中国军队,或许没有,在他们印象中如此猛烈的炮火下面,中国人也许撤退到十几公里之外了。他们带队的小队长命令队伍停下来,他在中国也打了整整五年仗,能从一个基层的士兵升到这个小队长,完全是因为他侥幸地活了下来,而他的上级多数在战争中阵亡了。
  他的经验告诉他,或许周围有点什么动静,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内心深处他在咒骂这场该死的战争。本来他在大阪的一个中学里教书,有个丰满而性感的妻子,而他的收入稳定。可是该死的战争把他送到了新兵训练营,接受老兵的打骂,现在又把他带到了这个泥泞的山谷中。
  他也曾经如同禽兽一样在南京屠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俘虏,但他觉得这就是战争,战争折磨了他,而他要报复、发泄,就这么简单。
  他举着望远镜查看着四周,突然视野中他看到一个树丛后面有什么动静闪过,他仔细看了看,突然看到一个中年军官浑身泥泞地站在树干后面,手上端着一杆步枪。瞬间,步枪的枪口一道火光,一颗凝结南京死难者冤魂的子弹高速穿过望远镜镜片,打破他的颅骨,带出一蓬子血,洒在他身后的泥土中。
  陈锋是先看到那个小队长的,他把冲锋枪跟边上的兄弟换了,自己端着步枪瞄准了那个正举着望远镜观察自己这边的鬼子。一声枪响,那个举着望远镜的鬼子倒在地上。陈锋吹响了哨子,从阵地上,迫击炮弹立刻打过来,在炮火的掩护下,陈锋带着兄弟们迅速断了鬼子的路。
  与此同时,杨棋带着自己的连也在公路边上埋伏好,鬼子见着前面有阻击,而且自己受到了炮击,立刻脱离战斗往后撤。结果一头扎进杨棋他们设置好的火力网,从公路两边的树丛中,密集的步枪、机枪子弹打过来,公路上面毫无遮蔽,一个小队的鬼子被打得嘁哩喀喳倒下去一大半。
  杨棋带着人冲过去,剩下的几个鬼子想冲上来拼刺刀,被杨棋端着机枪一顿扫射,倒在地上呻吟。杨棋迅速清点战场,把重伤的鬼子拖到公路边上拿刺刀全部捅死。其他轻伤的鬼子被缴械,拿绑腿捆上,押解到营部去。
  整个战斗几分钟就结束了,而国军这边无一伤亡,杨棋带着缴获的步枪、机枪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
  负伤的鬼子被简单包扎了一下送到团部突击审讯,审讯的结果大出意料。原来在阵地的正面,集结了日军一个半联队和伪军的两个大队,总兵力相当于团里实际兵力的三倍,而且还配属了两个炮兵中队,火力也占了绝对优势。
  听到这些,王卫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后面真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当天下午,鬼子又派出了一小队骑兵进行侦察,被前沿枪法好的兄弟当场撂倒几个,其他的撒丫子滚蛋,营里的兄弟要追,被陈锋制止了。
  下午,鬼子进行了火力试探,陈锋所在营被重点轰炸了一遍。好在陈锋事前有了预判,把部队及时拉到了防线的后面,仅仅在防线正面放了几个观察哨蹲在防炮坑里观察。
  但鬼子下午并没有进攻,这让团里多少有点意外,傍晚的时候,团里在原有的工事基础上再次进行了加固,重点是构筑防炮工事和布置火力口袋。
  当天晚上,谢天谢地,师里运送物资的大车赶到了,拉了五辆大车的弹药。但被装还得等上几天,师里还带了十几床毯子,说是配发给军官用的。
  陈锋在自己的营里带着人冒着雪挖工事,一直到天黑透了,他又带着人挨个防线检查,又让几个连长报告了晚上布防、警戒的情况,特别是游动哨和固定哨。回到营部之后,又从老兵当中找来几个人,连夜出去摸鬼子的布防情况。由于一整天都穿着湿衣服,再加上气温骤降,到了晚上陈锋觉得眼皮发烫,一摸脑门子,自己看来是发烧了。
  营部里的兄弟赶紧找来干燥的衣服让他换上,拿被子裹着,又让炊事班煮了姜汤趁热一口气喝下去。
  陈锋捂了半天,出透了汗,觉得好多了,半夜的时候饿得不行,让炊事班做了碗水饭就着咸豇豆吃了两大碗,感觉身上就没那么软绵绵的了。
  这时出去侦察的兄弟也都回来了,陈锋让他们几个过来赶紧先喝上一大碗姜汤,然后听他们汇报侦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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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林中血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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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侦察过来的情况并不乐观,关键是鬼子看来准备得很充分,在公路的东侧看到了很多车辆。在一大片可以俯瞰的平原上,鬼子构筑了工事,估计明天或者后天,鬼子会朝这边进攻。
  陈锋听完了他们的汇报,打发着赶紧回去休息,自己在营部将就着睡了一会儿。天还没亮他就挣扎着起来,烧退了一点,但脑袋还是晕,头重脚轻地喝了两大碗粥,汗出来一点就觉得舒服了好多。他披上雨衣出去巡查,营部往前不远的地方就是连一级的工事了,树林里面到处是泥泞,踩上去直陷脚。
  天蒙蒙亮,丁三冻得直哆嗦,抱着枪值游动哨,看见陈锋赶忙敬礼。陈锋问了几句连里的情况,丁三大致说了一下。弹药还是不足,尽管路上找兄弟部队讨了一点。此外就是被装,大家多数穿着夹衣,而且昨天一天都泡在雨里,都非常冷。
  陈锋听完了之后嘱咐让兄弟们记得保暖,另外回头让连里争取弄点姜汤和白酒给大家暖暖身子。丁三记下了,答应回头在自己班里安排。陈锋想了想,让他等一下,自己回到营部把配发给他的毯子拿刀裁了一条下来,拿给丁三,可以当围巾用,多少能御御寒。
  丁三拿毯子做成的围巾包住脖子,连忙谢谢长官,陈锋一摆手,自己接着去别的连巡查去。丁三又站了一会儿,班里的兄弟有吃完饭的过来接岗。丁三把需要警惕的几个地方说了,然后把围巾围在接岗的兄弟脖子上,嘱咐回头下岗的时候,把围巾留给下面接他岗的兄弟。
  “把弹仓装满,养成习惯,只要一有空,就把步枪的弹仓填满,知道了吧?”
  “知道了,你赶紧回吧,还能吃上饭。”
  “嗯,好,小心着点。”
  丁三把冲锋枪顺到背上,缩着脑袋回到自己班里,简单问了几句,昨天晚上有个兄弟被雨淋得发烧,丁三就摸了摸他的脑门子,确实很烫。他嘱咐着把工事前面的土夯实,自己到炊事班弄了碗粥喝下去,热腾腾的粥让身上暖和很多,他把自己班里的兄弟发烧的事情说了一下,麻烦炊事班煮点姜汤。
  吃完了之后,丁三从筐里抢了个土豆,做个鬼脸揣兜里,和炊事班打了招呼往自己班里走。
  昨天下的雪没存住,落地上就化了,树林里面湿漉漉的,寒气夹着湿气,刺得人都不敢使劲喘气。丁三回到班里,大伙正在那儿干活,他把枪靠在工事牙子上,抄了把铁锹也跟着干。
  昨天来得匆忙,工事挖得不深,而且也没有防御纵深。今天班里主要是把工事挖深点,此外还得挖出防炮坑。树林里面树木多,正好可以拿来加固工事,有兄弟就轮流拿斧子伐树。另外根据前面兄弟部队的交接,鬼子这次坦克也不少,所以在阵地的正面挖出了反坦克沟。各个班的土木工作量相当繁重,丁三虽说力气不大,但也得带头干。修工事多流汗,打仗的时候才能少流血。这个道理大家也都明白,所以都撸着袖子干得很卖力。
  半上午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早上喝的稀饭真不顶事。丁三感觉腿有点发飘,眼前也是金星直冒,自己知道,这是饿的。他跟兄弟们交代几句,自己蹲在那儿想喘口气。
  突然一声尖厉的声音划过,紧跟着是一股热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传过来,丁三一激灵,是鬼子的炮击。他招呼大家赶紧下工事,准备抄家伙。
  炮击中,树林好多树干被拦腰打断,到处是土块和火光,弹片和碎木头片横飞。大地像是被巨大的夯土锤子一下下地砸了一样,上下地抖动。
  一阵阵的浓烟呛鼻子地涌过来,丁三贴着工事往外头看,阵地前面不远处,泥土随着炮弹落地,被掀翻起来,泥浆子像黑糊糊的冰雹一样砸向四周。
  他让兄弟们尽量趴低点,自己暗自庆幸,上午的防炮工事没有白挖。
  但隔壁班就没那么走运了,正好一发炮弹落在工事里面,轰鸣声中,土块和人身体的躯干碎片飞向四周,泥水夹着血水朝丁三他们班的工事泼过来。
  丁三嘱咐着自己的兄弟别乱动,又安排一个人过来观察阵地,自己手一搭,跳出工事,猫腰朝隔壁班的工事跑过去。
  这时又一发炮弹砸过来,炙热的气浪一下子把丁三踹倒在地上,他抱着脑袋,匍匐着滚进隔壁班的工事里面。
  隔壁班本来有十几个兄弟的,刚才的那发炮弹一下子炸死了四个。还有几个负伤的,呻吟着躺在地上。丁三过来挨个问,班长已经被炸死了,丁三让他们几个趴着,自己和另外几个兄弟帮着包扎。
  有一个兄弟伤得最重,从大腿那儿被弹片切断,断腿就掉在工事另一头,上面和着血水和泥水。大腿的伤口上血肉模糊,白色的骨髓和着血哗哗地流,身上还有好几处弹片,疼得不住地惨叫。丁三过去拿绷带把腿扎紧,手掌按着伤口,把兄弟抬起来,让其他人赶紧找绷带包扎。
  “丁大哥,崩了我吧,太疼了,我快要疼死了。”
  “忍着点,待会儿就帮你包扎,你没事的,明天就能回家了。”
  “丁哥,别管我了,崩了我吧,求求你啦。”
  “兄弟,你会没事的,你长得俊,少条腿也能找着大姑娘嫁给你。”丁三此时想到了自己的恋人,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泥里血里地挣扎。
  其实丁三很清楚,这么重的伤再加上失血,根本就救不回来。但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哪怕让自己的兄弟再多活几分钟。
  怀里的兄弟开始抽搐,浑身发抖,手攥紧丁三的肩膀:“娘,疼啊,娘,疼死我了。”
  班里的兄弟看得眼泪哗哗的,自己的兄弟在遭受折磨。
  一个兄弟抄起步枪,哗啦一下拉开了枪栓,对准他的脑袋:“兄弟,我是不想让你受苦啊,你在黄泉路上走好,咱下辈子还一起当兵,还一起操他妈的小日本。”
  当,一声枪响。丁三怀里的兄弟停止了抽搐,安详地死了。
  炮击停止之后,连里下了命令,刚才是鬼子在火力试探,各个排盯好自己的防线,不得轻易暴露目标。
  从树林边的工事望过去,对面一千多米的地方,一些屎黄色的小点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又有几辆战车和坦克从小点的后面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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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林中血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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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车越来越近,丁三憋住气,他的冲锋枪打不远,所以和其他的兄弟换了枪,自己用中正步枪。枪口遥遥地指向远处从坦克里面探出身子、举着望远镜、指挥官装扮的鬼子。
  鬼子的散兵队形越来越近,但开火的命令始终没有下达。直到鬼子走到距离阵地前沿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突然一发迫击炮弹落在鬼子的队伍中。与此同时,开火的哨声响起。
  丁三吸了一口气,对准那个坦克上的日军指挥官搂了一枪,那个指挥官身子晃了一下,软软地歪倒了,胳膊斜斜地耷拉在坦克外面。
  阵地上面顿时枪声响成一片,鬼子依托战车和坦克的掩护开始强行冲锋。但昨天构筑工事的时候,阵地正面被彻底清扫了。可以作为掩护的石块、木桩被清扫掉,留给鬼子作为遮蔽的地形也很少。
  鬼子嘴上嚷嚷着,嗷嗷叫地冲锋,密集的子弹朝阵地这边打过来。有几辆战车陷进了反坦克壕沟里面,坦克不敢继续往前开,就地停下来提供火力掩护。丁三把冲锋枪换了回来,从工事上面探出头,朝冲过来的鬼子开火。
  一个指挥官样子的鬼子,举着武士刀,领着一队鬼子冲上阵地。丁三瞄着他,一梭子子弹扫过去,打在他的腹部,他身子抖了一下,看了看肚子的枪眼,把肠子硬塞回去,拿刀撑着地面,踉跄着朝阵地上冲。
  丁三看鬼子冲得近了,抄起手榴弹往这边扔,自己手上也不闲着,边扔手榴弹边把打空了的弹匣抠掉。
  “兄弟们,准备手榴弹,干他娘个舅子的,不能让鬼子冲上来。”
  班里的兄弟一口气把十几颗手榴弹扔了过去,阵地前面躺了七八具鬼子的尸体。就在这时,一发鬼子坦克的炮弹落在工事边上。丁三就觉得好像一根闷棍打在脑袋上,头晕目眩一般,紧接着就觉得肋骨疼,是一发弹片打在自己身上。弹片滚烫,丁三忍着疼痛拿刺刀把弹片起出来,弹片落在地上,遇到泥水发出滋的一声。
  丁三往四周一看,鬼子又冲过来了,他赶紧找自己的冲锋枪。从泥水里扒出来,一扣扳机,发现卡壳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地上抄起一支步枪顶上火就打,这时他才看到一个兄弟可能是被刚才的炮弹炸飞了,身子躺在工事外面,两条腿都断了。
  丁三喊着他的名字要爬出工事把他拖回来,那个兄弟冲他摆手,然后扭过头去,拿步枪杵着地面,挣扎着坐起来,费劲地拉开枪栓朝鬼子开枪。
  鬼子冲得越来越近,丁三打红了眼,来不及填充枪膛,端着步枪就跳出工事。刚才为了把弹片起出来,他把刺刀摘了,所以拼刺刀的时候他的枪比鬼子的短上一截子。这会儿就把步枪横过来,当棍子使。
  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就冲过来,丁三脸上到处是泥水,拿袖子擦了一下眼眶。鬼子冲过来就是一下狠命捅过去,丁三也不避让,拿步枪一格,把刺刀连同步枪抬了起来。自己右脚一抬,一脚踹在那个鬼子的裤裆上,吃了疼的鬼子跪倒在地上。丁三拿步枪斜着砸在他的脑袋上,鬼子被砸倒在地。丁三扑上去,拿枪托一下下地砸他脑袋,直到鬼子的脑浆子被砸出来,红红白白地流了一地,他才停手。
  丁三喘着气,按着自己的伤口,从他站着的地方望过去,肉搏的兄弟大部分都住手了,鬼子的坦克见自己的步兵在阵地上消耗殆尽,而树林子里面冲过去也不好机动,再加上前面还有反坦克壕沟,就赶忙往回退。
  带兵
  丁三清点了自己班里的伤亡情况,刚才的战斗班里重伤一个,轻伤两个,阵亡一个。刚刚一个照面班里就折了四个兄弟,丁三很着急。一直到晚上日军都没有继续进攻,但炮击了两次,而且强度都不小,走运的是班里在炮击中没有伤亡。
  到了晚上班里才吃上饭,丁三着急的是大伙没有被装,晚上会非常难熬。他在饭后又带着大伙伐倒了两棵树,把防炮工事继续进行了加固。干完了之后大家又湿又冷地靠在一起发抖。丁三看到一个兄弟脚上的鞋没了,就问他,原来是白天的战斗中弄破了。丁三没有说话,一个人走到阵地后面的尸体堆子那里,从日军尸体上剥了一双靴子,然后带回到阵地递给他。
  大家都闷头不说话,有个兄弟在费劲地拉枪栓,丁三把枪拿过来,用脚把枪栓向下踹开,然后递给他。
  “枪膛里面的黑炭太多了,没事的时候就拉开枪膛,拿树棍把黑炭清掉,不然容易拉不开膛。”丁三叮嘱着,那个兄弟默默地接过枪。
  工事里面一片沉默,丁三看着大伙:“我操,这都怎么了,刚打了一仗就蔫巴了,谁给大伙讲个故事,逗个乐子。怎么都不吭声,那得了,我来讲一个吧。”
  丁三吐了口唾沫,摸出一根烟,边上的兄弟擦着火点上。“大伙都挺冷的吧,其实这不算啥,大小兴安岭那才叫一个冷呢。有个猎户家,一个爷爷带个小孙子,有天小孙子拉屎,结果天太冷了,屁股被屎橛子冻得连地上了,爷爷凑过去看,结果胡子也被冻上了。祖孙俩都冻在那儿,正好村子里有人路过,就想拿棍子砸开,这时爷爷说了句话。”
  丁三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停下来卖关子,看到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丁三又抽了口烟,接着说:“爷爷看着那人拿着棍子,赶紧嘱咐一句:‘小伙子,要看好啊,长胡子的是脸,不长胡子的是屁股。’讲完了,大伙听明白了不?”
  大伙都没明白过来,半天看着丁三摸着自己的胡子呵呵地乐,大家才明白过来,互相拿没怎么长胡子的兄弟开玩笑。
  看到气氛好了很多,丁三心里缓了口气,大家相互靠在一起取暖。
  “班长,冻死了,能不能生堆火啊?”
  “不行,火堆会暴露咱们的位置,鬼子回头就朝这边打炮。”
  “这个天太冷了,大伙都受不了。”
  丁三自己也是冻得发抖,衣服里外全是湿的,他把领子支起来,“这种天气对咱有好处,鬼子都是坦克什么的,越是下雨,他们打起来越费劲。”
  丁三看了看大家:“大伙没想明白,打仗特简单,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咱们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打,一个战壕一个战壕地往前推,总有咱们打赢的那一天。大伙要明白,咱们肯定能打赢,也肯定能活着回家娶媳妇?”
  说到了女人,大家话就多了一点。
  “大伙说说看,想娶个啥样的媳妇?”
  “咱也不想那么多,孝顺咱娘,给我生几个娃,家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就成。”
  “啥人啊,就知道生个娃。咱要娶媳妇,就要找个脸盘子漂亮的。”
  “脸盘子漂亮有啥用,得屁股大的,屁股大的能生娃,娶媳妇不就为生娃吗?”
  “尽整这些没用的,咱也没啥挑的,会做饭就成,天天晚上炒两个菜,一个要麻辣豆腐,再来个炸花生,喝二两酒,那就是神仙。”
  “别说吃的,越说肚子越饿。”
  “班长,你想找个啥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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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林中血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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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听了一愣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方的小高,咽了口唾沫说:“我上次在医院认识一个护士,等打完了仗就去找她。”
  “班长,她长啥样,给咱们说说。”
  “长得挺俊的,就是个子不高,人可贤惠了,等打完了仗,就带她回沈阳去。我盘算了一下,然后在那边整个小买卖啥的,她当过护士,也好找活干,日子准错不了。”
  “班长,你就不怕她那会儿早嫁人了?”
  “不会的,我俩都说好了,她等我,就算是为了她,我也要把仗打下去。”
  “对,咱都好好打,完了都娶个漂亮媳妇。”
  “为了咱的漂亮媳妇,对吧,班长。”
  “不说女人,大伙说说,打完了仗都想干点啥?”
  “班长,你先说吧。”
  丁三把鞋脱了,脚冻得僵硬,简直快没有知觉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揉着脚:“我想了,啥时候人都得穿衣服不是,我回头开个小布庄,本钱小就先卖乡下收的土染布,等本钱大了就卖洋布。”
  “班长,那等打完了仗,咱哥几个给你当伙计去。”
  “哈哈,好啊,那咱还在一起。对了,刚想起来,你们平时多盯着点,鬼子的靴子比咱们的布鞋好,有打死了的鬼子,就把他的靴子剥了。平时多注意,别把脚冻着了,一有空就脱下来多揉揉脚。你们几个打完了仗打算干点啥?”
  “咱家边上就是洞庭湖,回家了还是捕鱼,每年中秋的时候,那螃蟹可肥了,都上岸下崽,拿锅一蒸,掀开盖子里面全是油。”
  说得大家一个劲咽唾沫。“得了,不许再说吃的了,对了,我兜里还有个土豆。”丁三从兜里摸出土豆,拿刺刀削了皮,切成几块大家分了吃。
  “等打完了仗,我想去开火车去,多威风,那么大个的铁家伙。”
  “没出息,开个火车算啥,等打完了仗,我要开个饭馆,天天吃酱肘子。”
  “班长,他说吃的。”
  “那得罚,弹他个脑崩子。”
  大伙笑呵呵地打成一团。
  “等打完了仗,我想弄个剃头挑子,大家说咋样,啥时候人都得剃头不是。”
  “好主意,班长,我脚上打水疱了。”
  丁三套上鞋走过去:“谁打个火给照亮。”边上的兄弟划着火柴照着,丁三看了看,在背包里找了针线包,拿缝衣针把水疱挑了。
  “没事的,多挨几天,等脚上茧子厚了就不打水疱了。你好像扁平脚吧,这种脚走不得路。”“班长,咱们在这儿还得打几天啊?”
  “操那心干啥,踏实待着吧。”丁三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再打几年仗,战争就是这样,没人能预测什么,也没人知道自己明天是否还能活着。但丁三很清楚,首先他自己需要保持高昂的士气,自己是个班长,自己先乱了阵脚,下面的兄弟就更加挺不住了。
  说着话,丁三就觉得眼皮上下打架,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悄悄地起身看了看阵地的正面,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工事的侧翼。
  有个人影从后面闪过,丁三警惕地立刻把枪口顺过去:“口令!”
  “猪肉炖粉条。”
  丁三听出回令的声音是连长杨棋的,就把枪放了下来。
  “还没睡?”
  “长官,刚醒,就起来看看。”
  “你们班怎么样?”
  “报告长官,都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新兵多,注意带好兵。”
  “是,长官。”
  “抓紧时间睡觉,我到其他几个排看看。”
  团里的战斗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像丁三这样有经验的老兵,也正是在这样的老兵的帮助下,新兵才能战胜恐惧畏战心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班里的兄弟刚刚轮流去吃饭,把丁三的那份也带了回来。丁三一边吃一边听班里的兄弟唠嗑,这时连里的新命令下来,连里将防区向后收缩,主动避开鬼子的重炮射程。
  丁三带着班里的弟兄抓紧时间在新的防区构筑工事,新防区其实也就是往后面收缩了不到一公里,把孤悬在外的一处地形主动让了出来。通过收缩防区,整个防线的防御密度就更大了。
  一直干到快到中午的时候,丁三突然听见前面小路上有骑马的声音,他顺手从边上抄起一支步枪。不一会儿,一个黄色的小点出现在视野中,越来越近,丁三看出来那是个鬼子的骑兵。丁三往路中间一站,举着枪把路给断了,那个鬼子看了愣神,连忙把马缰绳一勒,抬手抽出手枪当当放了两枪,然后调转马头就跑。
  丁三拿准星一套,抬手就是一枪,结果没打中。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拉动枪栓,又顶上一颗子弹,只听着一声枪响,那个鬼子跟个粮食口袋一样栽下马。
  丁三重新上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枪瞄着,地上一摊子血。等把尸体翻过来一看,刚才那枪正好打中脖子,整个颈部被子弹贯穿,估计当场就毙命了。丁三把他的武装带解开,把身上的军大衣剥下来,正好天冷,拿来御寒。又搜一遍他的口袋,找到一个日文的证件,里面夹着几张钞票和相片。相片上面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和妻子的合影,妻子的面容显得稍稍忧郁,而男人的样子透着生活的优裕。丁三想了想,把照片重新夹进证件,放回他的口袋,把钞票塞到自己口袋里。
  这时他发现那个人手腕上还有块手表,丁三看到之后欣喜若狂,立刻把手表摘下来,戴自己胳膊上。后来这块手表一直伴随丁三走过战争年代,直到跟随着主人一起熔化在战场上的火海中。
  丁三把步枪和尸体上的子弹袋、手枪套子、防毒面具袋子都拿起来,打算上缴到连里,鬼子的手枪不好,据说连北边的八路都不爱用。丁三又把他脚上的鞋和腰上的牛皮武装带都剥了下来,自己的武装带磨损得快断了,正好换上小鬼子的,而皮靴子正好给班里的兄弟穿。皮带上面还挂着个地图皮夹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份地图,全是日语的,还有个指南针,丁三觉得指南针挺有用,就揣兜里了。
  这时杨棋听见枪声带着人也过来了,丁三把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把地图交了上去。其实杨棋挺想要那个鬼子的呢子军大衣,但没好意思张嘴,就让边上人把步枪和手枪接了过去,让人把这个鬼子拖路边上埋了。
  丁三一手提着大衣,一手提着靴子回自己班里,把靴子给了那个脚上打水泡的,大衣留着大伙一起用,谁站岗谁披上。
  部队又在这个防区守了小一个礼拜,但大规模的战斗一直都没有,丁三的排里又增加了两个伤兵,其中一个是老王,伤在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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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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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在这片密林地形坚守了半个月,日军几次攻击都没能打过来。一个是天气原因,道路泥泞,日军的机械化反而施展不开。另一个是地形原因,从整个山丘可以俯瞰公路,而地形优势让日军难以借助火力优势打进来。
  但团里的伤亡也不小,短短半个月,伤亡累计差不多一个营,伤亡多数是新兵。尤其是陈锋这个营,打仗最硬,一直在防线的正面,伤亡更加严重。
  这半个月有效牵制了日军的攻势,由于始终腾不出手来扩大在侧翼的优势,日军的攻势就变成了依托公路几个据点的狭长防区,侧翼拉得过长,无论是给养还是运输都异常困难。战区很快集中了绝对优势兵力,不断打击日军侧翼,在团里被围困的第七天,兄弟部队终于撕开包围,团里得到了增援。
  团里被撤换下来,到防线后面几十公里的镇子上休整。陈锋这个营住在镇子上的小学里面。小学早就停课了,只留下几个看门的。
  住下来之后陈锋安排人把学校边上的一排松树砍了,拿大锅烧水洗澡。从战场下来,每个人身上都恨不得搓出二斤泥。
  住了没几天,丁三惦记在医院的老王,就跟连里请假去医院看看。连里派了四五个人一起去医院看望在医院的兄弟,丁三领着人天还没亮就上路了。医院离得远,在另一个县城里,所以要起早走。
  差不多走到日头挂到头顶的时候才到了县城,整个县城也在轰炸中破得不像样子,到处是残垣断壁。县城里面有各个番号的好几个部队,大街上隔着几步远就有士兵在喝酒,或者喝醉了在打架。
  丁三问了问路,大家都知道医院在哪儿,找起来很省事。
  老王也是刚吃完饭,因为肠子伤了,天天只能喝糖米汤,他也没什么事,坐在墙根晒太阳,看边上两个伤兵下棋。老王觉得在医院里面心里面最美的就是那种截了肢的伤兵,因为他们再也不用上战场了,战争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结束。这两个下棋的就是,怡然自得地下着九子棋。这个是当地的一种玩法,好多人都会。
  丁三他们进医院大门的时候,老王正好抬头,一眼看到丁三他们,扯着嗓子喊。隔得太远,喊了好几声丁三他们才听见。
  老王看着丁三走得满头大汗,帽子也扯了,领子松开,皮带摘了,看上去一副残兵败将的样子。
  “你这个呆子,还活着呢。”
  丁三上前抱住老王,两个人哈哈大笑,那种快乐是感激上天的快乐,两个人都没死,都还活着,光是这个就值得快乐。
  “妈的,你没死呢,我凭啥死?”
  “哈哈,见着你们这几个货就舒坦,都还没吃吧?”
  “都没吃,三更天起早动身的,现在早他妈饿得前心贴后脊梁了。”丁三扣上帽子从兜里摸出几包烟和几张票子塞给老王。
  “他妈的现在票子不值钱,以前能买头猪,搁现在只够买瓶酒。”老王把票子揣起来,扯开烟包挨个散了几根。
  这时走过去一个护士,尽管穿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显得身材婀娜,大家都停住了一个劲看。
  等那个护士走远了,大家相视一笑,老王说:“你们几个等着,我帮你们弄几张病号条子,你们去吃病号饭,今天中午好像是手擀面。”老王走到下棋的人边上,把他们胸前纸壳子的病号条子摘下来,又找了几个人要,然后自己的也摘了,厚厚的一摞递给丁三。
  “这上面写的啥伤,别对不上不让打饭。”丁三的病号条子上面写的是腿部截肢,但他认字少,加上写得潦草,他也看不出来。
  “不管,食堂见你胸前面有条子就行。”老王解释着。
  丁三带着几个人去了食堂,这会儿刚刚过了饭点,食堂上人倒是不多。丁三几个人从桌子上拿了大碗,一人盛了一大碗手擀面。面是粗面,擀得很紧,吃起来很筋道,丁三一边吃一边想再整点葱花和醋就更美了。
  丁三是真饿了,秋风扫落叶,囫囵吞枣地吃得满头油汗,吃完了抹抹嘴,边上的新兵赶紧捧上烟。丁三点着了烟,等着最后一个兄弟吃完了几个人又走到刚才见着老王的地方,把病号条子还给他们几个。
  然后老王领着他们几个去看连里的伤兵,见着之后大伙一顿互相骂,然后搂搂抱抱。有偷偷带酒的,就趁着机会给塞枕头下面。
  几下里的胡侃,时候就不早了,丁三就说得回去了,路上还得赶着劲儿走。大家就要送,丁三不让,带着几个兄弟在医院门口朝大伙招招手,然后就上路了。
  回去路就熟了,比来的时候走得快,但还是走到晚上还没到。一路上不时能看见路边各个番号的部队和车辆,丁三还看到不少坦克车和管子很粗的炮车,听说都是美国货,一水儿地装备中央军。
  丁三看着眼馋,心里想着,妈的,咱们就是飞机大炮少,不然的话轮得着小鬼子在咱们地面上逞强,他妈的,跟我们中国爷们面前逞强,一律放倒你个狗日的。
  天寒了,路上看着就起了一层厚厚的霜。丁三几个走出一身汗,这会儿衣服凉飕飕地贴在身上。等到了营里驻地的学校门口,丁三老远就发现不对劲,因为陈锋的习惯一般是门口双岗,可是现在学校门口是空空的。
  进了院子大门一看,别说一个营了,连根毛也没有。
  丁三明白过来,一定是临时开拔,就嘱咐人赶紧找人问。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找什么人,就把学校留下来看门的老头给折腾起来。
  老头提着个气死风,拿光照着看了看丁三:“老总是姓丁吗?”
  “对,他们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有,有,老总等着,我这就去拿,你们进屋吧,外面都怪冷的,这天,怕是过几天还是要下。”
  老头到里屋拿了张纸条,递给丁三,丁三认字少,看不明白,把条子挨个传了一遍,有个兄弟上过初小,就拿过来看。
  “丁哥,上面写着部队临时开拔了,走的是镇子外面朝东的路,让咱们几个赶紧追上。还说我们几个的枪都在大爷家,五支步枪,一支冲锋枪。背包啥的他们都带走了。”
  “操他姥姥的,这他妈的有谱没谱啊。”丁三一听就知道团里又要被拉到火线上了。
  那没辙,几个人找老头取了枪动身追部队。老头让他们等着,在箱子找半天,找出两双布鞋。丁三一看是红里子就明白了,这个是嫁鞋,当时娶媳妇要论手巧,一般都要做两双鞋给男方。这个嫁鞋说白了就像今天的订婚戒指一样,从来不穿,这可是老头当年收到的定情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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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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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这可不敢当啊,您收着,我们还要赶路。”
  “老总,我是黄土埋了半截,要这有啥用,你拿着,好好打仗,打死那帮狗操的小日本。”
  丁三推辞不过去,只好收下了,立正打个敬礼,其他的兄弟也都敬礼。
  是啊,咱这条命其实就是帮着大爷大妈打仗,帮着老百姓打仗,爷们就叫上板了,狗操的小日本,我就不信打不服你个狗日的,丁三一边赶路一边脑子想着。
  一直走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撵上团里,团里正在埋锅做饭,前面的桥被鬼子飞机炸断了,得等着工兵修好了才能过去。
  丁三回到连里报到,大家都是一肚子怨气,因为团里每次都是刚休整一下就又被拉了上去。
  其实大伙并不清楚,这几天兄弟战区激战正酣,连七十四军这样的王牌军都被打得困守常德城内。这边战区也调兵解围。师里被调动起来,拉动到预定位置,保护另一支兄弟部队的侧翼。
  当时围绕着中南方的这座小城,国军和日军共计几十万军队在反复争夺,其激烈程度远远超过前段时间的会战。
  而此时团里的实力也是上次休整之后最差的,士气也有点低落,但团里还是接过了兄弟部队的防区。在防区的正面,是一条蜿蜒的长江水系支流,浑浊的河水在几十公里外汇入长江,然后奔腾流向大海。
  陈锋看着河水,想起来十年前,当时他还是个炮校刚毕业的排长,跟着部队在热河、赤峰那边打阻击。这时间真是飞快,一眨眼,像流水一样,十余年过去了。同一期毕业的,估计起码有三分之二的兄弟都战死在沙场上。
  后来经过整编,团里几次改了番号,但没想到一直都在和日军作战,这十年里,这个团里阵亡了多少兄弟。“以攻为守、积极防御”叫了好几年,但鬼子还是不断地能频频得手,经常是防区吃紧,不知道仗还要打几年。
  这段时间,听电匣子里面也在放,在南洋那边,鬼子和美国也打得热闹,看来多少能吸引一部分兵力。前段时间休整的时候,听电匣子里面放,远征军好像在缅甸那边开打了,杜司南的弟弟好像就在远征军里面,也不知道生死安危。
  陈锋并不知道,杜司南的弟弟一年之后,冲在杀进腾冲日军要塞的首批远征军将士中间,身中数弹后壮烈殉国。至此,杜司南一家全部死于抗战中,而这就是抗战期间,一个普通中国百姓家庭的缩影。
  这几天防区很清静,但几十公里外却打得很激烈。数万将士死守城池,城外厮杀了一个多月,也就是在战事最紧要的时候,常德城里打成一片火海,七十四军几乎和日军逐屋逐巷进行抵抗,很多英雄部队几乎是打到最后一兵一弹。
  这天晚上,师里接到上峰的命令,要求前出配合另一个兄弟部队担任侧翼支援任务。但经过上次会战,师里整个实力已经大打折扣,所以主攻方向上,仍然是兄弟部队的优势兵力打前锋。
  第二天下午,团里按照上头的安排,贴近前沿将搜索连放下,当天晚上,派回来的兄弟说,侦察结果和军里的情报有误。日军将防线后撤了,并且拉到了跟另一支番号不明的日军部队侧翼取平的位置。
  阵地上面连续打了三四天,日军开始后撤,团里也投入追击中,被安排到追击部队的后翼。
  又持续了半个多月,团里基本上没有遭遇大规模的鏖战,多数是一些小规模的袭扰的遭遇战,而且多数时候负责防区后方的守备、警戒任务。
  大规模的战斗陆续结束,团里又一次在战火硝烟中过的春节。1944年的春节,南方的冬天异常阴冷,望着外面的阴云,王卫华和团里的几个军官也都耷拉着脑袋,团里刚刚接到命令,停止追击。
  几天后,日军脱离战斗,战局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态势,双方死伤了数万人后,又回到了最初,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对人类的莫大嘲讽。
  陈锋这样的军人很难讲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他活着走下了战场,但长达几十年的戎马厮杀很难说在他们的心底留下了什么。那些兄弟们的名字,那一幕幕场面,或许几十年后都很难忘怀。
  会战结束,后方马上也要闹元宵了,团里又撤回到丘陵地带老的防区,并且在抓紧时间整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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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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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狙杀
  陈锋这个营有一些调整,主要负责防区的侧翼。这边是一处狭长地带,隔着公路和宽阔的稻田,对面就是日军的阵地。
  在阵地的正面,有一小段很难直接发起冲锋的低洼沼泽,无论是士兵或者装甲车辆都比较棘手。而这种地形显然对营里防守非常有利。正对着稻田的是丁三所在的这个连,他们的阵地距离日军的前沿差不多五百多米的样子。这个距离很适合迫击炮的突袭,所以双方都把工事挖得比较深。
  军里面想开了春之后就把防区前移,并且把前段时间失去的公路路口夺回来。所以陈锋他们驻扎下来没多久,军里就陆续派了侦察参谋过来看地形。
  这个参谋可能也是刚刚下到前线,这天穿着笔挺的军服来到陈锋他们营。事先得到了通知,陈锋亲自去接的,然后几个人来到丁三所在的这个阵地。
  陈锋在想,他是不是在工事外面探出身子太多了一点,正在这时那个参谋身子一颤,倒在了地上。陈锋立刻一低脑袋,坏了,对面一定有鬼子的神枪手。丁三在工事里面几步跑过来看,子弹直接打在脑袋上,人已经没得救了。
  “什么方向打过来的?”陈锋探了探那个人的颈动脉,已经失去了脉搏。
  “没注意,太快了。”
  “绝对够远的,听到枪声前人倒地的。”陈锋垂头丧气地扔掉了手上的绷带,人已经死了,军里的参谋死在自己的阵地毕竟不光彩。
  一天下来,整个阵地上被狙杀了七个兄弟,而且都是头部中弹直接射杀的,陈锋有点怒了,晚上把丁三找来,命令只有一个,明天无论如何要把日军的这个神枪手打掉。
  丁三带着个新兵认真摸了一遍前沿,从这几个被射杀的兄弟的位置看,鬼子的神枪手可能在他们前沿的某几个位置当中的一个。丁三选择在自己前沿前面一百多米的地方开始挖工事,趁着夜色他挖了一个可以很宽松容身的坑,然后小心地把浮土带走。又从背包里取出雨布,覆盖在工事上面,然后又在雨布上面盖上浮土和枯草。
  在工事的右侧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丁三也挖了工事,然后钉上木桩。
  等干完了这些,已经半夜了,丁三累得上下眼皮打架地睡了一会儿。等天还没亮,他带着班里的兄弟连夜做的稻草人出发了。
  稻草人身上套着国军的军服,丁三把他摆在钉了木桩的工事里面,然后放上一支步枪,摆成了步枪射手的姿势。然后把步枪固定捆在木桩上,拿细绳子绕过扳机,枪托的后面拿石块垫实,把大栓拉开,最后把细绳子一直拉到雨布覆盖的工事那儿。
  丁三观察了一下,确定基本上能糊弄事,才回到雨布覆盖的工事下面,安静地等待着天亮。
  约莫着过了一个钟点,天彻底亮了,东边洒过来鹅黄色的光线。又过了一个钟点,对面始终没有枪声,也找不出对面神枪手的位置。丁三拉直了绳子,猛地一拽,当的一声枪响,离他二十多米的伪装工事的步枪射出一发子弹。
  丁三睁大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在前方二百多米的地方,丁三一直认为是孤坟堆子的土包子上闪出一道枪口的火光,然后就听见一声枪响。
  丁三把步枪慢慢地递出去,拿枪管指着,准星套上土包子上面的一处凸起。这时开始刮风了,丁三决定等一下再说。那个凸起一直没动弹,风小下去的时候,丁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将步枪的准星压了压,往凸起的左方位置瞄好了。
  然后丁三长吸了一口气,手指搭上了扳机,一定神的瞬间,扣动扳机,当的一声枪响,就看那个孤坟后面的土包上的凸起在缓缓地滑落,最后滑到地面。
  丁三松了一口气,看来鬼子的神枪手被干掉了,但自己还是不能动,因为不知道此刻还有多少鬼子在盯着自己呢。
  过了没一会儿,看着鬼子阵地上好像有动弹的,丁三仔细看了半天,有鬼子钢盔的反光。他没动弹,安静地等待机会。又过了一会儿,孤坟边上有人形在地上蠕动,丁三慢慢地将步枪探出来,他在等待着机会。
  从鬼子阵地这边看过去,一个鬼子的医护兵想把中枪的狙击手拖回去抢救,他的动作很低,也很慢,丁三在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但机会终于来了,可能那个医护兵觉得拖着走得慢,就半猫腰站起身想把人扛着走。丁三想着,你也真是不怕死,他吸口气,拿准星一罩,又是一声枪响,医护兵中枪倒在地上。
  丁三迅速把雨布拉下来,他知道鬼子肯定会报复还击的。果然,片刻后,刚才设置的假阵地被迫击炮一通猛砸。
  丁三心里盘算着,孩子,你也快了。阵地前面肯定还有鬼子的炮兵观察员,这下你可就没跑了。他掀开雨布一道缝耐心地观察着,对面一片平静。丁三发现一棵树的背后好像不对劲,但他没任何反应,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快速猫腰跑到另一棵树边上蹲了下来。丁三很清楚,那个灰黄色的是炮兵观察镜的支架,而支架后面就应该是鬼子的炮兵观察员。
  他耐心等着,现在只能看到支架,看不到鬼子的观察员。他觉得腿有点麻,肚子也有点饿,浑身都冻得冰冷。又过了整整半个多小时,那个观察员探出身子。他走到观察镜边上,想快速观察一下对面的中国军队的阵地,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被猛地一撞,一股热腾腾的液体从他胸前喷出来。低头一看,他的胸前开个大洞,血像泉水一样喷出来。他挣扎着想走到自己的主阵地,但眼前一阵眩晕,然后腿就失去了力量,一头栽倒在地上。
  远远地丁三观察到那个鬼子一头栽倒了,他满意地笑笑,还不错,一口气干掉了好几个。
  到了中午,对面的鬼子阵地上,一个人探头出来,举着望远镜观察。丁三胳膊平伸着,伸直的拇指形成九十度角,再拿右眼和左眼轮流观察,大致测出目标距离大概为三百多米,但这个距离丁三没有把握。
  举着望远镜的那个可能觉得这样的距离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他看到对面的阵地上一片安静,只有风吹得树枝微微摆动,对面的中国军队不知道驻防了多少人。他打算把望远镜放下来,举了半天,压得眼眶疼。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把,紧接着就感觉喉咙进了空气一样,然后他听见了血液喷射出身体的嗞嗞声,身体瞬间脱力,一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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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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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好几个人被冷枪狙杀,这彻底激怒了鬼子的指挥官。而且自己的小队长刚刚也被冷枪打死了,鬼子的中队长觉得中国人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枪法。他认定,打冷枪的中国人一定在阵地前面的稻田里面潜伏着,而且绝对不远,可能只有一百多米。
  他点齐一个小队,从工事里面匍匐出来,呈扇形包抄搜索自己的阵地前沿。
  丁三简直乐得后脑勺都开花了,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睁大了眼睛找在泥地里匍匐的鬼子指挥官。当然,这个指挥官并不傻,他穿的是和士兵一样的九八式制服。丁三找了半天,整个阵地上到处是目标,到处都是匍匐着的鬼子,简直不知道打哪个好了。
  最后他发现,有个鬼子一伸手,其他人都停了,而这个距离大概在三百米的样子,鬼子整个身体简直跟个芝麻粒一样大。丁三长出一口气,定住神,他知道,这可是关键的一枪。那个芝麻粒趴在队伍的前面,手上拿着一把南方王八手枪,丁三的枪口遥遥地指着他。
  当的一声枪响,芝麻粒胳膊中了弹,本能地他伸头去看了一下,四周一片平静,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时他看到远处枯草堆里的一处火光闪过,然后瞬间脖子被大力撞击了一下,顿时失去知觉,鲜血从额头喷出来。
  丁三打完这枪,立刻把雨布拉下来,他知道,对面的鬼子在对这个区域作严密的观察。日军普遍枪法都很好,一旦被发现了,自己绝对不可能活着跑回连里的主阵地。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把雨布慢慢撩出一道缝隙,刚才趴在地上的鬼子多数都没怎么动。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冷枪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有几个枪法好的鬼子,安静地观察着四周。
  有个老兵看到对面的一处杂草丛不对,他快步冲了几步,跑到一处地面突起的地形处,他想认真看看。
  从土包的边缘,他慢慢地探出了半个脑袋,他在找刚才他认为不对劲的那个地方。这时一股子热辣辣的东西喷在他的脸上,然后是感觉到脖子一阵灼痛。紧接着听见了枪声,他就地卧倒,发现自己的颈动脉被子弹切开了。
  他顿时陷入了惊慌,大声地呼救,他知道一旦动脉被切开,很快会失血。这时地上趴着的一个日军士兵起身往这边跑,他和中弹的这个人情同手足一般。就在快要跑到的时候,一发子弹准确地打在他的肋部,子弹穿过内脏,造成瞬间失血,他身子晃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战友,一头栽倒了。
  在阵地前面趴着的鬼子的意志被彻底击垮,他们既不知道冷枪是从哪儿打来的,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大家都趴着不敢动。
  土包后面,颈部中弹的日军在大声呼救,但没有人敢去救他。血一直在喷,即使拿手按着也泉水一样地流,他觉得自己慢慢地身子发软,然后眼前出现了一片一片的黑斑,最后彻底陷入休克,慢慢地失血而死。
  而阵地上,日军被彻底折服了,不管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工事里面去。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与其这样大家都趴着等死,不如一起站起来往工事那边跑。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从丁三这边看过去,一群鬼子的士兵都趴在地上,不好瞄准。突然提出一起跑的那个鬼子一下子喊了一嗓子,然后一个小队的鬼子都站起来玩命地朝自己工事那边跑。
  丁三拿准星罩上最前面一个人,因为他也觉得鬼子的行动太突然了,但打一个是一个,扣动扳机,但倒下的是后面的那个。丁三想这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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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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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肩
  直到天黑透了,浑身湿漉漉的丁三才回到连部。杨棋听了他汇报的战绩也挺高兴,安排他早点休息,明天继续这么打。
  丁三回到排里,被大伙一把围上了,大家一通夸。排里大概只有一个人心里不太顺,那就是整补中几天前刚刚派到这个排当排长的张平。他是从后方的军官学校刚毕业的,如果说战斗经验,可能连里很多老兵都比他强。但人家毕竟是军官,兄弟们多少都给他点面子。丁三年纪比他大,可能言谈举止稍稍地傲慢了一点,张平也就一直在心里看丁三不太顺眼。
  通过这几个白天的对峙,对面的日军可能为一到两个中队,战斗力一般。但团里也没有想打掉他,因为全团通过小半年的转战,实力消耗很大。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杨棋过来找丁三,说陈锋想让他再打一天的冷枪。丁三穿好了衣服,匆忙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去了前沿。
  昨天的工事他不想用了,眼看着天要亮,他在昨天的位置向右侧一百米的地方重新挖了一个容身的坑。接着像昨天一样,拿雨布覆盖在上面,撒上浮土和杂草,再把新土小心地藏好。等做完了这些天也差不多即将亮了,丁三钻到工事里面,拿雨布盖上,耐心地等待目标出现。
  太阳慢慢地升上来,地面上一层薄薄的蓝色雾气,新鲜的泥土气息,丁三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早。他看到一只田鼠从他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小心谨慎地跑过去,小东西长得很肥硕。一般战区的老鼠都很肥硕,因为战场上尸体多,有时候来不及清理。
  丁三的目光跟随着田鼠,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又跑了几米,突然在地面上消失了。这时丁三好像觉得那个方向有一道反光闪过。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结果吓了一跳。一个鬼子趴在地上,身上披着涂上泥的麻袋,上面还挂着好多枯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他的步枪上面也捆上布条子,上面涂满了泥土,但枪机部分没有,刚才一定是枪机部分的反光。
  这个鬼子应该是刚刚起雾的时候慢慢匍匐靠近前沿的,而自己刚才也挖好了工事,但在雾里面两个人隔了一百多米竟然都没有发现对方。想到这里丁三长吸了一口凉气,真他娘的点正,让我先发现了你,那只田鼠一定是团里牺牲的兄弟上了身过来提醒自己的。
  两个人的位置很有意思,都是正对着对方所在的主阵地,显然这个鬼子是来报昨天的仇。所以他冒险潜伏得更加近,因为他们使用的三八式步枪精度虽然不错,但距离一远威力就打折扣。
  丁三慢慢地把步枪保险从活保位置拨开,拿准星套上地上的身体前部,他估摸着应该是头部,然后扣动扳机。子弹一出膛丁三立刻就把步枪缩了回去,然后合上雨布的缝隙,他害怕枪口的青烟散出去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掀开一条缝,这时突然一声枪响,听得丁三心惊肉跳的。他以为那个鬼子在朝自己还击呢。但实际上不是,刚才丁三没有打中头部,而是打在他的肩部,子弹从肩部擦过肩胛骨,打在肺里。
  中了枪的鬼子艰难地往后面爬,阵地上的国军听到有枪声大家都在搜索,结果就发现了在地上缓慢匍匐的鬼子。由于距离一百多米,加上有些新兵枪法不好,好几发子弹都打在那个鬼子的边上。
  受伤的鬼子还是坚持着往自己的阵地上爬,这时一发子弹又打在他的大腿上,他身子蜷缩了一下,但仍然在坚持。身子在泥地里拖了长长的一道血污印子。
  阵地上的国军对于这个活靶子很感兴趣,大家都朝着他开枪,又爬了几米,他的另一条腿也中了一枪,他艰难地挪动身子,脑袋朝着自己的阵地那边倔犟地伸着。
  朝他开枪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甚至有了取乐的成分,他顽强地爬了五十多米的时候实在是爬不动了,拿胳膊肘支着,大口地喘着气。
  丁三突然从这个日本兵身上感到了自己的悲哀,他恍惚觉得那个中了数枪,即将结束生命的鬼子兵是自己。不错,躺在地上的确实是敌人,但他也是个人,大家都是当兵的,只是穿了不同的军服罢了。丁三想到这,拿枪瞄着他的脑袋,心想着,我就让你有个痛快的了断吧,别死得这么难受。
  而这时被几十支枪口瞄着的日本兵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肺部中了弹,下肢也中了好几枪,吐出来的口水里面都是血沫子。
  他在想着,我要回去,我要回自己的阵地上去,他们会医好我,最好是腿断了,这样就能回国了。我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去,我想和家人、老婆在一起,我想有个孩子,我想下半辈子再也不摸武器了,我想……
  突然一发子弹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伴随着脑海中最后的那点思想碎片走向死亡。
  丁三看着那具尸体,仿佛在看着自己一样,尸体最后痉挛了几下不动了,上面做伪装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地舞动着。
  又蹲了一天,丁三在前沿连续猎杀了两个火炮观察员,晚上回到连部一身的疲惫。
  他以为第二天还是要派自己到前沿打冷枪。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命令变了。团里想在日军的侧翼搞一次突袭,就安排给了陈锋。而陈锋把这个任务派到了杨棋的这个连。
  连里的兄弟们都在背地里嚷嚷,好像每次这样的倒霉任务都是给这个连。包括强攻什么的,总之不管连里还剩下多少人,最后还是会被挑上。
  具体的安排是这样的,丁三所在的三排作为前出搜索的先锋,连里其他的两个排在后面做火力支援。一旦鬼子的火力位置暴露,营里就用迫击炮进行火力压制。同时营里其他的连紧跟着压上去,一口气端掉这个阵地。
  对这个安排丁三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排长张平好像心里不大乐意。
  一大早连里就出发了,绕着丘陵的缓坡前进至整个团防线的最前沿。然后三排停了下来,杨棋简单地作了安排。三排要从丘陵的边缘出发,快速冲到可能有鬼子阵地的地方,然后开火。
  而另外两个排负责在三排的后方提供火力掩护,并梯次掩护进攻,然后为营里其他的几个连创造战术纵深。整个任务的关键是要动作快,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三排准备好了,大家心里都很紧张,就连丁三也不例外。他扫了一眼周围,冲自己班里的兄弟笑了笑。当他看到张平的时候,发现他明显地在发抖。这很正常,自己刚刚上战场的时候也发抖,大家都害怕,没有人是真正不怕死的。
  杨棋在望远镜里面看了一会儿,对面非常安静,也许这个区域根本没有鬼子在布防。他手一挥,张平跟着三排的兄弟们快步猫腰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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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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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跑的时候觉得有点腿发软,紧张得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一样。三排的兄弟们冲得很快,就在距离两百多米的地方,对面突然打过来轻重火力。丁三大喊一声快卧倒,自己迅速蜷身翻滚到一个小土坑里。
  子弹越来越密集,从枪声判断,对面可能有一个中队规模的鬼子。丁三让班里的弟兄尽量朝敌人暴露出的火力点打,然后又跑到机枪手那儿,把要提供火力压制的区域指给他看。
  枪声大作,子弹飞舞,这边营里面的迫击炮也开始提供火力支援。另外两个排紧随着三排,丁三半跪姿打空了一个弹匣,他够着手从身后拽出一个新弹匣装填上。
  这时排长张平面无人色地趴在地上,浑身剧烈地发抖。丁三跑到他的身边询问排里的兄弟应该往哪个方向冲锋,张平好像不认识丁三一样,捂着耳朵惊恐万分的样子。
  杨棋和连部的人带着另外两个排冲了过来,看到张平吓得趴在地上的样子很是奇怪,他一把拽过来丁三,指着鬼子阵地右侧的一处田埂,让丁三带着三排从那边迂回过去。
  “从现在起,你代理排长。”
  “是,长官。”
  丁三爬起来,把三排的弟兄从地上拽起来朝田埂那边冲过去,他在子弹飞舞的阵地前面来回跑,心里念叨着老天保佑别让我挨上子弹。
  杨棋留下一个兄弟看管张平,然后让他缴了张平的械。
  田埂那边直接威胁着鬼子阵地的侧翼,鬼子立刻把一部分火力分散了,朝丁三这边扫射。连里集中了轻重火力向鬼子这边火力压制。这时作为预备队的两个连也冲了上来,营里面的重机枪在他们的后面,迫击炮弹和机枪把整个阵地上打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杨棋带着兄弟们在正面压着鬼子打,这时丁三那边也突破了田埂,利用地形冲到距离鬼子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鬼子被两个方向的火力搞得焦头烂额,最后被迫放弃阵地朝后面撤退,杨棋带着一个排率先冲上了阵地,然后架起机枪朝逃跑的鬼子射击。
  阵地上面有一些鬼子的伤兵,还有一些穿伪军制服的俘虏,杨棋抓过来一个伪军审讯。刚才这个阵地上大概有鬼子一个小队和伪军的一个中队。他们在这边主要是构筑炮兵前沿观瞄阵地的,结果没想到被国军的一个营给强行突破了。
  其实杨棋也挺奇怪,怪不得打起来这么轻省,搞了半天不是鬼子的主力。
  张平在战斗之后被送上军事法庭,听说被押到后方蹲监狱了。战争有时候很奇怪,当丁三执行命令的时候,他有可能被打死,但张平现在不会死了,尽管要在监狱里蹲上好多年,但他能活下来。
  有些人选择宁可被打死,也不愿被奴役。有些人选择宁可蹲监狱,也不想上战场。
  大撤退
  等把俘虏送到团部一审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在鬼子前沿阵地的纵深,驻有一个炮兵联队和一个步兵大队。
  王卫华立刻向师里报告了这个情况,师里也是一头雾水。这段时间团里并不清楚,在整个中国战场上,日军正在进行一场规模空前的战略会战。整个战区也面临着日军的疯狂进攻。
  团里接到了师里直接转发军里的命令,要求严密监视日军动向,时刻保持最高的临战状态,并且提醒说,日军很可能在近期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进攻。团里立刻动作起来,在阵地前沿加设了警戒哨,并且把整个防线的布防情况严密地检查了一遍。
  大家在有惊无险的情况下过了一个多星期,而这段时间,团里向上头正式申请颁发给丁三少尉排长的委任状,而且很快被批了下来。
  这天下午,在营部里面,陈锋亲自撕掉了丁三军服上的胸条,换上军官军衔的勋略,并帮他佩戴上了国民革命军少尉军衔的领章。丁三挺拔地敬礼,陈锋还了礼,在场的所有人肃穆。
  陈锋和丁三结下的这种友谊可能我们很难理解,陈锋每次遇到艰难的事情,总是会很信任丁三。而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陈锋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拥有着一个职业军人所拥有的一切良好素质。丁三则不同,他是稀里糊涂当的兵,在战场上身经百战成为了基层军官。他酗酒、打架,但同时对手下的士兵就像对待兄弟一样,大家都觉得丁三这样的军人值得信赖,在战场上他会真正地保护你。
  有时候战场上结下的友谊是我们平时所无法理解的,当那些走过战争的人们,重新审视回味那段日子,想到最多的是自己的兄弟。
  兄弟般的友谊。
  也就是在丁三正式被任命为三排排长的第二天清晨,团里的防区受到了威胁。
  当天清晨,密集的炮火打在阵地上面,在炮火的掩护下,日军约两个中队向团里阵地的正面发动进攻。也就是当团里严阵以待,打算痛击小鬼子的时候,上头的命令下来了,要求全团立刻放弃现有阵地,向后方撤退。因为团里所在防线以南三十公里的地方已经被日军撕开了口子,整个防线的侧翼受到了威胁。
  大家一边撤一边觉得这个仗实在是打得窝囊,还没见鬼子的影子呢,就一口气后撤了将近五十公里。
  但新的命令紧跟着就来了,要求全师立刻撤至现有防线后方六十公里的某个城市集结待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让撤,那就撤吧。
  这次撤退相当地慌乱,师里本来卡车就非常紧张,可陈锋在师部外面亲眼看到有将近二十辆卡车装的是现在的师长闻天海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有,一应俱全,家具、古玩、瓷器、洋酒,但最多的还是女人。
  陈锋在想,这样的师长能打个什么鸟仗啊。陈锋戎马多年,但他的东西一个箱子装着随时都能搬走,最贵重的可能就是以前潘云飞送他的电匣子了。
  撤退的路上一片慌乱,各种各样的谣言都有,有说几个日军师团已经压上来了,再不撤整个战区就全完了。有说前方已经快要被断道了,日军马上就要抄掉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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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转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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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团里一路上还真捡了不少好东西,遇到路难走的地方总能捡到推倒在路边的炮车。陈锋一声令下,人家扔的咱就捡,凭啥不捡,炮弹炮车都要。这时候费劲抬出一门炮,打仗的时候能少死多少弟兄啊。
  就这么着,营里一口气捡了三门山炮。因为营里在行军队伍的最前面,好东西都是第一个捡,后来团里看着眼馋,就把三门山炮都要走了,全部配属给了陈章的炮兵连。团里以前的山炮都缴上去了,陈章的炮兵连有建制没家伙,这下好,一口气添置了三门山炮。
  刚把火炮缴上去,陈锋打发人过来说,又有一门山炮,被推倒在河里面,正组织人挖呢。队伍不停,陈锋安排了丁三的这个排,手抬肩扛地把火炮给生生拽出了河。
  陈章这下美了,这些都大半新,但问题就是没炮弹,一路上捡着不少迫击炮的炮弹,但山炮的没有。
  队伍往前走的时候,道路越来越拥挤,不同番号的部队混在一起,大家都是一肚子火,互相看谁都不顺眼。
  一直走了两三天,师里才撤到预定的位置。城里面住满了各个部队,团里就主动申请驻防在郊区。其实这个建议是陈锋提出的,他觉得城里的兵太多,大伙又都爱喝酒,怕管不住手下的兄弟,和别的部队打架。
  但陈锋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建议竟然凑巧救了团里的兄弟。
  部队在郊区的一处荒废的自来水厂边上驻下来,当天晚上王卫华喊上团里的一帮人在团部喝酒。由于是城市边上,条件改善很多,酒菜也很丰盛。桌子上摆着一大盆子猪肉炖萝卜和一大盆羊肉炖粉丝,还有韭菜炒鸡蛋之类的素菜,把小白菜拿盐调了,做成一脸盆凉菜。
  酒也不孬,是当地产的米酒,就是度数低,不如喝小烧过瘾。这种酒有个特点,后劲足,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了几大碗酒劲上来人觉得晕晕的。
  团里有个很有意思的传统,盛菜的盆子都是拿缴获的日军头盔改造的。这个传统保持了很久,直到战后陈锋家里的饭盆仍然是当时他带回来缴获的头盔,只不过增加了美军的。
  每当家里的客人对着两个形状各异的饭盆产生疑问的时候,陈锋都会淡淡地解释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缴获的日军和美军的头盔。
  陈锋在战后发现除了多少年不生锈的钢盔,小日本的其他东西也挺不错的,他带回来的三八枪上的刺刀,后来家里拿来切西瓜,切了几十年,一直在用,挺好使的。陈锋有时候在想,有胆子就再和爷们打一仗,下场还是一样,白送咱几把西瓜刀。
  团里的几个军官围着钢盔菜盆开始敞开了造,尽管陈锋不是团长,但每次喝酒都是让他坐首席,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大伙先把门前酒喝了,然后就互相捉对喝上了。一口气一坛子酒没两巡就干掉了,王卫华就让勤务兵再去抱上一坛子。
  这时天已经黑透,大家在饭桌上听见远处的爆炸声,都出门看。就见着日军的飞机在城里轰炸,巨大的火光映照着天空。大伙都在后怕,幸亏没驻扎在城里。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地面传来低沉的爆炸声和一下下的颤动。
  师里来了命令,要求团里注意防空,另外要求团里抽调一个营到城里面参与救火。陈锋主动说自己带一营去,赶紧起身穿上衣服回到一营,看着大伙都站在外面看城里的轰炸,陈锋嚷了一句别卖呆了,赶紧准备到城里救火。
  一营没带枪,只带了铁锹就往城里跑,城里的建筑被至少炸毁了一半,到处火光冲天。陈锋冲进城里,听见一处火光冲天的房子里面有哭声。他拿铁锹砸开墙冲进去,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光着屁股在那儿哇哇大哭,而他的家里人都被烧死了,只活了他一个。陈锋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的军服脱了把那个孩子包上,冲了出来,然后把孩子交给街坊邻居。
  当时陈锋也并不知道战后的这个城市成为一个繁华的商业都市,也就是在他救火的这片废墟上面,几十年后建成了一大片商业街和写字楼。今天走在这条街上的人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有一群爷们当年曾经为这座城市厮杀过,顽强过,牺牲过。
  这片山河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们深深地热爱着,当年那些英勇无畏的军人为这片土地顽强作战,视死如归。
  当我们重新解读这个城市或者这个国家的那段历史,我们会发现,当年日军侵华带给我们最深痛的回忆是什么。
  是奴役,是他们试图奴役像陈锋这样的爷们。有人选择被奴役,有人选择血战到底。而这种誓不低头的精神也成为陈锋他们最终赢得战争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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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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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好几天,鬼子的飞机天天飞过来轰炸,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强度也不一样。如果是晚上,地面上的防空火炮打出来一道道橘红色的火光,非常壮观。
  沿着防线,几个军合力组成了梯次纵深的防御网,整个战区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起来,没完没了地挖工事,所有人都非常疲惫。
  其实陈锋非常反感和日军打这种工事对垒的阵地战,鬼子的优势是火力,而把工事修得再好,最后还是得人往里面填。鬼子密集的炮火打过来很容易造成巨大伤亡。陈锋觉得日军特别喜欢攻占大城市和重点地段,往往会不计伤亡地反复争夺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的地方。
  针对这种战法,陈锋觉得应该保持机动,把鬼子防线拖长拖垮,同时小部队袭扰。利用防线漏洞,用精锐部队大胆穿插迂回,打掉他的指挥机关、后勤给养,以优势兵力围攻他的小股部队,伤他十指,不如断他一指。甚至可以集中几个军,不多说,围住他一个师团往死了打,务必全歼。
  可惜当时陈锋的这种思想在军里没市场,甚至以前潘云飞当头的时候都不主张这种打法。
  团里的新防区是一大片开阔平原地形,非常有利于日军的机械化展开,为了防止日军的坦克长驱直入地冲过来,兄弟们只好在阵地前面没完没了地挖沟。
  这天下午团里遭到了炮击,而且听声音不是山炮之类的轻型火炮,起码是重型的榴弹炮。炮击刚刚结束,远处就飞过来一架小飞机,陈锋抄起望远镜看,是一架炮兵校射的侦察机。看到这种飞机也就意味着不远的地方有日军的重型火炮,规模至少也是一个联队的规模。
  看着这架耀武扬威嗡嗡盘旋着的小飞机陈锋心里就来气,命令所有人开火,轻重火力打了半天,小飞机好像连根飞机毛也没掉一根,大摇大摆地飞走了。结果把陈锋几个气得够戗,看着天上直想骂娘。
  战后陈锋的几个孩子都去学了军工专业,其中两个是搞飞机制造的,这个可能和当年陈锋打仗时总被敌军飞机欺负有很大关系。当年陈锋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咱中国人自己造的飞机能在天上扬眉吐气啊。
  陈锋找来丁三,他想安排一次侦察,如果没猜错的话,阵地前面很可能部署了鬼子的一支步兵部队,而这支部队之所以还没开始进攻,很可能是打算等到他们的各个战术进攻部队都部署到位。
  丁三本打算晚上过去侦察的,但陈锋想了想没同意,因为这里部署的兄弟部队太杂了,而且也是刚刚过来,对地形并不熟悉。
  当天清晨丁三带着排里的兄弟出发了,他虽然现在是排长,但还是保持亲身涉险的传统,所以走在搜索队伍的最前面。他利用一处人工林,小心地向前面搜索。等走到林子边的时候,他看到前面飘来了淡蓝色的薄雾。可能是搜索太紧张了,而且这是他当上排长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他立刻想到了是毒气弹,忙招呼大家套上防毒面具。
  结果有个兄弟图轻省,没把防毒面具带身上,吓得蹲在地上。雾飘得很快,排里的兄弟立刻被罩在雾里面,那个没戴面具的兄弟在雾里面直喘粗气。丁三突然意识到不对,如果是毒气弹,那么这个兄弟现在就已经开始呕吐了。想到这儿,他把面具摘掉,感觉不到刺眼,又浅浅吸了口气,然后招呼大家把防毒面具摘了。
  妈的,是普通的晨雾,可能是水汽重,所以颜色有点蓝而已,丁三想想就好笑,自己怎么跟个新兵蛋子似的。他走到蹲地上喘粗气的兄弟边上,轻轻抱着他,然后拍着他的背安抚说不是毒气弹,是早上的雾,你看我们都把面具摘了。
  被紧张弄得失控的兄弟慢慢平静下来,他也意识到这是场普通的晨雾,慢慢地呼吸变得平静,他看着丁三和蔼的目光,而自己刚才被吓得哭了一脸的泪。
  队伍重新出发,丁三亲自带领一个班走在最前面,他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如果有危险发生,他相信自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但直觉往往会欺骗自己,当他在林中被所谓的毒气弹搞得紧张兮兮的时候,日军的一支小部队已经察觉到了动静。
  在雾里面大家的能见度都很低,丁三似乎觉得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其他兄弟了,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时他看到前面怎么有个黄色的影子,刹那间他意识到,是鬼子。与此同时对面的黄影子开了一枪。玉皇大帝外加菩萨保佑,丁三想这个鬼子一定是个新兵,这么近居然没打中自己。
  丁三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就拨开了保险,端起了冲锋枪一顿扫射,同时大声命令大家一边开火一边掩护撤退。
  大家手忙脚乱地撤退,丁三留在后面,他使的是冲锋枪,火力能压制住鬼子。子弹嗖嗖地飞过来,这种子弹声音最吓人,表明子弹弹道离自己很近。丁三也没在意就打空了弹匣子,他正在换弹匣的时候一个鬼子冲得近了,端着刺刀就捅,丁三把空枪将就着当棍子使,往后退的时候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地上,那个鬼子冲过来,高高举起步枪,刺刀对着丁三就要捅。
  这时一蓬子血从鬼子胸前飞出来,丁三左手端着手枪从地上跳起来,对着鬼子连续开枪,直到子弹全部打光,嘎巴一声空仓挂机。丁三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手枪早上了膛,而且在地上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拽出手枪掰开保险,而丁三这支手枪停止作用很强。
  当勤务兵的时候,丁三一直保持着随身带手枪的习惯,执行任务前手枪子弹上满,顶上火,关上保险。他擦枪油给得少,基本上干擦,枪械保养得非常好。后来他不当勤务兵了,手枪也就上缴了。现在用的这支手枪以前是陈锋的,丁三晋升为排长的时候陈锋把自己的佩枪送给他当礼物,没想到这次救了丁三一命。
  丁三一边掩护排里的兄弟往回撤一边朝身后的鬼子开枪压制,一直冲到一大片稻田边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像是钢锉在铁条上飞快锉过的声音。紧跟着,他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气浪带着烤人的温度和致命的弹片把丁三像块湿抹布一样拧出鲜血,然后重重地掼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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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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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一片白色,日他舅子的,自己不是死了到黄泉路上了吧。白色迅速消散,他看到一个手电筒的光线,他眼睛适应了一下,瞳孔迅速收缩。手电筒被拿开,一个中年人低头看着他,张张嘴,丁三觉得自己头非常疼,他伸手想抓枪,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那个中年人轻轻地按着丁三,嘴上说着什么,丁三听着好像在水里听岸上的人说话一样。那个中年人做了个手势,丁三明白过来,他要扶自己起来。这时几只胳膊把丁三的上身慢慢扶起来,丁三的视角从天花板慢慢移下来,扶他起来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上身都钻心地疼痛。
  他背后被垫上枕头,从这个角度看人很费劲,他觉得好像脖子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他把眼睛使劲往下看,差不多看到鼻尖的时候才看到自己的床前围了好几个人,有穿军服的,也有不穿军服的,还有几个护士。
  这时有个人军服笔挺,是上好的呢子,胸前一排子勋表。他抓起丁三的手握着,丁三觉得他动作太生硬,自己的肋部一阵刺痛。那人说了什么丁三压根听不见,正在努力试图听的时候,突然相机的闪光灯闪了一下,丁三觉得脑袋嗡了一下,恶心得很难受。那个军官见拍完了照,手一松,丁三的胳膊无力地掉了下来,砸在床面上,他再次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听力恢复了一点,他听护士说,自己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上午才刚刚醒过来,主治的医生听说他醒过来就赶紧过来看。正好一个大官来医院视察,听说一个昏迷了一个星期的排长醒过来,就过来慰问,带着记者拍了照就走了。护士说你很走运,估计照片会上报纸。
  丁三听力损失了很多,护士费了半天劲才讲明白。丁三问得就更费劲了,他的颈部取出了一发弹片,现在脖子上包着纱布。两个人差不多花了十几分钟,丁三才搞清楚自己的伤势。
  侦察的那天,他是被一发迫击炮弹击中的,身上七处伤,肋骨断了三根,腰上、肩膀上、背上和大腿都取出了弹片。用护士的话说,是三个医生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他重新缝起来的,而在此之前他就像几大块互相没什么大关系却连在一起的碎肉。
  丁三突然在想,自己伤这么重,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没准等仗打完了都没好,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打仗了。丁三不知道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成语,要是知道他一定能用上。总之自己还活着,而且远离战场,这里可以喝到热水,甚至还可以让护士喂他糖水喝,他很知足。
  糟糕的是自己恢复得出奇的快,甚至想慢点都没戏。两个星期后丁三已经能在搀扶下下地了。但新的问题暴露出来,由于脑部受创,他的平衡能力很差,一走路就发晕,恶心得想吐。
  至于脑部是怎么受创的,医生也搞不清楚,是爆炸的气浪还是他掉在地面摔的,谁都不知道。但丁三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医院不会让他路都走不了的情况下回部队。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不吃流食了,医院的手擀面和米饭敞开了吃,以前在前沿,经常要吃冰冷的窝头,而现在可以吃上热的饭菜,丁三觉得简直过得跟个神仙一样。
  到了晚上,有时候疼痛会折磨得他彻夜难寐,这个时候他会想起自己的爱人小高,想起部队的兄弟,想起很多人。但他见不到他想的人,这就是他娘的战争,把你所爱的人和你分隔开。
  为了见到他们,你就必须拿起步枪,反正丁三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不知道什么爱国主义,反正自己必须打仗,等打完了仗才能有好日子过,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但他所期待的好日子最终还是没过上,他短暂的戎马生涯,铸就他人生的辉煌,同时也让更多的中国人过上了好日子。那个年代丁三这样的普通军人数不胜数,当他们的后代过上当年他们在战壕里谈论的好日子的时候,他们的骸骨正安静地长眠于国土之下。但这所有的所有,这些人都觉得值得,管他娘的那么多,他相信自己深爱着的女人还活着,自己为了她也要活着,也要打仗,就他娘的这么简单。
  事实上像丁三这样的军人会一直活着,活在光荣中,活在辉煌中,活在今天每个受到他们庇护的老百姓的心窝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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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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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
  身体在慢慢地恢复,丁三终于能自己扶着墙走路了,但平衡还是差,走不了几步就晕,甚至恶心得想吐。又过了几天,病房里面转来一个伤兵,他是兄弟部队的,浙江兵,叫张雷。他看上去岁数老,其实比丁三大不到哪儿去,他是学生兵,也是从士兵中提拔出的军官。战前是个学金融的大学生,识文断字,反正两个人都是闲着没事,张雷就教丁三认字。
  教的人是为打发时间,学的人倒是认真,丁三琢磨着等打完了仗,找到小高,自己想法子做个买卖。做买卖不识字可整不了,所以丁三学得很卖力气。
  这段时间过得很惬意,除了打针换药,每天丁三就忙活两件事情,一个是练习走路,一个是学认字。这段时间有个小插曲,就是他在医院遇到了一个姑娘。
  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丁三伤得很重,主治他的倪医生就经常过来看他,了解他恢复的情况。倪医生有个小女儿,不到二十岁,叫倪浣尘。因为是地方医院,医生的家属都没有转移到大后方去,学校停了课,倪浣尘就经常来医院帮忙。就这么两来两往的,她就经常接触到丁三。
  丁三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看倪浣尘就像看待自家妹子一样,纤细婀娜的身材,大大的眼睛,学生头,活泼的样子。她一来病房里就多出了许多生气,好像她是个降落于人间的天使,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有时候她来病房,看到丁三在走廊上慢慢地扶着墙练习走路,就会帮着他。一边扶着丁三,一边拿他笨拙的样子开玩笑。
  又过了一个多月,丁三恢复了很多,有时候已经可以不扶着墙走了,倪浣尘就走在前面,拿根棍子,丁三拉着棍子慢慢走。后来丁三觉得棍子都不需要了,自己可以不借助别的东西朝前走,结果没走几步还是一头向地上栽去,倪浣尘没扶住,结果两个人扑通一下倒在一起。
  丁三也是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女人了,倪浣尘身上的那种少女气息一下子往他脑壳里面钻。但丁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慢慢地从倪浣尘身上爬起来,扶着墙站了起来。倪浣尘虽然身上摔疼了,但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地跟丁三撒娇。
  丁三暗自骂自己,倪妹子跟自己妹妹一样,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异样的想法。想到这里,丁三就释然地笑了笑。
  在倪浣尘的帮助下,丁三不仅不需要借助其他东西就能走了,而且慢慢地能小跑。一开始走不远,但情况在好转,好像身体里面的经脉重新对上了号,以前不干活的零件,现在都恢复得个顶个的精神。
  这段日子丁三也认了不少字,甚至自己能勉强读报纸了,不认识的就问老张,两个人关系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没事也就爱扯闲篇,老张说丁三开窍了,所以认字快。
  医院为了防飞机轰炸所以建在郊区,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当遛弯,去县城玩。反正路不远,只有两里多地,丁三走走歇歇的,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就走到了。
  县城里热闹得很,各种番号的部队都有,满大街都是官兵,好多是刚从战场下来的,谁都不尿,喝酒、打架的到处都是。
  一般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从战场上下来的兵很容易辨认,主要是他们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当新兵刚上火线,一般是好奇带点兴奋。等看到自己的战友的尸体,会感到恐惧和仇恨,同时也会暗自安慰说自己不会中弹。但慢慢地人都会绝望,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然后精神越来越差,情绪也慢慢失控。直到走下战场,那种感觉,就是我还活着,自己还活着,所以值得高兴。
  大街上的酒馆里,经常能看到几个兵围在一起喝酒,一个人刚刚讲完一个笑话,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其实不是因为笑话好笑,而是自己还活着。
  每次到县城,两个人都会找个饭馆打牙祭,一般是要上一只红烧鸡,再要点米酒。这边的红烧鸡非常好吃,里面放了大量的辣椒,汤水非常地道,一掀锅盖喷喷香。这天两个人吃得很慢,反正是无所事事,最后就着汤水吃上两大碗米饭。
  这时街上有叫卖号外,老张就叫过来买了一张,粗略地看了一眼,告诉丁三看来仗是快打完了。丁三接过报纸看了一下,不怎么明白,老张就跟他解释。报纸上写着美国和英国前天在法国成功登陆了,开辟了欧洲第二战场。丁三还是不明白,法国登陆跟打小鬼子有什么关系。老张就跟他解释,小鬼子和德国法西斯是一伙的,美国和英国在法国登陆,那德国就快完蛋了。等德国一完蛋,苏联就会帮着我们打小日本。
  丁三觉得没希望,苏联会帮咱们打小日本,这可能吗,不靠谱吧。
  但老张很兴奋,说抗战胜利不远了。最近报纸上天天都写,国军被日军打得节节败退,日军发动了一场打通大陆交通线的大会战,国军打得非常被动,丢掉好多地方。难道真的是离抗战胜利不远了吗?丁三觉得自己墨水少,这个事情想不明白。
  两个人吃完了,让小二沏上茶水,坐在那儿一边喝茶一边剔着牙花子。这时隔壁的两桌兵打了起来,好像是番号不同的部队,谁都不怕谁,饭馆里面乒乓响成一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还是回去吧,叫来小二会了账,两个人起身回医院。
  一路上大车、炮车一辆接一辆,不时就能看到两支走对头的部队相互吵起来,谁也不让谁。还有好多前边撤下来的部队,抬着伤兵缓慢而僵硬地走。丁三突然惦记上了自己的老部队,也不知道兄弟们现在怎么样了。
  走到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看到路边上有卖香瓜的,丁三买了几个,他记得倪浣尘爱吃这个。卖瓜的老汉衣衫褴褛,仗打了这么多年,老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达官贵人吃香的喝辣的,就剩了老百姓过得潦倒。丁三心里不是滋味,就给老汉多塞了几个钱,老汉感激得直叫老总好。丁三在想,老汉的岁数跟自己的父母其实都差不多,而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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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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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病房,留了两个给倪浣尘,其他几个瓜都拿刀切了,病房里的兄弟们分了吃。这个季节香瓜特别香甜,而且保水,吃进去喉咙都是甜的。病房里头人多,几个香瓜两三下就没了影子。吃完了把瓜皮什么的收拾了,大家围着唠嗑,老张就把报纸上面写的新闻给大伙念,完了之后大伙都觉得有希望,等收拾完了德国法西斯,小日本的日子也长不了,自己回家种田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日子过得飞快,丁三也恢复了很多,只要不是重体力的事情,基本都能干得了。这段时间倪浣尘也来得很勤,丁三从她目光中察觉到了异样。但丁三心里装着小高,所以一直把倪浣尘当自家妹子看。
  这天老张说嘴馋了,拉着丁三和另外一个军官到医院边上的饭馆吃饭,要了一大盆子红烧肉,炒了韭菜鸡蛋之类的几个素菜,三个人甩开了腮帮子吃。经历过战场上一天两顿红薯稀饭的人,对吃都非常感兴趣。丁三也不例外,有一次老张亲眼见着他要了三个酱猪蹄,然后慢条斯理地全给啃光了。大家吃的时候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今天吃着了,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吃着好的。
  三个人把一盆子红烧肉吃得汤水都不剩,最后汤拿来泡饭吃,因为油汪汪的汤泡饭特别解馋。丁三觉得肥肉太少,吃得不过瘾,改天让老板拿五花肉做一顿,肥嘟嘟的,那真解馋。丁三打着响嗝,把身前的酒喝了,炒白菜的汤汁倒自己碗里,兑上开水吸溜着喝。他坐在正对门的地方,这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团里炮连的陈章。
  陈章见着丁三也是非常兴奋,两个人互相骂着,抱着对方,问候对方居然还活着呢。丁三把他和他带来的几个兵叫过来,两张桌子拼一起,又重新要了酒菜。丁三嘱咐着,再拿五花肉做个红烧肉,他知道一身风尘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陈章现在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
  两个人酒到杯干,陈章就说了团里的事情,丁三负伤到后方以后,团里打了几场硬仗。但整个战区时局并不好,上峰命令放弃了很多地方。这次陈章是到师里要弹药补充的,团里就驻扎在离这不到三十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里。
  丁三其实也想再吃点五花肉,但看陈章吃得正起劲,他就没怎么动筷子,心想着到时候剩点汤,拿馒头蘸着吃也解馋。他一边看着菜盆里面油汪汪的汤水,一边听着陈章讲部队这几个月打的仗。
  等大家都快吃完了,丁三要了两个馒头,把剩下的油汤蘸着馒头吃了。
  最近团里有伤亡,原来的参谋长方天强殉国了,他殉国之后才知道他是上峰一个高官的儿子,也真有种,关键时候带着预备队堵到火线上了。现在陈锋是团里的参谋长,原来一营的连长杨棋现在是一营长,而原来的排长刘旭进现在是一营三连连长。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感叹方天强这人有种,陈章说了团里现在士气低落,主要是被保存实力,不让打仗闹的。
  丁三被撑得直松裤腰带,他和陈章带来的人挨个碰了杯子,然后又执意要了几个凉菜,大伙接着喝上了。最后大家是把丁三扶着送回病房的,把他安顿下来,陈章他们还得赶路,就嘱咐几句,连夜往县城走。
  第二天一早,丁三酒醒了就找医院说要出院。医院也很奇怪,按照丁三的伤势,最好是能再静养一段时间。但丁三不这么想,等静养好了,没准他得去别的部队。他不是喜欢打仗,但他宁愿到自己的老部队和兄弟们在一起,也不想自己被派到另一支不熟悉的部队。
  最后医院也是没办法,就在丁三的出院证明上签字盖章。丁三拿着出院证明回到自己病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病房的兄弟们告别。大家都喜欢丁三,挨个拥抱他告别,等丁三刚想出病房的门,他看到了倪浣尘。
  他走过去,给倪浣尘行了个军礼,他平时很少给老百姓行军礼,但今天是个例外,他在和他的妹妹告别。
  倪浣尘眼圈通红,站在丁三面前,仿佛有很多话要讲,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哽着嗓子跟丁三说:“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妹妹天天为了哥哥给菩萨烧香,哥哥,你要活着回来。”丁三一听也憋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浑身摸了一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然后他打开背包,从自己满是血斑的军服上面扯下胸前的番号条子,他觉得自己的番号对于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那是一群兄弟啊,一群跟自己一样的热血的汉子。他把番号条子递到倪浣尘的手中,他感觉到倪的小手冰凉而光滑,心头一热,为了咱妹子,狗操的小日本,一定要把你打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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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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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队
  丁三是天擦了黑才找到部队的,门口的岗哨把他拦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口令。也是赶巧了,正好陈锋他们几个回来,在门口看着丁三,一把抱住,转了三四圈才放下来。陈锋擂着丁三,问他居然还活着,大家就像好久未曾见面的兄弟一样。
  到了团部,陈锋递给丁三一样好东西,是丁三以前用的那支汤姆逊冲锋枪,摸着枪的丁三像是摸着自己女人一样的舒坦。枪被很好地保养了,跟以前一样,枪油擦得少,是干擦出来的。边上人说,枪一直是陈锋在用,所以保养得跟新的一样。丁三感激地看着陈锋,而这种感激是兄弟间相互信任的感激。
  几个人坐下来,丁三从背包里拿出买的熟肉,一帮人开始沉默地吃喝。丁三问了问团里的情况,这几个月团里被配属打防御,一直打得不舒坦。鬼子集中重兵想打通大陆交通线,团里的伤亡很大。吃饭的时候一说谁谁,都是在什么地方战死了。目前团里是去一个新的防区,配合其他战区的部队守住一条河。
  大伙正吃着,王卫华和几个军官进了团部,见着丁三也分外高兴。一帮人重新让炊事班整了点干豆腐之类的酒菜,喝了一会儿。丁三就说想回自己的排,正好杨棋不在,陈锋就让丁三明天找到杨棋再安排。陈锋眼尖,看出丁三伤还没好利落,就嘱咐着待会儿把自己的马让丁三带回去,丁三犟了几下,被陈锋拿眼睛一瞪,没敢再说话了。
  喝到快收尾的时候,楚建明带着侦察的兄弟回来了,进来见着丁三,二话不说就擂上一拳。以前的连长万耀伤好之后被补充到了其他部队,原来三营的排长楚建明当上了连长。大家让了座位,几个兄弟坐过来吃喝,楚建明简单说了说侦察的情况。
  前面大概有三个师,而现在团里要去布防的防区,在主阵地的侧翼。防区紧挨着河,边上还有一个大概几十亩的湖,就怕小鬼子的汽艇过来炸。
  第二天傍晚时分,团里前出到了预定的防区。陈锋安排沿河构筑梯次纵深工事,拉上野战电话,然后安排人和兄弟部队取得了联系。
  团里在阵地上待了三天,没完没了地挖严密的野战工事,但鬼子连个影子也没有。陈锋组织了几次侦察,最远到达了距离阵地前沿至少二十公里的地方,才零星地看到一些伪军和乡绅的小规模武装。
  陈锋觉得鬼子的持续进攻已经打得上峰闻风丧胆了,中间隔着几十公里的空白地带,压根就不敢派部队过去袭扰。他向上头打了报告,但上头没批准,说要保持实力。
  又过了两周,河面上开来了一艘小炮艇,冒着黑烟,大老远就让警戒哨的兄弟看到了,报告给了杨棋。
  通过望远镜,这是个前后装了机关炮的小炮艇,估计上面不超过二十个人,杨棋一边命令前沿的观察哨注意动静,一边往团里联系。陈锋接到杨棋的汇报,顿时来了精神,让杨棋先别打,自己亲自到前沿看看。
  眼看着炮艇越来越近,陈锋觉得这个可能是来侦察的,既然是那样,看能不能抓个活口。炮艇突突突地扯着烟,船头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鬼子,也举着望远镜朝岸上观察。对岸是一大片荒芜的农田,前面一处河汊子,按照地图应该是一个小湖。
  河面上传来青草的好闻的味道,这非常像他家乡的稻田,这个季节稻米即将收割,多余的稻米会被做成米酒。村子里的人会在丰收的时候拿米酒祭奠神灵感谢它给的好收成。自己来中国战区已经整整七年了,一次也没有回过家,真的很想念家乡的米酒的香甜滋味啊。
  他此时并不知道,杨棋的阵地上,一个脑袋上戴着柳条帽子的中国军官正在拿准星套着他。一道枪口的火光,子弹穿过望远镜打进他的头颅,丁三满意地看着中弹的鬼子跟个麻袋一样,一头栽在甲板上。枪声大作,几发迫击炮弹准确地打在炮艇的甲板上,腾起了冲天的火光,整个炮艇几十秒内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艇上的鬼子纷纷跳水。
  杨棋让兄弟们冲到河里抓俘虏,也没费什么事就一口气抓了四个,其他负隅顽抗的都被击毙了。
  俘虏被迅速送到团里审讯,几个老兵抽断了好几根皮带,晕过去了的鬼子被泼上水再打,最后鬼子终于吐露出了实情。
  原来日军的两个师团打过国军主力后就被调走了,具体调到哪儿他们也搞不清楚,他们四个虽然穿着日军的制服,但其实是朝鲜人,军官是日本人。现在距离团里防区二十多公里的县城边上驻防着朝鲜兵一个大队和伪军的一个警备团,还有刚刚调过来的伪军一个大队在距离团里十公里不到的地方驻防。
  杨棋看着陈锋漫不经心地捏着个南瓜饼,看着地面发呆,一边在琢磨一边在一口一口地吃南瓜饼,等饼子吃完了,咕噜咕噜地端着粗瓷碗喝了一气,把碗放下,目光看着王卫华:“要不就打一下?”
  大伙从陈锋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种久违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在前段时间的大撤退中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王卫华领着大伙走到墙边上的地图前面,现在团里东南方向就是伪军大队的防区,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大概是十一公里。但这一带的地形主要是河汊,真走起来可就费了劲。陈锋把警卫连连长楚建明叫来,楚建明正领着几个兄弟在防区边上的湖里捞藕,一身的泥,简单洗了洗,套上军装匆忙来到团部。
  王卫华简单地将伪军布防情况说了一下,要求楚建明按照地图上大致的范围进行侦察,一是要确定伪军具体布防位置,二是要侦察出足够两个营开展梯次进攻的行军路线。
  这次团里长了个心眼,往师里汇报的时候特地把伪军的规模说小了一点,说成了一个多中队,不超过两百人。等到了傍晚,师里回复说可以组织一次试探性进攻,但要注意保存部队实力。
  入夜,楚建明带着人出发了,南方的夏夜一片祥和的虫鸣蛙噪。楚建明的人脸上都拿锅灰涂黑,带着短枪,梯次保持掩护队形朝东南方向搜索前进。
  而这边团部的人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团部屋子里面闷,几个人就抬了桌子在外头吃,几个营长也被叫过来了。这个时节黄瓜顶着花,嫩得手捏得出水。当地特有的水萝卜甜甜的,上面的秆和叶子拿开水焯了做成凉菜也很好吃。炊事班把豆腐拿菜油炸了,撒上盐之后喷香喷香。
  虽然没有荤菜,但这些素菜大家也吃得很有味道,白天挖来的藕拿水煮得面糊糊的,大家就着红薯米饭吃着菜喝着酒。
  南方的天空到了晚上星光璀璨,远处草香飘着,萤火虫挂着明明暗暗的小灯笼在空中穿梭。真是好地方,两湘之地,人杰地灵,崇山峻岭中透着壮美和秀丽,就是团里的一些北方汉子也不得不佩服南方的秀美。
  过去这么些年,团里多少次穿过喷香的稻田,路过黄澄澄的麦场,蜜蜂穿梭、油菜花飘香,好多人想起了东北的黑土地,那地肥得恨不得踩上去扑哧扑哧地脚趾缝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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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消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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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秀美河山,这片星空下的土地,处处都埋着将士的忠骨。
  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楚建明才回到团里,在地图上把伪军大队的防区情况作了汇报。前面伪军可能为一个大队辖一个山炮小队,布防在一个庄子的两翼,庄子里估计是他们的指挥部。庄子边上是两条河的交叉。如果团里要进攻的话,必须越过庄子后面,估计只要一个连就能依托地形,把河上的石桥占领。
  沿途的地形和要害地布防情况楚建明在地图上一一标注出来了。陈锋安排他抓紧时间睡觉,这边和王卫华在地图上商议。最后计划拟由警卫连调一个班作为前进搜索带路,楚建明带警卫连包抄至后方,断掉伪军的退路。同时团里抽调两个营及教导队一部,作为主攻部队。其中一营担任主攻,一路突进,直接打掉对方的指挥机构。
  丁三被叫到团部,他被临时任命为团里的联络参谋。其实丁三知道,是陈锋知道他伤没好透,所以不要他参加这次行动,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没办法,只好到团里报到。
  一营的杨棋负责这次行动的前敌指挥,由于没有火炮支援,所以一营上上下下个个都带了很多手榴弹。团部特地拨了马匹给营里的迫击炮排运炮弹。因为从兵力上看,差不多是两个半营打一个营,陈锋对这样的兵力配比心里没啥底。
  参战的兄弟们也有各自的想法,有人觉得既然伪军数量不多,那就打他一下,没准能一口气把他吃掉。还有一部分觉得这是多此一举,既然团里的任务是守备,那就沿河把自己的防区守好了就得了,没必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连装备精良的王牌军都节节后退避免恶战,咱们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个不自在。
  奔袭的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八点,这样走到伪军的防区正好是下半夜的一点来钟,这个时候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容易偷袭得手。
  陈锋看着兄弟们消失在夜色中,队列整齐威武,虽然这个团从来就没被别人当成过主力,装备、兵力也都算不上是主力,但陈锋每次看到兄弟们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个个威风凛凛的身影,就觉得这群爷们可以打败任何强敌,可以打垮任何暴政。
  警卫连是提前出发的,因为他们的路最远,要在预定进攻之前到达。团里只有警卫连配发了钢盔,青黑色的钢盔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的杀气腾腾。
  陈锋和丁三在露天围着电匣子听,没听一会儿,所有的波段都停止播音了。丁三想听戏,就旋着钮耐心地找,最后垂头丧气地打住了。
  丁三的烟比陈锋的好,是当时很难买到的哈德门,从后方带过来的,陈锋就蹭他的烟抽。团里的其他几个参谋找来几瓶缴获的鬼子的清酒,几个人喝酒乘凉,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陈锋对鬼子爱喝清酒比较纳闷,这哪叫酒,跟糖水一样。他觉得日本人是个很奇怪的矛盾体,战前他曾经见过很多的日本商人,天津卫、塘沽,甚至自己老家保定都有。他们穿着宽大的衣服,冬天也不怕冷,经常光着膀子拿雪擦身子。他们永远彬彬有礼,见谁都很客气地鞠躬请安。
  可是无法想象这个民族会干出那些极端残暴的事情,屠城、残杀平民,旅顺、南京……累累白骨。这些陈锋都无法理解,大家好好的干吗要打仗呢,干吗不能和睦地相处下去。
  等到了一点多钟,远远地看到几颗信号弹飞向空中,红红绿绿的,陈锋知道是那边夺桥的警卫连得手了。隔得太远也听不到枪声,不知道战况如何,陈锋焦急地在团部里面转圈。王卫华端着一大碗烧锅子,跟喝水一般,一会儿一大碗就喝干了,高声叫勤务兵过来续酒。
  陈锋一直搞不明白,王卫华不管仗打得多艰难,总能喝得下酒。这还不算神的,更神的是不管物资多匮乏,战区多荒凉,他总能搞到度数很高的烧锅子,以至于陈锋怀疑他是不是私藏了一套酿酒的家伙。
  又过了焦急难耐的几个小时,一营打发人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仗打得异乎寻常的顺利,一个冲锋就打进庄子了,然后伪军就打了白旗,整个部队几乎没打几枪,就成建制地开始投降。现在三营留下来清点战场,其他部队先押着俘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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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倒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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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天亮得早,五点来钟陈锋就看到一营的一个连押着伪军的大队回到团里。队伍后面跟着十几辆大车,陈锋看得吓了一大跳。一是整个俘虏队伍里面起码有一半居然都没缴械,好多伪军都背着枪。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大车装不下这么多,只好让他们背着枪。陈锋看着几大车的子弹眼馋,可惜口径不对,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补充自己再说。
  二是这次缴获的火炮很多,陈锋看了看,包括四门山炮和七门五零迫击炮,炮弹拉了整整三辆大车。迫击炮弹最多,从一号装药到三号装药的都有。
  陈锋二话不说,先让人把所有的火炮和炮弹先补到团里,俘虏全部缴械,押到后面列队,把俘虏中的军官找出来,挨个审讯。直到中午审讯结果出来,大伙看着就来气,原来这支伪军部队是几个月前刚刚被日军俘虏的一支国军部队,结果刚当几个月伪军又被抓回来了。
  整个行动应该算是很成功的,团里解除了来自侧翼的威胁,还补充了一部分物资。王卫华对伪军俘虏身后背着的斗笠很感兴趣,命令全部缴获,发到团部人手一个,其他的各个营分掉。
  俘虏随后被押到后方整编,估计要被重新编入国军。陈锋觉得这种部队干脆解散算了,打仗不行,当俘虏在行,这叫什么部队。
  但师里对这次行动评价倒是不高,王卫华没有想那么深,现在整个战区都在败退,惟独自己的团成建制地俘虏了一支伪军,这明显是让师长闻天海下不了台。
  团里通过审讯,原来这支伪军是原来的国民政府的地方部队,战斗力一般,重型武器不多,驻扎在县城外头。县城里头是日军的一个小队和朝鲜兵一个大队,还有日军的一个宪兵小队。
  陈锋觉得这样的兵力配置如果师里集中力量,还是有希望瓦解县城外面的这个伪军团的。但问题是上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似乎全无斗志。王卫华把侦察的结果和团里的设想报到了上头,也没什么反应。
  团里就这么在防区耗着,一直耗到立秋,整个战区才勉强把战线向前推了几十公里。
  随之而来的是后方物资的匮乏,补给也越来越少,王卫华琢磨着再这么下去看来是要组织兄弟们种点野菜什么的了。团里几次跟后头要,但后方说实在是吃紧得很,也没什么物资好补充到前方的。
  主要是日军通过大半年的行动一口气打通了大陆交通线,而国军方面现在只能依靠西南脆弱的运输来补给物资了。
  弹药是一个方面,其他方面主要是基本的生活物资,兄弟们个个面黄肌瘦的,别说行军打仗了,全副武装跑上几里地,喝的粥全变几泡尿拉没了。
  团里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得想想办法,至少得让兄弟们不饿肚子。陈锋主张实在不行就到周围镇政府什么地方去借。其实大伙都明白,说是借,其实就是横着膀子去抢,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兵打仗不能没粮吃啊。但找了几趟大伙发现这个法子也行不通,因为战区拉锯了很长时间,老百姓早跑了,别说筹粮了,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
  还有个法子就是拿钱买,军官都把军饷拿出来,陈锋领着人赶着车走了几十里地,最后买了十几大车白面。等把白面拉回团部,一问价钱大伙都觉得邪乎,这白面比几年前涨了七八倍的价钱。有认识洋字码的说,这白面袋子上印着清楚,都是美国过来的白面。
  大伙一听不由得火起,娘个舅子的,老子们在前方打仗玩命,后方有人偷偷把军援的粮食偷出来在黑市卖了挣钱,而且挣的还是前方将士的军饷,真他娘的不是个人。大伙一个劲儿地骂,只有陈锋和王卫华心知肚明。一是陈锋和师长闻天海有过节,所以师里一直不怎么待见团里。二是后方的大官们利用职权鲸吞物资到黑市卖钱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谁敢说?谁又敢查?没准查来查去最后查到老头子的什么亲戚身上,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但靠买毕竟也不是个事,从数量上看,师里补充的物资只能勉强够一半,尤其是粮食。真要全靠买的话,那全团官兵的军饷加一块儿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不能买,那总得想辙啊,不能让兄弟一天几碗稀粥这么干熬着。又过了大半个月,陈锋找王卫华商量,实在不行就把团里前段时间缴获的枪支、子弹卖了换粮食吧。上次缴获了很多,最后只是象征性地往师里上缴了一百多支步枪和几箱子弹。剩下的还有两百多支三八步枪和上万发子弹,反正口径对不上子弹也没用,再说团里现在不缺枪支,不如先紧着解决眼前吃饭的难处。
  王卫华想想也是,就找来几个营长商量,大家都同意。但问题是这个事情不能透底了,要是缴获了私自昧着,留着打仗用也就算了,各个部队也都有,但把缴获的枪支弹药卖了换粮食这倒是有点悬,搞不好官撸了事小,扣个帽子说你发国难财那可是人头落地的罪名了。
  想来想去大伙决定还是试试,先不卖多,十几支步枪,几百发子弹的这么卖,一旦事发罪名也小。团里找来听得懂当地口音的兄弟四处去打探,有没有乡绅什么的愿意买枪支弹药的。
  陈锋想想这个事情就心寒,打仗打得兄弟们饿得要卖枪,这他娘的叫什么鸟世道。等打完了仗一准儿解甲归田,管他娘的舅子的。自己当个平头老百姓,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不知不觉地卖了三十多支三八枪和几千发子弹,团里换来的粮食也让兄弟至少腿肚子不发飘了。就这么在防区无精打采地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出去运子弹的兄弟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当地有帮贼,经常偷铁路,一般都是趁着火车弯道速度慢,撵着火车跳上去,有啥偷啥,布匹、粮食啥的都偷,只要没人看着,什么都敢偷。有时候也偷老百姓,鬼子的也偷,伪军的也偷。前几天托人买了三支三八枪和几十发子弹,说是跑的时候放枪壮胆,也能吓吓后面追的人。
  一帮人就聊了会儿,那帮贼说最近离着四十多公里地方的火车站戒备森严,好多鬼子把着岗,打听了一下,说是运来好多粮食,都是东北来的大米大豆什么的,说是要等转运到东边装船。
  王卫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鬼子的军粮,娘个舅子的,要是把这个粮劫了那该多痛快啊。他连夜把团部的人叫了起来,商量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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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倒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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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听完了都在挠头,关键是太远了,团里长途奔袭一晚上才能赶到那儿,但肯定粮食是运不回来了,而且一路上也没法运,陆路上没法走,鬼子肯定把着层层重兵呢。
  陈锋主张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就找来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和地形地貌的兄弟,然后让兄弟们和那帮贼联络上,许诺送五支步枪外加五百发子弹,但前提是要把团里的人带到火车站附近。
  那帮贼带着那个兄弟就走了,一口气过了五天,等那个兄弟回团部,大伙都看傻了,衣衫褴褛得跟个叫花子没两样。一问才知道原来和那帮贼在火车站分了手,一路上盘查得紧,他就扒了路边死人身上的衣服,一路上要饭回来的。
  大家赶紧让他洗澡换衣服吃饭,他说不着急,先把事情说清楚。原来鬼子大概在火车站囤积几十车皮的粮食,但铁路线上的一个桥让新四军给炸了,火车走不了,只能趴窝等着桥修好。大约一个中队的鬼子驻防在车站,本来很小的站现在围得跟个铁箍的尿桶一样。
  陈锋看了看地图,距离车站大概五里地有个河汊子,看到这里他就说了说他的想法。大伙觉得有点意思,都说这个主意不错。
  随后王卫华从团部经费里面拨出一些银元,然后几个兄弟都化了装先头出发了。
  团里最擅长夜战的一营担任了这次突袭任务,随身除了必要的弹药之外,最多的就是每个人都领了一瓶子煤油。此外以班为单位,每个人都拿子弹袋子交叉改做成一个背囊,里面拿粗布粗线缝上。王卫华特地试了一下,每个人至少能装二十斤朝上的粮食。
  部队利用夜色昼伏夜出,白天全在林子里面猫着,吃的都是冷馍就凉水,也不敢生火。一口气走了两个晚上,让那几个偷铁路的贼领着道,绕着警戒的伪军,避开岗哨走弓背路摸到火车站边上。
  等到了车站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杨棋让部队悄悄地贴到车站的外围,然后让三连到仓库的一头准备放火,这边的两个连轻重火力准备好,刺刀上好,就等着一口气打它个措手不及。
  那几个贼非得跟着部队上去,说是自从小鬼子打过来,虽说自个儿也没少祸害老百姓,但也没少偷鬼子的。而且他们也有好几个兄弟死在鬼子手里,这次说什么也要给自己的兄弟报仇,不能让鬼子把自个儿看扁了,就算咱是当贼的,也要把你小日本当成个婊子给操了。
  杨棋心里头纳闷,看不出来,这些当贼的心里也有血性啊。
  几个连队分别布置妥当,三连把机枪全都调到别的连里,个个身上除了一支步枪之外,都提溜着好几个装满了煤油的酒瓶子。一口气几百个煤油瓶子点着了扔到仓库的屋顶上,顿时火光冲天。鬼子从睡梦中醒过来,一帮人抓紧时间灭火,另一帮子人就朝三连那边冲过去。
  其实这恰恰中了陈锋的圈套,杨棋按照陈锋的安排,直接趁乱把两个连堵在鬼子的后头打。火光冲天,鬼子在明处,而杨棋的部队在暗处,跟打靶子似的,鬼子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反复发动了几次冲锋都被机枪打了下去。最后杨棋判定鬼子的弹药不足了,一发狠冲了上去,一个中队的鬼子被一个营以绝对优势漂亮地吃掉了。
  营里也来不及清点战果,赶紧让所有的兄弟拼命在背包里装米,个个恨不得撑到口袋扣不拢才罢休。即使是那样,营里也只装了不到一个车皮的大米,剩下的几十车皮杨棋一声令下,全给烧了。想想看,这些粮食都是搜刮咱中国的老百姓的,烧起来真是舍不得,但没法子,这就是打仗。
  装完了米袋子,全营急行军,要尽快赶在鬼子的反扑部队之前赶到渡口。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带路的那几个贼怎么不见了,杨棋打发人赶紧去找。结果发现,那三个贼全部脸朝前地倒在冲锋的血泊中。
  杨棋觉得这三个爷们是好人,至少和军里、师里的大爷们相比是好人,至少骨子里面还有点人的德行,有点人味儿。他嘱咐兄弟们把他们三个和其他兄弟的尸体抬了,赶紧撤到渡口去。
  等到了渡口早有兄弟带着渡船在那儿等着呢,全营把米卸到船上,几个渡船连夜南行,几天后的晚上团里在下游秘密地安排大车把粮食运回了驻地。
  冒这么大风险,几个渡船的船老大死活不收国军的银元,说是帮国军做事那是祖坟葬得好,要是要了钱,那就不该了。
  一营离开渡口抄小路昼伏夜出,还是以前的办法,悄无声息地摸回到自己的防区。陈锋想想也后怕,幸亏是鬼子的兵力不足,战线拉得太开,不然自己的一个营绝对不可能长途奔袭几十公里偷袭得手的。
  等粮食拉回到团部清点,大家喜出望外。一个晚上抢了共计一万多斤粮食,此外还烧了鬼子几十车皮的物资和粮食,打掉鬼子一个中队,而自己只伤亡了不到一个排,这笔账怎么算也划得来。
  牺牲的那几个贼最后也被带回到团里,杨棋把他们捐躯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陈锋也很是佩服,命令给他们三个换上军服,按照国军将士的规格葬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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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流水无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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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团部开了会,主要是把这次偷袭作战的情况作了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种集中优势兵力零敲碎打的战术行得通。当天下午,团里把这次偷袭的战斗过程报到了师部,此外还为相关的官兵请了功。
  但师部一直没有什么回应,按道理说这样的行动应该得到师部的嘉奖,但王卫华觉得自己的这个团简直跟个后娘养的一样,凡是好事总没有这个团的份,凡是要暴露在防区一线的活一般都没得跑,肯定最后都落到这个团头上。
  这段时间防区正面没什么大的动静,倒是南面激战正酣。陈锋通过自己在其他部队的同学得知,南面主要是日军的冈村宁次在指挥十几万鬼子一路向南边打。战事吃紧,陈锋预感到没准要从这边调兵去增援。
  今年的仗打得最窝囊,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河南、湖南、广西、广东、福建、贵州的好多防区都丢了。好多地方鬼子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建制很小的日军,就能把国军打得节节后退。陈锋觉得上峰这些当大官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大好河山就这么一步步丢掉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后方还是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朝廷大员拿着美援物资大发国难财。大家私底下都传蒋、宋、孔、陈在外头存款都好几个亿的,还不是现在手上发了毛的国民政府的票子,而是相当于真金白银的美钞啊。陈锋的同学都劝陈锋别当真,能捞的还是得捞,黄金和美钞还是得囤一点。没准哪天国民政府的票子成了废纸,那还不得亏死个舅子的。
  这天部队接到命令,要往北边调,说是北边日军有几支部队压过来了,要整个军都火速调过去增援。
  部队开到后方,在一个铁路小站边上集结完毕,几列火车拉着物资扯着黑烟停了下来。部队一窝蜂地拥上去,秩序混乱得很,王卫华命令部队原地不动,看这乱样子这趟车是赶不上了。
  也就在这时鬼子的飞机不知怎么就飞到脑袋上了,俯冲着来回扫射,整个车站简直炸了锅。各个番号的部队堵在一起四散地跑,惟一的道路变得拥挤不堪。
  王卫华一边命令团里的兄弟利用铁路边上荒弃的建筑就地隐蔽,一边命令陈锋组织防空火力。一口气的工夫,一营的所有轻重机枪都用简易方式架了起来,前面的兄弟托着机枪架子,后面的兄弟对空扫射。
  等日军战斗机飞过去了,车站上的秩序稍稍好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架两个螺旋桨的日军轰炸机飞过来了。先是贴着车站边上扔炸弹,几列火车连同物资被炸成了一片火海,各种碎片随着巨响飞向空中。
  陈锋这个时候抗命了,他很清楚这种飞机单单靠地面的机枪根本打不下来,必须是对空的机关炮才有戏。但打红眼的王卫华强令对空射击,车站里面死了那么多弟兄,怎么着也不能让小鬼子太狂了。
  被王卫华感染的陈锋也是被点着了火,组织起三个营,不顾飞机的扫射,几十挺机枪玩命地朝轰炸机扫射。
  被地面的机枪弹道的曳光所吸引,鬼子的飞行员觉得这群中国士兵简直是疯了,居然想用手上的轻武器把自己打下来。自己的飞机整个机腹都有厚厚的装甲,机枪火力对飞机根本没什么作用。
  满不在乎的日军飞行员驾驶着轰炸机晃着机翼用几乎是贴着树梢的高度来回扫射,地面上伤亡严重,到处是溃兵,陈锋身后的建筑被瞬间打碎,砖瓦碎片横飞,崩了陈锋一脑袋土。
  也就是这次俯冲,鬼子飞机前端玻璃舱被打裂了,里面坐着的导航员挨了好几发子弹,一头歪倒在椅子上。这下飞行员被彻底激怒了,把飞机拉起来,再次降低高度,飞过来扫射。但这次高度太低了,加上驾驶舱的玻璃罩子被打碎,飞行员观察受限,飞到快能打到陈锋的位置时,正好机翼上的螺旋桨被电线杆顶端擦了一下。木头的电线杆打成了碎片,螺旋桨也拉着火光,桨片碎成几片。
  等到飞行员发现发动机起火时已经晚了,他赶忙把飞机拉起来,同时把左侧发动机关闭。但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整个机翼里面全是航空汽油,轰炸机刚拉到空中,一下子整个左侧机翼烧着了,瞬间变成个大火球,一头栽在远处的农田里面。
  这边车站里乱成一团,到处是火光。看来火车是坐不了了,部队只能一部分原地等新的火车过来运,另一部分就地开拔步行到新的防区去。
  团里被安排走在全军的最前面,沿铁路线一直向北走,然后再重新集结。
  一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沿途到处是飞机和火炮留下的残垣断壁。立秋刚过,北方天就开始冷了,白天不觉得,晚上温度降得特别快。又走了几天,部队停下来过江,大家议论着说怕是要走到黄河了吧,这边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凉,跟黄泛区很像,兄弟们看在眼里,各自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家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大半个月全团基本上没什么伤亡,虽然沿途时不时就有日军的飞机过来轰炸,但每次都及时利用地形隐蔽下来。团里通过这两年的仗,对怎么对付敌方飞机轰炸多少积累下一些办法,此后全团转战好多地方,其他部队被轰炸搞得焦头烂额,但这个团始终能在轰炸中安然无恙,这可能也不得不归功于抗战期间的锻炼。
  大家议论说不知不觉地怕是要真的走到黄河边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地,好多人都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地。上头这个时候下令驻扎下来,团里也不知道干吗要停在这里,这离黄河还有几百公里呢。其实兄弟们认为的黄河是一条支流,这里离黄河还远着呢。
  这次过来上头说是加强这边的防区,反正当兵拿饷,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吧。部队驻扎下来后,沿着防区边缘构筑了工事。这边的土结实,挖起来费劲,但挖好的工事很难炸得动。王卫华一帮人对防区边上的地形作了一些勘察,防区往北就是历史上的黄泛区了,古往今来时常泛滥。都是打仗闹的,要不国家可以腾出手来把这边的水利好好治理一番。
  勘察之后发现地图的标注有几处问题,还有就是这边防区似乎比南边密集,好几个部队都驻扎在这附近,也搞不懂下一步有什么行动。
  刚住下没几天,上头又来了命令,说是从这往北就是八路军的地盘了,要求各部严守防区,不得让八路军进入防区。反正来了啥命令就执行啥命令吧,团里开了会,把具体的事情布置了下去。
  其实以前团里也没怎么和八路打过交道,但大家对于八路多少有点了解,都说八路杀人不眨眼,到一个村子就把村里有钱的全杀了,粮食什么的全部抢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既然上头这么说,下头也就这么信了。
  整个防区相安无事,这里距离日军的防线还很远,团里驻扎之后上头也补充了一些给养,就地还设了师属的医院,看来团里是要在这片驻扎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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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流水无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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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所属的一营在防区的西侧,阵地前面是一大片荒废的鱼塘和田地。驻扎下来之后丁三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才能,让自己的排差不多成了全团伙食最好的一个排。说起来主要因为鱼塘是个好地方,这个节气里螃蟹是最肥的,青蛙也长得个个块头大大的。除了日常的防务、巡逻,排里的兄弟天天都到鱼塘里抓青蛙和螃蟹,有时候还能抓到蛇。
  不过丁三不爱吃蛇,好多人都说蛇汤鲜美,丁三喝过几口觉得土腥气重。但是螃蟹大家都爱吃,也没什么炊具,就拿大盆装上水蒸。完了把壳一掀,里面红黄红黄的蟹黄吃得满嘴油。盆里的水正好煮青蛙,煮熟了烩上酱油、葱、姜,吃得那叫一个喷香。
  驻扎下来之后,只要没什么大事丁三就领着兄弟们去鱼塘,逮着什么抓什么,晚上打牙祭。立秋之后水就冷下来,丁三和排里的几个新兵沿着鱼塘边上慢慢地拿脚踩,螃蟹一踩就冒泡,手伸下去一抓一个。半上午的抓了十几只螃蟹,丁三觉得很满意,等晚上弄点小酒那就更美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本能让他觉得周围有什么动静,他把装螃蟹的布袋子小心地放在地上,把口子拧住搬起块石头压上,觉得不保险,又压上一块。他拿水洗了手,掏出手枪掰开保险,悄悄地从鱼塘芦苇林子里走出来。
  只见大路上有一队人,但看上去不像是当兵的,好多都穿着便衣。丁三招呼自己排里的新兵赶紧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很快这队人走近了,看上去像是青年学生,丁三让哨兵把人拦下来问。
  原来这队人是防区北边八路军的宣传队,要到前方的八路军部队去表演,鬼子扫荡后把原来的一条路占了,只好从这边借道过去了。
  领头的是个女学生,看上去二十上下的模样,齐耳的短发,怎么看怎么像倪浣尘。丁三走了下神,那个女学生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丁三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军服,但一看领章就知道他是军官(当时好多有经验的军官都穿着和士兵一样的军服,主要是防止日军的狙击手)。
  “老总,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宣传队,你让我们过去吧,八路军也是我们的抗日队伍啊。”
  丁三想着这些学生真是瞎胡闹,前面是战线,哪能让这么多老百姓过去。几个学生就围住哨兵一个劲儿地求情,还把一些印刷的传单给排里的兄弟看。就这么两三下把丁三烦得不行了,最后手一挥让这帮人过去。临走的时候那个女学生拉着丁三的手一个劲儿道谢,还和丁三合了影。
  事情一过丁三也没了印象,直到半个月后师里的人过来找他调查他才想起这个事情。活该丁三倒霉,那天宣传队经过丁三的防区走了不到十几里地就被另外一支兄弟部队拦下来了,一检查说是八路军的人,结果就扣那儿了。询问之后知道是丁三他们把宣传队放过来的,兄弟部队就报告了师里,师里报告了军部。结果军部上头下来人一查,丁三手下的兵还收了八路的传单,二话不说,全给关了禁闭。
  关在禁闭室里面,丁三一个劲儿地骂自己倒霉,本来嘛,就没个大事情,几个小丫头也没带枪,凭什么不让人家过去。
  团里面几个人听说了事情原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招惹八路干啥,一方面严令下来,以后不许八路军的任何人通过防区,不管拿不拿枪都不行。另一方面,团里上下地使银子,加上丁三以前也有战功。这次过去的不是八路军的正规军,只是地方的学生,估计军里多少会网开一面吧。
  这段日子关禁闭可不舒服,关键是里面吃得不好,一天就两顿,全是稀得跟水没啥两样的玉米粥。幸亏军法处有团里认识的人,后来每天能偷偷送进去两个馒头,要不别说军法从事,再关两个月,丁三饿也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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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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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在师里的禁闭室里着急,团里的人上上下下地帮着打点也着急。耗了大半个月,最后过完了双十节没几天,丁三好歹是放出来了。回团里的那天一票人都摆酒给他压惊,说是大难过了,以后定有后福。
  但丁三的排长是不能当了,不然师里肯定有闲话。最后团里琢磨着,正好丁三的伤也没好得太利落,就让他到教导队去,军衔不变,只是不再带兵。
  这会儿团里兵员也没补齐整,教导队总共不过百八十号人,三个大队,每个大队跟一个排差不多。教导队队长骆钧也是丁三的老兄弟了,知道他要到自己的队里也很高兴。现在的教导队今非昔比,当年那是全团赫赫有名的拳头部队,现在倒好,整个教导队的兵力和一个连差不多。
  其他各个营也一样,经过大半年的转战,各个营、连伤亡都很大,但一直都没有补充齐整。整个团的战斗力可能只相当于以前的一半。加上这大半年来仗打得也窝囊,部队上上下下的士气难免受影响。私底下好多兄弟都议论着,这仗再这么打下去,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到了教导队也没什么事情,现在教导队跟以前不一样,以前都是要升班长的老兵,现在多数是刚补充的新兵。
  三个队长有两个是刚刚从后方军校补充过来的年轻军官,在丁三看来,他们可能作战经验还不如一些老兵丰富。三队目前仍是教导队里战斗力最好的队,里面基本是老兵,至少都是有两三年战斗经验的,也是教导队里面惟一一个打算未来补充到各营当班长的队。
  丁三主要带他们操练队列、土木和射击。特别是射击,大伙都对丁三很服,知道他枪打得好。
  除了丁三之外,三队还有个大伙公认的牛气人物,那就是三队长严大勇。去年他负了伤,伤在肩膀上,回来后就进了教导队,后来就当了三队的队长。团里好多人都觉得这个团绝对邪乎,好多人负伤都是肩膀负伤,用王卫华的话说就是子弹打过来的时候脑袋缩脖子里了,别的没说的,点正没法子。
  丁三刚来那几天还有点拘束,后来就好多了,严大勇也没什么事,就安排丁三主要带射击科目。
  一开始带的是步枪科目,卧姿早就练好了,丁三就带他们打移动靶,教他们上山的鬼子怎么打,下山的怎么打,教他们拿手指比着,然后左右眼轮流观察,然后根据观察的差异计算距离,多远的距离该计算着打多少提前量等。
  步枪科目教得枯燥,丁三就夹带了一些手枪科目。丁三打手枪有心得,手一横过去,当当的几枪,一般都没得跑。
  三队只有一个新兵叫张春,四川兵,说是新兵其实已经在前沿待了一年多了。张春悟性好,丁三也就教得认真。但张春步枪打得好,但手枪却不行,死活上不了手。
  丁三站在树荫下面,张春在前面练端枪,不知不觉地手就开始有点儿颤。丁三走过去接过他的手枪,示意他到边上看着去。
  枪是支空枪,驳壳枪,丁三从兜里摸出子弹,拽开弹夹顶子,把五发子弹填进去,利落地上膛,别开保险。这种驳壳枪是老太原造,能活保,也就是关保险的情况下能上膛。丁三以前当勤务兵的时候用过,所以特别喜欢这种枪,顶上了膛,遇到要开枪的时候手一撩保险机头就能开枪。
  “你是不是用右眼瞄的啊?”丁三问。
  “嗯。”张春话比较少。
  丁三心里头乐,这小子其实心里有数,他很清楚张春调教好了,绝对是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
  “以后记得了,瞄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睁着,你看着前面的时候枪是不是有两个重叠的影子,养成习惯,观察左边的那个影子。记得手枪和步枪不一样,标尺不要压,随手一挑就拿准星瞄。另一只眼睛养成习惯,随时用余光观察周围。”丁三拿手比画着,随手一横,三四枪打出去,几十米开外靶子下面的木头杆子被打断了。
  边上人都惊了,这枪打的,真是出神入化,大家都在心里暗挑大拇指。
  三队一直练到中午,每人都打了三发子弹,丁三对着靶子把大家今后要注意的地方说了一下。丁三教得浅显易懂,大家也听得认真。
  操练完整好队列,三队其他的人去吃饭,严大勇拉着丁三去团部吃。他和团部一些参谋很熟,团部伙食好,他就经常过去蹭点好嚼谷。丁三也没啥意见,反正他和团部的人也熟,加上教导队离团部不远,两个人权当是散步了,优哉游哉地往团部走。
  等到了团部,发现里面没啥人,从岗哨的脸色上看,明显是出了什么事情。严大勇就抓过来一个熟悉的兄弟问,说是前沿出了事。严大勇和丁三也都心里一紧,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干脆饭也不吃了,去前沿看看再说吧。
  前沿离团部不远,严大勇和丁三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事发的一营的防区。原来是八路的一队医护兵从这边借道,担架上面躺了好多伤兵。
  按道理说,战场上面见着抬伤兵的,其他兄弟部队都会主动让路。但刚出了丁三因为放了八路的宣传队被关禁闭这事,谁还敢放八路过去,所以就这么僵持着。
  从丁三这边看过去,队伍虽然不长,但并排挤了好多人,估计有一百多副担架。一堆人都堵在一营的哨岗这边,岗哨后头几挺机枪黑洞洞地朝八路那边指着。岗哨前面好像是王卫华和陈锋带着团部的人,一营长杨棋也在,和八路的人大声地说着什么。
  八路那边带枪的不多,而且啥枪都有,单打一、阳造,更多的是三八大盖,还看到几杆土铳,队伍后头居然还有扛着梭镖的。
  其实团里并不清楚,当时八路军边区的部队装备严重不足,基本上一个区大队兵力相当于国军一个营,但往往步枪不足两百支,其他装备和弹药更是少得可怜。这也造成了当时整个十八集团军战斗力明显不行,不能打硬仗。这个现象直到抗战末期大量缴获日军装备之后才勉强改观。
  此时的丁三也是摸不着头脑,呆愣地看着边上的人。严大勇跟丁三一样,搞不清楚原委,于是就找来一营的一个兄弟问,原来这都僵了好半天了。王卫华他们几个怕出事,死活不敢放他们过防区。八路那边也是着急,伤兵再不抬下去眼看着就有进气没出气了。都是中国人,都是打鬼子,咋就不能放条路走呢?
  这边陈锋其实最为难,说放他们过去吧,这是人之常情。但军令如山,上次丁三就是个例子,谁都不想惹火烧身啊。
  最后陈锋把他们带头的拉到了一边,悄声告诉他,防区的边上有个倒拐弯的山沟,让他们实在不行从那边绕路。这样一来贴着自己的防区,自己也不算违抗军令。那条路就是绕远了点,但路上很安全。
  八路那边也没辙了,只能这么办,就抬着人从原路退回去,沿着山沟走了。
  陈锋叫过来自己的勤务兵耳语几句,勤务兵打个立正就跑步走了,一营其他的人也都撤了回去,团部里的人跟在王卫华后头朝团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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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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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务兵跑到团部找到医务兵找了点药材、绷带什么的,背着一大包撵在后头追八路去了。陈锋看到躺在担架上面的汉子,个个也是不怕死的爷们,都是打小日本,自己也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让自己的勤务兵跟在后头送点药材。
  紧赶慢赶的孙凯在山沟边上撵上了八路的担架队,把药材给了他们。那群八路也挺意外,心想着真是碰到有病的了,明摆着不让自己抄近路,还派人偷偷送药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陈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地主家吃粗糠,那是没法子啊。
  这边丁三跟着团里的人回团部蹭饭,一路上也在琢磨,这群八路能打仗吗?看他们穿那衣服,都是粗布染的蓝了吧唧的二布衫子,枪支弹药也不足,这样的兵能打胜仗?可偏偏八路就不信这个鸟邪,真敢拿这装备往上冲。八路真是邪乎了,也怪不得以前能把老头子打得没一点脾气。
  其实不管八路也好,国军也好,都是抗战杀敌的爷们,干吗要枪口对准自己人,干吗要手足相残呢?丁三想起在医院学认字的时候学的一首诗,煮豆燃豆萁,豆在什么泣,本是一条根,相煎别着急。想了半天就想起这么多,死活想不全,反正就这个意思吧。
  一帮人回到团部吃饭,严大勇就说丁三上午在教导队露的那一手,大伙好像心里都装着事情,也没几个人搭腔。王卫华和陈锋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几个人也都不怎么说话。半上午的这群八路的伤兵多少对大家有点触动。
  自己虽然不算什么兵强马壮吧,但总比八路那点穷酸装备强吧。人家八路这鸟装备都敢在前方跟小鬼子干,自己的部队在后方卖呆不说,人家的伤员从防区借个道上头都不同意,这仗打得真他娘蹊跷。
  陈锋也没胃口,三两口吃完了,喝了口王卫华的烧锅子,就起身到外头想抽根烟透透气。刚走出团部的大门,就听见远处枪声大作。陈锋立刻跑到外头,打发警卫连的人去查是哪儿在打枪。
  不到一个钟点警卫连的回来了,说是八路的担架队走弓背路,结果走错了道,走到军里面其他师的另一支部队的防区,结果被那边堵住了打,丢了好多担架,死了三四十号人。
  陈锋一听心情突然沉重许多,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摩擦
  团里在防区无所事事地待了整整大半个月,日子过得很消停,自从上次八路军担架队被兄弟部队截杀之后,八路军就再也没从这边借过道。团里更是三令五申,严格禁止八路军通过防区,同时在防区外围加了游动哨,如果看到有八路靠近就尽量劝说远离国军的防区。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发生了摩擦事件,事情的起因倒不是因为防区的位置,而是此后全团规模的一次大行动。
  也就是距离上次堵了八路担架队那件事一个来月的样子,师部下来命令,说是日军在东边有个防守薄弱的地方,要团里过去伺机进攻。命令下来团里几个人凑在一起看了看地图,觉得这个命令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先是从地形说,师部命令说的那个地方是个沟壑纵横的山区地形,大家都清楚鬼子一般不喜欢驻防在这种地形条件下面,主要是运输困难,再加上机械化装备施展不开。
  再从这距离上看,那个地方距离团里现在的防区不远,但光是直线距离日军的防线至少还有五六十里地。日军的防守特点是要点城镇防守,往往这么偏僻的地方看都懒得看。
  把这些情况一盘算,团里的人都在犯嘀咕,这鸟地方真有鬼子?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管不了那么多。第二天清晨,团里以教导队为前出搜索,依次摆开三个营,呈进攻序列朝预定目标开过去。
  路倒是不远,走到下午一两点的样子,前出的教导队派人汇报说,那个村庄里面别说鬼子了,连老百姓都跑光了。
  团里不禁觉得蹊跷,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这个村庄被鬼子血洗了。当下命令一营随教导队进到村庄里,其他两个营沿村庄南侧警戒。
  教导队和一营小心翼翼地走进庄子,这个庄子不大,看上去最多也就住了百八十户人家。土墙上面拿白石灰刷着好多字,有认识字的兄弟就念:“统一战线万岁!” “一定要把口本帝国主义赶出去!”边上人说:“什么口本,那是日本,中间一横被雨冲掉了。”其他还有几面墙也都刷着类似的话。
  看来这个庄子以前驻过军,但从庄子的规模上看,驻军规模应该不大。王卫华听了一营的汇报,命令在庄子里仔细搜索,另外帮团部找个地方,看来今天晚上是要住这儿了。
  一营从庄子一头开始,逐屋逐屋地开始搜查。看来这庄子里头可真够穷的,家家户户屋里都没什么东西。有几户人家门一推,里面就墙角堆着一蓬子茅草,估计是睡觉的地方,再就是有口锅,几件农具什么的。
  搜索的时候三连连长刘旭进发现一个问题,这个庄子以前肯定住过人,而且是刚刚撤走的。因为搜的时候好多户的猪圈里面猪还在。
  要知道猪可是农家的宝贝,咱中国人造字有讲究,一个屋顶里面养头猪,这就成了家字了。也就是说,猪比女人都重要,没有婆姨但有头猪,那就是家了。人生病有时候就挺着,但猪要是生了病那可了不得,全家上下都得慌了神。一家老小就指望着年底把猪杀了卖,当爹的想着置办点农具、攒了钱造屋子,当娘的指望给闺女置点嫁妆。
  猪是绝对非同小可的,人能饿着,但都得给猪打猪草,凡是小时候农家长大的都有这个经历。刘旭进也有这种经历,所以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不对劲的地方,猪还在就说明人没走远,或者是撤退得急,压根儿就顾不上。
  但刘旭进心里没拿定主意,这个事该说不该说?他想等等看,结果就这么一耽搁,一场误会让几个兄弟送了命。
  当时枪响的时候刘旭进正好在庄子里头一户稍稍富庶点的人家,院子是两进的,前院还有个两石的大石磨。那年月,光是这大石磨一般人置办不下来,得请石匠师傅,家里好酒好菜地招待。石料是青花的横纹石头,质地相当硬。石匠师傅请来家,还得请灶王爷下凡,请完了神,石匠工钱就得好几块大洋外加两袋子粮食。有了石磨还得养牲口,这么大的石磨肯定得养骡子,光是骡子的夜草,一般人家就承担不起。
  刘旭进看着石磨就眼馋,看在眼里拔不出来,心想着实在太沉了,要不拉回自己家里。好好干几年,勒着裤腰带雇两个手脚实诚的佃户,娶门亲,那日子过得美了滋的。
  可就在刘旭进琢磨这石磨的时候一声枪响把他拽回到现实,枪声转瞬间变得密集,一阵响过一阵,然后就远远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
  刘旭进一个劲儿地骂,看来是中了鬼子的埋伏,一面让跟着自己的三排立刻据守庄子边上的道路,自己飞快地跑着去找其他的两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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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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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里头是一片混乱,杨棋和一帮人正在庄子边上看地形,结果被一阵密集的子弹压得趴在地上。
  射击持续的时间不长,杨棋听着爆炸声怎么听怎么不对,这爆炸声既不同于手榴弹的短促,也没有迫击炮特有的哨音,更没有山炮或者重炮的那种呼啸。声音很沉闷,爆炸强度也不大,就一团火冒一下。杨棋观察了一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是鬼子的什么新式武器。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杨棋一激灵,他听到庄子外面传来冲锋号的声音,然后好像是刮风一样的喊杀声:“冲啊……”
  杨棋明白过来,这个可能是八路军的部队,也只有八路军才用这样的号音作为部队的冲锋信号。而刚才自己认为的新式武器其实是土炮,拿松木做的,一炮出去砸地上也就一团火。
  “娘的,八路好好的打起老子了。”杨棋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让人组织反冲锋,然后让一连火速调一个排从侧翼突破,打算随时威胁八路的后路。
  杨棋刚刚布置完,就看见团部派过来一个通信兵,让杨棋立刻停火。这下好,杨棋差点没气得给这个通信兵一个大耳刮子,人家打过来就行,我打回去就不行,这他娘的叫什么鸟仗。
  心里不痛快,但命令还是执行了,他让人到各个连通知,全营立刻停火。
  一营停火慢,那边教导队动作快,已经组织起反冲锋,一个突击就把人堵在村口的岔道那儿了。等冲近了一看,居然是中国人,脑袋上都戴着八路军的帽子,也没个帽徽,都拿纽扣代替。身上的衣服更是千奇百怪,啥样衣服都有,还有穿长衫的,也有对襟的夹衣,还有拿土布缝的短衫子,反正没一个穿军服的。
  被围住的还不住放枪,这边教导队也觉得好像是场误会,就拿火力逼住,然后喊话:“你们是不是八路啊,是八路就别开枪了,我们是国军,别搞混了。”
  其实还真是搞混了,下午村子里头的侦察哨就报告说是有支队伍从鬼子方向过来了,还扛着重机枪,领头的骑着大洋马。村子里头正好驻扎着八路边区的一个连,估摸着应该是鬼子,因为国军的防区离这里远,再加上这个方向来的肯定是鬼子。
  结果八路军搞混了,山路不好走,团里是绕了一个大冤枉道,结果从方向上看,可不就被当成是鬼子了。
  八路立刻就让老百姓先走了,因为走得急,好多家畜都来不及拉走。但最关键的是粮食,庄子边上有个大地窖,离庄子大概有不到一里地,囤积了大约几百担的粮食。
  所以到了傍晚,八路打算用一支队伍佯攻,另一支队伍赶紧把粮食运走。事情也凑巧,枪声刚刚打响,陈锋他们就带人拿望远镜看,正好团部和两个营临时驻扎的地方就离地窖不远。陈锋一眼看过去,命令楚建明带着他的警卫连,三下五除二就把运粮的八路全给缴了械。
  等把人拉过来一问,才知道是场误会,陈锋一面赶紧让人进庄子通知杨棋和教导队停火,一面把抓住的八路全放了,让他们回去告诉自己人赶紧也停火。
  等枪声停了,清点伤亡,团里死了一个弟兄,伤了四个。八路那边死了两个,伤了七八个。陈锋让团里的医护兵帮着包扎八路的伤兵,两边的人尴尬地看着对方,都不做声。
  王卫华把上头的命令说了,主要是想借这个庄子驻防。八路带队的那个小连长,估计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团里的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没办法,人家块大,谁让自己块小打不过人家呢,再加上几百担的粮食还控制在人家手里。
  尽管团里粮食也不足,但王卫华很开通,几百担粮食全部放行。此外送八路五千发子弹,想跟那个小连长换十担粮食,那个小连长可能也有点过意不去,就多留下了两担粮食。
  八路一直忙到半夜才把粮食全部担上独轮车送走,临走的时候,那个小连长冲团里一抱拳:“后会有期……”
  这边团里的人也都抱拳还礼。
  当时军里抱拳和行军礼不一样,抱拳是私礼,冲你抱拳的人是当你是兄弟。而军礼是当你是军人,当然也当你是兄弟,但军人间的尊重的意思比兄弟情更重一点。
  团里的人也是忙活一天,王卫华和陈锋检查完了防区的警备情况就回团部喝酒了,大家其实心里都揣着明白,师部的命令说白了,就是让团里到八路的地盘上找事的。正好也借八路的手削弱团里的力量。王卫华一饮而尽:“唉,这就是他妈的政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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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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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思
  陈锋也是心里不太痛快,跟着王卫华后头把一口酒喝干了,伸着筷子夹了一条子咸白菜,王卫华也不吃菜,自顾自地把酒碗满上,够着身子把陈锋和杨棋的酒碗也倒满。杨棋酒量一般,拿手挡着,就只倒了大半碗。陈锋和几个人都熟,无所谓得很,一般都是酒到杯干。
  王卫华夹了块豆腐,这是炊事班前几天搞到的,这边豆腐比南方的好,做得实都是老豆腐,王卫华比较喜欢吃这样的。桌子上还有一小盆红烧肉,但早就被夹光了,王卫华就把豆腐蘸着油汤吃。
  杨棋今天自己的部队有伤亡,心里头觉得窝囊,举着酒碗■了一小口。其他几个人也端了碗,一时间碰成一片。
  “咱们哥几个在前面卖命,不知道后头的官老爷搂着哪家的小妞正舒坦着呢。”王卫华喝了一口,重重地把酒碗掼在桌子上。
  “喝酒喝酒,想那不着边的干啥,喝死拉倒。”陈锋跟着后头也喝了一大口。
  “他娘的,真是他妈的当我们是后娘养的,给养给养跟不上,把咱派这儿跟几个土八路较劲,什么东西,日他舅子的,啥时候仗打完了,我立马回家种田去。”王卫华又喝了一口,把酒碗喝得见了底,扯开衬衫的领口。他喝酒上脸,几碗酒下肚,脸上、身上跟关公似的。
  陈锋抓过酒壶帮王卫华满上,倒了一半发现酒壶也倒空了,招呼勤务兵再烫上一壶。王卫华没让烫,勤务兵把冷酒倒壶里就端了上来,王卫华一边给自己满上一边唠叨:“冷酒伤胃,热酒伤肺,不喝他娘的伤心啊,来,怎么着,干了干了。”
  桌子上的几个人也都端了碗碰,大家把酒干了。大家对今天的事情都有点不痛快,说实在的,团里大部分军官对八路印象其实都不坏。既然都是国民革命军,干吗分那么多派系,都是打鬼子的爷们,至于吗,搞得一拨跟另一拨水火不容的。也就是咱们内部的事,你瞅我不顺眼,我看你不舒服。本是兄弟,偏偏要互相打得头破血流。要不是这样,何至于小鬼子打到中国来呢?
  大伙儿都觉得,中国的事情有时候坏就坏在上头,要是上头同仇敌忾,豁出命了跟你小鬼子干到底,哪至于几场会战都输得连个裤衩都不剩。
  一打仗了,先盘算盘算自个,不能拿主力去拼,结果呢?大家都不使劲打,小鬼子能不猖狂吗?
  王卫华红着眼睛一声叹息:“咱国家这点破事,坏事就坏事在上头了。”
  陈锋环视了一下,岔开话题,“不谈这破事,喝酒,咱喝咱的,不琢磨那么多。来,老王,咱俩走一个。”
  王卫华把酒满上,一口气干了,两眼通红地看着陈锋:“老陈,别人不说了,就说说你。打仗你牛吧,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好多次从死人堆子里爬出来,那又怎么样?闻天海那个王八蛋,打过什么仗,人家就是比你牛,会拍还会钻,人家现在是堂堂的国民革命军少将师长。你算个■,上校团长还被抹了好几次。你记着我说的话,你天生就是打仗的命,荣华富贵你边都沾不上。你还别不服,不信你看着,等打完了仗,我们这拨人保险没人还能记得。”
  “记得不记得的无所谓,咱们是带兵打仗,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仗总不能没人打吧。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我陈锋认了,反正就是劳碌的命。看开了就那么回事。”陈锋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
  “说白了为谁打仗,要是为了后方的那帮大爷,我才不去打仗呢。说白了,我就是看不惯小鬼子在咱的地盘上牛气。”王卫华说。
  “人家当然牛气,谁让咱自己不争气,没人家的飞机大炮多。操他姥姥的,要不是咱没那好装备,看他有啥牛气的。”杨棋接着腔说,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瞪着。
  “也不光是飞机大炮,你看人家鬼子,打到最后几个人,就不投降。哪像咱们有些部队,还没放几枪,全他娘的跑光了个舅子的。”王卫华说着,拿眼睛瞟着陈锋,端着杯子和陈锋碰了一下。
  “说到这儿,咱不能不佩服人家小鬼子,那政治工作做的,真是嗷嗷叫着往子弹上冲。关键人家是武士道文化,咱中国人讲究读书种地,没这个文化。”陈锋说得大家一时间不好反驳。
  “那不一定,听老人说,咱大汉朝的时候,仗打得也牛着呢。从中原打到漠北沙漠,那可是千里追杀呢,大兵过去,寸草不生,最后把匈奴撵滚蛋了。”王卫华硬着嗓子打断陈锋的话。
  “卫青、霍去病,那是汉朝的大将,现在这样的将军是没有了。”陈锋■了口酒。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想想看,那个年月多牛。”
  “想啥想,那是古人,跟现在有啥关系。老祖宗再牛,那是老祖宗,跟咱没关系,真有出息的,自己牛哄哄地打一仗,也他娘的光宗耀祖一把。”有人插嘴说。
  “那不一定,现在是咱的心不齐,等心齐了。这么多中国人,我就不信飞机大炮咱整不出来,到时候咱也横着膀子一把,看谁还跟咱们牛。”
  “你这话就扯淡了,拿啥造,别忘了几十年前咱还在考八股文呢。飞机大炮?想得美,咱现在造个洋钉都没人家的禁使。”
  “飞机大炮其实还是后话,关键是上头有没有这个心。都他娘的贪生怕死,给你再多的飞机大炮也白扯。”
  “说白了,还是有没有雄心壮志,当年卫青、霍去病打匈奴,也不见得武器就好到哪儿去。”
  “扯那些没用,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将军活到今天也一样被整倒,你信不信,中国就这世道。”王卫华瞟了一眼一直犟着脖子插嘴的小参谋。
  “那不一定,张自忠将军,那人家死都死得英勇,小鬼子给他抬棺材。”
  “所以说,面子永远不是别人给的,绝对是自己打出来的。”陈锋沉默了半天,夹了块萝卜,蘸着大酱慢条斯理地边吃边冒出一句。
  “说句犯忌讳的话,就算张自忠将军不死,等抗战打完了,老头子能放过他?别忘了,他可不是老头子的人。好歹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名垂青史了。”王卫华的话说得大家都一阵沉默。
  “名垂青史的有几个,我是不想那么多,反正带着兄弟们打,能把兄弟们活着带下战场那就是我的福气。没能活着的,那也是福气,死得利落没遭啥罪。就算岳飞、袁崇焕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那么回事,不想那么多,等打跑了小鬼子我是死活不干了,回家做个小买卖得了。”陈锋看着萝卜干若有所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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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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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么多没用,我每次看着老百姓送我们的时候那个眼巴巴的样儿,我就受不了。论年纪好多都跟咱爹咱娘差不多的岁数,就盼着咱打胜仗呢。你说咱要是不玩命打仗,那还是爷们吗?”杨棋半天不说话,冷不丁冒一句说得大家都陷入沉默。
  半晌儿还是王卫华打破沉默:“来来,不想那些,去■,杨棋说得对,咱不是为当官的打仗,咱为了咱老百姓打仗。俗语说得好,子弟兵吗,咱都是老百姓,也就是身上穿了身军装罢了。来,为咱老百姓,咱一定要抗战到底。”
  “王长官说得对头,是为了咱爹咱娘,给咱爹咱娘争脸。那些当大官的,操他妈的,去■的完蛋操,为咱爹咱娘干一杯。”杨棋大声地说。
  一桌子人都站起来,酒碗碰到一起:“为咱爹咱娘打仗,干!”
  大伙一直喝到半夜,最后散了酒席,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王卫华和陈锋两个人默默地抽烟。也没什么话说,天天窝着跟自己人内耗,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
  “我琢磨着,师部一时半会儿不会让咱们从这里走的。”陈锋半天憋了一句出来。
  “差不离,这次师里其实就是指望着我们和八路干上,正好两败俱伤。”王卫华接过陈锋的话说。
  “但咱也不能就这么干耗着,想法子整点什么动静出来。”陈锋把烟头扔到地上,拿脚踩熄了,看了看王卫华。
  “你有啥好招,说出来听听。”
  陈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筷子,在地上画:“你看,这边是我们的防区,这边是兄弟部队的防区。这有个空当,但地形不好,所以鬼子和我们都不去占这个地方。”
  “嗯,接着说。”
  “鬼子为什么不过来打呢,你想过吗?”
  “那还用想,一是这个地方不是什么道路桥梁的要塞,二是他占了这个地方也守不住。所以他的战线始终不往前移。”王卫华脱口而出。
  “这是一个方面,我一路上都在琢磨,鬼子打这么长的一条战线,肯定他的兵力不够用。”陈锋把地图摊开,指着上面的几个地方,“鬼子首先要保证道路的畅通,对吧,你看这条线,南北运输的要道。”
  “但这个地方离咱们防区至少还有五十多里地呢,就算急行军,也得走上一个晚上,还得通过兄弟部队的防区。”王卫华看看地图说。
  “我问过了,八路每次都是打这条线,都是炸他们的公路,一炸一个准,他们的给养就得瘫在这儿。”
  “你想怎么玩?”
  陈锋把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撅断了:“哈哈,小鬼子既然想打通给养运输线,那咱就给他上点眼药。”
  断路
  王卫华也被陈锋的主意吸引住了,两个人在地图边上琢磨。光是看地图上面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关键是地形太复杂,山地地形的沟壑会给行军造成很大的障碍。
  第二天一早陈锋就把警卫连的楚建明找来,让他按照地图上的地形标定,为团里找到一条可以容纳一个连行军的路线,而最终的目的地就是那条团里推测的日军的公路。陈锋安排得很细,把侦察的要点详细地说了一遍。楚建明又复述了一遍,然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又提了几个问题。陈锋和王卫华琢磨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几个人一直谈了一个多钟点,初步讨论出一个大家都认为可行的行军路线。
  楚建明带着几个兄弟出发去侦察,这边陈锋把一营的杨棋找来,让他找一个连做好准备,回头可能要去破坏鬼子的公路。杨棋听了听王卫华和陈锋的初步设想,也觉得比较可行,现在的关键是行军路线和撤退路线。
  等出了团部,杨棋找到刘旭进,让他的三连做好准备,这几天可能要有任务。三连得到了加强,从其他连队补充了一个排。此外,全营的手榴弹和炸药都优先配给了三连,除了身上必要的弹药外,每个兄弟还要携带大约五斤炸药或者是雷管。
  枕戈待旦地等了整整三天,楚建明都没回来,陈锋和王卫华不禁有点担心,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特别是陈锋,他知道楚建明要去侦察的地区是国军、八路、鬼子、伪军四方割据的地方,就算不碰到鬼子,如果遇上八路或者是伪军打起来那也不是好玩的。
  也就是第三天的晚上,快半夜的时候楚建明才回到团部,陈锋听见勤务兵过来叫,穿上衣服就到了团部。楚建明浑身都是土,不过精神很不错,看着陈锋进来连忙起身敬礼。陈锋还了礼,把他摁在板凳上,让他先吃饭再说。跟着楚建明的其他几个兄弟也都被陈锋招呼着坐下来,天气冷了,陈锋让炊事班把晚上剩的一大盆子土豆炖牛腩多放点辣椒热热端过来,还有高粱米饭也多整点,他看出这几个兄弟都饿了。
  王卫华这时也进了团部,裹着一身寒气把楚建明抱住。王卫华身上有种草莽的豪迈气质,对待手下的兵很多时候就跟兄弟一样,而这种兄弟间的感觉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多少年厮杀战阵中潜移默化形成的。
  看着兄弟们虽然是一脸的尘土,但个个身上都透出了那份精干。王卫华从板栗木柜子里面拿出酒坛子,招呼炊事班的人抱着去热上两壶酒,然后坐下来和楚建明几个说话。
  不一会儿炊事班把饭菜和温好的酒端上来,王卫华和陈锋没动筷子,一人倒了碗酒边喝边听楚建明几个说一路上的侦察情况。
  楚建明几个看来是饿坏了,一阵狼吞虎咽。吃得大半饱的楚建明喝了口酒,然后起身拿过来地图开始汇报。原来团里定的路线有点问题,因为紧贴着兄弟部队的防区,那支部队不让他们几个过去。所以他们几个只好绕了一个弓背路,但一路上走过去发现有处断崖,如果从断崖爬下去就是一段蛇行的山路。但沿路很安全,各路人马都不设防。虽然绕远了点,但走上一天还是能走到公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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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相煎何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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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路上有两处比较大的桥梁,此外还有一处公路的拐弯地势很好,边上就是高耸的断崖,如果把山上的石头一炸,就能把整个路全堵死。而那两处桥梁守卫也不多,一处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另一处有不到一个排的伪军。除了这三处目标,公路好多地方都是在一条河的河堤下面,如果炸掉河堤的话,那至少能淹没五公里的公路。
  总的来看侦察的情况摸得非常细,王卫华和陈锋相互看了一下,好家伙,照这么说绝对值得大干一场。但如果要把这几处目标全部打掉,恐怕一个连是不够了。当下里陈锋脑子里琢磨上了,要不就把精锐的警卫连也拉上去,不打则已,要打就把鬼子的运输彻底打瘫。
  他让楚建明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和王卫华趴在地图上面重新制订作战计划。
  第二天,王卫华主持,在团部开了一营和警卫连排级以上军官的会,参会的还有陈章和工兵排的军官。会上主要把作战计划说了一遍。团里拟由警卫连并一营的三连主攻鬼子一个小队守卫的那个桥梁,杀鸡用牛刀,务必一个冲锋把鬼子全部解决掉,两个连打一个排陈锋觉得还是有把握的。此外,一营一连主攻伪军一个排守卫的桥梁,一营二连并营部的兄弟背足炸药到河堤待命,陈章带工兵排去公路拐弯的断崖处待命。
  整个行动晚上开始,当天晚上出发,然后白天休息躲避侦察,等到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兵分三路同时于凌晨两点开始行动。
  会上大家都各自提了问题,陈锋把大家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最后散会,大家各自回所属部队把任务布置下去。
  等到了晚上,一营和警卫连还有工兵排出发了,说老实话,陈锋心里真没什么底,看着几百号兄弟走了,心里没着没落的。
  队伍走不了多远就分成了几路,其中楚建明带着警卫连的主力和一营三连朝鬼子守卫的那个桥前进,一连由参加前几天侦察的警卫连的兄弟领着朝伪军的桥那边走,二连独自朝河堤走,工兵排也由警卫连的兄弟带路往公路断崖的方向开拔。
  楚建明这一路是最远的,而且一路上地形地貌非常不利,翻山越岭的,当时已经归建到三连的丁三走得非常不适应,汗珠子跟洒水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这段时间天已经渐渐冷了下去,一到晚上密林中就笼罩着浓浓的雾气,松树针尖上挂着黄豆大的水珠子。再过一个来月就到霜降了,如果是东北的话,差不多快要下雪了,丁三一路走,一路想着老家现在估计要比这边冷得多。
  一口气走到天快亮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吃的是带的烙饼,但不敢生火,只能喝树林中的溪水。林中的溪水好多都是泉水会聚起来的,泉水性子寒,好多人就着溪水吃完烙饼都打嗝。
  楚建明照着地图比较,整个行军速度比预想的要快,看来等到晚上再走不到四个钟点就能到达目的地。这边命令传下来,让大伙尽量白天抓紧时间休息,估计晚上还得走一段路,而且还要跟小鬼子干仗。
  两个连放下了游动哨,兄弟们都在树林里面横七竖八地睡倒,楚建明也是困得不行,检查完了警戒的情况就也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大伙这个睡得香啊,有梦见老家的,有梦见媳妇的,整个白天树林中安静地睡着两百多号戎马多年的将士,连风都刮得小心翼翼的。
  一直睡到晚上八点来钟,各个班把手下的兄弟叫起来,然后抓紧时间吃饭。今天晚上吃完了就别指望还有别的时间再吃了,所以务必让兄弟们吃饱。
  等到都吃饱喝足了,队伍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一段公路,然后沿着路牙子朝鬼子防守的桥那边走。时间过得飞快,刚过了十二点,楚建明带着队伍顺利穿插到了鬼子守备的公路桥边上。
  这座桥是一座砖混结构的拱桥,看样子有点年头,鬼子驻扎下来之后还作了一些相应的维护。所以整个桥虽然历史久远,但使用状况还不错,估计通行十几吨的车辆肯定没什么问题。楚建明的布置是这样的,三连下到河床,■水穿插到对岸鬼子的后面。而自己带着警卫连担任主攻。一旦战斗打响,两面夹击,务必一口气把鬼子守备的这个小队全部吃掉。
  时间悄然逝去,凌晨时分一发绿色信号弹升向空中,刘旭进带着兄弟们一马当先,牢牢锁住了鬼子的退路。这边楚建明组织警卫连猝不及防地发起了强攻,因为没有带迫击炮,所以基本上依靠的是机枪火力的压制。
  只听桥头上枪声大作,警卫连的兄弟打得异常顺手,鬼子根本没想到距离战线这么远的地方居然会受到进攻。仓促中组织起了零星的抵抗,但很快就被警卫连的冲锋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鬼子从桥头的工事里面撤了出来,被打得稀里糊涂地朝后方跑,结果正好掉进了三连的火力口袋。这下一通好打,三连集中了轻重火力牢牢地把鬼子钉死在公路上。
  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最后鬼子连续组织了几个反冲锋,无奈兵力悬殊太大,根本不可能从兵力、火力占绝对优势的三连阵地上突围,最后守备公路桥的鬼子一个小队全部被歼。
  清扫好战场,三连抓紧时间在公路桥的桥基上部署炸药,引好了电雷管,楚建明手一挥,鬼子的公路桥被炸得四分五裂地飞向空中。
  负责打伪军的一连也进展顺利,一个冲锋好多伪军还在睡梦中就当了俘虏。等收拾停当之后,也把桥给炸掉了。
  而陈章那边则费了点事情,如果按照计算,带来的炸药好像有点少,可能没办法形成人工的泥石流。陈章围着山上若干块巨大的岩石发了会儿呆,但最后还是有了主意,他亲自布置好几个炸点。
  一声轰鸣,几块巨大的岩石被炸得脱位,跟滚雪球一样带着其他的小石块嗡嗡响,一时间无数的石块、土块都砸在公路上,一下子把公路断成了两截。
  完事之后没敢久留,按照计划,工兵排立刻赶到大堤那儿。等赶到的时候杨棋正带着营部和二连的兄弟们挥汗如雨地刨坑呢,当下里工兵排的兄弟们也投入了进去。一直干到快要天亮了,陈章心里有点着急,炸河堤不同于炸别的地方,必须有足够深的炸点。正发愁呢,楚建明的警卫连和三连赶过来报到,陈章赶紧安排把炸点挖深。
  兄弟们挥汗如雨地挖坑,等到距离最远的一连赶到的时候,活基本上已经干完了,上千公斤的炸药被埋在长达五公里的多个炸点上。长长的电线拖了好几千米,最后在河堤远处的一处洼地会到一起。
  陈章耐心地检查好了炸点,然后和楚建明相视看了一眼,心里都在琢磨着,这下有好戏看了。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河堤被炸开几个缺口,河水撕破缺口,立刻向公路上倒灌。
  陈章和一帮子军官在远处看着自己的杰作,整个晚上团里一口气破坏公路桥两座,捣毁公路弯道一处,水淹公路五公里。此外还全歼鬼子一个小队和伪军一个排,这样的战果应该还算说得过去。
  但最为关键的是暂时切断了鬼子的交通线,也就是这些小事,为人类反法西斯的胜利赢得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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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冒死断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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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是速战速决,战果也很不错,但还是有伤亡。累计阵亡七八个兄弟,伤了十几个。营里的兄弟抬着负伤的兄弟走不快,沿着原路走也不知道还得走几天,杨棋几个人一路上也在着急。
  趁着天亮前的夜色掩护,营里迅速撤到山地里,杨棋的意思是冒险走山地的小道尽快把兄弟们撤回去。要知道这次营里折腾这么大动静,没准儿鬼子正在组织部队往这边包抄呢。
  行军的序列是这样的,三连断后,战斗力保存稍好点的一连打前锋,工兵排和二连的兄弟轮流抬着拿树枝做成的临时担架抬着兄弟们走在中间。
  白天行军的好处是好看着脚底下的路,走得快,但问题是很容易被从远处侦察到。所以营里还是尽量贴着树林走,防止被鬼子侦察到。
  一口气走到中午,兄弟们实在是走得人困马乏的,再加上十几个钟点水米未进,只好停下来休息吃东西。当下把三连布置出警戒哨,其他的兄弟在林中的一小块空地那儿停下来休息。
  结果也就是这会儿出的事,队伍刚停下来休息了十几分钟,就听见飞机的嗡嗡声。杨棋一激灵,赶紧招呼兄弟们到树林里面躲起来。结果来不及了,鬼子的飞机俯冲过来扫射,看来肯定是被发现了。
  好在是一架配属给炮兵的侦察机,平时主要是炮兵校射用的,所以携带的子弹不多。飞机晃着膀子扫射了几圈,子弹打完了就往回飞。
  杨棋马上意识到要赶紧撤退,刚才那架飞机上面没准儿有电台,要是把刚才营里的位置往后头报告上去可就麻烦了。咱们是两条腿,而鬼子可以坐卡车,如果沿着山区的盘山路,那几个小时就能杀到这里。
  现在的问题是尽快脱离盘山路,往鬼子没办法迅速机动的方向走,这样一来就绕得更远了。但那也没办法,怎么着也要把兄弟们活着带回去。
  营里当下行动起来,离开原定的行军撤退路线,往地形更崎岖的地方转移。
  一路上大家走得浑身是汗,衣服冰凉地贴在身上,山风一吹过来,刺骨的寒意沁到骨子里面。但抬着伤员也走不快,结果到了傍晚被鬼子大约一个大队和伪军两个中队撵在后面,断后的三连已经跟后头的鬼子接上了火。
  杨棋听到身后乒乓的枪声就上火,再不脱离战斗营里被鬼子包抄过来就麻烦了,这边派人盯着三连一定不能撤得太快,要把敌人拖住。
  三连连长刘旭进也是心急如焚,鬼子的兵力是自己的好几倍,而且还有伪军。最麻烦的就是这伪军,他们熟悉当地的地形,要不是他们给鬼子带路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营里。
  这边警卫连听到后头吃紧就要去增援,但被杨棋拦住了。不是他信不过警卫连的战斗力,关键是怕前面还有堵截的鬼子,而警卫连的战斗力是全团数得着的,杨棋要把这个王牌留到最后。
  队伍被鬼子越追越近,三连的三个排相互掩护利用丛林的地形尽量滞缓鬼子的进攻。但鬼子估计也是被炸断公路的事情彻底激怒了,他们印象中一溃千里的中国军队居然能翻越崇山峻岭长途奔袭自己的交通线,而且一出手就几乎把自己的公路炸得稀巴烂,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最后队伍撤到了一处两条道路交叉的山坳中,杨棋命令三连据险防守,务必要等营主力脱险后才能后撤。
  命令传达到三连,刘旭进听到之后觉得有点儿吃力。毕竟要用一个连来阻击敌军将近两个营,但好歹地形有点优势。如果鬼子想继续追击的话,就必须突破这个山坳地形,而三连可以居高临下地射击,这也是惟一让人宽心的地方。
  也来不及挖工事和清扫视界了,三连把三个排及连部成品字形摆在山坳后面的土包子上面,从这里可以俯瞰两条道路,而且隐蔽、撤退都很方便。
  刘旭进亲自带着战斗力保存最好的一排在品字形的最前端,丁三带自己的排在左翼,而另一个排在右翼。刚把阵地布置好,鬼子就冲过来了,打头的是戴钢盔的鬼子,后头跟着背着斗笠的伪军。
  等鬼子冲得近到不到一百米的样子,刘旭进带的排率先开火,密集的子弹排枪打过去,鬼子被一口气打倒了好几个,其他的人都趴下来还击。
  而后面的鬼子不断提供火力压制,想用机枪和掷弹筒来敲掉这边的火力点,逼得连里的机枪不停地转移阵地,不然被盯住了就麻烦了。所以基本上能提供的火力支援非常有限,只能靠各个排的兄弟们拿步枪进行牵制性射击。
  靠着优势兵力,鬼子越冲越近,阵地正面好几处距离鬼子已经不到几十米了。冲近了的鬼子玩命地组织冲锋,阵地前面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鬼子,但后面的人还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往前面射击、冲锋。即使是倒下的鬼子也不往后面撤,倒在地上还在开枪。
  刘旭进知道不把当面的鬼子消灭掉,后续部队撕破火力网冲过来更麻烦,他上好刺刀打算拼了。一排的兄弟也都默默无声地跟连长一个样,上好刺刀打算把冲上阵地的鬼子撵下去。
  一排在其他两个排的掩护下和阵地正面的鬼子展开了肉搏战,整个阵地正面一片混乱,到处是枪托的互相砸击和刺刀砍进骨头的沉闷的骨折声,喊杀声夹在中间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丁三看在眼里着急,带着几个兄弟赶过来增援,端着刺刀扑进战团。近距离下丁三的冲锋枪产生了威力,横着扫过去,倒下去一大片。兄弟咒骂着、呼喊着把鬼子从阵地正面撵了下去。
  这时有人在喊丁三,拽着他就往阵地后面走,等走近了一看,连长刘旭进身上两处刺刀扎伤,一处枪伤。其中一处刺刀的伤在胸口,估计肺部被扎伤了,嘴角挂着血沫。而枪伤在大腿上,整个大腿被贯穿,肉被翻了出来,血跟泉水一样汩汩地流。
  丁三一看这伤就知道肯定没得救了,因为他听说过,人身上有血脉,一旦血脉被打断了,血流得根本止不住。
  这时远处的鬼子哇哇叫着又开始冲锋,丁三看阵地估计是守不住了,就招呼兄弟们抬着伤员赶紧撤退,自己把枪挎在胸前,矮下身子想把刘旭进背起来。结果被刘旭进拿手一推,笑着示意他不必了。刘旭进命令把走不了的伤员集中起来,结果有七个,都站不起来,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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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冒死断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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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旭进让丁三带着兄弟们先撤,自己和伤员们留下来给他们断后。八条浑身是血的汉子躺在地上朝他们敬礼,其中有个兄弟手掌被炸断了,就用断臂庄严地行了他今生可能最后一个军礼。
  看着兄弟们,丁三眼泪都下来了,带着连里活着的兄弟行了军礼,跺跺脚赶紧往后面撤。队伍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广为流传的《义勇军进行曲》。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然后是枪声大作,最后枪声停了下来。一群鬼子围在血肉模糊的刘旭进边上,他们觉得很奇怪,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军人居然能阻击他们二十多分钟。当他们走近的时候,双腿已经炸断的刘旭进悠然地点着了一根烟,坐在死去的兄弟中间,浑身是血。
  刘旭进深深地吸了一口,留恋地看了一下树枝中透出的蓝色天空,然后扣上军服的扣子,将德式军帽摘下来弹了弹土重新戴好,微笑地看着围着他的鬼子,安详地拉响了身子底下的手榴弹捆子。
  丁三他们眼睛里噙满了泪珠子,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首将士们视死如归的时刻唱的《义勇军进行曲》在数年后成为了国歌。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正是伴着这首曲子的节拍昂首血战外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再现那首歌的意境,告诉世人这个民族绝不可轻侮。
  而几十年后,在奥运赛场上,一个个激动的面孔,看着那面国旗升起。那首《义勇军进行曲》再次在各种肤色的人们面前奏响,冥冥中有无数将士的呐喊和助威,将士们当年的冲锋号角呜咽着,宣告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东亚病夫已经觉醒。
  营里幸亏三连的冒死阻击才摆脱追击,到了晚上终于彻底淹没在丛林中。经过一整夜的长途跋涉,所有人差不多站着都能睡着。
  一直走到天亮,差不多走到了丛林的边缘,但这个时候营里也差不多迷失了方向,对着地图参照周围的地形地貌找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的确切位置。
  沿着丛林边缘又走了一段,突然前面路被拦住了,一群军服和他们不一样的军人把路给断了下来,而路的两侧站出好多人,举着枪瞄着这边。
  杨棋认出来是八路,赶紧挥舞着军帽。那边停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岁数倒是不大,走过来问杨棋为什么要带着兵到八路军的防区来。杨棋指着伤员,简单地把昨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但那个军官模样的人好像根本不相信,没办法杨棋又让他看了一下营里缴获的武器,明显是日制武器,这时那个军官模样的八路才半信半疑。他跟边上的勤务兵耳语了一下,那个勤务兵飞快地跑开了,时候不长,他走到军官面前说了几句什么。
  军官定了定神,看看杨棋一帮人,啪地行了军礼,脚跟跟着一磕,动作干净利落。
  “兄弟们既然是抗日打鬼子的队伍,那就从我们防区过去吧。”
  杨棋也很纳闷,没想到这个八路这么开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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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巧遇故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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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八路倒是很自然的表情,一挥手示意手下的兵把枪都放下。杨棋还了个军礼,心里想着要不就把缴获的三八步枪送给这些八路一部分吧,就跟手下的兄弟说了几句,身后的兄弟就把步枪捆子抬过来。
  杨棋冲那个八路一抱拳:“兄弟,我把缴获的三八步枪挑出十支好的送你们吧。”
  那个军官好像觉得自己一定是听岔了,愣愣地看了看杨棋,呆了半天才说:“谢谢同志,那你回去怎么跟你的首长交代呢?”
  “哈哈,没关系,大家都是打鬼子的,上头不会说我什么的。”
  杨棋挥手让兄弟们把枪抬过去,丁三看着步枪就眼馋,这些枪要是换粮食可是能换上好几大车呢。这时丁三听着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八路的队伍里面有个挎着驳壳枪的军官飞快地跑过来,远远地看着面熟,等近了才认出来是黄阳东。
  这下把丁三彻底看傻了,简直恍如隔世。自己和黄阳东好几年没见面了,自从上次整训中黄阳东和其他几个共产党被抓走之后,团里的兄弟一直都以为他们几个肯定早就死了,结果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看到当年自己的老长官。
  黄阳东咧着嘴,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傻样,一拳头擂在丁三胸口。这才把丁三从梦里面打醒过来,连忙立正敬礼:“长官好。”
  “啥长官不长官的,都是兄弟。嗬,日你舅子的,当上官了。”黄阳东打量着丁三领章上的军衔。
  “哈哈,今年刚被提的少尉,现在是排长。”
  “不错不错,小样,长出息了,以后该叫你长官啦。”
  说得丁三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傻乐。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时隔那么久还能重逢,而且是以这种形式重逢。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主要是杨棋他们找八路借了点干粮,兄弟们确实都走不动了,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就打算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
  “走,到我的营部去。”黄阳东拉着丁三就走。
  “咋,长官现在是营长啦。”
  “哈哈,我不是营长,我是营指导员,我们营长就是刚才跟你们说话的那人。”
  “好家伙,这么年轻就当上这么大官了,真是人不能比人,货比了货得扔啊。”
  “他长得俊,显得年轻,其实早他娘的是个老棺材瓤子了,看他那老眉咔嚓眼的样子。”黄阳东一边拿自己的营长开玩笑,一边把丁三介绍给他,“介绍一下,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陈锋吗,这个货以前是他的勤务兵,现在升官了,也他娘的整上个排长干了。这是我们营长何东。”
  “长官好。”丁三冲何东敬了礼。
  冷不丁的何东有点不好意思,也赶紧还了礼。
  何东呵呵乐:“听说过你,说你枪法好。”
  丁三看看黄阳东:“黄长官瞎说的,我就是兵油子,所以枪打得还凑合。”
  “别老是长官长官的,我们这里兴叫同志。”黄阳东指着杨棋,“那是你们营长?”
  “对,我们一营的,打仗也有两把刷子。”丁三想起来黄阳东没见过杨棋。
  “怎么着,招呼他一起去吃点吧。”
  丁三踌躇了一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杨棋不愿和八路一起深交往。他几步走过去,把黄阳东的意思跟杨棋说了。杨棋好像并不在意,于是黄阳东走在头里,其他几个人跟在后头。
  半路上黄阳东又见着两个熟人,一个是带着工兵排的直属炮兵队的陈章,另一个是警卫连的楚建明。三个人也是相互一愣,尤其是陈章,眼睛瞪得溜圆,估计见着蒋委员长也就这表情。
  三个人抱在一起,陈章又打量一下黄阳东,几年不见他觉得老黄还是透着那种杀气腾腾的精干劲。
  一拨人走在一起,黄阳东把陈章、楚建明介绍给何东认识,相互抱抱拳,差不多都是惺惺相惜的感觉。何东招呼大家一起去营部吃点东西,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营部那边走。
  一路上黄阳东就问团里现在的情况,丁三一一回答,经常是问到某某人,以前是哪个营哪个连的,然后一问才知道战死了,或者是残废了送回到后方。黄阳东问了陈锋的情况,丁三把陈锋后来被降了职务,现在团长是王卫华的事情简要地说了。黄阳东听完之后说了句:“陈锋这号人永远当不上什么大官,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太仗义,也太有血性,所以他就算打仗厉害,到底还是吃不开。”
  丁三也不去评论,其实心里明白着呢,黄阳东说的没错,陈锋几起几落就证明了这个道理,在中国的官场上混,不是说有本事就能混得开的。往往有本事的人反而是祸害,没本事的人就想整倒你,幸亏是打仗,赶上了用人之际,要不陈锋早就被排挤出军界了。
  几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营部外面。黄阳东的营部设在树林边上的一处木头房子里,估计是以前看林子的人住的,里面阴冷潮湿。黄阳东先进去把马灯点着了,要不估计屋子里面啥都看不清楚。
  等大家都进了屋子,黄阳东把杨棋他们几个让到一张粗木头桌子边上,何东坐在冲着门的地方,黄阳东坐在门边。坐下之后勤务兵进来,黄阳东和他耳语几句,勤务兵打了个立正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端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里面是白菜炖着好像是羊肉什么的。黄阳东给大家分了碗,然后变魔术一样从桌子底下箱子里摸出一瓶酒。杨棋拉着说还要行军赶路,黄阳东跟何东一个劲儿劝,说是和丁三好久不见,一定要喝上几杯。客随主便,杨棋看着估计是拉不住,只好让黄阳东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
  “没事,这个酒不烈,包谷酿的。”何东看杨棋好像有点疑虑,就开解一下。
  黄阳东招呼大家吃菜,丁三夹了一筷子,觉得有点儿土腥气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肉啊?”
  “哈哈,这可是好东西,黄羊肉,昨天刚打的,算是你们有口福。”
  “这玩意儿可精,你们怎么打着的?”陈章很纳闷。
  “撞上了。其实你们不知道,黄羊晚上可傻了,我跟老何出去查岗,月光下面看着正趴在那儿呢,结果掏出手枪一枪就干上了。”
  “我日,还有这好事,等回到防区我也想法子打一只。”杨棋尝了一筷子,觉得味道还真不错。
  “这玩意儿不好打,得到山里面打。你们还缺给养啊,干吗费这个劲?”
  “唉,别提给养了,越提越他娘来气。”杨棋喝了一口酒,语气中有点儿愤懑的劲头。
  “咋了?”黄阳东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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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巧遇故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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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棋就把前段时间上头克扣团里给养的事情说了,还大致说了一下团里组织卖枪换粮食和抢粮的事情。丁三觉得上头克扣给养的事情毕竟不光彩,就把话题转开,问黄阳东被抓走之后怎么会到八路军里去的。
  黄阳东停下筷子,大概地说了一遍。原来上次军里把他们几个渗透到国军里面的地下党全给抓走了,然后挨个审查。后来黄阳东被送到重庆蹲了大半年的监狱,也不知道怎么着,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知道了。通过和上头一通交涉,黄阳东连同几十个当时被抓起来的共产党一起被放了。他们一帮人接受重新分派,黄阳东因为熟悉部队指挥,就被派到这个营当上了营指导员。
  丁三听了感觉真的是恍如隔世,当时大伙儿都在议论看来黄阳东几个肯定是活不了,没想到还能再见着。两个人相视看了看,觉得活着真难得,大家都在这场战争中活到现在,那就一定要活到战争结束。大家举着杯子碰了一下,虽说一边是八路,而另一边是国军,但丝毫不妨碍相互欣赏,都是曾经浴血沙场的汉子,那份男人之间的钦佩都装在各自的酒中。
  何东抹拉一下嘴,问杨棋他们这次的行动。杨棋把行动的经过说了一下,当说到负责掩护的刘旭进战死的时候,嗓子忍不住有点哽咽。
  这种感觉黄阳东很清楚,尽管在座的都是久经沙场的主,说到伤亡的时候有时候好像并不太在意的样子,但心里多少有些酸楚的感觉。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一起扛枪打仗的兄弟,眼看着人就没了,是个人心里都好歹有个坎。所以大家都假装着不在乎,但细想起来还能想起那个人的样子,甚至能想起他的口音。但人已经死了,你只能安慰自己,没准儿那哥们早就投胎转世个好人家,生下来嘴里就衔着金元宝。要不就是当了个快活鬼,天天大碗吃肉,好酒管够,总比咱们一身臭汗苦哈哈地在阵地上熬着强。
  杨棋倒不这么想,当兵打仗最好是两个结果,一个就是负伤残废了,那是彻底不用再琢磨,安心回后方去。要不就是被一发炮弹炸个粉碎,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也没来得及觉得疼人就死了,反而落了个痛快。
  屋子里一片沉寂,好像都在回味刚才杨棋说的事情。丁三又补充了几句:“我撤的时候,刘长官把负伤走不掉的兄弟们集中在一起,是他们掩护我们撤退的。我带着兄弟们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刘长官领着人唱《义勇军进行曲》。后来枪声响得密,估计刘长官是不在了。”
  “可惜没机会,要不我一定结交一下这个刘兄弟。”何东眼光发直看着瓦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来来,人死为大,大家举杯子敬刘连长一杯,让他一路走好,下辈子脱胎去大官家里当少爷,也不用再玩命打仗了。”楚建明平时话不多,酒桌上一直沉默着,这时端起杯子提议。
  “对,让刘连长保佑我们这帮活着的兄弟,最好咱们都能活到仗打完,一人娶个媳妇,生俩大胖小子。”
  “干了,干了,以后咱们的娃儿们好歹是用不着打仗了,咱们就当是为娃儿们打仗吧。”黄阳东的话好像说到在座的兄弟们的心坎上了,是啊,再多的苦难都落在咱们这代人身上吧,咱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用再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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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是兵也是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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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起身端了碗,一片咣当碗撞在一起。
  又吃了一会儿,杨棋觉得时候也不早了,就起身说要带着队伍出发。黄阳东几个也不拉着,知道杨棋还要抓紧时间回自己的防区,就喊来勤务兵,让他传令拨出一个连护送。
  杨棋和丁三一边走一边扎好武装带,外头比屋里暖和好多,早晨的日头明晃晃的,正是行军的好天气。陈章走在后头,一边走一边还在和黄阳东说着话,这当儿杨棋已经招呼上自己手上的几个连长,让点齐了队伍准备出发。
  各个连的兄弟也都刚刚吃完饭,疲倦好了很多,但就是瞌睡。班长们吆五喝六地从地上把人拽起来,队伍开始整顿好,从一头往另一头报数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棋走在队伍的角上,冲黄阳东他们敬了军礼,然后带着兄弟们继续往后边撤。刚刚走出几十米,开始唱歌,军歌嘹亮着从树梢上穿透向天空。
  再往前面走一路上就安全了很多,尽管路是不太好走,但好在已经在自己人的防区了,大家心里都放下一块大石头。
  走了五六里地,杨棋说让八路护送的那个连回去吧,前面估计没什么大碍。两下里敬礼还礼,八路沿原路返回。
  队伍走走停停,前面工兵排探路,连着翻了好几道山,直到晚上八九点钟,好歹是回到自己团里的防区。快到防区的时候,杨棋让队伍停下来,大致说了两句,主要是叮嘱大家不要把今天经过八路防区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八路军还招待营里的兄弟们吃了顿饭的事情更是不能说。大家也都清楚这个事情的利害关系,心里头明白着呢。
  陈锋在团部里好几天合不上眼,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终于听见说是杨棋他们回来了,从板凳上腾地就站起来,几步走到外面。
  团部外面立刻变得热闹起来,帮着抬伤员的,帮着抬弹药的。兄弟们长途跋涉好几天,终于回家了,好多人一头倒在地上就光想着呼呼大睡。
  尽管很想知道战果,但王卫华和陈锋还是先安排杨棋他们去睡觉,战果明天再清点、核算。杨棋也不推辞,把队伍带着回自己的营部那边走。丁三没跟着队伍走,悄悄把陈锋和王卫华拉进团部的小屋,一五一十地把遇见黄阳东的事情跟他们两个说了一遍,直把两个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也不信,把丁三逼得急赤白脸地赌咒。
  看着丁三急成那样,陈锋是相信了,叮嘱丁三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丁三一个劲儿点头。王卫华看着丁三又累又乏的样子,让他赶紧回自己营里睡觉吧,丁三打了立正,转身出了团部。
  等到丁三出去把门带上,王卫华看了看陈锋,心里想着,天下之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但陈锋想的比他深,如果黄阳东在八路那边的话,那么团里就不用太担心以后和八路那边起什么大冲突了,这倒是个好事。
  第二天杨棋带着几个连长和陈章、楚建明一起在团部把整个行动过程讲了一遍。总体上看行动非常成功,战果自然是不用多说了,而且自己的伤亡也不算太大。
  陈锋隐约觉得,鬼子现在防区的防御能力这么差,看来离咱们大反攻的日子不远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天气骤然变冷,只有一些老兵有冬季的被装,补充的新兵基本上都没有。团里也在加紧朝上头要被装,防区在淮河以北,比南边冷上许多。好在团里不远处山里有个荒弃的炭厂,里面很多烧得不好的木炭,团里派人去收集起来。
  各个营的驻地都分了好多木炭,晚上有了热乎气,睡觉就好很多。一般老兵都睡不沉,没事干凑在木炭盆子边上唠嗑,要不就烤土豆或者是红薯什么的。
  丁三觉得这边红薯比东北的好,烤出来是红心的,闻着喷喷香,让人直流口水。但这边土豆不行,个太小,不像老家的土豆。冬天切点土豆,和野山菌放一起,整点猪油炖着吃,那叫一个香。
  丁三还发现其实天南地北的兵都有个特点,只要闲下来没事,都爱捣鼓吃的。他排里有个兵,特别擅长抓蛇和林蛙。天一冷下来,蛇和林蛙都猫洞里不出来,跟死了一样。但洞一般人找不着,放你面前你都不在意,但他就没问题,天天晚上烤火都有林蛙吃。把林蛙拿削尖的细木棍串着,撒上点盐和辣椒末,吃起来特解馋。
  部队熬到快喝腊八粥的前几天才补充上被装,但这次被装特别不好,棉花软塌塌的,一摸就知道棉线抽得太多,棉绒子长得都被抽掉了,这种棉花特别不保暖。
  部队一闲下来就不好管,丁三现在最头大的是排里的兄弟都爱耍钱,而丁三现在住在营里的军官宿舍里,不能时时刻刻耗在排里面盯着,所以真有点儿管不住。
  不只是丁三这个排,全团各个部队都有这种问题,有的部队靠团部近稍稍好点。布防在村庄外围的二营更加严重,甚至好多军官也带头坐庄聚赌。
  以前陈锋倒不是特别反对耍钱,但他不许军官参与,关键是军官赢了下面当兵的,感觉像是占下属的便宜,而军官输了钱,下属又不敢轻易要,久而久之影响官兵之间的关系。
  除了耍钱,再一个就是喝酒。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搞到的酒,全团除了岗哨之外,天天晚上差不多有一半的兵都围在火盆边上喝得来劲。更严重的还不只是喝酒,有兄弟部队聚在一起喝,结果双方都喝多了,最后一言不合打架,而且还发生过好几次整排整排之间的打架。
  光是丁三排里就打过好几架,有一次先是两个班喝多了,班长互相打起来,然后是两个班对着打,把屋子里打得一片狼藉。把丁三气得罚他们半夜全副武装绕着村庄跑圈,结果这群小子一边跑一边高声喊操,后来把整个庄子的兄弟都吵得睡不着,最后王卫华忍无可忍让丁三带回去,明天白天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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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是兵也是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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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丁三的排,整个一营都是这样,因为被团里当成主力,一营到哪儿都牛哄哄的。前几天被装发下来,一营好多人都私自偷了一套,结果后面的部队被装不够发。陈锋气得把全营集中起来大骂了半天,嗓子都骂哑了。
  不过一营的兵再牛,还是没几个敢不服陈锋的。陈锋属于那种军官,假如你挖工事的时候偷懒,他也不说话,只是和气地看看你,你都觉得不好意思。
  喝酒还有个问题就是好多兵喝多了爱去别的连队串门找老乡,还有几次喝多了的兵出去乱跑,岗哨问口令也不理睬,差点误伤了自己人。
  因为在战区,大家身上都是荷枪实弹的,有些老兵身上还挂着冲锋枪,团里的游动哨见着老兵打架管都不敢管。有些游动哨是新兵,看着老兵挂着弹药杀气腾腾的,别说上去管,就是被老兵拿眼睛一瞪,话都不会说了。
  就算管了估计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像关禁闭什么的对一些老兵没用,经历过战场上泥里火里的折磨,关几天禁闭没人当成个事。
  还有更离谱的,就是天天晚上都有翻山越岭到二十多里地的一个村庄里去玩女人的兵,那个庄子男人都让鬼子杀光了,好多女人守寡日子过不下去,只要带点钱或者粮食她就陪你睡觉。对于这个事情陈锋一帮人也是哭笑不得,但好多兄弟都是二十好几的壮丁汉子,这种事情如果你情我愿的,团里根本没办法管。
  最普遍的是大家都不想打仗,或许是仗打得太厌倦了,部队的士气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消沉。所以陈锋尽管看着兄弟们这么消沉和胡闹很来气,但基本上还是能体会的,谁如果天天不知道明天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或者知道自己肯定会死,当他一旦短暂的不需要打仗了,肯定会吃喝玩乐,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小鬼子没打过来,这些人大部分应该都成亲了,至少定了亲,而且绝大部分可能都已经生了娃。现在别说生娃了,估计好多新兵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但陈锋也很清楚,现在是没有仗打,一旦把兄弟们重新拉到阵地上,他们立刻就会平静下来,而且还会恢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样子去。
  除了喝酒、打架、耍钱,还有个事情也实在让王卫华和陈锋伤脑筋,那就是军官频繁请假。而且请假的理由花样繁多,有说老家的家人病了的,有说看老婆孩子的,有说去兄弟部队找老乡玩的。有个三营的排长更干脆,他就是想到城里的馆子好好吃一顿。
  天气转眼就变冷了,陈锋估计年前鬼子不会有什么大的行动,所以一般军官的假只要站得住脚,都能获得批准,而且请假的人也都能按时返回。
  三营的那个排长的假陈锋没准,但陈锋派他到后方的一个镇子上打听药材的价钱,可以在镇子上待两天。那个排长很感激地举手敬礼,据说第三天回团部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厚厚的七八页的药材价格单子。
  也就是那个排长回团部的那天晚上,陈锋在团部听电匣子的时候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原来一直进展顺利的美军和英军,在一个叫阿登的地方吃了败仗,让德国鬼子打退了几十公里。照这么看,这个仗就前程未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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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孙子兵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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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匣子里面说,德国法西斯集中了坦克在阿登地区发动了偷袭,而中国的盟国美国和英国没有充足的装备,被德军侥幸得手,整个阿登的局势危急,而且有一个美国的师被德军团团围住,现在是危在旦夕。
  陈锋也搞不清楚这个消息是福是祸,但打仗没那么简单,要是美国吃了败仗,中国战区就不知道将来会打成什么样。
  天气一天天地转冷,节气到了大雪,丁三在想着这时候老家估计早就白雪皑皑了。这边天冷得晚,但也到了结冰的时候,每天早晨起来都是一层厚厚的霜。
  兄弟们守在防区也没什么事情,丁三一有时间就去各个班里看,主要还是防止大家情绪低落,还有就是防着点有逃亡的。这天晚上天特别冷,天色像铅灰一样,暗压压的看来是要下雪。果然到了天黑之后鹅毛一样的雪飘了起来,在野地里走不了几步就被雪刺得迷糊眼。丁三干脆就留在排里,一大帮子人都围着几个火盆取暖。有兄弟烤了红薯吃,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酒,反正闲着没什么事情就围着喝酒解闷。
  新兵都围着老兵,有几个就讲着荤段子,一帮兄弟听得津津有味。正讲到精彩的地方,门推开了,陈锋带着勤务兵走了进来,大伙都起身敬礼。陈锋把大家让到火盆边上,示意大家别拘束。但当着长官的面,谁都不敢多说话,个个闷着头抽烟。
  有个兄弟拿着个缴获的铁皮香烟盒子,这个盒子很亮,外头装饰着珐琅的花卉图案,显得很精致。边上有兄弟看着眼馋,拿过来看。香烟盒子里面凹刻着几个汉字“风林山火”,看了半天不知道啥意思,就把烟盒子递给丁三。
  丁三拿到手上琢磨半天也不知道啥意思,正好陈锋在,就好奇地问陈锋。
  “这四个字说的是孙子兵法,小日本其实很喜欢研究咱们的好东西。”陈锋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说。
  边上的兄弟好奇就撵着问孙子兵法是啥玩意。陈锋却不过就解释说:“孙子兵法是咱老祖宗琢磨出来怎么打仗的一本书,风林山火四个字是孙子兵法里头讲军队的,本来是四句话: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意思是说一支军队行动迅速得就像风一样,而且纪律严明,行军的时候队列整齐得像风徐徐吹过树林,进攻的时候就像火一样烧过去,防守的时候就像山一样根本打不动。”
  大伙听完都觉得长了见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长官,这孙子兵法这么牛,那怎么咱们还让小鬼子打得这么惨?”
  “咱们中国人其实很聪明,但就是太善良了,你看这子弹里头的火药,咱们拿来做炮仗,人家其他国家的,拿过来就知道做成子弹。这孙子兵法也是一样,小鬼子学去了拿来打咱们,不是咱们不学,主要是中国人骨子里面不喜欢欺负别人。”陈锋觉得也不好解释,就含糊地说了几句。
  “唉,人太善了看来也不行啊。”
  “刚才咋说的,防守的时候跟座山一样,我觉得这话说得好,咱们团就是,想把咱们打服了,那是没门,除非爷们死光了。”
  “我听着评书上讲《说岳全传》,以前岳家军才牛呢,金兵打不过就说,搬山容易,想打赢岳家军难。”
  陈锋听了哈哈大笑:“什么搬山啊,那是撼山,本来是这么回事,金兀术带着金兵打岳飞的兵,结果被打得大败,下面的兵就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撼山搬山反正都差不多,你说岳家军咋这么牛呢?”
  “岳家军当然厉害,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金兀术的手下有个特牛的大将,有次有个人说要和岳家军决战,那个大将说,小样,别说打仗了,见着岳家军最好就趴地上赶紧投降,不然的话别连累了自己的兄弟,惹怒了岳家军就把你砍了。”
  “真的假的,那么横?”
  “他说的是真的,当时没人敢和岳飞打。”陈锋知道得多,就开口证实了一下。
  “就算岳飞能打,那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朝廷给杀了。中国地面上,不听朝廷的,那就是死。你牛,敢不听国民政府的,打仗再牛也第一个办你。”
  陈锋好像被说动了什么心思:“咱们打仗又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什么大官。大伙放心,如果一个朝廷真不把老百姓死活放心上,那就快了。”
  丁三听着话茬儿不对赶紧把话题转开:“长官,你觉得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应该快了吧,鬼子战线拉得太开了,我觉得等明年开春咱们就差不多能反攻了。”陈锋一边说一边剥开烤红薯外面的皮,里面烤得软软的,一股子香气直往鼻子扑。
  大伙也都七手八脚从火盆里刨红薯,个个吃得直吸溜。
  雪一直下到了半夜,路上的积雪踩上去没脚脖子。陈锋几个一大早就起来组织各个营赶紧把工事上头的雪扫掉,同时扫清视界。这个好像是团里的传统,哪怕不是在火线上,也时刻保持警惕,而且任何时候看,工事都修得格外扎实。
  化雪的这几天比下雪还冷,把站岗的兄弟冻得来回跺脚。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每天飘上一点,昨天刚扫清的路,一晚上就又盖上了。
  一直到元旦过后,天气才稍稍好了点,雪是不下了,但积雪被冻得牢牢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元旦那天蒋委员长作了新年讲话,号召全国军民坚决把抗战进行到底。王卫华和陈锋几个人在团部聚了几次,大家对战局倒是没什么太乐观的估计。
  一眨眼就到了1945年,已经到了抗战的第八个年头了,不知道仗还要打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兄弟要长眠国土。
  过了元旦没几天,上头来了命令,让团里的防区前移,同时接防另一个兄弟团的防区。但这样一来就更加远离师里的主防线了,团里上上下下的都在纳闷,到底什么时候自己的这个团才能归建到师里。
  新的防区紧挨着日军的防线,同时师里的防区也往前动了一些。这样一来团里成了师里北侧的丁字形的侧翼。前面一字排开的有六个团,分别隶属四个师,这样的防御格局怎么看怎么别扭。其实是几个师都不想把自己的防区靠得太近,都只派了一两个团前出,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防区安顿好了就已经腊八了。这样的气候条件,团里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的战事,所以在安排各个营加紧把新的防区工事加强。陈锋把三营放在整个团的前沿,其他各个部队也都依托地形构筑牢固的工事。
  大冷天挖工事可是个苦差事,累得一身汗,刚停下来风一吹浑身冻得直哆嗦。
  团里的干事到后方给各个营买了一些过年的年货,有蔬菜还有腊肉什么的。这边家家户户都爱养鹅,所以团里还买了好多腌制的咸鹅蛋。
  鹅蛋比鸭蛋大很多,下酒不错,剥开壳里面红彤彤地流油。大年二十九那天团部一帮人围在火盆边上喝酒,也没什么酒菜,几片腊肉,还有腌的辣白菜,是朝鲜族的做法,大家吃得都觉得挺解馋,下酒也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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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孙子兵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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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追杀
  差不多喝到小半夜的时候,王卫华不让大伙喝了,主要是担心喝多了出事,几个营长回自己营,团部的人仍旧留在团部。王卫华和陈锋干脆就铺了条毯子,睡在团部火盆边上。觉得睡了没一会儿,听见有响动,两个人都醒了过来,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听出来了,是日军的榴弹炮的声音。他奶奶的,大年三十也不让人消停,两个人心里都在骂。
  由于在战区,一般睡觉都是和衣而眠,所以两个人起身扎上武装带就出了团部。陈锋几步走到警卫连的岗哨边上,让他去把警卫连连长楚建明叫来,陈锋计划让楚建明去侦察一下,到底是什么地方遭到了日军炮火轰击。
  等楚建明进了团部,他已经装备整齐了,背着冲锋枪,胸前的横排子弹袋里塞了四个满弹匣。陈锋把他叫到地图边上,根据炮火的位置,跟他布置了一下侦察的任务。两个人看着地图,估计炮火是打在了距离团里不远处兄弟部队的防区,从地图上判定,应该距离团里的防区七八里地。陈锋拿圆规比画了一下,叫来勤务兵,让他赶紧嘱咐前沿的三营加紧戒备,同时团属炮兵队做好准备,一方面防日军的轰炸和炮击,另一方面随时提供炮火支援。
  布置完了这些,楚建明又在地图上把他计划要侦察的区域大体上说了一下,陈锋听完了也说了几点注意事项。楚建明听明白之后就要走,结果王卫华进来了,把他拦了下来。刚才他去机要通讯室和兄弟团及师部取得了联系,原来丁字形防区的中心位置有大约日军两个大队并伪军一部在进攻,同时还有混编的几辆鬼子的坦克。
  陈锋明白过来,这是鬼子一贯的打法,重点突破两翼包抄。他把自己的判断和王卫华一说,两个人都同意这个判定。王卫华接着说,师部要求团里严守防区,必要的时候支援兄弟部队。在日军进攻防区之前,不得主动进攻,一定要保证整个防区的侧翼安全。
  这时各个营也都动起来了,特别是前沿的三营,布置了前沿观察哨,其他各连都进了防炮坑,随时防范日军的炮火急袭。
  三营长武鸣前段时间负了伤,也是一个多月前刚刚返回部队的,三营现在战斗力一般,主要是前段时间老兵伤亡比较严重,而营里一多半都是新补充过来的新兵。阵地上面主要还是依托地形在正面放上了两个连,营部并直属排作为预备队,另外一个连在阵地后面作为反冲锋的机动。
  此外营属迫击炮排也配属好了,进行了火力校射,万事俱备就等着鬼子过来受死。
  但整整一个上午,阵地上面都没什么动静。陈锋觉得事情很蹊跷,一面赶紧安排警卫连组织三个方向分别进行侦察,另一面和兄弟部队联系。
  十几分钟后,机要把其他兄弟部队的回电拿来了,不仅陈锋所在团没有遭到进攻,其他兄弟部队除了防区正面的那个团,也都没有鬼子的进攻动向。
  陈锋拿着电文和王卫华一起琢磨起来,看来上午两个人的判断都有失误。陈锋觉得,很可能是鬼子的兵力不够,所以没办法实现中心强攻两翼包抄的老打法。现在鬼子可能想集中优势兵力和炮火主攻防区正面,然后逐次吃掉防区上的这几个团。想到这里,王卫华叫来通信兵,把自己和陈锋的担心拟了电文向师部报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师长闻天海回了命令,强调不许擅自行动,要主要保存团里的实力,一旦防区中心阵地失守,则迅速回撤到师里的防线。
  王卫华和陈锋拿着电文哭笑不得,看来师里压根就没打算好好坚守住自己的防区。两个人匆忙吃了点东西,陈锋喝了碗大■子粥,就着咸菜吃了两个杂面馒头,手上拿了一个,背上冲锋枪和王卫华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勤务兵去三营的阵地上察看布防情况。
  陈锋在三营营部没找到营长武鸣,就带着营部的几个人都去了武鸣蹲点的三连。原来三连在阵地的东北侧,最容易受到日军炮火的突袭,而且地形相对平坦,武鸣看了之后就赶紧拨出三连一个排,自己领着在雪地里挖反坦克壕沟。
  下了雪泥土冻得生硬,兄弟们好多手上都打了水疱,身上一身汗,棉裤筒子里面全湿了,衬衣冰凉地贴着后心,风一刮过来汗沁得人直哆嗦。
  陈锋过去一看,干脆也顺手抄起铁镐跟着兄弟们刨坑,武鸣过了好半天才见到陈锋,赶紧过去敬礼,把阵地的情况说了一下。
  两个人掏了烟休息一会儿,刚把烟点着了,营部就过来人找,说是团部要陈锋赶紧回去。
  陈锋把他看到该注意的地形又和武鸣交代了一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团部赶。等到了团部,见到几个警卫连派出去侦察的兄弟,王卫华就把他们几个刚才侦察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根据侦察的结果来看,防区正面为日军一个联队并一个重炮大队约一个半团,同时集中了伪军一个团及县大队,分别掩护日军的南北两个侧翼。进攻是从上午开始的,估计日军想速战速决,迅速吃掉防区正面的国军防守的一个团。
  陈锋对这个打法很奇怪,为什么鬼子对打掉国军一个团这么感兴趣,他和王卫华在地图上面又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卫华看出点门道来,原来鬼子并不是想吃掉国军的哪个部队,关键估计鬼子认为他只要突破了防区中心,国军这边就会不战自溃。事实上也是如此,师里的命令就是一旦防区正面被突破了,为了防止被分割包抄,团里就要火速后撤。这样一来鬼子就能逼退防区里头其他的国军部队。
  而且鬼子一直在对八路军扫荡,而国军的防区正好在扫荡的南边,八路军的侧翼是安全的,所以可以很机动地和鬼子周旋,所以这次鬼子一定要肃清八路军的侧翼,以便保证八路军不能利用地形优势进行机动作战来威胁鬼子的交通线。
  王卫华琢磨了半天,把自己的判断和陈锋一说,两个人都觉得真还就是这么回事。陈锋看着地图发呆,他觉得这是个主动出击的好机会。因为已经到下午了,从各个团的情况上看,鬼子尚未突破防区正面的那个团。而且下着雪,天黑得也快,只要天一黑下去鬼子的进攻就会停止。
  而从地形上看,可以支撑他们机动化作战的地形并不多,只有一条很窄小的乡间公路,而鬼子的重炮和预备队一定都部署在这条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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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孙子兵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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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警卫连侦察的兄弟也都陆续回来了,两路侦察的结果大体上证实了王卫华和陈锋的判断。在日军进攻前出阵地的后面,有伪军的一个连守卫着后勤物资囤积点,还有日军的重炮阵地后面有几十辆卡车,来来回回的好多人都从车上卸炮弹,去侦察的兄弟还和他们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看起来日军的守备非常严密。
  陈锋想了想,日军的重炮阵地一定很难打,但咱们可以把他阵地后面炮弹囤积的地方给端掉,大炮一旦没了炮弹,看他还怎么玩。
  当下命令一营做好夜袭准备,负责将日军重炮阵地的炮车炸掉,此外警卫连并教导队一部跟随侦察的兄弟去把伪军看守的后勤物资囤积点给端掉。
  团里上上下下的都没想到大年三十晚上还要打仗,但军令如山,各个部队都忙着做准备。等天黑透了,一营和警卫连在阵地前沿列队准备出发。这次一营带上了前段时间新配发的步话机,这玩意儿好,能在二十公里范围内和团部取得联系。此外营里面每个兄弟都带足了子弹和手榴弹,块头大的兄弟还帮着迫击炮排和各个连的迫击炮班背了好多迫击炮炮弹。
  因为大年三十晚上,大伙都有点想家,有的新兵还偷偷哭了,惹得老兵一阵嘲笑。其实大家都一样,没有不想自己爹娘的,还有成了家的就特别想媳妇和家里的娃儿。
  营长杨棋站在队列前面,他想讲上几句,但又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看着兄弟们戎装整齐威风凛凛的样子,他感觉浑身的血往脸上涌,雪花飘在脸上都不觉得冷。
  “兄弟们,我杨棋先给大家拜个年,别的不说,新年了,我希望兄弟们都能活着,留条命回去伺候爹妈。”
  队列里安静下来,漫天的雪花飘着,兄弟们都仰着头看着杨棋。
  “我给兄弟们讲个故事,以前汉朝的时候,有帮匈奴人杀了我们中国人,结果被一个汉朝的将军带着人追在后面全给宰了,后来他跟皇帝解释,只要是敢杀我们中国人的,就算是跑到天边上,也要把他宰了。从此以后,敢跟我们中国人牛的,都知道了一句话:‘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兄弟们,鬼子大年三十都不让咱们消停,既然他不让咱们中国人过好年,那咱们也不能轻饶了他们这帮狗操的。八年了,年年咱们死了多少兄弟,咱中国人死了多少,大好河山就被这帮狗日的给占了,兄弟们,跟着我上,宰了那帮狗日的。”
  “宰了那帮狗日的。”队列里齐声喊着。
  杨棋从土堆子上跳下来,朝团部来送行的敬了礼。
  队伍在漫天的雪花中出发了,警卫连侦察的兄弟们带路,一营呈进攻队形,警卫连和教导队的兄弟们在队列的后面,几百个兄弟冒着严寒朝鬼子的后防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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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刀劈狗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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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雪之后地面的地形地标就不容易分辨,在前面带路的兄弟也是走得跌跌撞撞的,队伍走走停停,兄弟们都把手拢在袖子里面,棉帽紧紧裹着脑袋。
  雪地里行军体力消耗比平时大很多,每个人走得都好像腿上灌铅一样,尤其是背迫击炮弹和迫击炮的兄弟,一边走一边呼哧呼哧喘气。严寒冻得人脑袋发木,杨棋和向导走不了几里地就要拿雨布蒙着脑袋对照地图看。可周围一片白雪茫茫的,谁知道这路要通到哪儿去。
  一直走到快到半夜了,前面搜索的兄弟说是前方发现了一大片营地,但好像车辆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要找的地方。杨棋带着人悄悄摸过去看,奇怪的是真没什么车辆,但有几辆坦克,从望远镜里借助营地模糊的灯光看过去,营地中心有个特大的帐篷灯火通明的,好像还拉了很多电话线。
  杨棋在想可能是天冷,车辆都集中在其他地方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个地方打掉再说。当下命令两个连在左翼包抄,到达包抄位置后用绿色信号弹发信号。教导队并警卫连从右侧包抄,而自己带营部直属和剩下的一个连主攻正面,等待营部红色信号弹,几路同时分割包围,争取一口气结束战斗。
  各个连分别悄悄地进入战位,杨棋让通信兵打开步话机,向团部通报了情况。步话机里杂音很多,吱吱啦啦的,团部那边陈锋接过话筒说尽快结束战斗,如果打不动,就趁夜色掩护迅速脱离战斗。
  杨棋有点不服气,还没打呢怎么就知道打不动。这边营部直属的迫击炮都已经做好了火力支援的准备,同时各连的迫击炮也都集中到营部统一使用。杨棋自己带着一个连,还有营部直属的几十号人前出到了进攻阵地上。
  这时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迷糊眼睛,杨棋一边看着这漫天大雪,一边在想明年麦子一定好收成。雪夜中一道绿色火球从远处地面上缓缓升向了空中,杨棋明白是鬼子左翼退路已经被切断了,他立刻命令打红色信号弹。
  顿时枪炮声大作,营里的迫击炮不分鼻子眼睛地朝鬼子的营地打,同时机枪也嗒嗒地响起来,子弹在雪夜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弹痕,整个冬夜异常地壮观。
  警卫连和教导队从右翼包抄了过去,楚建明一马当先端着大八粒冲在最前头,杨棋也带着一个连往里头打。但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不大的营地虽然受到突然袭击但战斗力尚未丧失,迅速依托地形和工事组织起防御,而且也不朝左翼后撤,完全摆出了一副坚守的样子。杨棋觉得很奇怪,这时通信兵告诉他,步话机里面能监听到鬼子电台的喊话。杨棋拿起听筒,里面鬼子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吆喝啥鸟话。突然杨棋一激灵,他摊开地图对照了周围的地标,他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带着兄弟们走错了方向,误打误撞的这个营地没准儿是鬼子的一个指挥机关。
  杨棋立刻用步话机把这个情况向团部作了汇报,陈锋让杨棋等着,可能是和团部其他的人在商量。没过一会儿,陈锋告诉杨棋,立刻想办法判定两个事情,一是他们现在的准确位置,二是被他们包围住的是鬼子还是伪军,是个什么番号的部队。
  这边激战正酣,营地的鬼子异常凶狠,警卫连和教导队连续组织了三次强攻但都被鬼子反冲锋给打了回来。杨棋也是听着上火,当下命令警卫连想办法判明被围鬼子的兵力规模以及番号。
  杨棋刚刚打发走通讯员,就见着营部有个脑袋被熏得黑糊糊的兄弟来报告,原来他是通信兵,他发现鬼子左翼架设了很多野战电话线,所以就全拿刀给割断了,但问题是野战电话线特别多,所以特地过来报告。
  杨棋一听,就让他带着自己过去看。走了几百米到了一处枪声大作的地方,就看见一大群鬼子朝这边强攻,估计是想重新接通这些野战电话。杨棋借助炮火看了看,粗略地估计,从这间被炸塌了的屋子里面接了不下五十路野战电话。杨棋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地跑回营部的临时指挥所,通过步话机把他的观察结果告诉了团部。
  这时警卫连也打发人过来报告,从火力规模上判断,被围住的鬼子可能有两个中队,但在阵地前面发动反冲锋被打死的好多都是军官,军官数量明显多于其他部队。
  杨棋立刻在步话机上把这个情况报告了团部,还说了自己的具体位置。片刻后,步话机里面响起王卫华的声音,他让杨棋务必坚守阵地,死死地把鬼子包围住,团里会派其他部队过去增援他。
  王卫华放下听筒,看了看陈锋,而陈锋的表情却很复杂。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次杨棋带着人误打误撞地抓住了一条大鱼,从拉了这么多野战电话线上看,这个营地至少是个鬼子联队级别的指挥所,而且既然有那么多军官在组织反冲锋,说明他们的警卫部队数量并不多。
  陈锋想了想,把话筒接过来,他把自己和王卫华的判断告诉了杨棋,并且告诉他,从现在开始,要么一口气打下鬼子的这个指挥所,要么等待增援。杨棋手上的兵力将近一个营并两个连,而日军的兵力差不多是两个连。双方兵力对比大约三比一,但这样的兵力对比进攻一方应该不容易吃掉对方。
  但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呢,陈锋没想好,很可能鬼子的指挥所已经跟他前沿的部队取得了联系,这样一来也许正有鬼子的增援火速赶过来。但兵贵神速,无论怎么样,至少不能让自己的部队陷入包围的局面,要么命令杨棋放弃进攻撤回来,要么派人想办法增援杨棋,把鬼子的指挥所端掉。
  反正豁出去了,王卫华主张增援,一方面还可以布置一个火力口袋来袭扰鬼子的增援部队,另一方面只要再增援杨棋三个连,就一定能把鬼子的这个指挥所打掉。王卫华喊起团部其他的人,通知各个营准备,连夜去增援杨棋。此外留下一个连看守阵地,其他各个部队一律轻装。
  陈锋在步话机里嘱咐杨棋,务必将鬼子牢牢包围住,一方面要小心突围,另一方面要小心鬼子的增援部队。
  部队被整顿起来,各个营都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年三十,中国人一年中最团圆的夜晚,一群英勇无畏的汉子就这么在雪夜里投入到一场大厮杀中。
  这边杨棋又连续组织几次强攻,但伤亡很大,也都被打了回来。杨棋也是急得直骂娘,一个多营居然拿鬼子两个连的兵力没办法,但也可见鬼子真正的王牌部队战斗力还是很惊人的。
  杨棋严令教导队务必将营地外围扫清,同时营直属和迫击炮前出到距离更近的地方,重点是敲对方的机枪火力。同时他把三连长段云楼找了过来,段云楼以前是其他营的,刘旭进阵亡以后他被调过来当了三连长。杨棋让段云楼组织人在营地边上进行火力袭扰,只要有机枪火力或者迫击炮就重点打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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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刀劈狗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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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云楼几步跑回自己连里的阵地,把丁三找来,让丁三带上一个班前出到阵地前面重点打掉对方的机枪火力和迫击炮。
  这边杨棋僵持着,那边王卫华和陈锋带着两个营欠一个连的兵力冒险抄近路赶去增援。本来陈锋没打算让王卫华也去的,但实在说不过他。两个人心里都在着急,还有四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别看现在打得顺,天只要一亮鬼子的机动和火力优势就出来了,一旦被咬住就会被鬼子的优势火力造成很大的伤亡。
  这边一边走一边和杨棋联系,王卫华告诉杨棋,现在的情况是,就好像打狗一样,杨棋现在一把摁住了狗头,不管这条狗怎么咬都不能撒手,等增援部队过来,用优势兵力一口气把狗头砍下来。
  两个营的兄弟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很多人都在想,这过年都难得消停。既然兄弟们这个年过不好,小鬼子你也别想好。咱们辛苦打仗,希望自己的娃儿将来能每年大年三十在热炕头上舒舒服服地过年,每年都能吃上猪肉馅饺子,过年都能置办上一身新衣裳,要是那样的话,这仗打得也值了。
  队伍正在走呢,前边搜索前出的兄弟回来报告,说前面有支部队,但好像不是咱们的人。陈锋问他为什么,那个兄弟说,那支部队有汽车,国军里面步兵开拔没有坐车的,拉给养的也不可能拉到这儿啊,所以肯定是鬼子的部队。
  陈锋当下命令二营长钟吉日带着自己的营包抄过去,如果能吃掉就吃掉它,如果吃不掉就地组织防御,务必将他阻击在增援指挥机关的路上。钟吉日脑子里有点意见,因为他的营里被抽出了一个连看守团里的主阵地,现在的兵力加上营部直属可能也就两个半连。而前面敌情不明,搞不清楚有多少鬼子的增援,这么打风险太大。
  但军令如山,钟吉日带着二营强行军,最后靠前面的鬼子越来越近了。钟吉日留下一个排从后面袭扰,吸引他们的注意,延缓鬼子的行军速度。其他部队一口气从鬼子的一侧超越过去,在他的前方一处河沟边上依托好地形打算将鬼子阻击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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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雷霆神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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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沟并不宽,里面的河水也干涸了。钟吉日把两个连分别沿着河沟面向着土路布置下来,同时营里的五门迫击炮也迅速在防线后面设好阵地。这时鬼子后方响起了枪声,钟吉日知道是自己的人开始了火力袭扰,他来回跑着抓紧时间布置阵地的防御,两个连也都尽量依托可利用的地形做好了准备。
  等到鬼子的增援部队靠近了,钟吉日差点没气得把刚才搜索的兄弟按在地上踢上两脚。侦察说是鬼子有汽车,等近了一看,哪儿是汽车啊,分明是四辆坦克在前面开道。钟吉日一边骂娘,一边命令两个连不要轻易开枪。然后他跑到二连,亲自组织起爆破队,打算炸坦克。
  按照命令二连立刻转移阵地,从土路的一侧开火。而爆破队埋伏在另一侧,只要鬼子的步兵离开坦克过去追击,爆破队就上去炸坦克的履带。
  这时在后方袭扰鬼子的那一个排的兄弟也甩掉了鬼子的追击,从土路的后面抄上小道,飞快地消失在一长溜荒废的田埂后面。追击的鬼子正在摸不着头脑呢,就听见自己队伍的前方也响起了枪声。土路的边上,二连的兄弟们朝着鬼子打过来一排密集的子弹,土路上立马就躺倒了七八个鬼子。鬼子的坦克也把炮塔转过来,炮管压得低低的,打算用直瞄炮火攻击。
  跟随坦克的鬼子的步兵一看土路边上有人开火,都嗷嗷叫着朝这边冲,下着雪,道路非常滑,而且人在雪地里都跑不快。鬼子都穿着长到膝盖的呢子大衣,动作就更加笨拙了。二连借着爆炸火光简直像是打活靶子一样,鬼子还没冲到跟前就又倒下了五六个。
  这边枪声大作,鬼子步兵基本上都离开了主路上面,坦克边上也没步兵掩护。爆破队悄悄地趴在路边的沟里,看见鬼子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吸引过来了,一口气冲了上去。几个老兵冲到第一辆坦克边上,把手榴弹捆子塞在履带里,然后拉着了弦。
  坦克里的鬼子就感到坦克右侧突然像是被一只大手猛地推了一下,瞬间坦克的履带被炸断,负重轮也炸歪了,坦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之后,猛地歪向右边。一股高温加上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坦克的舱壁的钢板滚烫滚烫,一个鬼子看见炮弹还悬挂在舱壁上呢,而且这发炮弹是塞上引信的,他摇晃着身子想挣扎着把炮弹从舱壁上摘下来。突然一声巨响,那发炮弹爆炸了,高温和巨浪把坦克顶盖像香槟酒的木塞一样冲开。坦克内部跟个火炉子一样,里面的炮弹相继被点爆了,巨大的爆炸声中,炮塔被炸得裂成三块,炮塔的液压传动箱像火把一样飞向空中。
  第一辆坦克完全阻住了道路,其他几辆坦克乱成一团,爆破队的兄弟们扑上去,冒着后继冲过来的鬼子的火力爬到坦克边上。一口气,土路上面四辆坦克因为没有步兵掩护都被爆破队拿手榴弹捆子炸断了履带。
  钟吉日在望远镜里面看着,心里直念叨,真是玉皇大帝显灵啊。后继的鬼子看到前哨先是侧翼被人打了,然后就是坦克被炸瘫了,赶紧朝前面冲。爆破队往回撤的时候被鬼子在后头拿步枪一顿压制,正好暴露在坦克的火光下面,伤亡惨重。被打倒在地的兄弟就趴在那儿开火,直到最后一滴血流进了雪地里。
  这边二连迅速脱离战斗返回到河沟边上的阵地那儿,鬼子这才明白过来,但现在路已经被阻住了,后面的三辆坦克也开不过来,后头的鬼子见路走不动了,汽车上的鬼子也只好下来。
  鬼子赶过来增援的总兵力足足有一个半大队,虽然兵力很多但兵力展不开,因为前边的路被炸瘫的坦克堵得水泄不通。这时电台里面被杨棋包围的那个旅团级指挥部用步话机和土路上赶来增援的鬼子联络上了,告诉他们现在旅团指挥部里面只有一个半中队的兵力和几十个指挥部的军官还能继续作战。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枪在阻击中国军队,包围指挥部的中国军人好像根本不怕死,一批一批地踩着尸体往前冲,而且指挥部认为突围无望,请立刻支援。
  其实日军的作战思想重点还是要地争夺,如果到了白天,完全可以派一支轻装步兵包抄到二营的后头或者是侧翼,这样一来二营就被动了。但到了1944年,日军的战斗力已经无法和战争初期相比,很多战斗力很强的老兵都阵亡了,新兵很多只有十几岁,而且指挥官的水平也比战争初期有很大的下降。
  所以鬼子急于在土路上打开钟吉日这个营的缺口,但进攻通道太窄,而且坦克被挡住了,冲不上去。加上二营在暗处,而路上冲锋的鬼子暴露在火光下面,连续对二营组织了两次冲锋都没有冲破二营的阻击。
  命运之神站到了国军这边,鬼子始终没能有效突破二营的阻击防线。
  而杨棋那边不顾伤亡,把鬼子的指挥所牢牢地包围住。陈锋领头带着一个连雪地里轻装跋涉,走得疲惫不堪,当队伍稍稍停顿的时候总有兄弟停下来大口喘气,还有些新兵不适应这种急行军,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前面火光冲天,枪声响得很密,估计快到了。陈锋感觉到长达四五个小时的强行军,自己浑身都像是被汗浸透了一样,棉袄外面雪化了又被冻住,跟披了一层冰甲一样。棉袄里面夹衣和衬衫全是汗水,冰凉地贴在身上,只要稍稍停下来,浑身的热气就往外散,然后就感到寒战一个接着一个。
  就在最后的关头,王卫华和陈锋带着增援赶到了,经过长途跋涉的兄弟们一接到就地休整的命令都一头倒在了地上。
  陈锋望着兄弟们,多好的一群爷们,天寒地冻中,自己带着这群汉子长途跋涉,没有人发出什么怨言,只要这群爷们在,中国人就能够打败任何侵略者,推翻任何暴政。
  王卫华、陈锋和杨棋对着地图简单开了个会,现在的局面是鬼子大约一个联队级的指挥所被包围了,包围圈里的兵力大约不超过两个中队,加上伤亡现在估计可能还不到这个数。但鬼子的增援也不远了,钟吉日带二营的两个连在阻击增援,但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最后决定杀鸡用牛刀,集中三营,由武鸣带队,同时把杨棋的三连配属给武鸣。进攻必须迅速结束,总攻发起的时候,一营包括的两个连,以及警卫连、教导队同时发动进攻。以红色信号弹为总攻发起信号。现在是差不多两个半营的兵力在合力进攻鬼子两个连不到,应该是占有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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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雷霆神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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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传达了下去,丁三所在排因为熟悉战场地形被列成主攻的前锋。丁三接到命令愣了一下,血战了几个小时,而且加上这之前长途跋涉,排里现在无论是体力还是战斗力都已经不行了。但丁三没有反驳什么,平静地把命令传达下去。
  三排的兄弟匍匐在前出阵地上,现在战场上出奇的安静,兄弟们上满了枪膛的子弹,上好了刺刀,手榴弹盖子拧开,趴在寒冷刺骨的雪地里整装待发。
  黎明时分,天色还是雾蒙蒙地阴沉着,一发红色信号弹刺破即将破晓的天空。迫击炮弹打完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火力掩护。丁三扭头微笑着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兄弟,然后端起冲锋枪,头也不回地喊了声:“跟我上!”
  三排的兄弟挺着胸膛冲了上去,阵地上枪声瞬间响成一片。鬼子没想到突然会出现这么多部队,如同雷霆神兵一样朝自己的阵地上掩杀过来。好多鬼子已经打红了眼,像是不知道冷一样,光着膀子端着步枪开始反冲锋。
  丁三一边冲一边朝对面开火,他手上的冲锋枪喷着火舌,扫得前面的几个鬼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这时三排后面的兄弟也跟着丁三朝鬼子的指挥所冲过来,这时一个雪窝子边上突然打出来一串子弹,是一个隐蔽的机枪火力点。三排一下子被压在那儿,丁三就地匍匐,子弹嗖嗖地扫过来,打得面前的雪地上雪末子直飞。
  丁三看着边上有个兄弟紧张得手直抖,拿着弹梭子怎么也压不到中正步枪的枪膛里去。丁三把他的步枪夺了过来,伸手拿过他的弹梭,右手一拉大栓,左手拇指扣住弹梭上的钢条,右手手掌往下一压把五发子弹压进了枪膛。
  丁三一边压子弹,一边喊着:“别他妈扎堆,都凑在一起容易吸引他们的火力,一班的听好了,待会儿我一放枪大家一起放枪,二班准备好手榴弹掩护,其他人跟着我冲。”丁三把上好子弹的步枪扔给他手下的兄弟,“别害怕,没啥大不了的,你怕也没用,反正就当自己是死人了。”
  “准备好,”丁三抠掉自己的弹匣,重新上了个满弹匣,“开火!”
  一班的兄弟不顾机枪火力,跟着丁三一起朝机枪火力点开枪。密集射过来的子弹打死了鬼子的机枪副射手,正射手是鬼子的一个军官,而且还是个少佐,他一只手扶着弹梭子,另一只手扣动扳机,想要重新压制住对方火力。
  丁三站起身,嗖地投出了手榴弹,二班也跟在后头扔手榴弹,虽然都只是扔在机枪火力点的边上,但连续的爆炸干扰了鬼子少佐的视野。
  “跟着冲。”丁三大声喊着,猫着腰疾步冲了过去,然后端着枪,嗒嗒嗒,枪口扫出几条弹痕,机枪被打哑了。
  三排一口气就冲到了鬼子指挥所的外面,这时其他几路进攻也都得手了。阵地上一片混乱,鬼子还想顽抗,好多鬼子都是军官模样,举着指挥刀就和兄弟们展开肉搏战。
  最后整个战斗在二十多分钟内结束了,陈锋和王卫华带着人到阵地上看,到处是砸碎的步枪,帐篷里面好多地图、文件什么的都还在火堆里烧。帐篷里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开枪自杀了,电台被砸碎,电码本什么的也早被烧掉了。经过简单的清点,总共大约消灭两百多个鬼子,其中俘虏了十几个。而团里的参战部队也伤亡惊人,阵亡了两三百人,其他负伤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这时天亮了,朝阳透过乌云投下来暖暖的乳黄色的光芒。天空中,朝阳将云彩的边缘染成了金色。阳光刺破战场上面的硝烟,青色的朝雾悬在雪地上,白色的雪地被阳光照得琥珀般的晶莹,鲜血映在上面斑斑点点。
  陈锋着急让兄弟们迅速打扫战场,同时让武鸣的三营接应二营,其他部队抬着伤员和缴获押上俘虏往回撤。王卫华坚持自己亲自组织二营和三营的掩护,陈锋原来不同意,但毕竟王卫华是团长,他也就没有争执太多。
  等到三营赶到二营阵地,也正到二营即将挺不住的时候了,两个营交替掩护向后面撤退。天亮了,鬼子的机动化装甲装备的优势就体现出来,咬在二营和三营后面,造成了一些伤亡。
  团里经过强行军,绕开大路,专从路不好的地方走,加上雪地上面鬼子的机械化装甲部队也打了一些折扣。尽管有鬼子的步兵跟在后头穷追不舍,但最后陈锋还是带着兄弟们突破了鬼子的防区。
  路上一边走,陈锋一边让团里懂日语的翻译对俘虏进行审讯。原来被打掉的不是杨棋判断的一个联队级的指挥部,而是这次负责主攻的日军旅团的指挥部。陈锋听了之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战斗力这么强,能抗得住杨棋差不多一个半营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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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宰了这帮狗日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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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说了一下这些俘虏所属旅团的番号,陈锋听着觉得怎么这么熟悉,就在脑子里搜索着。突然他想起来了,这个旅团当年曾经参加过淞沪会战,而且打过南京。陈锋立马脸色一寒,命令部队停下来。十几个俘虏被带了过来,陈锋叫上翻译亲自问他们几个:“谁参加过南京战役?”结果没人答应。陈锋叫来楚建明,把十几个鬼子押着跪成一排。兄弟们听说这个旅团打过南京也是群情激愤,都在喊:“宰了那帮狗日的。”
  陈锋带头第一个,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鬼子的人头。警卫连的兄弟各个开砍,刺刀大刀一起动手,十几个俘虏一会儿成了十几具无头尸体倒在一大摊狗血中。
  其实陈锋在整个军旅生涯中很少杀俘虏,但这次不一样,这群鬼子兵参加过南京大屠杀,这些禽兽个个身上都沾满了中国百姓的鲜血,别说砍了他们,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刚刚砍了这十几个俘虏,就有二营的一个兄弟浑身是血地过来报告,说是王卫华负伤了,二营伤亡也挺严重的,现在正在三营的掩护下往回撤。陈锋立刻叫上教导队到后面接应,务必把王卫华活着抬下来。
  鬼子一路追击到团里防线的边缘,整个二营已经打残了,最后被先返回防区的一营带着兄弟部队把鬼子阻击下来。其他各个部队从兄弟部队的防区抄近路也回来了。鬼子连续打了一个白天,最后已是强弩之末,只好也撤了下去。
  王卫华是中午被抬回团部的,一身是血。边上的兄弟说,王团长是在殿后的时候负伤的,当时一发炮弹落在他附近。陈锋掀开盖在王卫华身上的鬼子的呢子大衣,王卫华左腿血肉模糊,陈锋心里一阵难受,找军医询问王卫华情况怎么样。
  军医支支吾吾,最后说王团长伤得很重,左腿的骨头被弹片切断了,恐怕要送到后方截肢。陈锋听完了肝胆俱焚,自己身边的战友就这么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现在王卫华也负了重伤,这场战争到底要伤亡多少人才能打完啊。
  团里把王卫华送到后方,同时清点伤亡情况。通过昨天和今天的战斗,团里共计伤亡了四百多人,阵亡了一百多,至于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但通过战斗,团里成功地打掉了鬼子一个旅团级的指挥部,加上二营三营的战果,应该消灭了不下三百个鬼子。
  当天下午师里知道了团里擅自出击,还伤亡了四百多人,立刻宣布王卫华降职为少校,并且对团里擅自出击进行严厉责罚。将擅自带兵出击的杨棋降职为连长,一营长由师里随后调人担任。至于打掉日军一个指挥部师里暂时没办法证实。但团里有一些缴获,考虑到有一些战果,功过抵消,对一营的其他军官不再处罚。最后师里严令今后不得擅自出击,要注意保存实力,陈锋率二营三营坚守阵地有功,暂时代理团里的指挥,团长的职务随后师里再调任合适的人来担任。
  陈锋一面安抚团里兄弟的情绪,一面跟师部商量,杨棋毕竟杀敌有功,再加上还缴获了很多物资,团里愿意将所有物资上缴作为师里的缴获,希望不要撤掉杨棋的职务。
  最后折腾了好几天,师里才把杨棋的撤职命令收了回去。但杨棋的军衔降一级,降为中尉。这可能是团里惟一的中尉营长了,大家没事就拿杨棋的中尉军衔开玩笑。
  团里在阵地上给兄弟们补过了春节,缴获中有几部留声机团里没上缴,就拿着留声机和其他缴获的日军被服什么的到后方的黑市上换了猪油和牛肉什么的。其他各个营也都从紧巴巴的经费里面抠出点买了肉和酒,团里大年初六这天搞了聚餐,那天晚上好多人喝醉了。
  喝醉以后都在骂娘,都说老子在前方卖命,后面的官大爷却根本不把前方的将士当人看。陈锋看着兄弟们也不好说什么,但国民政府这一年多来确实让前线的将士们心寒了。先是放弃阵地,强令国军后撤,白白地让日军打通了大陆交通线。而且后方民不聊生,当官的仗着手上的权力大发国难财,前方的将士穿不暖吃不饱,后方大官朱门酒肉臭。
  这样的国民政府怎么能不吃败仗,陈锋觉得,都说中国人打仗不行,打不过小日本,可自己的这个杂牌军不照样也打出了赫赫军威,并不是将士不奋勇争先,而是后方的国民政府实在无能。一个光想着跑官买官的政府,怎么可能打胜仗,一个官员以权谋私、贪污腐败的政府,怎么可能赢得百姓的尊重。有时候陈锋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自己几次负伤,差点丢了性命,但还是带着兄弟们浴血奋战。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这个腐败的政府作战,而是为了四万万黎民百姓作战,百姓是咱军队的父母,是军队的爹妈,子弟为兵啊。
  为了爹妈,为了妻儿,为了脚下的这片沃土,所以这支部队才能坚持到今天。
  这就是抗战,前方的将士不仅仅要忍受寒冷、饥饿、弹药匮乏,面对鬼子的机械化装备,拿生命去厮杀,还要忍受着后方的出卖和背叛,陈锋觉得如果不是国民政府软弱,抗战也不至于打到这个份上。
  都把自己的部队当成杂牌军,也不招人待见,可这支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们组成的雄师却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钢铁部队。如果自己的这个团能有和嫡系部队一样的装备,不见得就打得不如那些嫡系部队。
  这个团里面几乎集中了中国每个省的兄弟,或许这个团就是举国英勇无畏的将士的缩影。
  但这些想法陈锋只能在脑子里想,却不能说出来。一切以党国为重,一切以抗战为重,如果有谁敢说国民政府是个腐朽的政府,那他一天也别想在国军里面待下去了。
  由于日军进攻的这个旅团的指挥部被打掉了,随后几天基本上都没有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上峰为了表彰闻天海适时出击,一举消灭日军指挥部,特地向他颁发了青天白日勋章。一时间报纸上长篇累牍地报道,少壮有为的国军师长闻天海亲率特务连,深入敌后,消灭日军曾经在南京进行大屠杀的旅团司令部,击毙日寇上千,一举扭转战局,成为豫西大捷。报纸登的照片中闻天海站在团里上缴的日军缴获面前神情非常正义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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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宰了这帮狗日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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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长闻天海荣获青天白日勋章,并发言说自己通过认真学习蒋委员长的教诲,将蒋委员长的讲话落实到指挥作战的实处,所以才会在这次战役中取得胜利。闻天海还说,今后要紧密联系作战实践,认真学习蒋委员长讲话精神,要把日寇彻底逐出豫西。当时好多老百姓都夹道欢迎闻天海,把他当成了为民抗战的好长官,闻天海又趁机勾搭上了几个样子俊俏的女学生。
  一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团里在防区的工事里面还搞了一次猜灯谜,丁三脑子呆,也没猜对几个。三连的连长段云楼是在黄埔喝过墨水的,一猜一个准,赢了好多糖炒栗子之类的干货。
  三连后来随整个一营调到了防线的后面作为团里的预备队,那天杨棋过来查布防情况,结果被拉着在三连喝酒,最后让段云楼和丁三几个灌了个烂醉。自从上次杨棋的军衔被降了,他心里也一直不太痛快,那天一反常态地酒到杯干,最后喝醉了站在工事外头把从蒋委员长到下面各个战区的长官一通臭骂。丁三带着几个兄弟想把他拉进工事里面,结果被杨棋一脚踹在地上,只好作罢,随他骂去。
  最后是陈锋从其他部队查夜回来,骂了杨棋几句,杨棋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了。
  团里在防线上休整了一个多月,一口气就到了二月份,师里接到命令,全师调动回湘西的老防区。几天后,团里跟随着好几支兄弟部队一起向南边开拔。陆陆续续地走了小半个月,最后回到几个月前的老防区。
  回到老防区之后,团里得到了兵员补充,基本上又达到了满员。特别是教导队,这次一口气从各个营调拨出两百多有两到三年作战经历的老兵,教导队比以前壮大了很多。
  此外各个营也都满员了,前年补充进来的兵现在基本都是老兵,还有很多从教导队回来当了班长。还有一些班长被提拔成军官,现在各个营里有一半的排长由以前当过班长的老兵组成。而这些排长多数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也保证了团里的战斗力比以前提高了很多。
  陈锋被重新任命为团长,绕了个大圈子,很多同批和陈锋一起从军的都有当上师长或师部参谋长、副师长什么的。只有陈锋打了几年仗,一身的战伤还是个团长,团里好多人都暗自替自己的长官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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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宰了这帮狗日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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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在即
  一转眼在湘西的防区待了小半个月,这段时间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各个部队都偷偷在说可能要打大仗。
  团里的防区在整个集团军的前沿,阵地的后面有座十米多长的桥,三天两头挨炸,团里为了修桥的事情经常是焦头烂额。往往是晚上集中人手刚刚修好,结果白天鬼子的飞机又跑来轰炸。每次炸完了还像是示威一样,来回晃着膀子扫射一会儿。
  后来团里干脆也不修了,天天晚上拿破木板搭个样子。白天鬼子的飞机就过来炸破木板。几来几往的让团里摸清楚了规律,然后把日军每次过来轰炸的路线详细画了张图报到上头。
  在战区后方是一座机场,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连接着湘、粤、桂三省的交通要道。上头接到团里报上来的鬼子轰炸机出动的规律、线路,组织后方的飞行员搞了一次演练。随后的一个星期鬼子没有再飞过来轰炸,终于等到了三月上旬的一天,还是往常的那个时间,鬼子两架轰炸机又飞过来了。
  但这次就没他好果子吃了,七八架野马战斗机嗡嗡叫着从云端冲过来,顿时天空陷入战机缠斗,尖厉的战斗机马达声刺破云霄。一架野马战斗机咬住一架鬼子的轰炸机,盯着屁股后面射出一串机炮,中弹的轰炸机一侧机翼开始起火,然后是整个机身都是火,扯着马达声往地面上栽。
  也就在快要摔下来的时候,飞机闪出个黑点,然后变成一小片白色的影子,陈锋还没见过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色的影子几秒钟就落在地上,陈锋看着边上正好有丁三带着一个班的兵在阵地前面扫除杂草,就让丁三过去看看。
  丁三带着人呼哧呼哧朝那边跑过去,天暖了,但气候也开始返潮,丁三觉得背上的伤总有点痒痒地疼。他跑在最前头,前面一片杂草蓬子里面有一大片白布。丁三把冲锋枪顶在肩膀上,小心地靠过去,那片白布下面好像还躺着个人。丁三让其他的兄弟拿枪逼住,自己猛地一掀白布。
  里面是一个日军的飞行员,看样子很年轻,但刚才跳伞的时候高度太低了,伞刚刚打开他就着了地,所以一下子就摔死了,鼻子嘴巴都在朝外头流血。
  丁三让兄弟们把日军飞行员的尸体拿降落伞捆上,然后拖着降落伞把尸体带回到阵地上。陈锋带着勤务兵过来看,丁三把经过大致上说了一遍。
  那个鬼子的飞行员看上去年纪不大,好像也就二十刚出头,穿着一身制服,脑袋上扎着的白布已经被血全染红了。
  陈锋因为鬼子没完没了地过来炸桥,心里早就把他们的飞行员恨得牙根痒痒,但现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好像心里却突然没什么恨意了。这完全是个孩子,可能还没成家呢,脸上还依稀能看到一丝稚气。
  团里好多人都围过来看,都在议论搞了半天经常在我们脑袋上扔炸弹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啊。陈锋看围上来的人多,就招呼大家赶紧散了,这边安排下几个人去到鬼子的防线上,让鬼子过来人把尸体拉走。
  第二天一早,从日军的那边开过来几辆车,下来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胳膊上带着个白袖章,上面是个红十字。老远就把车子停下来,然后挥舞着白旗。
  前沿的兄弟把情况通报给陈锋,当时陈锋刚查完阵地,在团部喝着粥,吃着馒头,炊事班给弄了点咸菜。这边的咸菜当地人叫雪里红,吃起来很下饭。陈锋一听鬼子派人过来了,就带着勤务兵去前沿。
  前沿的兄弟早把那几个鬼子围住了,腰上的手枪也下掉了,几支步枪上的刺刀顶在胸前。
  陈锋走过去示意大家把刺刀拿开,胳膊上戴红十字袖章的鬼子冲着陈锋一鞠躬,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边上他们带来的一个翻译用生硬的汉语说:“谢谢贵军把我们大日本皇军飞行员的尸体还给我们,请问贵军有什么要求?”
  陈锋说道:“我们也没啥要求,希望你们没事不要总过来轰炸,不然的话,你和他可能就得经常来我们这里拉尸体了。”
  翻译听着一愣,叽里呱啦地翻译给鬼子军官听。那个军官冲着陈锋又鞠了一个躬,嘴上说着“哈依”然后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翻译跟着说:“我们长官说,如果不打仗的话,他非常希望能和您成为朋友。但轰炸的事情是空军干的,他无能为力。”
  陈锋哈哈一笑:“你跟他讲,当朋友就免了,我看啊,日本鬼子只有变成尸体,才真正成了我们中国人的朋友。”说完了,陈锋示意送客,边上的兄弟们让开一条道,那几个鬼子冲陈锋敬了个礼,然后抬着飞行员的尸体开着车走了。
  不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真没有鬼子的飞机过来轰炸了,陈锋觉得可能鬼子觉得轰炸风险太大了,所以就停了。其实他不太清楚,鬼子正在调兵遣将,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闻天海是事后才知道陈锋送还日军飞行员尸体这件事情的,心里骂陈锋这个榆木疙瘩,早知道可以把那具尸体要到师部去,没准儿还能请个功呢。
  这段日子防区没什么大事,陈锋找了个闲天,带着武鸣、钟吉日还有丁三这样的老兵去后方看王卫华去。医院在后方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山清水秀的,紧挨着一条横跨东西的山脉。陈锋他们事先在镇子上买了不少熟食和糕点什么的,还特地买了几瓶酒,都是王卫华平时爱吃爱喝的那些,后方物价飞涨,就这么点东西花了大伙上千块,差不多是丁三一个月的军饷了。大家都在议论,这票子怎么现在越来越不值钱了。
  几个人挤着团里仅有的一辆吉普车,一路上颠簸得要命,吉普车还坏了一次,大伙都站路边看修车。一路上总能看到来来往往样子很鬼祟的人,陈锋知道湘西土匪多,这些人没准就是土匪。不过看着陈锋他们几个都背着枪,所以不敢找他们茬。
  走的都是山路,吉普车吭哧吭哧的总熄火,早上出发,一直到下午四点来钟才开到那家医院。这家医院基本上收容的都是重伤员,好多是在前沿动过手术然后来这里疗伤的。陈锋他们把车停在外头,在医院打听了半天,因为医院里面找人找番号不好找,各个番号的伤兵都有,最后还是翻名字才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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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枕戈待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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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卫华见到他们几个都分外高兴,招呼他们在床边上坐下来。陈锋看到王卫华的左腿从膝盖以下被截肢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没想到王卫华倒是很释然:“大伙别这样,其实我在这挺好的,每天和几个人下下棋,过段时间我打算跟另外一个病房的兄弟学学修钟表,等打完了仗打算回家开个摊去。不管咋说,我不用再去打仗了,哈哈,至少保了条命下来。”
  大家也都没想到王卫华能这么想得开,也都跟在后头安慰了几句。王卫华问了问团里的事情,大家就把前几天打下一架鬼子轰炸机的事情跟他学了一遍。大家都说可能鬼子真被打怕了,好久都不敢再过来轰炸。
  王卫华反而没这么想,因为他潜意识里面觉得有点儿反常,就把自己的疑惑告诉陈锋,他估摸着可能要打一场大仗。
  晚上大伙买来酒菜在病房里面和王卫华喝了一顿,大家都喝得有点高,推杯换盏的,最后都抢酒喝。这也是王卫华和大家见的最后一面,此后该团一直战事不断,这天酒桌上的兄弟很多都没有活着走过战争。
  陈锋他们几个是第二天一早才起身回防区的。昨天晚上都喝多了,陈锋最后带着人睡在了医院的走廊里,醒来之后发现冷得浑身直哆嗦。陈锋把大家都叫醒了,然后进到病房里面去看王卫华。昨天可能喝得太多了,王卫华床前吐了一大摊。陈锋看他还睡着呢,就把身上的钱全部都掏了出来,其他人也都是把身上的钱掏了个干净。
  回来的时候路熟悉了,车开得顺了很多。回到防区的时候刚刚赶上中午开饭,丁三本来要回自己排的,结果被陈锋拉着在团部吃了饭。
  饭桌上面陈锋提了一句,上头可能要任命武鸣当副团长,以前警卫连连长万耀伤好了之后前段时间调到兄弟部队去了,在那边是副营长。这次陈锋把他要回来,接替武鸣当三营长。万耀也算是团里的老人了,大伙都觉得这么安排挺合适的。
  丁三飞快地几口吃完了,抹拉一下嘴,说要回自己排里看看,临出门的时候看见团直属炮兵队的陈章也进了团部。陈章是刚刚听说陈锋他们从医院回来了,所以过来说个事情,正好看到丁三,就拉过来问王卫华的情况,听说截肢了,陈章的脸色也不太对劲。丁三说完了要走,被陈章拉着,说有个好东西让大伙看看。丁三就在团部外头抽烟,又过了一会儿,陈锋带着几个人出了团部,陈章招呼丁三也过来。
  等到了炮兵直属队的防区,陈章从营房里面拿出个木头盒子,打开一看好像是发迫击炮弹,引信前装了一个怪怪的装置,边上还拿铁丝做了好多小钩子,总之看上去不伦不类的。陈锋看着稀罕,点了根烟看陈章摆弄。
  陈章拧开了炮弹引信前面的一个机关炮弹壳,把里面的装置给大家看,“其实特简单,这就是一个定时的玩意,这个玻璃小瓶是装药的,现在里面装的是硫酸。把这个插销一拔,硫酸就流出来了,一会儿里面拉着弹簧的铁丝被硫酸烧断了,然后弹簧拉着撞针打在引信上,炮弹就爆了。”
  大伙看着稀奇,陈章两三下做了个演示,然后用炮弹边上的铁丝钩子把炮弹挂在泥巴坑边上,把插销拔掉,然后招呼大家到远处看着去。过了大约三分钟左右,就听见一声爆炸,刚才那个泥土坑被炮弹炸了个大洞。
  陈锋觉得有点意思,问陈章,这个能炸坦克不?陈章说,这个就得取决于对时间的判断了,要正好能等到坦克开过来的时候炸才行。不过对付步兵没什么问题,从工事边上撤退的时候放上一个,等鬼子正好冲到工事上的时候,一炸一大片。
  边上的人都瞧着好玩,不过觉得用处应该不大。陈章接着说,这个还能改造成装炸药的,那样的话威力更大。
  陈锋安排陈章抓紧时间造一批这种定时炸弹,没准儿哪天就能派上用场。陈章说这段时间还琢磨出一种压发雷,还能炸坦克或者步兵,但就是威力差了点。其实说是压发雷,也就是把山炮的弹壳锯断了,里面填充上雷管和炸药,上面用弹壳的钢片折叠成一个V字形,再压上雷管,上面盖上浮土,步兵或者坦克踩上去就会引爆炸药。陈锋觉得威力小了点,问陈章能不能想法子整出来威力大点能炸断坦克履带的东西。陈章挠挠头,说整是能整,就是特别费事。他蹲在地上画了简单的示意图,可以用机枪子弹的铁皮箱子做,但究竟能不能炸断履带,他心里也没谱。
  最后陈锋嘱咐陈章这段时间组织炮兵队的兄弟想法子赶出来一批能对付坦克和步兵的地雷,过段时间可能要打大仗,说不定能顶大用呢。
  离开炮兵队的时候,陈锋总觉得心里像是还有什么心事一样,没着没落的。大家一边走一边议论,应该不会再打什么大仗了吧。但陈锋还是琢磨着得让大家把弦绷紧了,回到团部之后,他布置了几个事情。一个是在防区正面挖反坦克壕,各个营和教导队轮流上,任何人不能偷懒,一定要跟下面的兄弟讲清楚,现在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二是在团里组织连一级的防御和进攻的操练,上次杨棋用三比一的兵力却打不动鬼子的指挥部,也说明了团里的进攻组织能力还不是太强。
  这段时间团里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原来只配备到团一级的电台,现在每个营都各配备一部步话机,全团加上团部,各个营和教导队各一部,此外还有前沿也机动部署了一部。本来嫡系部队早在一年多以前就配备了步话机,但上头一直也没给团里配,现在好在是用上了。
  另外还增调了一百多支汤姆逊冲锋枪到团里,现在基本上连排级的军官都能做到差不多人手一把。以前团里也配属过钢盔,但打了几仗之后损耗得基本差不多了,这次还给团里调拨了五百个钢盔。
  对于钢盔陈锋反而觉得没什么大用,在战场上面主要是动作要快,还有就是视野要宽。钢盔虽然能防点儿弹片什么的,但身上东西太重了往往动作就容易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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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枕戈待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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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一边接受新装备,一边也搞了几次演练。陈锋尤其是针对前段时间出现的进攻中的问题重点做了操练。现在团里操练的打法和国军其他部队的打法有点儿不一样,陈锋越来越强调快速的进攻以及机动迂回作战。当面对鬼子这样火力占有绝对优势的对手,呆板的防守往往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当年淞沪会战的时候国军就是吃了这个亏,把工事修得太密,只知道据壕坚守,往往在日军的重火力面前伤亡惨重。再加上鬼子有飞机,就算他的步兵不打你,没完没了的飞机轰炸也能把部队打得丧失战斗力。
  每天晚上,陈锋都针对操练中出现的问题组织各个连的连长排长轮流分析,甚至一些部队里当了班长的老兵也被拽过来听。等别人讲完了,陈锋就上来作点评,谁打得好,谁打得动脑筋,谁打得不好,不好在什么地方,陈锋都能掰开了揉碎了讲得头头是道。
  然后根据讲解的内容,第二天再接着操练,出了问题再开会讲解。原来团里好多军官打仗只知道猛打猛冲,现在慢慢地学到了很多东西。
  现在团里虽然初步是满员了,但好多新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比较突出的是射击科目普遍不行。团里从教导队和各个营抽调出枪法好的,专门给新兵教授枪法。不仅仅是打枪,还有怎么和机枪火力进行配合,怎么利用火力掩护进行突袭。而以前那种靠着大刀片肉搏战的打法现在团里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更多的是班组间的火力配合,这些东西老兵讲出来非常实用,新兵也听得很认真,学得比刚当兵那会儿快多了。
  而且特别针对鬼子喜欢利用掷弹筒重点打团里的机枪火力这种打法,各个营特地进行了机枪火力掩护、转移,步兵火力压制的操练。陈锋亲自上阵,讲解迫击炮怎样观瞄、指挥、射击,针对鬼子的打法,假扮鬼子进行进攻,来告诉兄弟们应该怎样来掩护自己的机枪火力,怎么发现鬼子的迫击炮观察员,怎么进行火力转移。
  丁三被临时任命为一营的训练长官,而且一营的底子比较好,加上丁三的作战经验应该在团里绝对是数得着的,所以一营的训练收效最大。
  这天,陈锋特地组织其他各个营和教导队来一营看,丁三在队列前面先是朝参观的兄弟部队的军官敬了个礼,然后宣布了操练内容。
  “兄弟们,今天操练的科目是机枪火力掩护步兵迂回进攻,目标是前方铺着白布的地方。训练内容是,一队进行火力准备,二队和三队的兄弟们迂回包抄。训练中要想着三个事,一是机枪火力要随时准备转移,机枪副射手要注意找火力盲区,防止鬼子用掷弹筒打,其他兄弟也要注意掩护机枪手;二是咱们迂回冲锋的时候要快,不要他娘的整得慢慢腾腾跟个老娘们一样,大伙要想着,在鬼子火力面前,不要卖呆,要赶紧他娘的往上头冲;三是冲的时候要想着点自己边上的兄弟,要记得相互开枪掩护。都整明白了吗?”
  “整明白了。”队列回答得山响。
  丁三挥手示意,自己率先冲了出去,二队的兄弟跟着丁三后头冲,个个猫着腰动作敏捷地做开枪投弹的动作。紧跟着,三队也冲了出去,冲锋的路线正好可以和二队形成交叉互补。后面的一队一边开枪一边不断地转移火力压制阵地,一步一步朝前面压。一扭脸的工夫丁三就带着人冲到了预定的目标那儿,陈锋看在眼里,琢磨着这个丁三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打仗还真有那么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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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枕戈待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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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空
  在陈锋看来整个演练还是很成功的,中午结束的时候,就演练中的问题陈锋又简单说了几句。中午团里过来参观的人都在一营凑合着吃了顿饭,正吃到一半的时候团部打发人过来找,勤务兵在陈锋耳边耳语了几句,陈锋把碗一推便和勤务兵回到团部。
  一营的人都在议论,别是出了什么事了。结果下午就来了命令,一营当晚做好战斗准备,第二天清晨突袭鬼子驻守的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在整个防线东北方,距离防线大约有五六里地,是鬼子的一个前哨阵地,距离鬼子自己的防线大约也是五六里地,正好在两军防线的中间。团里驻扎下来之后好几次都侦察了这个地方,判定村子里驻扎了鬼子一个小队并伪军一个多排,总兵力不足一个连。
  关键是这个村子距离防线主阵地不远,而且拉着野战电话,可以监视到主阵地,随时把国军的动静汇报给自己的主阵地。陈锋一想到这个眼中钉就觉得麻烦,所以通过这次侦察把敌情摸清之后打算派人把这个钉子拔掉。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营就借着夜色出发了。同时配属了二营的一个迫击炮排给一营以加强火力。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一营到达了进攻的预定前出阵地,这个阵地是前几天团里组织侦察到的,地势低矮,正好便于隐蔽。
  虽说是已经到了小阳春天气,但清晨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冷,雾水打在身上,一会儿棉袄就全湿透了,凉飕飕地贴在身上。一营很多兄弟被冻得够戗,很多人捂着嘴也不敢打出喷嚏来。
  按照团里的布置,一营打仗最野的三连负责正面的强攻,二连从村子的侧翼包抄,待包抄到预定位置后以红色信号弹为信号,三连开始进攻。而营属的重机枪和迫击炮负责火力压制,一连担任进攻的预备队。其他营里的通信、工兵、文书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从兵力对比来看,以一个营打两个排应该还是有把握的,但进攻的关键是速度和包抄到位情况。只要进攻速度够快,在鬼子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迅速切断它的退路并完成对村庄的分割包围,那这次行动就基本上有了胜算。
  丁三带着自己的排匍匐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大家都被寒气和身上的露水冻得浑身打战。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感觉身子快要趴麻了,就看见远处的天空中飞起了一发耀眼的红色信号弹,明亮的红光刺破清晨的雾气,在青色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夺目。兄弟们看到信号弹都起身活动着手脚,有人把刺刀挂上,有人从腰里摸出手榴弹,大家知道进攻马上就要打响了。
  就在这时,营里的迫击炮开始火力准备,不时有爆炸声传来,村子里外升起了几道烟柱。从前出阵地那儿,几挺重机枪已经扯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枯草做成的掩护,“嗒嗒嗒”,扫出几道火苗子在进行火力试探。三连的机枪手也架好了机枪,静静地趴在进攻路线的一侧,准备随时提供火力掩护。
  丁三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前出阵地距离村子边缘只有不到三百米,丁三很清楚要想减少伤亡就要迅速跑过这个距离,所以带着排里的兄弟飞快地迂回逼近到村子外围。
  但奇怪的是,村子里没有响起任何枪声,也没有鬼子经常用的掷弹筒的爆炸声,整个村子好像没有任何反抗的动向。丁三带着一个班率先冲到村子边上的一个打谷场外面,他示意一个兄弟准备投弹,自己探出点脑袋冷静地观察着对面。
  他压了压手,自己猫着身子快速跑过打谷场,一边跑一边想着千万不要有放冷枪的。等一直跑到打谷场尽头的房子底下,也没有发现对面有朝这边打枪的。按照常理说,自己刚才这么明显的目标鬼子肯定会按捺不住开火的,可现在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到这里丁三觉得后脊梁出了一身冷汗。他朝这边摆摆手,让排里的兄弟迅速跑过来,自己把冲锋枪抵上肩膀,他有充分的把握只要鬼子的火力点一打响,就能利用冲锋枪连续射击的压制力把对方打下去。
  但村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等他带着自己的排冲进村口的时候,还是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他带着几个老兵打先锋,冲到一个屋子外面,自己先拿枪托重重地砸开门,砸门的瞬间身子本能地往边上一闪,躲开了可能射向自己的子弹。身边的老兵迅速把一发手榴弹拉开弦扔进屋子,轰隆一声响,炸得墙上的土掉了丁三一脑袋。他嘴里呸呸吐了几口土,一边警惕地端着枪。
  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示意两边的兄弟跟着他一起朝里头冲,然后咽了口唾沫,一脚踹在门上,身子还没进屋就迅速扫出了一梭子,身后的兄弟跟着也朝屋子里放枪。丁三闪身进了屋子,因为光线太暗,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就身子一滚趴在地上。耳边就听见门口一顿叮咣的枪声,兄弟们一口气冲了进来。
  好半天才发现屋子里原来一个人也没有,刚才手榴弹把屋里的木头桌子炸成了碎片,墙上也掉了一大块土。丁三端着枪,这会儿好歹眼睛适应了一些,他扫了一眼,就带着兄弟们冲到了屋子外面。
  这时候排里已经分别把村口的几条主要道路都封上了,兄弟们分成了几个班,相互掩护开始逐屋清扫。丁三带着几个兄弟猫着腰快速跑到一间大屋子边上,他贴着窗户下面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时一个兄弟拧开了手榴弹盖子,正打算往里头扔,丁三示意他先别忙。他觉得如果里头还是没有人的话,那就白白地把老百姓的屋子给炸坏了。
  抗战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无论是沦陷区还是后方,又有几栋完好无损的房子呢?丁三想着,这仗打得太久了,把老百姓都打得太苦了,再加上后方票子发毛,当官的根本不管下头百姓的死活,以后就算仗打完了,百姓的活路可怎么办?
  丁三定定神,走到屋子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地把门推开,脑袋侧着往里头看,一眼看过去这户人家生活还比较殷实,家里农具和家具还挺多的。
  他小心地端着枪走了进去,屋子的墙壁上刷着白灰,显得屋子还比较亮堂。丁三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个瓦盆,边上有兄弟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盆油盐炒饭,喷喷香的好像还放了鸡蛋。盆边上有张字条,上面写着:恭请国军兄弟享用,老朽家贫,无他物,惟此粗茶淡饭耳,盼国军早日收复河山。
  丁三认字磕磕巴巴的,看了好几遍才勉强看明白,字条和饭菜估计是屋子的原主留下的。
  其他的兄弟到处搜了一下,其他屋子里面好多书,没准儿这户人家是个教私塾的。丁三发现什么东西都没少,连水缸里面都是满的,桌子上也没多少灰尘,而床上的被褥都不见了,估计走了没几天,而且走得很匆忙。
  这时候有兄弟从一家地窖里头找出个老百姓,丁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昨天一早鬼子就强行押着村子里的老百姓撤离了,现在整个村子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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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枕戈待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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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顺利就能打进村子,原来村子里头根本就没鬼子。他打发人赶紧回营部把这个事情汇报上去,然后自己到村子外头找到连长段云楼说清楚村里的情况。
  营部很快把部队集中起来,二连还是在外围布防,担任警戒任务,其他部队在村子里就地布防。然后通过步话机,杨棋把上午遇到的情况向团里报了上去。
  陈锋琢磨着,估计是鬼子的战线太长,而兵力已经逐渐不够用了,所以把自己的这个前哨阵地撤了下去。但问题是一营孤立地占领这个村子没什么实际的战术意义,而且一旦被鬼子抄了后路,撤都没办法及时撤下来。与其将一营孤零零地放在主阵地前面五六里地的地方,不如干脆只在村子里设上警戒哨,让一营还是回到他们昨天的主阵地那儿去。
  一营从三连抽了一个班,班长是个察哈尔人,也是个老兵了,叫叶平,一路讨饭到武汉的时候正赶上团里刚刚从武汉外围会战中撤下来,看到他饿得都倒了,就喂了点稀饭给救活了,然后他就参加了国军。
  此外还从别的班里抽了几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总共一个半班,在村子里建立一个警戒前哨,随时注意鬼子的动静。杨棋叮嘱了两件事情,一个是大家轮流休息轮流值游动哨,千万不能马虎,时刻盯着鬼子的动静和几条道路。二是鬼子一旦打过来,不要纠缠,立刻回撤。
  安排好了这些,杨棋让三连的兄弟把身上的干粮集中起来,给叶平留了足够他们吃上十几天的干粮,然后带着叶平把村子周围几个主要的鬼子可能进攻的方向、地形都看了一遍。
  杨棋安排好了这些,命令一营立刻回撤。临走的时候叶平带着兄弟们敬礼,朝阳下面一营的兄弟身上个个披着霞光,仿佛是一群神兵天降的虎狼之师。
  一营在中午回到了原来的防区重新驻扎下来,三连的兄弟都在庆幸上午幸亏是扑了个空,不然连里担任主攻任务,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弟兄。
  几天之后叶平打发人回来报告,说是鬼子最近频繁有坦克调动,让营里小心一点。杨棋把调动的情况具体问得很详细,这次调动的不是鬼子原来那种炮管子短短的小坦克,而是那种两人高长炮管子的大坦克。他赶紧把情况用野战电话报告给陈锋,说可能有鬼子的重型装甲部队在调动。
  陈锋听完了心里也是拎了一下,赶紧布置下去,各个营注意构筑反坦克壕沟和其他反坦克工事,同时加紧准备土地雷、定时炸弹,又打发陈章往师里要平射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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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战幕拉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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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上头下来了武鸣的委任状,武鸣被委任为团里的副团长。同时,陈锋兼任团参谋长,从兄弟部队调回来的万耀接替武鸣成了三营营长。
  团里这几年的军官普遍提拔得很快,主要是巨大的伤亡造成的。特别是连一级的军官,几乎都是从下面的排长甚至是班长一步步升上来的。而武汉会战时候的很多连长,现在都已经成了各个营的营长,甚至是团长。现在团里的排长像丁三这样从老兵当中提拔出来的也占了多数。
  此外,就是团里始终存在着缺员,一场恶战打下来,好多年轻、鲜活的面孔就再也看不到了。
  委任下达的第二天,陈锋请客,从后方买了好多熟食和烧酒什么的,在团部搞了一个小规模的庆祝会,各个营的营长和团部的一些参谋都参加了。其实说是庆祝倒不如说是哀悼,团里几乎所有的委任都是因为前一任的伤亡。
  杨棋那天晚上被其他几个营长和武鸣给灌多了,最后在团部外头呼啦呼啦地吐了半天,陈锋让他别回营部了,在团部凑合着睡了一觉。
  梦中好像还有一片片残破的记忆碎片、一场场厮杀、一次次搏斗,枪炮声喊杀声,昨天还熟悉的一张张年轻的脸,转眼间只能在梦里头和兄弟们重逢了。
  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大早杨棋被推醒,说是远处传来了爆炸声,杨棋扎上武装带,从墙上摘下自己的佩枪和一营其他的几个兄弟往自己的阵地上跑。
  杨棋一边走一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等回到营部,看见里头是驻扎在前哨的叶平他们班的一个兄弟,浑身是血,正在跟边上的兄弟说着话。看到杨棋进来,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杨棋心里想着肯定是出事了。
  原来一大早鬼子集中了几辆坦克把村子给围上了,叶平发现鬼子的车辆和坦克后,正要带着兄弟们撤退,但人的两条腿跑不过汽车轱辘,最后在村子外头一大片荒废的鱼塘边上全班的兄弟被追上来的鬼子包围了。
  叶平带着兄弟们组织突围,但冲了好几次也没冲过去。大家琢磨着一定要掩护几个兄弟冲出来,好给营里报信。班里把防线主动后撤,然后从鱼塘浅的地方■水过去,那儿正好是鬼子防守比较薄弱的一个地方,结果最后叶平也受伤了,其他的几个兄弟都轮流背着他边撤边打。
  班里打到最后实在是顶不住了,就让年纪最小的三个兄弟先撤,其他人掩护。一路上鬼子还在追,路上其他两个兄弟都分别负了伤,反正也跑不动了,就依托地形打算死战到底。最后只剩了他自己挣扎着回到营部。
  杨棋听完了赶紧命令全营戒备,同时把事情报到了团部。
  陈锋接到一营的报告,下意识里面他觉得这肯定是一场恶战,当下就去了钟吉日的二营,同时命令教导队和警卫连加强戒备,让一营派出前出侦察的小部队,直到和日军接触为止。
  二营的阵地上此时也是杀气腾腾的,透过阵地前面的鹿砦、铁丝网,一条横着的反坦克壕沟像大蛇一样盘踞在阵地的前沿。钟吉日不在营部,陈锋来的时候,营部的人说一大早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就去了二营的前沿。
  这个团有个传统,每当战斗打响的时候,上一级军官都会冒着炮火到下一级的指挥所去。往往是团长到一线的营部,营长到一线的连部,而连长干脆就蹲在火线上。这个传统可能有别于国军其他的兄弟部队,这也是团里很多军官比较深得底下兄弟们尊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枪声响起,军官领头冲在前面,这比任何豪言壮语的鼓动都要有效。陈锋在二营营部里听完了汇报,扭头出了营部,临走的时候在营部里接通了团部的野战电话,告诉团部自己上了二营的前沿。
  二营是按照梯次纵深的方式布置阵地的,打头的是二连,左右两翼是一连和三连,呈品字形格局。后面是营属迫击炮排。同时从一连和三连各预备一个排在阵地纵深作为预备队。阵地的前沿是观察前哨,再往前是反坦克壕沟,从观察哨后面构筑了两条战壕,三个连的战壕是相通的,战壕的壁上每隔三米就有一个防炮坑。
  陈锋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钟吉日带了二连的一个老兵正蹲在最前沿的观察哨呢,陈锋快步猫着腰也跑了过去。两个人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趴在那儿用望远镜观察。
  远处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地传过来,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了,隐约能看到是鬼子的几辆重型坦克,后面还尾随了大约几百号步兵。陈锋从望远镜里看过去,坦克身上都披挂着树枝做隐蔽,从炮塔上面还有探出身子指挥的。
  坦克越来越近,地面传来一阵阵的颤动,粗壮的炮管随着炮塔左右转动。从体积上看,应该是鬼子的中型坦克,火力估计也明显比轻型坦克强。
  这时二连过来人说,团部让陈锋回去,陈锋没太在意,让二连的兄弟去营部用野战电话告诉团部,让陈章带着平射战防炮到二营的阵地上来。
  陈章到了之后,陈锋指点了一个地方,让他亲自带着战防炮在那里准备,防止鬼子的坦克从缺口突破。
  这边坦克已经开得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反坦克壕沟那儿了,陈锋拉着钟吉日回到二连的主阵地。同时让二营准备戒备,可能鬼子会进行火力试探,然后可能会有炮击。
  鬼子的坦克最后停在反坦克壕沟那儿,距离二营的主阵地大约只有两百多米,他们的步兵都趴在那儿,半天也不见动静。陈锋估计是坦克在找通过反坦克壕沟的路。就看到几个鬼子从坦克上面往下搬什么东西,陈锋把望远镜调了一下,好像是尸体。坦克边上的鬼子用刺刀把那几具尸体扶着靠在坦克上,这下陈锋看清楚了。是几具国军将士的尸体,是上午刚刚殉国的叶平那一班兄弟的尸体。
  从望远镜里面看,那几个鬼子趾高气扬地把尸体摆成一排,朝这边招手,然后拿刺刀戳,有的还踢上两脚。
  钟吉日看得眼眶都要裂了,招呼边上的兄弟准备迫击炮,但被陈锋制止住了。他知道这是鬼子在挑逗自己,想让国军暴露迫击炮和机枪火力的位置,然后好用坦克的直瞄火力进行摧毁。
  他把想法跟钟吉日一说,钟吉日这才慢慢按捺住了心头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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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战幕拉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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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鬼子见不管怎么挑逗,对面的国军阵地就是没什么动静,最后只好作罢。
  前沿的反坦克壕沟总共挖了两道,中间只有一个不到五米的缺口,而这个缺口是营里事先计算好的,就等着鬼子从缺口那儿突破。因为缺口那儿布置了两个拿重机枪子弹箱子改造的土地雷,每个里面都装了差不多六十来斤的炸药。另外,陈章带着团里惟一的一门战防炮就等在离缺口不到一百多米的地方隐蔽下来。
  鬼子的步兵沿着反坦克壕沟搜索之后显然找到了那个缺口,在缺口边上堆着好多沙袋大小几十斤重的岩石,这些都是团里事先在各个营的防线正面弄的,主要还是防坦克。岩石摆得也没什么规律,坦克要想开过去,履带容易受力不均而硌断。这个经验是从兄弟部队学来的。所以鬼子的步兵只好冒险离开坦克的隐蔽,到坦克前面搬石头开道。二营事先在那儿埋了很多用山炮的弹壳改装的压发雷,石头被搬开的同时,本来被压住的压发雷的铁片弹起来,带着里面的引信被拉开。轰轰的几声爆炸,鬼子的步兵被炸倒好几个。虽然陈章他们土制的压发雷威力不大,但里头还塞了好多钉子和碎铁片什么的,在脚底下炸了,杀伤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看到有埋伏,鬼子就不敢再搬石头了,坦克只好直接轧上去,有些石头太大了,就拿坦克撞。
  领头的一辆坦克从乱石头堆里终于开了出来,等到快穿过缺口的时候,突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火光腾起来,鬼子的坦克一侧的履带和负重轮整个被炸废了,一脑袋栽在那儿。
  这时里面的乘员从坦克炮塔里面钻出来,看了看坦克的毁损,一边咒骂一边往回走,当的一声枪响,一发冷枪从他肩头擦过去,把他吓得拉着自己的人疾步跑到另一辆坦克后头躲起来。
  眼看着惟一一个出口被堵住了,后面的坦克加足马力撞了过去,想把自己的坦克撞离缺口。咣当咣当撞了好几下,声音巨大,被撞的那辆坦克又压上了另一颗地雷,轰然的爆炸中,引爆了坦克内部的弹药,整个炮塔被爆炸的气浪从后端撕开,一蓬火苗子夹着烟往上头蹿。
  后面那辆坦克赶紧往回倒车,履带卡住了几块碎石头,倒了好几下也没倒回去。慌乱中车头一转,加上边上的土也虚得很,坦克一头栽进了两米多深的反坦克壕沟。
  鬼子的步兵都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里面的乘员扶了出来,有几个捂着脑袋,可能是磕出了血口子。
  陈锋通过望远镜就像看戏一样安静地看着鬼子的坦克试图突破,看来团里集中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挖的反坦克壕沟还是有用的。
  这边几个步兵从别的坦克上面拿来很粗的钢缆,陈锋琢磨着,鬼子不是想用人力把坦克拉上来吧,要是那样的话,也太不可思议了。
  钢缆一边套在歪倒在反坦克壕沟里的坦克的前装甲钢板上,另一边挂在平地上面的一辆坦克上面,然后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好像在指挥平地上的坦克倒车,估计是想把沟里的坦克拖出来。
  陈锋心里被日军的机械化装备所折服了,装备好,没法子,就算掉到沟里也没什么,拖出来照样还能打。
  这边陈章也等好了,当那辆想当拖车的坦克侧向行驶的时候,侧面装甲终于完全暴露出来。陈章亲自操炮,对准炮塔就打了过去。鬼子坦克的侧面装甲比较薄,虽然战防炮威力不大,但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开了一个窟窿,坦克炮塔瞬间冒出一团火,巨大的爆炸把侧面的装甲彻底撕开,很快又是一声爆炸传来,一道橘红色的火球从坦克后端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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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前奇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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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子见从缺口突破反坦克壕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将坦克停在壕沟边上,组织步兵开始冲锋。陈锋比较担心两个事情,一个是鬼子等摸好了道儿,完全有可能绕过反坦克壕沟,从侧翼包抄过来。二来天亮了之后很有可能会组织后方的飞机空袭。这样一来团里伤亡就大了。
  他把二营要注意的几个防御点交代一下,赶紧回到团部,一方面让一营注意侧翼的安全,另一方面让其他各营做好防炮、防空袭的准备,同时教导队作为预备队,时刻准备好堵上去。
  二营发过来的战报,鬼子大约集中了两个中队的兵力,试图强行从二营正面突破,此外鬼子的坦克也都用直瞄炮火来压制阵地上的机枪火力点。
  炮火连天地打了一个多钟头,二营正面集中了鬼子一个多大队的兵力在轮番攻击,而后面至少还有一个联队的鬼子作为预备队,一旦阵地的缺口被撕开,很有可能就会被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压制住。
  陈锋在电话里听着钟吉日声音嘶哑地汇报完了,叮嘱了两件事情,一方面二营自己的预备队不要忙着出手,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不管前方打得多么苦,必须保证手上有一定的预备队。另一方面,他告诉二营,要想法子支撑到中午,从上午的攻击密度上看,鬼子可能出动了他比较精锐的师团,野战经验很丰富,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相当强,所以要做好打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
  放下电话他要通了一营营部,安排一营抽调出两到三个排,重点是要战斗素养好的,然后前出埋伏在二营阵地的侧翼,多带手榴弹和弹药,刺刀上好了,团里到时候用红色信号弹指示,准备反扑。
  同时,组织一营和三营的迫击炮火力,统一归团指调配,让陈章从团直属炮兵队找了个老兵到前沿进行观瞄。
  杨棋放下电话就找人叫上三连的丁三,让他带队,按照团里的命令在地图上标定的方位潜伏前出。接到命令,丁三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自己排里的兄弟甚至是自己都有可能死在二营的阵地前面。
  这会儿天上开始下雨,但丁三反而心里稍稍舒坦点儿,因为他知道如果下雨的话,鬼子飞机看不清地面,就不会飞过来轰炸、扫射。就算身上滚成个泥猴,那也值了,总比让鬼子的飞机贴着头皮扫射要强得多。
  另外,丁三比较犯愁的是怎么能前出到二营阵地前沿的侧翼,而不被鬼子发现,这有点儿难度。因为一旦被发现的话,他们趴在野地里,鬼子可以用坦克的直瞄火力进行压制,伤亡就会很大。
  雨越下越大,对面都见不到人形,丁三浑身都是泥水,他在队伍前面头一个,身后趴着两个排,在泥地里朝着二营的阵地一步步匍匐过去。雨点子砸在地上,土腥气和硝烟的味道混在一起,水花夹着泥往人眼睛里蹦,雨水和着泥沙顺着脑袋往脸上流,眼睛眯瞪着也不敢睁得太大。丁三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还挺高兴,因为雨太大影响观瞄,鬼子已经停止进攻了,所以他就能带着兄弟们安全地前出到进攻阵地。
  丁三带着人爬到二营前沿的侧翼,这里距离二营阵地不到三百米,正好可以观察到二营阵地正面的情况,而且地形低洼,也方便藏身。想到这里丁三不得不佩服陈锋对于阵地前沿地形的熟悉,后来这个传统在团里一直保留了下去,军官从来不蛮干,布置命令的时候总是会把地形看得很仔细。
  丁三把两个排分成了两个纵深梯队,自己带着第一梯队,全是自己排里的兄弟。
  雨停了没多久,鬼子又组织了一次进攻,因为始终打不开缺口,尽管后面的兵力充足,但进攻的通道却很狭窄,所以鬼子尽管意识到这样的逐次用兵的打法成了添油战术,但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先想办法在二营的正面打开缺口再说。
  这次进攻火力准备得相当充足,鬼子集中了山炮和坦克整整对二营阵地轰击了小二十分钟,隔着几百米丁三都能感到灼人的热浪和巨响。
  不知道是炮击的烟尘还是丁三他们身上的泥水太厚了,鬼子的步兵组织进攻的时候就从他们潜伏的地方前面一百多米远冲过去,居然没发现眼皮底下还埋伏着一支生力军。
  二营的阵地在刚才的炮击中有点损失,好多工事被炸塌了,从炮击中缓过劲的兄弟都忙着从泥地里头往外头刨人。刨出来的兄弟也是一身泥土,和着泥浆子,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在军服上面变成了保护色一般。
  鬼子打得很机灵,并不蛮干,而是在阵地前沿组织机枪火力。另外后方的直瞄火力死盯着二营阵地上的重火力点,不管是机枪还是迫击炮火力点,只要被对面的鬼子坦克发现了,立刻直瞄火力就打了过来。这种打法让营里很头疼,只能不断变换机枪火力阵地。但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向前沿提供持续的火力支持。
  陈锋站在一个土墙上面,举着望远镜看着二营前沿的情形,枪声、爆炸声似乎也被镜头拉进了一般,一下下地绷紧大家的神经。
  鬼子这次组织了差不多将近三个多中队,盯着二营阵地上面一个低洼地形猛打,企图从这里打开缺口。陈锋在耐心地等着,他要等进攻的鬼子弹药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出手,而且那个时候也是鬼子最疲惫的时候。
  从镜头里面看过去,阵地上面横七竖八地倒着上百具鬼子的尸体,进攻的鬼子一遍遍地在机枪、迫击炮掩护下朝二营阵地上冲。这样做的目的是保持进攻压力,迫使二营暴露重火力位置,这样方便后方的坦克和迫击炮打掉重火力,一旦没有压制火力,鬼子就能不计伤亡地先突破一点,如果二营不能组织起反冲锋,那整个阵地就会被打开缺口。
  这样的打法陈锋并不陌生,早在淞沪会战的时候,鬼子就非常擅长这样的打法。好多战斗力相当不错的国军部队都是在这种打法面前吃的亏。再加上鬼子拥有空中优势,最后一招还能组织轰炸、扫射,所以陈锋慢慢觉得和绝对优势火力的对手打阵地战其实很吃亏,倒不如变换一些打法,集中局部的优势兵力吃掉一部分再说。
  但现在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既然希望我这么打,我偏偏不这么打。陈锋用望远镜耐心地观察着二营阵地前沿,终于看到有鬼子在己方火力的掩护下往后面运伤兵了,而且估计这次鬼子的弹药消耗也差不多了。
  他腾的一下从土墙上跳下来,把望远镜绳子一边走一边绕,然后塞进身后的牛皮公文背包里面。这边命令团直属炮兵和三个营的迫击炮火力准备,自己从勤务兵手里接过了信号枪。
  趴在前沿的老兵一直在观瞄鬼子的位置,所以团里的迫击炮和山炮早就准备好了射击诸元,陈锋一声令下,顿时炮火准确地朝进攻的鬼子砸了过去。
  虽然炮火延伸和持续时间都不长,但瞬间非常密集,再加上鬼子的步兵都趴在野地里,根本就没有可容身的防炮工事。
  这边炮火一停,陈锋的信号弹就打了出去。二营阵地前面,丁三刚才心惊肉跳地趴在那儿,前面几十米到一百多米的地方,炮弹跟冰雹一样往下落,炸得前面全是烟尘,泥土纷飞。剧烈的爆炸震得地面一下下抖动,爆炸声把耳朵震得嗡嗡响,硝烟刺鼻,趴在那儿的兄弟都被震得恶心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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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前奇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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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身边的兄弟先看到了信号弹,赶紧推了推丁三让他看,丁三脑袋晕乎乎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撩起冲锋枪,一手掂着手榴弹,喊了一嗓子,身后的兄弟都跟着站了起来,端着刺刀往前头冲。
  冲得越来越近,鬼子刚刚从炮击中醒过神来,就看到一群浑身是泥,面目都看不清的汉子掩杀而至。
  丁三冲在最前头,一个助跑扔出来一颗手榴弹,带着烟儿就落在鬼子堆里,轰的一声巨响,几个人体躯干碎片炸得四散,紧跟着是一片恐慌的叫喊声。丁三越跑越近,这时反应过来的鬼子开始朝他们开枪。子弹嗖嗖地飞舞,丁三压低了身子拧开手榴弹盖子,越冲越近,一甩手扔了过去。
  身后的兄弟们也冲了上来,一边冲锋一边投弹、射击。丁三眼看着就冲到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他把冲锋枪抵上肩,嘎巴一扣,身上的冷汗都惊出来了,原来刚才的泥沙淤积得太多,枪卡了壳。
  这时一个鬼子朝他冲过来,站在他面前十几米的地方就开了一枪,丁三也顾不上躲闪了,本能地从腰间摸出手枪,两枪连续打在他身上。
  腹部中弹的鬼子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拿步枪支撑住身体,肠子因为腹压的原因流了出来,他一手捂着肠子,另一只手举着刺刀就朝丁三扑了过去。
  丁三把枪横着又连续开了两枪,其中一枪打在他的脑袋上,一股子鲜血从打塌陷的眉弓那儿喷出来。倒地的鬼子身体蜷曲着,但还是死死抱着自己的步枪。两支不同民族的军队都继承了那种东方人特有的视死如归的战斗意志,可惜这种精神被大和民族变态地演绎成了这个民族最凶残和最无人性的一面,甚至将变态当成了光荣。
  就在丁三带着兄弟在阵地前面突袭的时候,二营也开始组织起反冲锋。本来被丁三的这两个排打乱了阵脚的鬼子顿时失去了抵抗力,开始逐次掩护想往后方撤。但上午杀红眼的二营迅速按照以前训练的办法,以一部包抄,集中其他的优势兵力突破,两三下就把阵地前面这两个多中队的鬼子分割包围了。
  眼看着自己的进攻部队被中国军队反冲锋压制住了,鬼子也派出部队想接应,但可惜陈锋打的是时间差,二营一出手就打趴了鬼子前出进攻的两个中队。但毫不恋战,立刻按照命令和丁三的部队一起一边掩护一边迅速脱离纠缠。等到鬼子增援部队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原本投入进攻的两个中队已经被刚才的炮火急袭和反冲锋打得几乎丧失了建制,伤亡大半,只好在增援部队的接应下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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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前奇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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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肉纵深
  陈锋在望远镜里看到二营正面压力减轻了很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鬼子在天黑前应该很难突破阵地。然后要通了二营,叮嘱他们抓紧时间吃饭,另外要把炸毁的工事尽快抢修起来。
  打完了电话,陈锋又要通其他两个营,把情况简单问了一下。这会儿才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赶紧胡乱扒拉两口面,就着面汤和辣椒吃了两馒头,这才有点饱了的意思。
  吃完了饭,二营把损失情况报了上来,一个上午损失了七八十号弟兄,负伤的也不少于这个数。相当于一个多连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全营损失了近三成。阵地正面日军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此外还有一部分尸体被他们抢了回去。估计日军的损失应该在一百七十上下。
  陈锋点了根烟,一边看简报一边狠命吸着,看完了简报走出团部,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下午还有没有雨。
  这时天边有两个小黑点,陈锋举着望远镜看了看,以为是鸟。黑点越来越大,传来了马达的轰鸣声,陈锋这才回过味来,是鬼子的飞机,冒着恶劣天气出来扫射轰炸了。
  团部里面电话铃响了,勤务兵说是二营打过来的,陈锋抄起电话,钟吉日哑着嗓子说鬼子飞机飞过来轰炸了。陈锋说早看到了,让二营注意防轰炸。这边放下电话,让团里的参谋通知各个部队,鬼子的飞机过来轰炸了。
  陈锋正在团部里面张罗这些事,门外有兄弟在喊着:不止一架,好几架呢。陈锋心里咯噔一下,冲到外头看,刚才的黑点已经很大了,随手一数,总共六架。陈锋扭头冲回团部,心里不住地骂娘,让团部里的人赶紧带着电台什么的撤到外面疏散。他一手抄着电话,一手从桌子下面揪出个木头盒子,把桌子上的地图一股脑塞了进去。这边电话里面把飞机的数量分别通报给了二营和一营,三营的阵地在侧后翼,应该不会受到轰炸。把地图收好之后,心里想着还是不放心,又要通三营。三营长万耀接的电话,让陈锋出门再看看,从三营方向也飞过来两架鬼子的飞机。
  撂下电话,陈锋抓着地图箱子就跑了出去,团部的人都在忙着疏散,陈锋站在一处土砖堆成的砖坯子上面拿望远镜朝三营方向看过去。果然远处有两架飞机在朝这边飞过来。陈锋看了几下,跳下砖坯子,正好武鸣走了过来,陈锋把望远镜递给他,示意他看三营方向的飞机。自己把地图箱子扔给勤务兵,跑到外面安排警卫连准备机枪,就算打不着,至少吓唬吓唬,让鬼子的飞机没办法飞得太低来扫射。
  刚刚安排完这些,远处飞机就开始轰炸二营的阵地了,先是几架轰炸机嗖嗖地扔炸弹,扔完了炸弹也不飞走,来来回回地扫射。从团部这边看过去,二营的阵地一片火海。
  陈锋皱着眉头看着二营的阵地,这时身边有个兄弟一把拉着他趴到土砖砖坯堆子后头,一架鬼子的战斗机发出尖厉的啸声,在刚才陈锋站着的地方扫出两道弹孔,地上的泥土被打得飞溅,子弹擦着火道子跟个鞭子一样重重地在地上抽了一鞭。
  然后紧跟着另一架飞机也飞过来,嗡嗡的声音瞬间高亢,跟着就是飞机两翼突突突地喷出火道子,打得团部的房屋、树木碎片横飞。
  陈锋脑袋上全是土,嘴里也是,他晃晃脑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见着武鸣从院子里冲出来,样子也很狼狈,一身的泥水子,脸上一多半是从地上沾的污泥。
  刚才飞过去的飞机拉起来拐了个弯,然后俯冲过来扫射,武鸣站在场院里头,看着从他前面横着飞过去的飞机心里直来气,掏出手枪顶上了膛,冲着飞机就开枪。当当,开了好几枪,最后把子弹打光了,嘎巴一下空仓挂机。
  陈锋过去把武鸣拉到边上,心里发火,拿手枪顶个鸟用,真是吃饱了撑的。武鸣从武装带上又摸出一个手枪弹夹换上,陈锋一伸手把他手枪下了,然后拉着他跑到团部边上的防炮工事那儿。
  两个人刚到防炮工事,鬼子的飞机跟着就打过来了,地面上土块像是被粗大的犁耙了一遍,翻出来很大的两排弹孔。这架飞机扫射的声音不一样,不是突突突的机枪声,而是咚咚咚的机炮声,粗大的机翼翼根处喷出火苗子,机身像是绿色的大鸟一样,把死亡投射下来。
  陈锋看着一个兄弟跑得慢了,机炮的弹道就贴着后头扫,他探头出来大声喊着,让那个兄弟快点跑。
  粗大的机炮炮弹打在那个兄弟身上,瞬间腾起一团鲜红的血雾,身体躯干被炸成几块,鲜血像是地面一下子冒出来的喷泉一样,血飞到空中,又伴随着躯干落回到地面。
  陈锋看得肝胆俱裂,一探身子想冲过去,被边上的武鸣拽了回来。这时一排子机炮炮弹扫在两人边上不到三米的地方,地面被高速砸在上面的炮弹震得晃了两晃,一股子刺鼻的硝烟迷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人趴在那儿,好半天耳朵都在嗡嗡响,陈锋抬头看着武鸣,指着他的肩膀,一块被炸飞了的石头在他肩膀上划出道血口子。武鸣把袖子撕开,找了块破布扎住伤口。陈锋帮他把伤口捆紧了,两个人起身找团部其他的人。
  刚才的扫射,团部损失了十几个弟兄,都是来不及躲到工事被飞机扫射打中的。陈锋安排武鸣赶紧去教导队,他觉得鬼子可能待会儿还要组织强攻。这边让团部的参谋、干事赶紧联络各个营,询问刚才在轰炸中的损失情况。
  野战电话都被炸断了,团里费了好大的劲才通过步话机联络到各个营。损失最严重的是二营,表面工事毁坏殆尽,伤亡了五十多人。其他一营和三营伤亡也不小,而且各个营的工事都毁坏得厉害,几乎每个营的表面工事都被炸得塌的塌,垮的垮。
  轰炸过后没二十分钟,鬼子在正面开始组织起强攻。这次强攻密度远远超过上午,而且在工兵的配合下,鬼子在反坦克壕上构筑了两条铁板铺设的通道。鬼子的坦克跟乌龟一样,一辆接着一辆,鱼贯着从通道穿过反坦克壕沟。
  二营这时向团部请求增援,打到这时二营已经损失了小一半的弟兄,而且重武器弹药消耗殆尽,全营打得人困马乏。
  陈锋命令一营杨棋想办法拼凑一个连火速支援,此外团部直属的工兵排、马队增援到二营去,马夫、文书什么的能拿枪的都上二营。
  武鸣在教导队知道了陈锋的命令,就在电话里面问,为什么不从三营抽人,或者让教导队上去。
  陈锋不动教导队和三营是有道理的,他知道恶战其实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手上一定要有一支机动反击力量和一个建制完整损失不大的营,必要的时候才能反扑过去,就算撤退也需要一支生力军来担任掩护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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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阵前奇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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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打的二营
  武鸣放下电话站在那儿运气,想了半天,又用步话机要到二营。钟吉日不在营部,二营的参谋说他上前沿阵地去了。武鸣问了问二营的情况,正问着呢,听见步话机里一声尖厉的哨音,然后是一声巨大的噪音,紧跟着步话机里在喊,这边正在遭受炮击。武鸣听着心里搓火,让二营的人找到钟吉日,然后把阵地上日军进攻的详细情况尽快上报到团部。
  二营营部赶紧派人冒着炮火到前沿找钟吉日,可营部到前沿这两百多米炮弹横飞,好不容易到了前沿,钟吉日正领着一个排的兄弟在挥汗如雨地加固工事。
  边上的弹片飞舞,兄弟们都趴在地上,拿工兵锹拼命挖。原来的工事好多都被刚才的飞机轰炸炸松了,挖着挖着就能挖出泥土下面埋着的人体躯干,带着血的土一锹一锹被挖出来。营部的人扯着嗓子把武鸣的话喊给钟吉日听,阵地表面硝烟弥漫,巨大的炮击声响仿佛要扯碎压断人的神经。
  钟吉日从前沿往营部跑,一路上不时地卧倒躲避炮击,营部过来找他的那个参谋跟在他的后面。跑了几步,突然就感觉到脑袋上传来一声尖厉的哨音。经常待在战场上的人都有经验,什么样的哨音是砸在自己这个位置的炮弹擦出来的。钟吉日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点儿心慌,这种声音就意味着一发重炮炮弹马上要砸过来。
  他猛跑几步,迅速匍匐到一个弹坑里面。弹坑也是刚刚被炮弹炸出来的,泥土滚烫,灼得胳膊上燎烧的疼痛。他卧倒之后正想回头叫自己的参谋快点过来,一扭头就看见后面十几米的地方一道闪亮的白光,一股气浪带着硝烟和高温猛地把他推到。
  钟吉日趴在那儿,脑袋嗡嗡响,好像五脏六腑都被刚才的炮击带来的震动震得移了位。他晃晃脑袋,身上全是土,挣扎着起身找自己的参谋。
  刚才那个参谋站着的地方现在被炸出了一个一米多的大坑,钟吉日想着没准儿是埋在土下面了,四处找了一会儿。结果在离坑五六米远的地方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血肉,在黑色的国土上十分显眼,钟吉日捡起来一看,是片耳朵。
  他把那片血肉装在口袋里,然后快步穿过那片空旷地带,回到了营部。
  大家看到钟吉日都吓了一跳,军服压根看不出颜色了,帽子也破了,一侧的耳朵往下流出道血线。
  钟吉日要通了武鸣,在步话机里把刚才二营抢修工事的情况说了一下,现在鬼子估计是在调重炮轰炸,应该很快就会强攻过来了。
  这时从一营和团部抽调过来的增援也到了,同时从团部还带过来好多土制地雷,都是那种装着简易定时装置的那种。
  钟吉日把增援过来的兄弟编入预备队。
  炮击停止之后,鬼子并没有组织起强攻,而是以小部队试探性地进攻了一次,规模估计不到一个排,前沿没费什么事就把进攻打退了。钟吉日在营部把这个事情报告给陈锋,这会儿野战电话终于修通了,团部里面声音嘈杂,加上钟吉日耳朵刚才被震得有点儿不好使了,陈锋在电话里面听见钟吉日好像在扯着嗓子喊。
  放下电话,陈锋出了简易工事,拿起望远镜朝远处看。突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腾的一下跳下土墙,冲回到工事那儿,拿起电话迅速要通二营。
  陈锋刚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鬼子只是试探性进攻,因为组织几次强攻之后,一方面他们伤亡也很大,另一方面他们现在已经不打算用步兵反复冲击了,估计刚才的侦察进攻之后,马上会有密集的炮击或者轰炸。
  他命令二营静悄悄地从阵地上撤下来,回撤到后面的纵深阵地去,正面阵地全部放弃。这会儿已经到了半下午了,陈锋知道,再挺一段时间,等熬到晚上,进攻就会停止。
  果然不出陈锋的预料,二营刚刚撤下来时间不长,三架飞机飞过来反复投弹扫射。整个二营的正面阵地火光冲天,烟尘弥漫,鬼子的轰炸机在烟尘中来回俯冲扫射,弹道的曳光在烟尘中就像一串串火带子一样。
  一直撑到晚上,鬼子最终没能从二营突破。但到了晚上,团里擅长夜战的优势就出来了,陈锋找来武鸣,两个人在团部商量了一下。
  现在整个阵地上面的局面对团里并不有利,首先是二营伤亡过半,战斗力大打折扣。同时一营和三营也有伤亡,但战斗力基本保持完整。从进攻的规模上看,鬼子可能有一个多联队,相当于国军的一个多团。但白天的进攻,鬼子也有损失,打成了这样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鬼子在正面大约有十几辆坦克,主要是作为炮火支援用的。而他们的后方估计配属了一个中队规模的重炮。陈锋计划从三营所在的阵地出发,侧翼穿过反坦克壕沟,强行军到鬼子的前出进攻阵地。鬼子好不容易在反坦克壕沟上面拿钢板构筑了一个通道,但他的坦克想及时回撤却没那么容易了,因为通道只能容纳一辆坦克。
  三个营长都被叫到团部,陈锋把各个营的安排和位置详细说了一遍。进攻的主力是万耀的三营,同时教导队配属给三营。一营和二营负责组织佯攻,从二营阵地出发,造成试图反扑的假象。待鬼子集中防御二营正面之后,二营主动后撤,吸引鬼子进行追击。等鬼子进攻序列被拉得越来越长的时候,三营和教导队回过头来从侧翼把鬼子拦腰切断,二营和团部直属炮兵负责把路堵死,三营和一营从南北两个方向完成穿插包围。
  攻击的重点是鬼子前出的部队,所以各个营动作一定要快,出手要狠,务必要一出手就把鬼子用于追击的精锐给打掉,然后再乘势反扑,夺回二营的阵地。
  陈锋讲得很细,地形和时间安排都和三个营长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然后是火力的配备,二营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全部调出去,分别配属给一营和三营。另外从三营抽调出一个多排的老兵加强到教导队。
  各个营又分别把任务下派到各个连,这个连打哪儿,在哪儿埋伏,进攻信号的约定都一条一条地讲清楚。此外重点进攻穿插的连队都分别和排长、班长讲清楚火力怎么配合,怎么和兄弟班、排交替掩护,怎么梯次冲锋保持进攻的持续性。
  这个时候团里平时训练的效果就能看出来了,从各个连队下到班一级,任务布置得非常清楚,甚至最基层的士兵都知道战斗中自己的位置。这样的好处是一旦基层军官阵亡或者负伤,一个班长甚至都能带着一个排继续把任务完成。
  当时,国军很多部队打起仗来一味地猛打猛冲,对于战术配合往往不那么重视。而且基层士兵常常搞不清楚在战斗中应该的位置,一旦基层军官发生伤亡,整个部队就会陷入一片混乱。
  一开始团里也有这样的情况,后来陈锋经过几次会战发现了这一点。此后团里的训练中就越来越重视这些问题,新兵被补充到团里之后,老兵就会带着他们补上战术配合这一课。再加上团里很多班长都久经战阵,训练中间新兵慢慢地从他们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
  这个传统一直保留下来,团里的兄弟们在抗战中越打越精,越打越动脑子。战争就是这样,很多原本默默无闻的部队会一战成名,昂首挺进王牌部队的行列。而一个好的传统往往是造就一支铁血王牌军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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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喋血之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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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团里的计划,二营进入了佯攻前出位置,和二营一起在午夜时候发动进攻的还有一营的一个多连。同时两个营的迫击炮火力负责为进攻提供火力支持。
  血战前的战场上一片寂静,从二营前出阵地朝对面看,能看到鬼子在阵地上面点了火堆,乌黑的坦克剪影依稀可见。
  钟吉日放下望远镜,抄起捷克造机枪,嘎巴一下拉开了枪机。队伍在夜色中朝着鬼子的阵地逼了过去,一排排刺刀遥遥地指向了那片被侵略的国土。丁三这个排也在佯攻的队伍中间,排里的兄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好像丁三有什么法术一样,照样能让兄弟们跟随着他。
  队伍越走越近,眼看着要进入鬼子轻武器的射击范围内了,一发红色信号弹飞起。瞬间,十几门迫击炮咣当咣当开始朝鬼子的阵地进行炮击。钟吉日带着一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丁三所在连在一连的侧翼,像两根热血锻造的箭头一样杀向鬼子。
  丁三知道这短短几百米是伤亡最多的地方,只要冲上去就好办了。所以排里的兄弟们都端着刺刀一路狂奔。前面火光中可能是点着了鬼子的一处帐篷,好多鬼子身上全是火地到处跑。
  咚的一声巨响,一发迫击炮弹在排里冲锋方向前方炸了,丁三亲眼见着前面的一个兄弟被气浪猛烈地推倒。一股呛鼻子的硝烟卷着热腾腾的气浪把丁三的帽子都给刮飞了,可能是排里冲得太快,所以被后面自己人的迫击炮给误伤了。
  丁三就地一滚,一个卧倒动作一气呵成,右手迅速一提,左手抄过冲锋枪的护木,右手已经搭上了握把,手指扣在扳机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鬼子开始组织防御,夜色中他们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中国军队,只能依托坦克和工事组织抵抗。
  丁三的这个排一口气已经冲到了鬼子眼皮底下了,按照战前的布置,排里并不迅速穿插过去,而是就地袭扰射击,并尽量杀伤鬼子。因为按照兵力规模,排里这二十多人冲进去意义不大。
  借着爆炸的火光,丁三开始拿枪给鬼子点名。枪口有点儿上跳,丁三努力压着打,把枪机调到了单发状态,■,连续的点射中打倒了好几个鬼子。
  排里在阵地上成两层散兵线布置,密集的射击很快引起鬼子的注意。这边组织起反冲锋,一小队鬼子光着膀子端着刺刀就冲了上来。
  丁三沉着地把击发状态改成连发,换上了一个满弹匣,嗒嗒,鬼子冲得近的被放倒好几个。丁三琢磨着这鬼子打仗也够笨的,反复从这一个地方冲,而且不计伤亡,真够怪的。又打倒了两个鬼子,丁三换弹匣,这时他突然明白过来。排里后面是片低矮的凹地,从这里突破就能很方便地包抄进攻部队的后路,想到这里丁三不禁暗自佩服起陈锋。
  打仗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老兵之所以敬重陈锋是因为他的作战指挥能力,反正跟他后面打就是了,肯定没错。
  鬼子从进攻中回过劲,发现进攻的并不十分猛烈,兵力也不多。于是很快组织起反攻,几股鬼子从几个方向压过来,轻重机枪打得山响。
  钟吉日觉得佯攻的任务应该差不多了,命令二营逐次抵抗,一步步朝预定的伏击地点撤。
  一时间鬼子觉得反攻得手,一个多大队的鬼子保持压迫态势跟着二营后头就追击过来。
  枪声密得对面说话都得吼,钟吉日在步话机里把战场的情况报到了团里。一切在团里的预料当中,但最大的问题是鬼子追击的兵力超过了预计,钟吉日估计至少有鬼子两个大队。
  陈锋在步话机里要求钟吉日尽量不要撤得太快,保持和鬼子的接触,并且把鬼子详细的兵力情况搞清楚。
  钟吉日心里明白,如果有两个大队的话,那伏击部队的压力就相当大了。因为以前用两个营的兵力对抗鬼子两个大队,也就相当于两个营,这样的战例好像没有听说过。鬼子的战斗力普遍比国军强,装备也好,所以这样一对一的对抗胜算不大。
  其实鬼子火力比较集中,所以会让二营有误判,投入战斗的鬼子也就一个多大队,而且这个大队在白天的战斗中已经伤亡了一部分。配属进攻的其他部队是鬼子的一个工兵中队,原本不是一线战斗部队,所以战斗力并不强。而且夜战中鬼子协调指挥方面的优势就没有了,从指挥、通讯、观瞄方面两军是一样的。再加上夜战中坦克装甲装备用不上,所以仅仅是步兵的对抗,团里仍然有一定的兵力优势,但优势也并不大。
  现在实际兵力相当于鬼子一个多营对国军差不多齐装满员的两个营外加教导队,而且国军还有团属炮兵队的火力支援。此时敌我优势的天平已经倾斜了,一场恶战悄然拉开帷幕。
  整个战斗序列中,三营是最关键的一支生力军。从三营临时抽调了一部分老兵加强了教导队,所以这个方向实际上有三营这一个基本上建制完整的营,再加上相当于半个多营的教导队,两个部队的战斗力都是靠得住的。
  二营和一营虽然有减员,但建制没有打垮,两个营加一起实际战斗力至少超过了一个营,再加上是在整个团炮兵火力的支援下,所以仍然占有优势。
  陈锋在脑子里面把敌我态势和兵力对比反反复复地计算着,远处的枪炮声仿佛已经充耳不闻了。
  此时伏击已经打响,三营一部配属教导队朝鬼子压过去,三营其他的部队成第二梯队,组成了两道穿插突击的主力。
  而伏击圈的另一边,是作为尖刀的丁三所在连,并配属二营最精干的一个排,组成了穿插部队。用钟吉日的话说,那就是砸锅卖铁不过了,把二营的老底子都投了上去。
  丁三就觉得好像喉咙都喊哑了,声音嘶哑地来回在阵地上跑着。身后的兄弟都跟着他,投弹射击,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整个伏击阵地一片混战。鬼子的建制慢慢地被打乱,勉强收拢了一部分人想突围回去。
  教导队一部分穿插到鬼子的后翼,一出手就打掉了一个掷弹筒组,然后用缴获鬼子的掷弹筒朝他们头上扔。鬼子组织几次强攻想从这里打开缺口,双方一阵恶战,因为都没有有效的野战工事,伤亡巨大。
  特别是严大勇所在的阵地,下面有个兄弟专门帮他压子弹,大八粒打完了一支就扔给他压满。严大勇一门心思就光管开枪就成,美国造的M1步枪在他手上简直成了一支精确的狙击步枪,加上半自动的枪,射速快,很快鬼子好几个机枪火力组还没展开就被他打掉了。
  严大勇越打越起劲,依托着一个小坟丘完全控制住了前方半径一百米距离内的范围,鬼子组织的强攻只要一露头,嗖的一发子弹就放倒一个。严大勇打上几枪,嘴里还骂阵:“有胆子的,站出来跟爷爷牛,干死你个狗日的,操,十一个,日你大爷,一个班啊,哈哈,兄弟,咱俩干了他妈一个班的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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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喋血之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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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死不救
  突然咣当一下,一发狙击炮打在坟丘上,严大勇和边上的兄弟都被炸得猛然掼在地上,他模糊地觉得有个非常亮的东西闪了一下,然后自己就整个人被大力推倒在地,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拆散了架一样。
  鬼子见直瞄火力奏效,立刻重新组织起进攻。严大勇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但四肢都好像脱力一样,动弹不得。
  这时有个影子闪了出来,他俯身抱起严大勇,借着火光察看了一下伤势。大勇仔细辨认着,原来是楚建明带着警卫连上来了。
  关键时刻,团里也是豁出去了,团部直属和警卫连投入了战斗。
  泥里火里,冲杀着,呐喊着,刺刀对刺刀,钢铁对钢铁。这支被国土养育出的子弟兵手握着雪亮军刀宰杀着一条条恣意任性的禽兽。
  中正式射出的子弹,后方砸锅卖铁铸造的刺刀,拧开了盖子的手榴弹捆双手举着就朝鬼子堆里跳。打光了子弹,扔光了手榴弹,就拿刺刀捅,拿枪托砸。刺刀插在鬼子身上拔不出来就拿钢盔砸,搂住了就不撒手,抠眼珠,掐喉咙,攥着石头不砸得你个狗日的脑浆子迸出来就不算完。
  一夜的血战,枪声最后停了下来,晨光中举目望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好多兄弟的尸体和鬼子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鬼子的尸体被集中起来清点战果,累计歼灭了一个多大队的鬼子,尸体点着了火烧,一股子大和民族骨子里的恶臭熏得人脑袋疼。
  此役彻底打掉了鬼子的进攻势头,这也是团里第一次能以一个团的兵力对抗鬼子一个联队规模的攻势。鬼子的这个联队被打残两个半大队,建制丧失,战斗力基本上没有了,所以停止了进攻。已经前出的步兵在装甲车和坦克的掩护下后撤,整个战场暂时进入僵持。
  第二天团里组织了休整,各个营清点伤亡情况。其中二营伤亡最严重,整个战斗力只相当于以前的三分之一。此外一营和三营也有巨大的伤亡,战斗力至少打了个对折。战斗力保持比较好的只剩下教导队了。
  严大勇被抬到后方医院,他身上两处弹片伤,并且还有内出血。
  丁三的脚掌被地面的碎弹片扎穿,整个脚肿了起来,走路都困难,也被人扶下了战场。
  陈锋把阵地上的情况上报给了师部,闻天海并没有同意团里撤下来休整,而是强令继续坚守。
  这几天战斗下来,团里弹药也消耗巨大,迫击炮弹基本上消耗殆尽。很多连队子弹人均不到十发,而且机枪子弹也没多少了。陈锋一方面安排人找团里要弹药,另一方面让兄弟们收集阵地上面鬼子的武器弹药。但三八式和中正式子弹口径不一样,而好多兄弟都不爱用三八枪,主要是威力太小,前后两个洞,这边打进去,那边钻出来,负伤的鬼子在医院歇几天就能出院。
  师部往前方运了一些弹药,但还是不够,再要,师部就开始推诿,说师里面的弹药也不多了,还要补充其他的几个团。
  陈锋火冒三丈,命令教导队抽出一个排左右的兵力,带着钱去后方找。傍晚的时候从其他兄弟部队勉强弄来一车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但步枪子弹还是远远不足。
  屋漏偏逢连阴雨,团里现在是人员折损过半,弹药接济不上。但两天以后观察哨报告,前方又有鬼子的重兵在集结。陈锋把侦察人员撒了出去,回来一说把大伙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在阵地的前方至少集结了一个日军的精锐师团,别的不说,光是重炮估计就有上百门。炮管子远处望过去,一门一门杵着,触目惊心。
  陈锋估计这次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立刻把侦察结果逐级汇报上去。此外兄弟部队也在和团里联络,商议防区怎么交叉防御的问题。
  现在国军在整个防线正面只有五个团,其中有两个团和陈锋团情况差不多,基本上打得人困马乏,弹药补给也跟不上。
  这样的装备和兵力无论如何也很难阻击住日军精锐师团的进攻。通过侦察,陈锋认为这次日军可能配属了至少一个炮兵联队给这个师团,这样一来,团里在后面的进攻中就会遭受极大的伤亡。
  团里把伤员往下运,一部分轻伤的被留了下来,现在只要能拿枪的都得投入战斗。团里派人到后方买粮食,说是买,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强买,但现在没办法,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
  原来的工事在反复争夺和炮击中基本上损毁完了,所以团里尽管人员不足,而且疲劳到了极点,还是组织各个营加固各自防区的工事。常常是挖着挖着就挖出兄弟的遗体,有些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出是谁了。
  都是老百姓,参军默默无闻,国家有难套身军装就去了。殉国后默默无闻,团里来来回回补充来的兄弟阵亡了多少,又有多少名字被记录下来。
  名字被镌刻在国土上,名字被装在老百姓的心里,一代一代……
  根据前段时间的防炮防轰炸的经验,工事里面重点加强了防炮坑的构筑。所有的防炮坑都被挖成口大里小的样子,沿着战壕侧壁三米一个,坑口用木头加固。原来好多防炮坑就因为口太大,弹片往往会飞进来,而且没有支撑的情况下,经常被炸塌。
  原来阵地上收集起来的打坏的三八步枪现在派上了用场,拿来加固工事。
  好多鬼子的尸体也被利用起来加固机枪火力点,而且针对鬼子喜欢炸机枪火力的特点,好多火力点上面都拿木头做了顶盖,上头堆上土,再拿鬼子的尸体堆上头。
  好多军官在开玩笑,日军喜欢强调咱们《孙子兵法》里面的“不动如山”,现在好了,彻底不动了,看来只有死了的鬼子才勉强有点儿用。
  天气一天天转热,眼看着就快到端午节了,阵地上面好多地方有点野花什么的开得可招人爱了。
  各个连队不仅加强了防炮坑的构筑,还在表面阵地的基础上构筑了更深的坑道工事。阵地后头几里地的树木几乎全部被砍光了,村庄里的家具、门板都被拆了加固工事。甚至好多房子的房梁也被拆下来,锯成一米多长的桩子,当坑道的立柱用。
  有些连队干脆把房子直接拆了,青砖码成堆子也能构筑坑道工事。一般来说陈锋是严令禁止损毁老百姓房子的,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果阵地受不住,后方老百姓的房子也一样保不住,横竖都是苦了老百姓了。
  这仗是真不能打下去了,当官的有几个要苦哈哈地在阵地上承受着炮击?当官的有几个房子被拆,亲人被轰炸的?苦的都是老百姓。
  为了咱老百姓,这个仗也要咬着牙打下去,为了咱老百姓,也要横刀立马誓死把小鬼子撵出去。
  第五天里,清晨的时候,鬼子开始对团里主阵地进行炮击。炮击密度之大,除了淞沪会战至今陈锋从未见过。整个主阵地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中,地面跟着轰炸一下一下地剧烈抖动。
  一般的炮击还能分辨出炮弹飞过来的尖厉啸音,但这次炮击不一样,啸音几乎连成了一片,一声紧挨着一声。弹坑摞着弹坑,好多地方在狭窄的几十平方米内落下好几发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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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雷打不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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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部通往各个营的野战电话几乎全部被炸断,陈锋让各个营汇报前沿的情况,步话机里两边都得吼,不然压根儿听不见。
  在前沿的观察哨什么都看不到,浓浓的烟尘和纷飞的土块,能见度差不多不到十米。
  陈锋从炮击开始时就往师里要增援,他很清楚,炮击结束后鬼子就会以绝对优势兵力进行强攻,而团里现有的兵力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再打下去,就有可能全团消耗殆尽。
  炮击结束后,鬼子开始对整个防区全面进攻,其中重点是突破陈锋团和边上兄弟团的防区。进攻序列中除了步兵、坦克,还出动了飞机盘旋扫射。
  这种打法让团里压力很大,地面上的坦克已经不好对付了,再加上飞机,好多部队基本上没有对空火力,所以面对盘旋扫射的飞机一点办法没有。
  团里尽管有过轻武器打下鬼子飞机的战例,但那是全团火力对付一到两架飞机。而这次鬼子出动的飞机数量之多,恐怕在整个战争中是空前的。整个防区上空时刻有数架飞机来回轰炸扫射,而远处有十几架飞机盘旋待命。
  惟一可以庆幸的是团里加固的工事派上了用场,好多坑道里的兄弟尽管被炮击震得够戗,其中一部分兄弟呕吐不止,但整个战斗力还是保存了下来。陈锋命令各个营尽量不要盲目组织反冲锋,立足于利用现有工事进行抵抗。一旦坚守不住就梯次掩护,撤退到纵深去。
  战至中午,主阵地上的三营和教导队一部损失了一百多人,好几处阵地几易其手,表面阵地几乎被夷为平地。特别是阵地后侧的一处突出土丘,被日军认为有重兵防守,集中了重炮反复轰击,整个土丘的标高被彻底削平。
  陈锋打心眼里着急,兄弟们打得太苦了,怎么着也要让团里留点种子下来,难道这个光荣的番号真的要消失在这个地方吗?
  整整一天,陈锋连续四封电报和师里联系,要增援要给养、弹药,但师里的答复始终是坚守待援,而增援什么时候到却一直不说。
  见死不救,这就是官场。战场上鲜有对手的陈锋眼看要被官场上的争斗葬送。而成为国民党官场牺牲品的还有这个战功卓著的团。
  各个营都在叫苦,主要是鬼子炮击密度太大了,很多阵地的表面工事都被全部摧毁,如果不是有坑道工事,根本就抵抗不住。但团里始终没有建制混乱,营长下到连,连长下到排,当官的给当兵的做样子看,不管打得多艰苦,我在这里,你们就得也给我戳在这儿,让小鬼子看看咱爷们的样儿。
  这次战役后,陈锋这个团由于抵抗住了日军密集的炮击,毫无溃散、逃兵,被很多兄弟部队称赞为:雷打不动,定是陈锋。
  团里的阵地侧翼在当天傍晚被攻陷了,武鸣带着团部直属部队,包括警卫连和团部的军官,当天晚上打算靠夜色掩护拿下阵地。
  临出发前陈锋本打算到警卫连里和大家讲两句。进到警卫连的工事里头,里面鸦雀无声,有人在擦拭枪支,有人在磨大刀片。门口靠左手的地方,楚建明默默地将大刀把子上的绳子解开。
  楚建明脑袋上缠着纱布,胳膊上也是,不知道伤重不重。他看到陈锋在边上本打算起身敬礼,被陈锋制止了。
  陈锋知道,刀把上缠绳子是为了防止沾了血手握着打滑。绳子是一圈一圈缠上去的,最后打个“8”字形的交叉,这样握上去很得劲。
  这是条细细的麻绳,是那种泡过石灰水的黄麻编成的,整条绳子不知道染了多少鬼子的血,颜色乌黑乌黑的。
  陈锋看着楚建明把绳子缠好,整个刀把如同紫檀木颜色一般,透着杀气腾腾。陈锋接过刀,修长的刀身闪出夺目的锋利光芒,好一把雪亮的军刀。
  临行时陈锋在团部为大家送行,警卫连的兄弟们朝着自己的老长官敬礼,陈锋默默地还礼。此时的军礼并不是军官和士兵之间的敬礼,而是一群铁打的汉子用这种身体语言无声地祝福对方。
  兄弟们,把阵地夺过来,多干他几个狗日的小鬼子,为老百姓报仇,为中国人长脸。
  这是陈锋想说的,也是兄弟们想表达的。
  军礼无声。
  激烈的厮杀,枪膛迸发着愤怒,胸膛迎着子弹。手榴弹泼水一样,手上的美制大八粒打得枪管滚烫。
  扑过去就拿刺刀捅,摁在地上拿石头砸,大刀就像丛林中的猛虎一样,雪亮的寒光,火一样的鲜血喷射,无力地倒向地面,脑海中还响着不屈的呐喊。
  阵地上静了下来,浑身是血的楚建明跪在地上哭了,武鸣的军服已经成了一条条的布道子。警卫连和团部兄弟们停下来喘气,阵地上到处尸横。
  鬼子的尸体被码成个垛子,堂堂国民革命军的军旗插在垛子上,就是让你们这些狗日的通过炮兵观察镜看的,爱炸就炸吧,去你妈的,爷们不怕,爷们没火炮,但爷们有步枪,有雪亮的军刀,有个浑身是胆的五尺之躯。
  尽管阵地被重新夺了回去,但此时整个团里的阵地已经处处危机,而且陈锋手上已经没有任何一支像样的预备队了。最头疼还是给养、弹药的问题,团里现在的弹药如果再打一场前几天这样的大仗肯定会全部消耗完。而弹药已经连续向师部催促了四次,但师部都没有运弹药上来。理由是日军的飞机轰炸,师部派不出人送。
  武鸣带着警卫连和团部的参谋们坚守在阵地上,现在整个团部所有人全加上不足三十人,要不是武鸣坚持留下一个班做团部的警卫,可能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直到晚上日军仍然有零星炮击,陈锋越想越恼火,自己没有足够大的口径火炮还击,只能干挨炮,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中有发炮弹落在团部外头,腾腾的热气直冒。好多人远远地看,是发臭弹,榴弹炮炮弹,要是真炸了,估计团部里的兄弟全得包了饺子。
  有兄弟说炮弹上好像刻了什么字,陈锋让人拿马灯照着,上面刻着一小行字:中国人。陈锋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发炮弹的引信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出厂的时候就是发臭弹。可能是后方沦陷区里的兵工厂的工人冒着生命危险干的,但这要多么强的毅力,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啊。
  战争打响,有些人当了汉奸,心甘情愿地鞍前马后地当奴才。
  当然也有人被强行抓去为日军服务,可是并不是所有这些人都没有一颗中国心。大难临头,一个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日子得这么过下去。
  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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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雷打不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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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朴实的一个称谓,道理却汗牛难载。
  我是个中国人,所以要帮着中国人。所以我要冒着风险在炮弹上动手脚。
  道理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
  不知道整个抗战期间多少发炮弹被当时的中国劳工冒着生命危险动了手脚,不知道多少发臭弹挽救了国军将士的生命,就好像不知道多少人当上了汉奸,多少人为鬼子卖命一样。
  有人将灵魂出卖,有人将良心刻在一发发臭弹的引信上。
  战后呢,那些汉奸们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还是有人投机了,还有人当了大官,官场就是官场。那些当年被迫为日军生产炮弹的劳工呢,可能终生受到良心的谴责。
  现在这发炮弹却被陈锋装在了心坎里。看着这发炮弹,陈锋心里酸楚着不是滋味。
  全民抗战,四海之内,凡我军民都在默默地支持着这群铁血男儿。
  这样的国土,这样的百姓,才有这样的一支军队,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团里在阵地上整整坚守了两个昼夜,打到最后,几乎是弹尽粮绝。防区正面的各个兄弟部队也都是这样,但日军也遭受了巨大杀伤。
  军里最后下令,整个防区向后收缩。后方调配生力军换防,原有一线防御部队全部撤下来休整。
  团里的兄弟抬着战友的遗体,夕阳下,一幕悲壮的战争画卷。昏黄色的光芒将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血红的太阳沉在地平线上,一点点地缓慢下落,仿佛在向这群不屈的人们致敬。
  国土被染红了,踩上去都不敢使劲,生怕沉甸甸的鲜血浮出来。看到自个兄弟的鲜血,没有人能扛得住不流眼泪的。
  还有的遗体呢,已经被炸碎了,连着一片片军服的碎片投向大地,投向他们拿热血保护的国土。
  魂归国土,他们阵亡的那个瞬间灵魂都闪烁着光芒。
  很多排从阵地上撤下来的时候已经编不够一个班了,几天前还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现在稀稀拉拉的,连枪都没人背了,捆成柴火捆子一样担下阵地。有些班长看着阵地一个劲发愣,有些人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几乎每个人都有伤,有些人在身上,有些人在心里。身上的伤留下的是一道伤疤,心里呢?
  但经历过的那一幕幕厮杀,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血淋淋的回忆,他们的生活会不受影响吗?好多人结了婚但又离婚了,有些没离婚。经历过战争的人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们想什么做什么会和普通人一样吗?
  也有人安详地逝去,魂魄又回到团里,和战争中先走一步的兄弟们见上面了。一起喊着操,昂首挺胸地,一二三四。照样还喝酒,议论着以后要找个啥样的媳妇,种点菜,生几个娃。喝多了就骂,骂当官的,骂上头克扣军饷,骂那些发国难财的,但就从来不骂老百姓,不骂这个国家。
  国家就是老百姓,老百姓就是国家。
  喝多了还打架,打得鼻青脸肿地搀扶着回营房。第二天还是兄弟,还一起喊操。
  军号被最后一次吹响,嘹亮的号音在阵地上回荡,打扫战场的兄弟们都抬起头来。夕阳下面司号兵身背着步枪,军号下面的布迎风舒展,它用激奋人心的方式宣布:这片国土我们迟早会夺回来的。
  团部门口的军旗被缓缓降下,团部的兄弟望着被炮火烧得有些残破的军旗默默无声地敬礼。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
  军歌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整个阵地上兄弟们在低声吟唱着,男儿本色,誓不低头。军歌形成了合音在晚风中呜咽,陈锋几乎是噙着眼眶的泪水看着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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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黎明将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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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这次休整是随着整个师一起撤到后方去的。说是后方,其实距离前线也并不远,只是后撤了三十多公里而已,从一线作战转成预备队。
  团里的防区离师部很近,走路过去都用不了一个钟点。不像在前线那样。
  驻扎下来之后先组织洗衣服,打了仗,衣服大多数都是破的。好多兄弟的军服干脆就是剥鬼子尸体上的。还有些军服上血迹斑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生了虱子,浑身上下随便一搓都是泥球。
  陈锋让武鸣带着大伙支了几口锅,弄来洋胰子放里头煮,然后军服一起扔里面去。
  再有就是内务,正好团部边上就是河,天转暖了,集中团里的兄弟过去洗澡。整条河里全是赤条条的,还有的兄弟比赛游泳,很多南方的兄弟都会游。丁三伤不重,这会儿已经回团里了。他游得好,打小就会游。陈锋就让他组织兄弟们学,有些胆子小的,打死不学,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陈锋也不勉强,不学也可以,愿意在岸上待着就待着。
  师部频繁地过来叫开会,什么会都有。陈锋在师部里面明显受排挤,每次开会闻天海先讲,布置完了任务,常常问下面几个团长的意见。但到了陈锋这儿一般问都懒得问,直接跳过去。不过陈锋也懒得多废话,一般开会说什么记一下,回团部跟参谋们交代几句就不管了。
  团里驻扎下来不到一个星期,新的被装发下来了。好多军官换上新的罗斯福呢子军服,显得很精神。士兵的被装发两身,一水的咔叽布军服。和新军服一起发下来的还有新胸条,自己缝胸条,完了班长、排长要检查。旧军服上的胸条好多兄弟都不舍得扔,很多人一直保留下来。
  补充过来的兵员陆续地也到了团里,还有一些军官也是新补充的。这次的兵员比以前的好,很多都读过书,像丁三这样没怎么读过书的军官基本没有。大部分都是后方军官候补学校出来的,有些是老兵,打过太原会战和武汉会战的不在少数。
  经过补充,团里勉强恢复以前的建制,但仍然没有达到齐装满员的状态。全团缺员差不多一个营,装备情况更不好。十一挺轻重机枪,其中四挺重机枪被调出,这让团里意见很大。陈锋据理力争,但师部,尤其是闻天海不同意。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让调走了。
  团里的军官都在议论,能打的部队装备不好,不能打的装备兵员齐整,这叫什么破事。
  此外,因为临近战区,团里即使是休整也没有休假。所有的官兵都必须随身携带枪支,防区边上布了游动哨和岗哨,口令三天一变。陈锋还是以前的习惯,经常带人查岗,一旦查到喝酒和睡觉的,立刻关禁闭。
  前方慢慢地转到了反攻,好几次要调动团里,但一直也没动静。团里的兄弟都在私下议论什么时候上战场。一般分成两种人,很多老兵都比较厌战,小鬼子眼看不行了,都想活着回到老家种田去。而新兵比较积极,很多没上过战场的都这样,几场仗打下来往往就变得和老兵一样了。
  团里上次打得比较苦,师里的几个团,这个团损失最严重。所以陈锋有意识地让老兵多休息一点,一般训练出操,或者修工事,修营房什么的老兵不愿干的跟军官说一下都没什么问题。
  而这次补充的兵员在军事素养上也比以前的好很多,其中一部分是其他部队的伤兵,这部分基本上是老兵,很多参加过好几次会战。陈锋把五年以上军龄的老兵集中到了教导队,团里损失的班长,未来就由这批老兵来补充。
  此外战斗中负伤的军官和士兵好多也伤愈了,大部分军官被重新派回团里,这个是陈锋向师里争取的。团里大部分基层军官通过洗礼作战都很勇敢,陈锋对他们非常信任。
  有些兄弟也愿意回团里,甚至有从医院偷偷跑回来的。他们都觉得和班里的兄弟混熟了,不愿再去其他部队。有些一回来就是班长、班副的,没办法,有些班基本上打光了,都是新补充的兵员,原来的老兵回来自然就成了班长。
  打仗的时候一说伤亡多少多少的,但经常个把月就回来好多,医院里治疗一段时间还是觉得自己的老部队待着舒坦。丁三就是这样,伤口还没怎么长好,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经常团里有老人回来,大家一见面都互相问好,掀开衣服给对方看自己的伤口。
  休整了一段时间,陈锋估计团里不久可能又要被派上战场了,因为补充的兵员越来越多,原来的建制差不多也快恢复了。
  为了让团里重新回到以前的战斗力水平,团里组织了三次比较大的操练。其中一次是营一级的攻防对抗。这样让新补充的兵员能够尽快地融入到这个新的战斗部队当中去。老兵一看操练的规模就知道,离上战场的日子不远了。
  因为离师部近,好多兄弟就偷偷地去师部找老乡,或者去其他团找。他们常常找完了回团里就哭,说自己一个村子的谁谁死了,还有刚娶了媳妇就上战场的,丢了新媳妇就战死了。有些人议论说值了,好赖娶了媳妇,知道女人是啥滋味了,像我们这样的,死了阎王都觉得冤得慌。
  团里酗酒的问题又开始让军官们头疼了,官兵都有,驻防地附近就有集镇,买酒非常方便。没钱也不怕,看着当兵的谁敢惹,经常有明火执仗吃霸王餐的,吃完了一抹嘴,掌柜的干瞪眼。
  除了酗酒,还有个头疼的问题就是打架。防区周围还驻防着其他兄弟部队。两边都是战场上下来的野战部队,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主,所以经常打架。经常是整个排上去打,除了不开枪,打得也真凶。
  有一次拉被装的卡车就被兄弟部队扣了,围上去一帮人,双方都大打出手,陈锋看着他们几个窝窝囊囊地回来说被装被抢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后来还是武鸣帮着出了口气,带着人以牙还牙,把兄弟部队拉弹药的车子给扣了,把押车的司机拖下来一顿暴打,一卡车弹药全拉回团部。
  后来官司打到了师部,两边都说自己有理,最后随便处理了几个老兵草草了事。此后再也没其他兄弟部队敢和团里打架了,都知道这个团的兵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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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黎明将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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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觉得打架这个事比喝酒还麻烦,喝酒只要别误事就成,但打架影响不好。但还是管不住,团里的兄弟在驻地和其他兄弟部队的都打过,还有打老百姓的,搞得镇子上一看到胸条上面的番号是这个团的立马绕着走。
  师部组织了几次慰问演出,陈锋一般懒得去,但架不住别人说。他每次去师部总看到一帮人在那儿吃吃喝喝的,好像也没个正经事干。而且师部的人员严重超编,一个师部里面哪儿需要这么多人,陈锋觉得应该把兵员加强到一线战斗部队去。
  再有就是私下做生意的军官很多,光是师部里面就有一大帮,有倒西药的,有倒粮食的,甚至连大烟都有贩的。贩大烟来钱快,而且买大烟的都是拿银元买,不像干别的,收的都是纸币。
  国民政府的票子现在跟废纸一样,物价天天地飞涨,陈锋的军饷加一块只够买十几斤米,真不知道这打完了仗日子该怎么过。
  第三次慰问演出是组织听戏,来了当地的几个角儿。戏演到一半中断了,进来一个军官让全体起立,有事情要宣布。陈锋认识他,是师部情报股的,心里琢磨着,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啊。
  呼啦一下大家全站起来了,台上师情报股的军官看上去很激动,声音有点颤抖:“各位党国的同仁,刚才师部接到通报,昨天,德国法西斯头子希特勒自杀,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
  全场顿时雷动,好多帽子被扔向空中。大家都想着快了快了,德国完蛋了,小日本也就快完蛋了。
  边上有个兄弟抱着陈锋,两个人都很激动,互相拍着后背。
  当天晚上好多人抑制不住兴奋,陈锋和团里十几个军官半夜弄来好多白酒和熟食在操场上面喝了个酩酊大醉,事后大家怎么分的手,怎么回的营房,没一个人能想的起来。
  从师部慢慢传来了比较准确的消息,三个多师要被重新投入到芷江,参加整个战区组织的湘西会战。而从其他战区也频繁传来好消息,华北的日军被压迫在几个重点城市,很多交通线受到破坏。
  三天后传言得到了证实,团里得到了必要的补充。大伙都知道,又要重新上战场了。反正都是打仗,早打完了早了事。现在看来小鬼子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团里很快接到了命令,要跟随整个师攻打一个县城,同时还有兄弟部队的两个师一起攻打。当天晚上,师部里开了动员会,重点是师情报股的人把城里鬼子的布防和实力情况讲了一遍。
  县城并不大,但驻防兵力非常惊人,驻有日军一个半联队的步兵并配属了两个大队的炮兵和其他工兵等支援部队,同时还有伪军一个治安旅,虽说装备和战斗力一般,打野战不行,但城市巷战的攻防战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总兵力约七千多人,如果加上县城里面其他比如伪警察、县伪军大队什么的,差不多八千多。相当于国军一个建制较小的师级作战单位了。
  而进攻方面主要是国军三个师,并一个炮兵团,及一个战车营。
  总攻时间定在清晨,先由炮兵集中火力在县城的东南角炸开缺口,然后由战车营为进攻先导,集中两个团的兵力从东南角进行重点突破。
  团里得到的任务是在城北边进行助攻,以吸引鬼子的视线。待主攻方向得手后,迂回构筑阻击阵地,防止县城里的鬼子从北边跳出包围。同时担任助攻任务的还有师里的一个团并一个炮兵连,还有兄弟部队的两个团并一个师属炮兵大队。
  夏天天亮得早,晨曦中,一串串红色信号弹飞向空中。瞬间各种口径的榴弹炮、山炮、迫击炮抖动着身躯发出震耳的轰鸣,炮弹在空中扯出啸声,拉着火道子飞向日军阵地。烟尘遮天蔽日,土块、石块、树木、尸体被炸得飞舞,地面被巨大的爆炸拽得上下颤动,一门门火炮都在展示着它们巨大的破坏力。
  炮击还没完全停止,各种自动火器开始登场,曳光弹、钢芯弹、穿甲弹一串串扫过。
  炮火准备的时候,丁三带着自己的一个多排的兄弟前出到了助攻出发阵地。几个兄弟扛着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另外几个兄弟都抄着铁锹。丁三带着他们几个冲到了距离县城防线外围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这个地方也是团里事先侦察并设计好的重机枪阵地所在位置。
  团里在前出阵地上布置了五挺重机枪负责掩护,此外每个进攻线路上也各自布置了轻机枪和迫击炮。其中重机枪的装定划分是这样的,按照事先的测距,在重点进攻路线上布置了三挺重机枪,保证射界都能够完全交叉覆盖日军前沿。
  距离炮火掩护结束的时间越来越短,丁三和兄弟们挥汗如雨地装填沙袋,构筑重机枪工事,不时有对面鬼子的冷枪打过来,丁三就停下来,拿其他兄弟的老式毛瑟步枪还击。
  老式毛瑟枪精准度极高,常常在这种远距离狙击对抗中胜过三八式。丁三往往只要看到对面枪口的火光闪过,就能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神枪手的位置,几声枪响,鬼子前沿放冷枪的被丁三当场打死一个,其他人都不再敢伸头开枪了。
  马克沁机枪太重了,所以在战斗打响前必须先为它构筑好重机枪阵地,而且沙袋要码实在,不然后坐力会推得机枪向后退。
  鬼子从炮击中回过劲来,开始朝阵地前沿射击。重机枪手欧阳聪送入帆布弹带,往前一推拉机柄,左手把弹带拉进弹仓,咔吧一声拉机柄释放回位,再向前推动拉机柄,把弹带中后一发子弹拉进弹仓,最后拉机柄释放回位。
  透过准星,能看到对面的鬼子阵地上一个个枪口的火焰,欧阳聪拉动连动杆,当当当,枪身抖动着,枪口喷出火光,子弹脱离枪膛射向鬼子。
  团里的兄弟分成两路扑了过去。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丁三因为脚掌上次被刺穿了,所以没有担任尖刀突击任务,而是负责前沿重机枪阵地的火力掩护。围绕在重机枪阵地边上,丁三布置了四挺轻机枪,同时还布置了一个迫击炮观察员,随时可以提供迫击炮火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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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黎明将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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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攻开展得异常困难,助攻的两支队伍都没能实现战术目标,鬼子的掷弹筒打得非常准确,前沿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从火力上判断可能是丁三曾经缴获过的八九式重掷弹筒,那玩意儿比较麻烦,火力布置非常灵活。
  很快重机枪打掉了三个满弹带,水冷套筒里的冷却水滚烫,估计早就开了锅了,丁三让一个兄弟从后面把橡胶水袋子拿过来,准备换上冷水。那个兄弟匍匐着取来水袋子,刚刚拧开水冷套筒,正要换水,一发子弹打过来,那个兄弟一头倒在地上。
  丁三心里一个劲在骂娘,边上的兄弟把伤员往工事里面拉,一探鼻子,说是没气了。这时机枪太热了,估计是枪机受热膨胀得厉害,子弹已经打不出来了。丁三又让一个新兵冲到工事外面换水,他从地上抄起水袋子,换到一半的时候腿上挨了一枪,身子晃了一下,但还是坚持着把冷却水换完了。
  机枪换了新的冷却水后没一会儿就重新开始射击,急速射出的子弹有效地压制了鬼子的火力。丁三还是用那支老式毛瑟步枪,一打一个准,枪膛滚烫的,打完了五个满弹夹,枪管烫得不敢摸,只好先放到边上冷一会儿。
  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对面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影子,他猛地一矮身子,一发炮弹就在他后方十几米的地方炸了。是一辆鬼子的战车,丁三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招呼欧阳聪换上钢芯穿甲弹。机枪弹仓一打开,一股子热气直冒,欧阳聪被烫了好几下才把弹带拽下来,换上了穿甲弹。
  这边重机枪朝着战车开火,丁三跑到迫击炮观察员边上,一路上子弹嗖嗖地从他边上打过去,丁三一边跑一边骂娘。
  观察员通过临时拉的野战电话要通了迫击炮阵地,把鬼子战车的射击诸元报告了过去,就听见后方低沉的砰砰几声,几发迫击炮弹连续在鬼子战车周围和车身上爆炸。鬼子的战车立刻后撤,又是一声巨响,一发迫击炮弹击中了战车的顶盖,轰隆一下,整个战车被内部弹药炸成了一个火球。
  紧跟着,兄弟部队的助攻部队开始冲锋。
  从丁三所在的重机枪阵地看过去,整整一个多团的兄弟前赴后继朝鬼子的阵地上冲过去。有一个军官模样的兄弟光着膀子抱着机枪泼水一样扫射,突然中弹了,身体向后一仰,机枪也被扔向空中。他后面的兄弟从地上捡起机枪,继续朝前面冲。
  参战部队几乎是不计伤亡,大家都知道,这是对鬼子的最后一战了,仗就快打完了。这最后一战一定要战胜鬼子。
  进攻一直打到下午,主攻方向损失了两个多团的兵力,而助攻方向也伤亡惨重。但主攻方向已经得手,从城垣外围一直打到了县城中心,并占领了整个县城的制高点——电报大楼。主攻方向开始拥进了大批后续部队,整个战斗的所有预备队都在朝县城里头冲,城里炮声、枪声、喊杀声连成一片。
  进攻的争夺异常惨烈,常常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打,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地争夺,六零迫击炮身管几乎成了直角,从马路这边朝马路对面炮击,一不留神炮弹能落在自己人头上。
  助攻方向也进展顺利,两个团从缺口处堵了上去。伪军的一个营本来要组织反冲锋,结果被机枪火力压制住了,团里的教导队一个冲锋就全部把他们的武装解除了。
  教导队一边冲一边朝纵深发展,鬼子逐次抵抗,防线一步步收缩到了县城的西北侧,想凭借着那边税务公所和县政府的房屋进行抵抗。
  陈锋不断接到前方的伤亡情况和进攻进展情况,现在整个战场态势有点儿混乱,他有时候也搞不清楚前沿开展到了什么地方。
  而团指挥部也连续朝前移了好几次,最后移到了距离鬼子据守的县政府大楼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团部命令就近的二营和教导队负责对县政府大楼进攻,结果连续强攻了两次都没有得手,冲锋的路线上布满了上百具兄弟的遗体。最后武鸣亲自带队,从一营抽调了一部分精干的老兵补充到教导队,同时其他各部队集中火力压制鬼子。
  警卫连的楚建明找来一辆炸毁的卡车,车头卸下来,车身上铺了好多沙袋,车身下面捆上五百多公斤炸药,然后他带着警卫连一个班的兄弟蹲在卡车下面推。枪林弹雨中卡车平板被推到大楼底下,然后楚建明让兄弟们先走,自己断后点炸药。
  炸药引信冒着烟,楚建明扭头往自己人这边冲,子弹撵着屁股后面打。轰隆一声巨大的响声,蓬起来一团巨大的像蘑菇一样的烟雾,县政府大楼被炸出一个宽为三十多米的缺口。
  爆炸的气浪把楚建明掀翻在地,耳朵嗡嗡响,身上砸了无数的土块、瓦砾。正想把脑袋上盖着的土抖落抖落,有个兄弟端着刺刀从他身上跃过,把楚建明的手掌踩了一下。一股子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楚建明慢慢地清醒很多,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他看到,火光中成群成群的兄弟们从大楼的缺口处冲进去,大楼上好多窗户都不时闪过枪口的火光,短促的迫击炮、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了一片。
  县城里的枪声响了整整一夜,整个晚上都在肃清隐蔽的残敌。第二天一早丁三陪着楚建明到县城外面包扎伤口,楚建明脖子上被石块划开一个大口子。
  两个人都饿得要命,正好前面有老百姓拿做好的馒头站在路边劳军,就挤过去想拿几个。也顾不上脏不脏,那手一抓到馒头,馒头立马就黑了,一边吃一边往城外走。
  丁三眼尖,瞅见路边一个中年人,他把馒头往口袋里一塞,走过去一把拉住那个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看见丁三有点儿慌张,挣脱出来就要跑,楚建明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利落地腿一带,一个背摔把中年人掼在地上。
  丁三掏枪在手,顶上火,枪口指着中年人,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南方式手枪。两个人押着中年人回团部,路上楚建明奇怪地问丁三,他怎么知道这个人是漏网的鬼子。
  “你注意他的胳膊,左胳膊比右胳膊黑,他肯定经常开车,老百姓有几个开车的,所以一准有问题。”
  楚建明听了五体投地,嘴上连说真是服了。
  等到了团部,一审才知道这个中年人官衔还真不小,是鬼子的一个中佐。通过审讯得知,鬼子打算放弃华南,假如美军在广东登陆,鬼子就先烧毁广州,然后沿铁路线逐次抵抗退守衡阳,然后再在衡阳伺机和国军主力进行会战。然后逐步放弃江苏、浙江,并且把江浙、上海的大城市全部烧毁,最后退守徐州,逐步将主力撤退到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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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抗战胜利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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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部里面听到这个计划吃惊不小,陈锋安排人把俘虏押解到师部,然后电告了师部审讯的结果。
  拿下县城之后团里进行了短暂休整,这期间陈锋非常留意各个战区的情况。这段时间八路军和新四军也开展了夏季攻势,一口气收复了几十座县城。整个沦陷区的鬼子被逐步蚕食,鬼子的防御区域越来越小。
  与此同时,日军的整个战局已经走到了尽头。
  到了六月下旬,日军在琉球岛战败,美军得到了进攻日本本土的跳板。迫于战场压力,日军收缩兵力撤出柳州。
  七月份,盟军全歼日军联合舰队,日军本土即将被登陆。
  七月底,中英美三国在波茨坦对日本发出劝降公告,日军进入全面本土总决战的准备。
  陈锋所在师逐步北上进攻,所到之处,日军一方面组织抵抗,另一方面逐步放弃阵地,向北撤退。
  天气闷热闷热,八月初,团里已经做好了再次强攻一个日军联队驻守的据点的准备。这天上午,后方传来消息,昨天,也就是八月六号,美国空军在日本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整个广岛被夷为平地。师部命令进攻暂时停止,等待上头的进一步命令。
  第二天,苏联对日本宣战,这个消息通过广播很快传到了师部,师部又转发给了团里,可能日军在近一两个月内要全部后撤,到时候团里注意组织追击。
  过了没几天,这天上午,团里开了一个简单的连级以上军官会议,重点是检查各个部队前段时间的伤亡情况和弹药损耗。会开到一半,从机要那边冲进来一个兄弟,上气不接下气地一把推开门:“报告,日本鬼子投降了!”
  “哪个地方的鬼子投降了?”陈锋正在讲话,被打断了之后有点不高兴。
  “长官,日本鬼子投降了,电台上面正在通告呢。”
  “向战区投降了?你说明白点,是哪个番号的鬼子投降了?”
  “长官,我们赢啦,长官,日本天皇在广播上宣布,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啦,长官,我们打赢了,我们胜利啦。”那个兄弟声音哽咽,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这时屋子里的人们才明白过来,是全部日军投降了。大家的脸上出了奇的平静。陈锋慢慢地扣好军服,端正帽子:“兄弟们,向各个连宣布,小日本投降了,兄弟们,咱们打赢了。”
  热血沸腾,所有的军官都是飞奔出团部的。
  整个营区顿时枪声大作,一串串自动、半自动、手拉枪栓的轻重武器都在开枪,子弹射向天空。兄弟们蹦着跳着,互相搂抱在一起,眼泪流了出来,有人在高声嘶喊着。楚建明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冲到屋顶上,把军旗来回地摇。
  “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胜利了。”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着。
  无数的酒坛子被打开,几乎各个连队都在喝酒,好多人一边喝一边哭,还有些兄弟抱着步枪泣不成声。
  是啊,胜利了……
  鲜血铸就的胜利。
  该团从投入抗战以来,牺牲了多少兄弟……
  几次会战打完,全团多少次伤亡过半,有多少兄弟长眠地下……
  兄弟,我们终于胜利了,可惜你没能看到这一天啊。兄弟,洒酒在地,敞开喝,兄弟,再也不用担心鬼子的冷炮冷枪打过来了,兄弟,我们赢了,兄弟……
  多少男儿走上了战场,无数个胸膛从容迎接死亡。多少妻子、母亲送走亲人,多少眼泪、多少哭声……
  我们终于胜利了。
  没有人能描述那种胜利,一个民族反抗奴役的胜利,一群铁血男儿反抗侵略的胜利,无数英雄儿女自强不息的胜利。
  中华民族不可战胜,因为我们踩着国土,因为我们要为了国家作战,为妻儿老小作战,为我是一个中国人作战。
  一个番号,一个闪烁着不朽光芒的番号,自汉朝开始,我们北击匈奴开疆拓土,纵横四海。一个番号,一个光荣的番号——中国军队。
  终于,我们胜利了,沉甸甸的胜利。
  陈锋当即下了一道命令,清点所有该团自抗战以来阵亡的将士名录。
  一个长长的名单,一直到下午才清点出来。全团自抗战以来,所有阵亡将士的名字被写到了一个本子上,本子放在供桌上,边上放着松柏和鲜花。
  全团举行了告慰阵亡将士的仪式,黑压压地站成了壮观的方阵。
  横是一条线,纵是一条线,斜向一条线,杀气腾腾。
  “报告长官,一营集结完毕,请长官训示!”
  “报告长官,二营集结完毕……”
  “报告长官,三营集结完毕……”
  “报告长官,教导队集结完毕……”
  “报告长官,团属炮兵大队集结完毕……”
  一个个战功卓著的队伍,一个个身经百战的番号。
  娘,你麾下的热血男儿集结完毕,娘,你说,谁敢侵略咱,打它个狗日的。
  “兄弟们,大家都知道了,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了,咱们兄弟们的血没有白流,我们胜利了。”陈锋声音哽咽,有点儿说不下去。
  “我命令,全体整理着装,行军礼。礼毕,举枪,放!”
  枪声震耳欲聋。
  “举枪,放!”
  “举枪,放!”
  山河呜咽,河山似血。
  数日之后,各个番号的日军都受到了“立即终止战斗行为”的命令。
  陈锋派出一个班的兄弟和包围圈中的据点中的鬼子取得联系,对方很快举着白旗走出据点,几天后,双方在据点前的空场举行了简短的受降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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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抗战胜利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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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降的会场被简单布置了一下,露天的墙上悬挂着国父孙中山先生像,两侧是一副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士兵们临时从镇子上的小学里找来一张长条桌子,上面盖着白色的土布,显得庄严肃穆。四面八方的乡亲们都远远地围着,整个会场周围足足有五六千老百姓,都在等待着那个扬眉吐气的时刻的到来。
  在桌子的四周,团警卫连荷枪实弹站成了四个横排,把受降桌围在中间。下午四点整,陈锋命令:“将投降的日军指挥官带到会场。”
  楚建明荷枪实弹,身后背着大刀快步走到会场边上。远处被一营监管的约一个联队的鬼子都坐在田野里,神情绝望。
  几个军官模样的鬼子跟在楚建明后头,走进会场的时候,边上的老百姓开始高声叫骂,那几个指挥官头低低地垂着。
  其中一个指挥官腰间还佩着手枪,被警卫连的兄弟一左一右利落地给下了,枪栓被拉开,子弹退出来,然后扔在地上,那个指挥官脸色铁青。
  日方的投降代表到了会场之后,团里的受降代表才进入会场,总共三个人:陈锋、武鸣、杨棋。
  团里的代表来了之后,受降桌边上被加了两道岗,四个兄弟分别持枪站在四个角上,军刀雪亮,意气风发。
  团里的代表就座之后,日方的投降代表站在桌子边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尴尬。日方指挥官小犬一郎带着自己的部下向陈锋他们敬礼,陈锋他们只有陈锋自己微微点了下头,其他的人都没还礼,也没什么动作。
  中国九战区某地日军投降仪式正式开始。
  陈锋首先起立,然后朗声说:“我是陈锋,中国国民革命军团长,在我两边的分别是我团副团长武鸣和一营营长杨棋,现在我们要求日军投降代表说明身份。”
  “哈依,”小犬一郎鞠躬致意,“我是日本军指挥官小犬,接到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命令,向中国军队投降,这是我的军官证件,请陈将军过目。”说完之后,小犬一躬身,把自己的军官证递给了陈锋。小犬的中国话十分生硬。
  “你的身份没问题,可以作为日军指挥官身份向我军投降。我们要求出示你们番号下的实力清单、花名册和布防情况图。”陈锋看完小犬的证件,顺手扔在桌子上。
  小犬涨红了脸,从桌子上捡起证件揣回口袋,然后从身边的参谋人员手里接过实力清单、花名册和布防图,恭敬地鞠躬递给陈锋。
  陈锋接过来只是略略地扫了几眼:“这些材料现在起由我军保管。”然后示意边上的杨棋,杨棋起立,从身后的作战包中拿出一张纸然后开始朗读:“按照我军要求,受降日军立刻停止抵抗,并在投降书上签字,否则我军将无法保证其人身安全。”
  念完之后陈锋目光雪亮地盯着小犬。
  小犬情绪激动难以自抑,声音哽咽地回答道:“哈依,我军同意向贵军无条件投降,并在投降书上签字。”
  日军的代表分别在投降书上签字,然后中方的代表也在投降书上签字。
  仪式的最后一项,小犬解下指挥刀,恭敬地鞠躬递给陈锋。陈锋呛啷一声抽出刀,刀光似乎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寒气。他把刀递给楚建明:“撅了这把刀。”
  “是,长官。”
  楚建明把日本指挥刀放倒在地,然后从背上抽出鬼头大刀,一刀砸过去,日本指挥刀断成两截。
  陈锋从楚建明手上接过断了的指挥刀,还给小犬:“留着做个纪念吧,以后你们的子孙可以看看,以后再想和我们中国人打仗一定要想清楚。”
  小犬的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哈依!”他把断了的指挥刀放回刀鞘,倒退着离开会场。
  周围的老百姓群情激动,无数的鞭炮被点响了,人们哭着喊着欢腾着,神州大地每一处都这么欢腾。
  多少年,中国军民伤亡数千万人,终于赢得了胜利。
  任何企图主宰我们命运的民族,都将被我们的铁血男儿斩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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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第五受降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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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日军通过三排兄弟组成的刺刀门,将武器缴械,陈锋看着这一幕情景,心绪难以平静。
  场院上面武器装备很快就堆积如山,缴械的武器分成了三大堆,轻武器、步枪、轻重机枪等整齐地码在一起,刺刀被抽掉,单独放在一起。重武器、迫击炮、山炮等放在另一边,所有的弹药都被单独分类放在一边,并且登记造册。
  整个武器清点直到第二天才完全清点完毕,团里共计受降步枪三千多支,轻重机枪四十多挺,山炮七门,迫击炮、掷弹筒五十多门,其他弹药、刺刀、被装不计其数。
  按照受降要求,团里要押解日军到九江附近的第五受降区去集中。武器装备登记造册后由十九辆车拉着一起去九江集中,还有一部分武器弹药、被装什么的由日军人力拉着马车也跟随队伍一起去九江。
  一路上好多老百姓围观,还有往日军俘虏身上扔石头、吐口水的,甚至还有扔粪便的。经常能看到指挥官模样的日军军官顶了一脑袋粪便脸色铁青。陈锋嘱咐各个部队尽量制止老百姓,仗已经打完了,日本鬼子也是人,既然已经投降了,就没必要继续侮辱他们。
  路上还有一些比较普遍的现象,一个是打骂俘虏非常普遍。有天早晨陈锋从团部出来,打算到教导队找个人,结果在路边看到几个一营的老兵把一个日军俘虏围着打,等陈锋上去制止的时候那个日本俘虏已经被枪托砸开了眉弓骨,满脸鲜血。陈锋一问,原来是那个日本俘虏总拿眼睛瞪他们几个,结果发生了争执。
  陈锋让小犬给日军俘虏讲话,让俘虏们尽量不要有敌视的举动,否则容易挨揍。
  小犬站在路边的石头礅子上面,下边黑压压地坐着几千号俘虏,他一边讲,团里的翻译一边翻译给陈锋听。
  小犬说道:“大日本皇军的士兵们,仗打完了,你们都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士兵,我希望你们能够安全地回到本土,所以不要对中国士兵有任何敌视的举动。尽管我们打败了,但大家要好好重建我们的国家,继续效忠天皇,请记住,总有一天,我们要回来的。”
  陈锋听完了翻译过来的话顿时有点冒火,等小犬讲完之后,他把小犬拉到一边,自己站到石头礅子上,然后让翻译员高声翻译出自己的话。
  陈锋说道:“战争结束了,我们不再是敌人,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脱下军装回到老家,但我希望你们回国之后时刻牢记住:中国和日本之间不应该再有战争了,如果你们还想开战,那我陈锋随时奉陪。如果你们的子孙后代想开战,那我们的后代照样奉陪到底。但记住一点,下次再打,你们这个小小的岛国一定会被打得寸草不生。”
  尽管很多俘虏听不懂陈锋的话,但陈锋身上那种铁血悍将的杀气还是把他们给镇住了。
  往后的几天,俘虏普遍老实了很多,打骂现象也好了许多。
  除了打骂之外,经常发生的就是抢夺俘虏的随身物品。这个陈锋不怎么制止,在他的想法中,这是活该,大老远的侵略我们,那身上的东西自然一件也别想留。抢夺的重点是手表、戒指、钱包,光是丁三就抢了好几块手表。有天丁三的排走在押解队伍边上,他看到有个日军的军官嘴上镶着金牙,当时他压根儿没犹豫什么,带着几个老兵把那个军官拉到路边上,拿枪托把他镶的四颗金牙全给砸掉了,那个日军军官满嘴是血,敢怒而不敢言。四颗金牙当天晚上拿火熔化了,四个人各自分了一块金子。
  总之什么都抢,教导队里有个兄弟看中了一个俘虏身上的钢笔,伸手要,那个俘虏用生硬的汉语解释说那是他妻子新婚送的礼物。楚建明正好路过,顺手抄出手枪顶上火,然后指着他脑袋,把那支派克钢笔抢了过来。
  陈锋抢了一个相机,其实也不是抢,他走在路边上,看到有个俘虏背包鼓鼓的,陈锋上前就要检查,那个俘虏很自觉,估计是怕挨揍,很主动地把背包打开,里面有一个相机,还有放大镜、一本集邮册。放大镜陈锋没要,集邮册他抄出来送给了杨棋,他好像听杨棋说过喜欢集邮,相机他也不会用,一路上那个俘虏就教他,差不多走到九江就基本上会了。
  收获最大的是武鸣,他有天晚上带着丁三等几个老兵连夜搜查日军俘虏的军官宿营地,丁三几个人都是荷枪实弹,然后挨个儿把他们的背包拿过来检查,凡是钞票、银元、手表、钢笔、首饰什么的一概没收。有个俘虏是少佐,正要反抗,丁三手快,抬手一枪给打死了,背包里面是一枚九一式手榴弹,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但背包里面首饰很多,不知道是怎么搜刮来的,大家把首饰分了,结果便宜了丁三,谁都不认识一块特别大的祖母绿,最后丁三拿着了。
  对于这次漂亮的抢劫大家都很满意,一部分成果武鸣拿走了,其他被参与的老兵分了。
  不仅军官参与抢夺,基层的兄弟都动手,后来路上大部分的日军俘虏鞋子都没了,都是路上被兄弟们剥掉的。抢来的东西基本上被拿来换酒和吃的,当时市面上物价飞涨,军饷拿去买东西根本买不了多少,反而是手表什么的能换很多东西。
  跟以前一样,酗酒现象越来越严重,部队只要一宿营,哪怕是在最偏僻的地方,兄弟们都能弄到酒,什么酒都有,黄酒、米酒、烧酒,其中烧酒最受欢迎。这个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沿途好多老百姓都送酒菜劳军。另一方面,兄弟们个个腰包都是鼓鼓的,揣着抢来的各种东西,经常是抢到什么随手就卖了,然后换酒喝,第二天再抢。
  而且喝酒也很舒服,一般都是找几个日军俘虏在边上伺候,谁的杯子喝光了,俘虏立刻给倒满。总之,兄弟们在押解路上彻底享受了大爷一样的生活。
  另外团里的伙食得到了空前的改善,一方面是缴获日军的给养,还有沿途百姓送的猪啊羊啊什么的,走在路上,常常有老百姓过来往兄弟们兜里塞鸡蛋、馒头、米饼什么的。陈锋好几次下令不得随意接受老百姓的东西,但基本上执行不下去,如果兄弟们不拿,老百姓就把队伍拦着不让走。
  有一次武鸣看到一匹日军的军马腿被石头夹断了,几个兄弟围过去,半天也没把马腿拉出来,最后一个兄弟顶上子弹,一枪把马打死了,然后晚上那个排集体吃的马肉。
  有酒又有肉,总之各个排、班几乎每天宿营之后都在喝酒。一般酒后讨论最多的是打完了仗去干什么,有回去继续念书的,当时团里好多都是补充进来的学生兵。还有一部分想回家种田,什么都比不上自己有块地,种点啥都随意。但最后一般都会讨论到女人,各自谈了自己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有些是战前定了亲的,还有的兄弟随身带着照片,大伙就轮流看,看完了都说好看,说自己也要找个这样大脸盘子的,长得像大户人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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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第五受降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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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陈锋不是特别反对,仗已经打完了,每个人都需要麻痹自己,好去忘掉那些厮杀。但让团里头疼的是他们经常喝多了就乱来,尤其是打架,几乎每天晚上各个营都有打架的,打得鼻青脸肿的,但第二天还是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除了打架,更头疼的是经常有枪声。现在武器弹药绝对充足,经常有喝多了的朝天开枪。特别是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尖厉枪声,一听着就浑身不自在。后来团里下了命令,严令禁止用缴获的日军轻武器开枪,尤其是三八式步枪,只要抓着,就派去和俘虏一起拉车。命令下达之后好了很多,但还是有。
  有天杨棋喝完就打算回去睡觉,听见有三八式步枪的枪声,他火冒三丈地找过去一看,是副团长武鸣和教导队三队队长严大勇。武鸣表情有点尴尬,看到杨棋就解释说,他和严大勇在打赌三八步枪和中正步枪的杀伤力。他们实验了一下,中正步枪能穿透炮管子那么粗的树,而且打进去的弹孔小,穿出去的弹孔大。但三八式步枪穿不透,而且弹孔也比中正式小。杨棋也很好奇,他认为三八式应该能打穿。
  然后杨棋也拿起一杆三八式在不同的距离朝树干连续开了三枪,结果发现,二十米和十米的距离都打不穿,最后还是不到五米的距离才打穿的。
  这次枪声惊动了警卫连,陈锋带着人过来查看,狠狠训了一顿武鸣和杨棋,严大勇比较机灵,在警卫连来之前就跑了。为了息事宁人,武鸣送给陈锋一支镶嵌了钻石的钢笔,然后大家在警卫连里继续喝酒。
  喝到一半又有枪声,这次是真出事了,是二营的一个兄弟站岗的时候打死了三个日军俘虏,陈锋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钟吉日正在那儿处理呢。
  原来那个兄弟站岗的时候,有两个鬼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酒,喝多了之后一直大声说话,被警告之后其中一个脱了裤子做了个羞辱人的动作,结果被当场一枪打死。其他两个人扑过去想抢救,因为语言不通,站岗的兄弟以为他们要过来抢枪,当场开枪,又打死了两个。
  陈锋让小犬跟他的下属们再次强调了纪律,尽量不要做出敌视的举动,已经战败了,继续挑衅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走了小半个月,快要走到九江了,路上各个番号的日军俘虏都有,常常挤得水泄不通。结果也造成了更大规模的酗酒,经常是兄弟部队过来联谊,而联谊的方式一般都是喝酒。
  等到了九江城外,团里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团里的四个兄弟轮奸了一个日军军官的家属。四个人在路边看到那个军官带着家属,然后晚上把他和妻子押到边上的一处民宅里面,那个日军的军官估计是有过反抗,被当场打死。四个人轮奸了那个日本女人一整夜,第二天别人发现她的时候,精神已经恍惚了,最后指认出团里的那四个人。
  陈锋一声令下,送军事法庭。当时好多人求情,当年日军打过来的不也强奸过我们的老百姓吗。陈锋一句话就把求情的人噎在那儿了:“狗咬你一口,是不是你也咬狗一口?”
  团里重申了纪律,严禁和日本女人有男女关系。但团里还是不断发生这样的事情,主要是日本女性主动,有的是为了换吃的,有的是希望能尽快回国,所以想找个靠山,有的纯粹是精神堕落,自己的国家打了败仗,所以放纵自己。
  团里连续处理了一些,慢慢地这方面才好了很多。
  九战区在南昌举行了受降仪式,当天陈锋没去,但听说那天整个南昌城彻夜欢庆。
  九江这边也是一样,城里整天都有放鞭炮的,很多店铺因为鞭炮卖光了,结果被砸了,就算是那样老板也不生气。去九江玩的兄弟们说,大街上随便走过来一个人,见着穿着国军制服的就拉到酒馆或者饭馆喝酒。哪怕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都可以很高兴地喝个酩酊大醉。
  整个九江的糖果几乎全部卖光了,街上到处是彩旗,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孙中山先生和蒋委员长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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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短暂和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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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里的兄弟驻扎在九江这段时间是最舒服的,不像以前那样总是风餐露宿,这次好多都是住在当地村民的家里,而且伙食也有很大的改善。团里除了基本的守备任务之外,几乎没什么其他事干。陈锋也有意识地放松了训练和守备,毕竟不打仗了,没准儿部队要撤销番号呢。
  为了让兄弟们有事情干,团里组织了几次拔河比赛,最后警卫连胜出,决赛赢了的那天警卫连组织会餐,结果喝多了,和决赛输了的一营打了起来。
  除了拔河之外,团里还组织了几场篮球赛,篮球是从九江临时买的,场地也是因陋就简找的一家小学的场地,连篮球架子都是兄弟们自制的。尽管团里只有一部分军官会打篮球,但丝毫不妨碍大家的兴趣,各个连都像模像样地训练。
  丁三对篮球不感兴趣,他比较喜欢吃,就带着兄弟们到村子后面的密林中打猎,这边狍子多,而且特傻。人说傻狍子傻狍子就是打这儿来的,人拿枪一瞄,狍子瞪着眼睛也不动弹,一枪一个。
  有天丁三刚瞄上一只,结果发现那只狍子走路怎么这么笨,再仔细看看,狍子好像怀着孕呢,肚子挺大的。丁三心里不忍,让手下的弟兄都别开枪,放它一条生路。
  触景生情,丁三就想起了自己的小高,第二天和团里请了假,到他们相遇的那个城市找她去。其他兄弟们也有在那个城市的战友,当时那里建成了战区最大的伤兵医院,最后一口气去了十几个兄弟。
  一路上好多各个番号的日军俘虏在陆陆续续地往九江集中,很多路上都车水马龙的,日军队列整齐,后面拉武器装备的卡车扯着白烟一辆接着一辆。
  丁三心里很奇怪,当自己现在再看着这些敌人的时候似乎那种仇恨已经少了很多。仗打完了,谁都不愿意多去回忆这场战争。丁三在想,这些人其实也只是很普通的人,怎么昨天大家就是在战场上面你死我活的对手呢。
  但其他兄弟不这么看,有兄弟看到日军俘虏被暴打的,就起哄,丁三一般都会制止住。仗打完了,他们既然已经投降了,就没必要再去殴打他们。
  路上步行了一天多,后来拦了一辆拉医疗物资的卡车,一帮人坐在大麻包上被颠得摇摇晃晃的。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卡车才到了一个镇子上,丁三和兄弟们找了镇子上的一个天主教堂,里面倒是不大,但很干净。
  那天晚上好多教民举着蜡烛在祈祷,既是为战争中逝去的灵魂祈祷,也是为以后再也不要发生战争祈祷。丁三和兄弟们尽管不知道教民在干什么,但还是感觉气氛非常庄严肃穆,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蜡烛昏黄的光线下,丁三想了很多,既有战争中阵亡的兄弟,也有自己的恋人小高。
  两个人其实真的是阴差阳错,小高和丁三分手后不久就发现怀上了丁三的孩子。战争期间条件那么艰苦,她仍然挺了过来。后来大轰炸中,孩子在重庆降生了,嗷嗷待哺,小高却没有奶水,只能拿糖水兑米汤把孩子慢慢喂大。
  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女人拉扯着孩子,可以想象有多难。但不管时事如何艰难,小高始终相信丁三会活着走过战争,也会活着再来找她们娘儿俩的。
  后来重庆连续遭到轰炸,小高所在的医院撤退到了万县,此后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所以丁三几次在战区里面找她都没有找到。
  也就是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那天,小高的医院还在大后方呢,可能要在大半年之后才能迁回内地。丁三的女儿相貌长得非常俊俏,眉眼中很像小高,当她问自己的母亲:“爸爸是做什么的?”小高总是自豪地摸摸她的小额头:“你爸爸啊,他和那个叔叔一样,也穿着那样的衣服,他是个军人,他和好多叔叔一起把日本鬼子给打败了。”
  “哦,爸爸是个军人。”孩子记住了,以后经常在街上追着穿军装的军官叫叔叔,大伙看到这个乖巧俊俏的孩子都很喜欢,有人就蹲下来问。
  “我爸爸是个军人,他是打小日本的。”
  大家看到她神气的小模样都哈哈大笑。
  战争中有多少孩子再也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这个数字可能很难统计。而战争中有多少父亲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恐怕这个数字更难统计。
  一场抗战留下的,是家破人亡的伤痛,是一个民族的伤痛。
  路上走了三天多,才重新回到几乎已经一半都是废墟的那座城市。丁三一边打听着小高那家医院的下落,一边在各个医院打听自己所属番号兄弟的病房。
  因为小高所在的医院是一家地方医院,所以在城里找了好多天都一无所获。那天在街上兄弟们看到一个熟人,浑身脏兮兮地坐在街边上乞讨,左腿裤筒空荡荡的,原来是春节前后负伤的叶成龙。
  上次负伤后,他的左腿被截肢了,后来从医院出来发了点遣散费就给打发了。现在物价飞涨,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而且上次截肢手术做得不好,断口的地方神经长了个瘤子,天天时不时地就剧痛,每次能疼出一身汗。
  丁三他们看到叶成龙的时候立刻眼泪就下来了,一帮兄弟把他扶到一边,大家抱头大哭了一顿。最后丁三掏空了口袋,把钱全塞在他的兜里。大伙在城里找了家旅店安顿下来,然后叫了酒菜,一边吃一边聊部队的事情,叶成龙也说了医院的好多事情。好多残废的伤兵上头一般也就发了点抚恤金就打发了,本来抚恤金发得就少,加上层层克扣,到兄弟们手上就没几个子了。
  大伙一边听一边骂。
  丁三连续找了好多天也没找到小高医院的消息,其他兄弟们也在各个医院陆续看望了团里的伤兵。九月初的一天,大家围着电匣子听里面放南京受降仪式的讲解,播音员声音激动得直颤:“日本侵略军冈村宁次向我们低下了罪恶的狗头,表示无条件投降。”
  整个医院掌声欢呼声雷动,好多人点起了鞭炮,再没有比当年的敌人低头认罪更让人激动的了。
  丁三走的那天执意要把叶成龙也带走,叶成龙本来不愿回部队,不想给兄弟们添麻烦,被丁三吼了一嗓子:“废什么话,还当我们是一起扛过枪的兄弟吗?”
  是啊,战争年代一起扛过枪的兄弟之情,恐怕是世间最伟大的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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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短暂和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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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他们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地方邮政的卡车,一路颠簸地回到团部,身上脏得跟叫花子一样。大伙把叶成龙扶了进来,陈锋听说了消息,从篮球场那儿跑了回来,叶成龙把他在医院的遭遇说了一遍,陈锋一听就怒由胆边生。他通过野战电话要通师部,希望师部能出一笔抚恤金,但师部不同意,说伤残的老兵太多了,师部也顾不过来。
  陈锋气得把电话扣上,抓着水壶就要砸,丁三在边上本来想说:“这是我的水壶……”但被陈锋的表情吓得愣没敢说出口。陈锋怒火中烧地慢慢把水壶放下,眼睛里隐隐有点闪闪发光的东西流下来。
  国民政府让流血的兄弟们寒透了心。
  叶成龙是在春节前后负伤的,当时强攻鬼子的一个火力点,他冲在最前面,被一发重机枪子弹打在膝盖上,当场一条腿就断了。
  这样有着战功的兄弟,战后居然被迫当乞丐,这样的国民政府还有谁会为它卖命。兄弟们打小日本不是为了什么国民党,是为了老百姓,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是为了土地,这个腐朽透顶、克扣军饷、克扣抚恤金的政府根本不值得兄弟们为之付出什么。
  后来团里的军官们凑了一笔钱,让叶成龙在九江安了家,然后置办下一个小香烟铺子,这才算有了点进项。
  五十多年后,叶成龙的孙子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大公司,在九江人民医院花巨资为叶成龙做了骨髓电击神经手术,困扰叶成龙几十年的神经疼才被彻底根治。
  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我们的战斗英雄在街头乞讨,生活落魄,战争的伤痛困扰了这个汉子五十多年。
  当年他如果知道这一切还会冒着枪林弹雨去厮杀吗,还会无惧死亡去冲锋吗,还会端着刺刀冲向火海吗?
  一个英雄被忽视的国家是危险的。
  今天的人们如果看到我们的英雄被忽视、被遗忘、被嘲讽的话,战事再次爆发的时候他们还会上战场吗?
  团里的兄弟安顿好了叶成龙就接到整编的命令,上头要求师里将下属的四个团分别整编,然后换装美械。兄弟们都在议论,这下好了,估计是要被派到日本当占领军了,那咱们也好好耀武扬威一把。
  还有的兄弟议论,要是到日本的话,那肯定要坐大火轮船。那家伙带劲,铁疙瘩在水里也不沉,呼呼地冒黑烟,嘁哩喀喳地响,坐起来可威风了。
  听着兄弟们的议论只有陈锋和武鸣心里暗自叫苦,因为前几天他们两个到师部开会的时候一人发了本小册子,外头都蒙着布。把布打开,里面放的册子让陈锋和武鸣看了之后立刻心惊肉跳起来。
  手令
  这个册子居然是抗战爆发前曾经下发到部队的“剿共手本”,陈锋和武鸣看了半天,都觉得看来要打大仗了。可这报纸上明明报道着政府要和共产党谈判,共产党的首脑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前几天刚刚飞到重庆,据说要国共谈判,商讨和平建国事宜。
  但这次师部的会议上,由师长闻天海下发了“剿共手本”,并且要求参加会议的军官严守秘密,不得泄露。同时各个团要加紧时间整补装备、人员,前段时间缺员的军官也要尽快补充齐整。
  散会之后几个团长、副团长都在议论纷纷,这仗不是打完了吗,国共两党不是要和平建国了吗,怎么还要打仗啊。大家心里隐隐地都有些抵触情绪。
  抵触情绪最大的是陈锋和武鸣,散会之后两人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田野上到处是荒芜的田地,抗战八年,尸骨堆成了山,百姓的眼泪流成了河,百废待兴,国家需要休养生息,而不是重新开战。
  团里的参谋长一直空缺,现在要求整补军官,陈锋考虑再三,把团属炮兵大队队长陈章提升上来做团参谋长。此外教导队也作了调整,教导队现在兵力不足,很多兄弟都补充到了各个连队当班长和班副,现在整补期间,又重新从各个连队吸收一批战斗力比较强的老兵进教导队。同时,团里将教导队缩编成两个大队,教导队队长骆钧从后方劳军慰问团回来后重新归队,原警卫连连长楚建明升为教导队副队长。
  原来教导队三队全部打乱编制,编进另外两个队,三队大概四十多个骨干编入警卫连。原团部作训参谋陈凯代理警卫连连长。严大勇编入一营,任二连一排排长。
  陈凯是去年整补中补充来的军官,以前是兄弟部队的,是1939年候补的军官,也是原东北军的老底子,团里的兄弟觉得这样的编制调整基本上比较合适。
  编制调整报到了师部,并且很快就被批准了,同时还有七个老兵是直接提拔成排长的,还有几个连的军官被补充到团部当参谋。从战区调整了一部分军官到团里,现在团里的兵员和军官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的编制水平。
  但陈锋知道现在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有很大下降,一方面是很多军官和士兵都不熟悉,不像以前的军官那样,多数是在战斗中和士兵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和信任。而且补充来的军官很多都是刚刚从候补军官训练队出来的,有些指挥能力并不强,甚至还不如团里的一些老兵。
  除了人员之外,团里的装备也得到了加强,在原来三门山炮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两门。团属炮兵大队队长由团部参谋范强担任。师里调配了几门迫击炮到团里,同时日军上缴的掷弹筒也补充了一部分到团里。
  一方面补充人员,团里的高级军官一边都在心照不宣地留意着广播、报纸。
  先是九月底重庆和谈陷入僵局,然后从师部传来消息,八路军已经接收了东北大部分地区,现在国民政府也在加紧往东北、华北等地运兵。
  团里的兄弟也都在偷偷议论,这个团不知道要被运到什么地方。
  到了十月份大家都议论可能不用打仗了,政府和共产党签订了双十协定,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先是在山西的上党地区打起来了,主要是阎锡山的部队打的。
  等到了十月底,邯郸打响了,没过几天,从报纸上传来消息,高树勋的新八军和河北地方部队大约十万人投降了八路。消息传来时团里震动很大,都在猜测,这土八路看起来不起眼,还真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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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短暂和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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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个月,整个师都在按兵不动,主要原因是津浦路被新四军切断了,据说新四军司令陈毅对报纸说了一段顺口溜:山是老子开,树是老子栽。谁敢从此过,把枪放下来。报纸上说新四军气焰十分嚣张。
  华北在打,东北打得更凶,国军的精锐部队都调到了东北,最骁勇善战的杜聿铭将军任剿总副司令,一口气打过了山海关。
  到了十二月份,师部来了命令,先是团级军官开了动员会。在会上,强调了共产党破坏和平,在根据地搞“共产、共妻”,违背了孙先生三民主义的遗愿。此外宣布命令,全师三天后开拔,要到徐州附近去,一方面维持当地治安,另一方面是保护交通线。
  散会之后团部也组织了连级的军官会,把师部的命令传达下去。由于汽车匮乏,这次行军主要还是步行。
  沿途陈锋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有些主要道口,驻防的居然是以前的伪军,连军服都没变,还是以前伪军时期的军服,步枪是三八式的,就光换了个帽徽。
  又走了几天,在一个铁路小站上,团里等待搭乘火车。由于调防的部队很多,团里需要排队等火车皮。一连等了四天,兄弟们都憋得慌。这天下午丁三和几个兄弟偷偷跑到边上的镇子上吃饭。
  饭菜端上来没多久,看到一小队穿着日军大衣的人进来。当时国军里面好多穿日军大衣的,丁三也没想太多,以为是兄弟部队的,当时好多兄弟部队的都爱穿缴获的日军大衣。
  吃到一半丁三发现不对劲,这伙人怎么说的都是叽里呱啦的日语,他叫来店里的伙计问,伙计告诉他,这伙人就是日军,国民政府为了防止八路军过来接收,就命令驻防的日军负责当地治安。
  丁三一听火就上来了,仗都打完了,怎么还有日军在中国的地面上啊,而且还负责当地治安。但军人就是以服从为天职,丁三窝着火,也没发作,让手下的兄弟快点吃喝,吃完了赶紧回团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丁三排里有个兄弟起身到掌柜那里会账,走到那伙日军边上的时候把他们椅子上的大衣给碰掉了。有个日军站了起来,叽里呱啦大声地说着什么,大家听不懂日语,但看表情也知道是在骂人。
  丁三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走过去想把自己的兄弟拉回来。结果刚走近,就被一个鬼子劈脸抓住衣领,丁三个子不高,挣了两下没挣开,顿时就怒了。
  这时排里的兄弟都围过来很多,那几个鬼子看样子也有点怕,松开了丁三,有几个鬼子伸手想去边上抄枪。
  丁三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都没带武器,眼看着要吃亏,就丁三腰上配着手枪,他撩开枪套,拽出马牌撸子,顶上子弹,枪口对准那伙日军,大声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顿时情势混乱,那几个鬼子本来可能只是想迅速离开的,所以想从墙边拿了枪就走。结果这个动作被丁三误解成他们想动武,有个鬼子本能地哗啦一拉枪栓,当,一声枪响,丁三的手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那个鬼子脑门子开了个血洞,一头倒在地上。
  “操你妈的,都他妈别动,谁动打死谁。”
  丁三拿枪口指着其他的几个日军,但那几个人看到丁三已经开枪了,也都纷纷从墙边抢枪。
  丁三连续四枪,地上又倒下了四个日军,排里的兄弟也都红了眼,从墙边上把鬼子的三八步枪抢了过来。
  这时丁三清醒过来,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带着兄弟们出门。刚到大街上,就看到一队日军听见枪声走了过来,丁三一边走一边换上一个新的手枪弹夹,抬手三枪把领头的一个鬼子给打翻在地。
  整个街面上顿时一片混乱,老百姓都四散躲避,好多路边的地摊被挤倒,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丁三一边后撤,一边开枪,他枪法好,手枪的子弹压得鬼子都趴在地上。手枪子弹打完后,又拿了刚才缴获的步枪打了两个点射,把一个敢还击的鬼子当场打死。
  在他的掩护下,一帮弟兄匆忙回到团里的驻地,惊魂未定,一帮人越想越来气,最后抄起家伙到街上报复。
  等到了街面上,那伙日军正在饭馆里面收尸呢,丁三带着兄弟们悄悄地从边上包抄过来,机枪架上,丁三端着冲锋枪高声一喊。那伙日军刚刚扭过头,看到三十多杆步枪虎视眈眈地指着这边。其中有个鬼子刚刚一举枪,被丁三一个短点射打倒在地,其他的日军吓得把枪扔到了地上。
  排里的兄弟冲过去把他们缴了械,然后在街面上摁住了一顿饱揍。这时有国军的宪兵听到枪声跑过来看,结果丁三他们人多,根本不把宪兵放在眼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那帮日军押到他们的营房去。
  这次兄弟们心里都窝着火,抗战不是胜利了吗,政府怎么非但不把这帮日军缴械,怎么还命令他们维持地方治安,就是为了防止八路军过来,结果让这帮鬼子继续在国土上作威作福。
  等到了日军的营房门口,一个哨兵看到不对劲,拉动枪栓警告,丁三抬手一枪把他放倒了。然后一声令下,一个班从院子门口冲进去,另外两个班负责策应和堵住后门。
  丁三领头冲了进去,一脚踹开房门,里面围着几个火炉子坐了四十几个鬼子,留声机开的声音很大,估计没听见外面的枪声。房门被踹开的时候,有反应快的到架子上抓枪,丁三一梭子扫过去,倒下去两三个,其他的人都不敢动了。
  其他的几个屋子都搜了一遍,缴获了十几支步枪,屋子里的鬼子被集中到了院子里。排里面的兄弟分了一个班警戒,其他两个班的兄弟让鬼子把绑腿解开,用绑腿把他们全给捆了起来。然后在院子里面抡着铜头皮带和木棍、枪托把那四十几个鬼子一顿狠揍,一直打得院子里全是鬼子的呻吟,兄弟们也累得满头大汗。丁三摘下棉帽子,擦了擦脑门子的汗,然后一棍子打在地上一个鬼子的小腿上,咔嚓一声是骨折的声音,丁三把棍子一扔,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带着兄弟们往团里的营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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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丁三落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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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大街上,排里的兄弟就被宪兵拦了下来,要带到宪兵司令部去。这些宪兵都是以前伪军改编的,本来兄弟们就看他们不顺眼,再加上丁三的这个排都是野战部队出身,身上也带着武器,首先那种杀气就胜了他们。
  那些宪兵也是欺软怕硬,真看见横的也不敢拦,最后争执了半天,只好放他们走。但有人长了个心眼,偷偷记下了丁三他们军服胸前的番号。
  丁三和兄弟们耀武扬威地走在路上,边上好多老百姓暗自翘起大拇指称赞。
  但他们没想到,这次惹了大祸。那帮宪兵心里不痛快,就向上头告了丁三他们一状。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但关键是丁三开枪打死了四个日军,还打伤了好几个,最后上头追查下来。闻天海亲自带着警卫队到团里查的,僵持了一个下午,丁三为了不连累其他的兄弟就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了。
  当场警卫队就把他的枪给下了,军衔和胸条扯了下来,反剪着手给绑上,押到了师部。
  第二天团里来人求情,但师部一点面子也没给。丁三被送上军事法庭,以干扰军事运输和扰乱当地治安为名,判了五年徒刑。之所以判得这么轻主要是团里上下打点了不少,送了几根金条给相关的人,丁三算是团里的老人了,所以大家都慷慨解囊。
  另一方面也是他走运,没把宪兵给打死,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大了。日军本来就是要迟早遣返回国的,命也不值钱,所以打死几个也没什么,所以最后判得比较轻。
  丁三在军事法庭上迎来了1946年的新年。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宣判之后,丁三被押到南昌的军事监狱服刑,到监狱的那天正好是停战令下的那天。国共两党都想在停战令生效之前抢到更多的地盘,所以一月十三日午夜前在各个战场上枪炮声打得山响。午夜后,枪声、炮声沉寂下来,两军的士兵都在收拾着自己兄弟的遗体,伤兵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内战,就是骨肉相残的战争。同胞兄弟在这片多灾多难刚刚看到一丝和平曙光的国土上又开始了相互的厮杀。
  1946年1月10日,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国民政府礼堂开幕。国共两党又重新开始谈判。
  这次会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统一、民主、和平、团结的四大原则下,通过了政府组织案、国民大会案、和平建国纲领、军事问题案和宪法草案等五项决议案。
  紧接着国共两党在整军的问题上开始旷日持久的谈判,会上一边谈,会下一边打。
  谈谈打打,一口气又过了半年。
  这半年里,丁三反而因祸得福,很平静地在军事监狱里过了半年。他被关押在军官牢房里面,平时没事干就学认字、学读报。牢房里面好多军官都读过书,甚至还有留学喝过洋墨水的,丁三在这里学会了很多东西,差不多能自己写信、读信了。
  其他时间丁三也没闲着,他往好多地方写信,多方查找小高的消息。但好多信都被退了回来,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想要找个人,比大海里头捞针都难。
  因为是军事监狱,监狱里面的军官每天倒是能看到报纸,也就是这段时间,丁三想了很多他原本不会去想的东西。
  这半年来,各个地方都物价飞涨,国民政府赤字成了天文数字,为了打仗,政府只好发行大面额纸币。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经济彻底崩溃了。1946年春天,好多地方发生了饥荒,乡村荒芜,成群结队的农民拥进城市乞讨。
  抗战胜利差不多快一年了,可是这片国土上的百姓们还在忍受着苦难,人们开始失望了,很多地方爆发了游行。
  和平,成为了国人的心声。这仗不应该再打下去了,这仗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而接收大员们借机大发国难财,众多物资被鲸吞,酒馆、夜总会里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各个要害岗位都被争权夺利的官员斗得乌烟瘴气。内部的倾轧,官场的腐败,国民政府把自己一步步地拖向死亡。
  养肥了一个官员,又来了一个官员,最后苦了的是老百姓。
  但是上头呢,蒋家、宋家、陈家、孔家,暴敛了多少财富,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敢管。
  上行下效,上头既然这样,那下面的官员呢,当然各个都拿得理直气壮,捞得更加理直气壮。
  各种苛捐杂税,国民党成了老百姓嘴里的“刮民党”,一层层油水被刮得落进党棍的腰包。战后的土地负载着几百万军队在上面厮杀,本是同胞兄弟,本是应该拿起锄头开动车床的手拿起了武器。
  百姓已经苦得不能再苦了。
  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到处是特务横行,一不小心办你个通共,抓到黑牢里头一关,然后伸手就找家属要钱。而且还不要纸币,谁都知道国民政府的钱已经不值钱了,要的是黄的黄金、白的白银、黑的烟土。
  到了1946年的春天,国民政府已经糜烂到了极点,腐败到了极点。
  这半年里面,团里随其他兄弟部队转战了好几个省,疲于奔命,今天到山里追击八路,明天到铁路边上修路。今天你修好了,明天又被八路军带着人给扒了,而且好多桥梁被连桥墩彻底炸毁。
  八路军发动了坚壁清野,团里每到一处都是空空的村落,团里还经常被师部克扣物资、军饷。现在一个基层军官的军饷还不够买二十斤大米的,人人心中都厌战。
  战事越来越紧张,山东、河北的八路军连续破袭战,1946年上半年,团里经历了大小十几次战斗,伤亡了四五百人。
  这支光荣的部队,曾经在抗战期间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但到了今天却成为了暴政的工具。
  军队,永远都应该是国家的军队,永远是老百姓的军队。如果有人妄图将军队变成个人私利、贪欲的工具,那么他的暴君地位终究会被颠覆。
  枪声炮声,本不应该在打了八年的土地上再次响起。一个悲苦艰难的民族应该将钢铁制造成锄头、车床、船舶,而不是一件件符合设计要求的武器来杀戮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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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丁三落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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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间的残杀,只是为了实现一个暴政的继续。
  战争中,所谓的民主、自由早已成了荒谬的词语。手上握着四百万大军的蒋介石,会心甘情愿地放弃权力吗,会让一个农民得到民主吗?
  1946年的民主就是枪炮,谁的口径大,谁的弹药足,谁就拥有权力。
  抗战中被打成废墟的城市,在内战中再次被夷为平地。
  关内还好点,尤其是关外的东北打得最凶,丁三天天看报纸,苏军在春天陆续撤离各个大城市,四平、长春、沈阳,到处是一片火海,一座座城市被打成了死城。
  丁三觉得自己坐牢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去打仗。打小日本没说的,但为了这么个腐朽浑蛋的国民政府打仗,而且打的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丁三觉得想不通。
  但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是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的。刚过夏天,监狱就一口气释放了几百名囚犯,基本上全部是军官。释放当天各个部队都有人过来接,所有人都官复原职。丁三在监狱门口看到团里的参谋带着勤务兵举着个大纸牌子,上面写着丁三的名字和团里的番号。丁三一头雾水地走过去,问清楚之后才知道,前方可能要和八路打大仗了,所以各个部队服刑的军官都被放了,补充到前线的原部队去。
  一路上车水马龙的,一行人在吉普车里颠簸,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丁三简单问了问团里的近况,但大家好像都不愿意多说,淡淡的几句话就交代了。
  路上好多军车、大车,交通道口拥挤不堪,时不时能看到宪兵和各个部队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堵成一堆的各个番号的部队相互咒骂,走不了多远就得停下来等上半天。
  全面内战
  走了好几天,丁三他们才到了团里的驻地。因为丁三所属的排已经有了新的军官接替他当了排长。丁三就当了副排长。
  丁三先是到团部报到,团部里面增加了很多新面孔,好多都不认识,事后才知道师里面闻天海安插了好多自己的亲信到各个团。
  陈锋当时在发烧,额头烫得厉害,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看到丁三过来,招呼他过来聊了两句,然后让团部里的人把丁三以前的枪械给他,丁三的冲锋枪和马牌撸子一直是武鸣在用,这次他回来了,就物归原主。武鸣看到丁三倒是挺高兴的,一把拉着让晚上在团部吃饭。丁三推辞了一下,他主要还是想赶紧回老部队看看兄弟们。武鸣也不强留他,两个人唠了一会儿嗑,丁三起身敬礼,跟着团部一辆卡车到营部去了。
  杨棋不在营部,说是去外面查岗了。丁三是团里的老兵了,到哪儿认识的人都特多,营部的兄弟给他沏了茶,几个人都在问他怎么从牢里放出来的。丁三把释放的经过说了一遍,最近看来要和八路军大打一仗了,好多服刑的军官都放出来了,补充到了原部队。
  一帮人都夸丁三,那次收拾小日本真是解气。有人把最近战斗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八路军打仗爱耍孬,几个部队围住了打咱们一个部队,一上阵就是七八个打一个,而且喜欢白刃战,比小鬼子还难打。
  一帮人说到一半,杨棋正好回到团部,也到了吃饭的点,一帮人就边吃边说。杨棋说师部的兄弟透露来的消息,就这几天,团里要搭乘美国火轮船,到山东去,可能要打大仗了。
  吃完了饭,杨棋让营部的参谋带着丁三回到三连,和段云楼简单交代了几句,参谋先走了,丁三被安排在原来那个排当副排长。团里现在为了防止伤亡,基层军官都是双建制。
  果然不出杨棋的预料,团里从长江口登船,一路海运到了山东。很多兄弟都没坐过火轮船,都觉得新鲜,但新鲜劲没几天,晕船就开始了。等到了海上一颠簸,更是晕得要命,好多人开始呕吐,船里面整天臭气熏天。
  这艘船本来只能搭载一千多人,结果现在运了全师四个团,差不多七千多人。床铺只能轮流睡,除了军官的铺位之外,士兵分四拨睡觉。因为人员拥挤,所以到处都有打架的。幸亏上船的时候所有人的武器都被收缴了,不然肯定会出人命。
  在海路上走了十天左右,最后在山东靠上了码头。好多人都是被抬着下船的,就算是自己走下船的也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他妈的不坐船了。
  上岸之后部队休整了几天,武器被重新配发下来。但重武器还要等,因为是跟着后面的货船运过来的。
  休整期间在驻地附近打架事件频繁发生,不光是团里内部有打架的,更多的是和兄弟部队之间也常常打架。在港口总共有十一个不同番号的部队,而且都是野战部队,其中还有一些嫡系部队。港口附近的每个街道都挤满了不同番号的军人,一个口角都可能引发几十人的群架,甚至连宪兵队都敢打,码头附近的宪兵队一般都不怎么敢管这些兵。
  休整了没几天,团里累计逃亡了上百人,各个部队都有,经常是逃了没多远被其他兄弟部队抓回来接着当兵。就那样也逃,抓回来打一顿,过了没几天又跑了。
  打内战和打小日本不一样,打小日本是个光荣的事情,可现在是朝自己的同胞开枪,谁也不傻,好好地回家种地也比给这帮官大爷当炮灰强啊。
  也就是在1946年的夏天,国共两党彻底决裂,国民党撕破最后的伪装,在华北和东北大肆用兵,全面内战打响。
  整个师被配属为预备队,担任主攻的是嫡系的美械师。当时主攻方向是想抓住八路军一个师的主力,逼迫其主力进行决战。但绕着几个山沟走了好几天,还是没能抓住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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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丁三落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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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里跟在后头走了快一个星期,结果在一片小山沟那儿冷不丁地发生了遭遇战。师里无意中围住了八路军的一个机关,在山沟里面集中了两个团进行强攻。打到半夜,枪炮声山响,八路军也抽调了地方武装想要解救这个机关。
  第二天清晨,团里接到命令,要在公路大转弯处设防,防止八路军从这一侧突破。
  陈锋看过地形,把几个营按照前轻后重的原则进行布防。其中三营前出设防,二营和一营作为后续梯队,同时将教导队编为防区的预备队。这次阻击非同小可,师部将师属炮兵营配属给了团里,要求不惜代价,一定要把八路军阻击住。
  当天清晨,先是八路军的一个地方部队开始试探性的进攻。八路军因为扩军速度很快,所以好多地方部队战斗力并不强,尤其是训练的问题,普遍要比国军差。武器弹药方面也处于劣势。
  三营在临时构筑的阵地上没费什么事就阻击住了上午的进攻,几次冲锋还没冲近呢,就被远程的集中火力射击给打掉了。三营老兵数量最多,也是团里射击水平最好的一个营,这也是陈锋要把三营配属在阵地前沿的主要原因。
  八路军缺少远程火力,特别是重武器缺乏,火炮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而且三营阵地的正面是空旷的田野和公路,将近一千多米的距离想要冲过来就只能面对强大的火力杀伤了。
  五百米范围外,团部可以要到师部的炮火支援。再近点,就是团里的迫击炮组织的火力网。等冲到两百米范围内,三营精准的射击能力让陈锋很放心。所以整个阵地前沿实际上是由三层远近交替的火力网来进行防御的,八路军想要突破的话会相当困难。
  即使是从侧翼突破,那么二营和一营也能够组织起坚固的防御,尤其是二营,是团里防守经验最丰富的一个营。一般来说,二营戳在什么地方,想要突破二营的侧翼来进行包抄,肯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整个上午,八路军组织了三次小规模的进攻,主要是想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但防线正面火力布置得非常均衡,各个连之间的防线结合部都经过了陈锋的检查调整,甚至每挺机枪的射界和火力交叉范围都做了详细的标定。
  上午的进攻,团里几乎没有出现伤亡,八路军有冲近了拿掷弹筒轰击的,但只要被前沿的观察员搜索到,很快就从后方要到炮火进行覆盖。
  整个防区的阵地上都架设了临时野战电话,所以要炮火非常容易。
  这次防守给陈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面对敌方火力布置完备,并且炮火支援非常方便的阵地,要么是集中优势炮火进行火力压制,但如果没有优势炮火支援,让步兵冒着巨大伤亡发动进攻完全没有意义。倒不如利用夜战或者打迂回穿插,让敌方的火力布置落空。
  而且这种火力布置越是对前沿的火力配属增强,就越害怕被侧翼迂回包抄。
  一直打到中午,八路军停止了进攻。而主攻方向的八路军机关也被围成了铁桶一般,主攻的几个团派上去都被八路军给打残了,一直到中午也没能突破八路军的防线。
  到了下午,刚刚吃完饭,陈锋预感到八路军可能要组织优势兵力进行强攻了,因为被围的机关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想要解救出来的话,只能冒着巨大的伤亡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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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兄弟相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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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过后,八路军重新从三营的正面进行强攻。这次强攻打得非常有战术,先是隐蔽前出到了距离阵地五六百米的地方,然后利用土木作业,构筑了前沿的迫击炮阵地。很快一营和三营阵地受到了迫击炮的炮击。陈锋和其他军官对八路军的迫击炮射击的精准很有感触,这种准确度差不多抗战前期的日军才有。
  短暂的炮火掩护之后,三营阵地正面开始有八路军呈散兵线进攻。进攻的方式是交替射击掩护,交替冲锋,而且射击的精准程度和上午有很大区别。陈锋通过望远镜观察,下午进攻的可能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
  三营一方面组织火力压制,一方面用炮火阻挡八路军进攻的后继部队。这样的话就算表面阵地失守,只要后继部队跟不上,团里照样还能组织反冲锋把阵地夺回来。
  炮击密度并不大,但配属在三营的炮兵观察员报的射击诸元非常准确,八路军只要有十几个人扎堆,马上炮火就打过来。炮兵观察员看来是个老兵,他主要是发挥榴弹炮的纵深打击能力,重点打进攻序列中的几个线路。透过望远镜,八路军组织进攻的待出发地和前沿指挥部都遭到了准确的炮击。
  进攻的散兵线压得越来越近,陈锋放下望远镜:“陈章,你过来看看。”
  陈章本来在陈锋后面五六米的地方打电话,匆忙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几步跑了过来。
  陈锋指着前方,让陈章观察:“你统一指挥后面的榴弹炮,还有团里的迫击炮,要想办法把共军的进攻序列打乱。”
  “是,没问题。”
  陈章走出团部的临时隐蔽所,跑到了三营的营部,在面前摊开地图,然后对着炮兵观察镜开始指挥。
  几个回合的炮击,陈章打掉了八路军前沿的迫击炮工事。然后组织后面的榴弹炮以集火排炮的形式进行火力战场遮断。
  从三营的前沿看过去,前方六七百米的地方,火光冲天,炮火腾起了一团团火球,咣当,轰。后方的火炮密集地将弹药倾泻到三营的前沿,组成了一道间断燃烧的火墙。
  八路军冒着密集的炮火,在巨大的伤亡面前朝这边冲锋。很多士兵在通过榴弹炮火力网时被炸得血肉横飞,但后面的士兵仍旧前赴后继地往前冲。
  陈锋看着这些不惧死亡的敌人,心里不禁肃然起敬。他非常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这些人勇往直前地冲锋,甚至是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前沿有炸断了腿的八路军战士,一瘸一拐地朝这边爬,似乎爬也要爬过来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随着散兵线越来越近,团里的迫击炮开始对前沿轰击,陈章看着炮兵镜修正射击诸元,迫击炮准确地落在八路军的散兵线上。
  但在交替掩护下面,八路军越冲越近,好多衣服都烂了,端着刺刀,在炮火中就像汪洋中的一艘小船。
  炮火的浪花打过来,小船好像淹没了,但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小船继续划向彼岸。
  很快三营的正面枪声响成一片,各个机枪火力点开始火力压制,连一级的轻机枪和营属重机枪按照事先的标定吐出火舌。前沿不断有八路军战士倒地。
  此外冲到前沿的八路军也开始用机枪进行反击,他们的机枪准确度极高,往往一挺机枪能非常有效地压制住三营的好几个火力点。陈锋把电话打到前沿,让陈章一定要想办法打掉八路军的机枪火力,但陈章也在电话里叫苦,迫击炮炮弹眼看要接不上了,而且还要重点打八路军前沿散兵线的进攻线路。
  但八路军的机枪火力布置得相当灵活,很显然他们轻步兵的班排级火力掩护的训练搞得很好,机枪火力布置不死板,往往跟随着前沿的进攻。所以经常刚刚要通迫击炮火力,等炮弹砸过去的时候机枪阵地已经转移了。
  不到半个小时,三营已经伤亡了几十人,而且一侧的阵地眼看就要失守。陈锋命令一侧的一营抽调一个连随时准备增援,一营的二连是营里的预备队,很快离开营部冒着弹雨增援到了三营。
  二连刚上三营的阵地就出现了伤亡,八路军冲过来的战士投弹技术相当熟练,往往是手榴弹拉着了之后稍稍等一两秒钟,这样的话手榴弹差不多都是在半空中爆炸,弹片覆盖广,不容易出现死角。
  严大勇在队伍的后面,从工事里面探出头,瞄准了投弹的八路就开枪。严大勇枪法是整个团里数一数二的,很快连续打倒了好几个投弹的八路。
  鏖战出现在三营的这一侧阵地上,八路军也是不惜血本试图从这里突破,短短的几十米进攻路线上累积了上百具尸体。
  由于距离阵地太近了,师属炮兵已经没办法提供支援火力了,很快迫击炮弹不够基数,最后几十发只能用在最紧急的地方。整个三营正面失去了炮火支援。
  八路军组织起敢死队,一队人光着膀子都抱着冲锋枪,另一队人也是光着膀子,身上左右各背着两个五枚装的手榴弹袋子,一边冲一边投弹。
  敢死队很快突破了三营的侧翼,严大勇组织起兄弟从后面的纵深阵地开始反冲锋,所有的兄弟都上好刺刀,准备白刃战。
  严大勇冲在最前面,他手上拿着的是美械大八粒,可以半自动射击,一边冲一边朝阵地开枪。
  而八路的敢死队利用工事的射击死角一方面组织投弹,一方面用轻武器朝这边射击。
  身后不断有手榴弹爆炸声,一股股的热浪烤得人睁不开眼睛,严大勇被爆炸震得嗓子发甜,精神好像都有点恍惚了。
  枪膛里的子弹打空了,他匍匐在工事里面上子弹。大八粒惟一的缺点就是重新装填相当麻烦,再加上刚才他已经打掉了整整七个弹夹的子弹,枪膛里面滚烫的。他费力地拨开弹仓,把枪机拉回去,但子弹夹的铁片怎么也插不到弹仓的底部。他把弹夹拔出来,把子弹弹底在枪托上磕了磕,这次比刚才磕整齐了很多。他费力地重新拉开枪机,这次子弹装了上去,但枪机卡了壳,反复拉动了好几下,都到不了待击发位置。
  这时有个人影一晃,严大勇从腰间抽出六连珠,把枪机掰开。人影一探头,两个人同时开了一枪。子弹擦着严大勇脖子嗖的一下带着股热风钉进工事的泥土中,严大勇的手枪也同时打中了他的肩膀,瞬间严大勇补了两枪,人影一头倒在地上,看军服的裤子,应该是八路军。
  其实倒在地上的完全还是个孩子,一脸的稚气,一看身材就知道是个好庄稼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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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兄弟相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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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大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很同情地上的这个小八路,如果不是打仗,自己和这个后生也许能成个过命的朋友。
  他把手枪插回枪套,然后重新把子弹全部从弹仓里抠出来,这次枪机能复位了,然后再把子弹别进弹夹,重新装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八路军军官模样的人突然出现在工事上边,严大勇根本来不及拉动枪栓,也来不及抽出手枪。两个人都一愣,完全是本能地,严大勇抓住他的腿狠狠一拉,那人一头栽进工事,严大勇高举着步枪,刺刀扑哧一声,扎进了那人的胸膛。
  刺刀抽离身体的瞬间,一股子鲜血喷了出来。
  那人嘴角冒着血,显然已经被这一刀刺中了要害,他呆呆地看着严大勇,突然呻吟着喊出一声:“哥,我是二勇啊。”
  严大勇亲手杀死了他的弟弟。
  当年兄弟两个都要抗日,大勇先走了几天,投的是国军。二勇因为要送老母亲到亲戚家,晚走了几天,投的是八路军。
  兄弟两个在抗战期间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先天的遗传,让两人都身手矫健,枪法如神。
  两个在不同部队立下战功的兄弟,多少年后终于以这种方式见面了,而一见面,哥哥就杀死了弟弟。
  “二勇,是我啊!”这时严大勇已经认出来了,他扔了枪,一把抱住自己的兄弟。
  “哥,我终于见着你了,哥,我想你啊,哥,抱抱我,我好冷,哥,咱们回家先给你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哥,哥,哥……”
  声音越来越低,身体慢慢变冷。
  二勇嘴里喷着血沫子,眼神恍惚地看着大勇,瞳孔一点点散开。
  严大勇泣不成声:“操你妈的老天啊,咋就这么不长眼啊!”边上的兄弟想上前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严大勇拔出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砰!一声枪响,哥哥倒在弟弟身边。
  这就是国民党发动的内战,哥哥打弟弟的内战,哥哥和弟弟都好不容易熬过了抗日,打跑了小日本,现在却要兄弟相残。
  战至傍晚,三营表面阵地两次易手,最后八路军伤亡严重,放弃了进攻。当天晚上被围的八路军机关被全部攻破防线,所有人被悉数屠杀,很多都是战斗到最后一刻。
  团里很多人在白天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很多人都感慨八路军的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陈锋隐隐觉得,这样一支作战勇敢的军队,很可能最后终究会颠覆这个腐朽的国民政府。
  八路军当天晚上脱离战斗,主力失去踪影。
  团里也被从阵地上撤了下来,当最后看过去的时候,那群不屈的身影似乎还在那里无声地搏杀着。
  陈锋听二连的兄弟说了严大勇的事情,团部的军官基本上都和他很熟,大家都摘了帽子默哀。
  第二天团里出了笔钱,将兄弟两个合葬了,墓碑上写着“抗日英雄严大勇严二勇兄弟之墓”。兄弟俩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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