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公益品牌“小蚂蚁”遭遇信用危机
水山缘义工站负责人何志强挪用鲜花义卖部分款项,其承诺还清善款并道歉
类别：社会民生 作者：丰雷 原创 浏览量：0　　发布时间：2009-10-22
版次：SA42 版名：深圳读本 头条 稿源：南方都市报
摘要：一个身体比玻璃还脆弱的残疾人，依靠心灵比玻璃还透明的坚守，从一个自己都需要义工抬着抱着的人，成长为一名义无反顾的义工，最终，何志强站上深圳民间公益慈善募捐之巅，成就了一个以他绰号为名的爱心品牌“小蚂蚁”。


龙岗区红十字会水山缘义工站负责人何志强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如果我倒下以后，我周围还有几千名义工，他们仍旧可以投身到其他的公益事业中。不管怎样，社会服务的理念不能倒下。一旦这个理念倒下了，那些需要得到帮助的弱势群体就更没人愿意出来帮助了。

——— 龙岗区红十字会水山缘义工站负责人何志强

红十字会并不具备行政执法权，所做的只能是敦促小蚂蚁及时改正错误，将尚未进入到专用账户的善款尽快追回。如果逾期他仍然没有偿还，红十字会只能向公安机关报案。　　　　　　　　　　　　　　　　　　　　　　　——— 市红十字会宣传部林部长

一个身体比玻璃还脆弱的残疾人，依靠心灵比玻璃还透明的坚守，从一个自己都需要义工抬着抱着的人，成长为一名义无反顾的义工，最终，何志强站上深圳民间公益慈善募捐之巅，成就了一个以他绰号为名的爱心品牌“小蚂蚁”。然而，不透明带来的诚信危机是民间公益募捐的天敌，一次随意挪用鲜花义卖善款的行为，“小蚂蚁”卷入舆论风暴的中心。曾几何时，他是义友们的精神领袖，如今，他不得不面对义友的口水。

曾经的精神偶像

义友在网络论坛上的“口水”，险些将“小蚂蚁”淹死。但淹不了的事实是，今年8月底之前，“小蚂蚁”曾经是义友们心中的精神领袖，深圳诸多民间爱心公益募捐活动中，“小蚂蚁”的身影无处不在。

“小蚂蚁”真名何志强，一个身体比玻璃还脆弱的残疾人。

他只有89厘米高，19公斤重。与成人一般大小的脑袋和容貌，极不般配地架在孩童似的身体上。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手臂和腿不成比例的细小和变形。何志强得的是一种名叫“先天性成骨发育不全”的怪病，俗称“脆骨症”。由于骨骼没有足够的强度支撑身体，所以极易折断。

从何志强出生三个月起，在深圳工作的父母就抱着他到广州求医。曾有医生预言，由于严重缺钙，何志强长到十几岁会出现眼盲和耳聋症状，最多活不过37岁。“我今年38岁了，还没瞎，也没聋呀！”何志强大大的眼睛上戴着一副1600度的近视眼镜，笑着对记者说。

2003年，何志强遇到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义工西河。西河接到了何志强家里人打来的求助电话，希望有义工能到家里看望何志强。起初没人了解何志强的真实状况，对能如何帮助一个脆骨病患者毫无经验和把握。西河和另一名义工决定先到何志强家做一次家访。

西河记得，当时他握了握何志强的手，心里踏实下来。何志强比他想象的情况好些，已经度过了骨质最脆弱的时期。“他就是很容易相处的那种人，他愿意跟任何人成为朋友。”他仔细地询问了何志强的情况，发现他不识字，没怎么出过门。“能读书，会写东西，到外面看看，他的世界才有希望打开。”西河当时这么想。

2004年年初，何志强第一次起了做义工的念头，和西河谈，西河并不同意。“那时觉得他自身活动就非常不方便，做义工是很不现实的，怕他身体受不了。”当年，何志强全家搬到了布吉一个叫水山缘的小区。

“小蚂蚁”的父母是深圳第一代建设者，上世纪60年代由佛山迁到深圳，目前，两名老人已从国有企业退休，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小蚂蚁”有两个弟弟，早已走入社会上班了。而因为残疾，“小蚂蚁”跟着父母生活，他一直强调“我个人没有什么开销，除了电话费，就是买瓶水，我有深圳户口，残联每月给我发1000多元补贴，够我自己花。后来出来当义工后，我还经常将自己补贴拿出来做活动经费”。

“小蚂蚁”所说的工作是做义工，搞慈善活动。2004年1月，“小蚂蚁”加入义工组织，因卖力工作，他发展了数十名义工，因此，水山缘于2004年11月成立义工站，为龙岗红十字会下属机构“小蚂蚁”担任站长。

搞义工站，必须有场地，但因囊中羞涩，义工站所在的地方是水山缘管理处无偿提供的，面积仅8平方米，原来是清洁工放杂物的地方。小归小，但总算有个地方了。“我们也想搞个大点的地方，但没有钱租”，“小蚂蚁”说，义工站本来就不大，内部又安装着不能迁走的小区电视电缆盒，场地更加局促。

除了场地，搞爱心活动的经费也常令“小蚂蚁”烦恼，“组织义工去福利院给老人过生日，要买蛋糕、水果吧，去孤儿院看小朋友，要买牛奶、文具、小玩具、衣服、食品吧，这些都需要钱，特别是策划大型爱心活动，需要印刷海报、条幅等，更需要经费。目前，除了拉赞助，也没别的招”。

依靠心灵比玻璃还透明的坚守，从一个自己都需要义工抬着抱着的人，成长为一名义无反顾的义工，最终，何志强站上深圳民间公益慈善募捐之巅。

“小蚂蚁”险被网友唾沫淹死

然而，不透明带来的诚信危机是民间公益募捐的天敌，一次随意挪用鲜花义卖善款的行为，“小蚂蚁”卷入舆论风暴的中心，曾几何时，他是义友们的精神领袖，如今，他不得不面对义友的口水。

今年母亲节期间，深大义工联组织了一场鲜花义卖活动，5月8日，9日，10日三天，部分义工学生在南山花园城、世界之窗、中心公园、东湖公园、龙岗万佳、仙湖植物园、宝安桃源居等地进行鲜花义卖活动，活动所得善款将全数通过深圳市红十字会，捐给白血病少女钟可览。

整场活动结束后，共筹得款项101020元，并通过各大媒体公布。

但就在国庆节前两天，14岁的白血病女孩钟可览病情恶化离开了人世，家人遵循可览生前的愿望，将她的遗体送到深大医学院供医学解剖，同时表态愿将剩余的善款转捐出去，帮助那些同样需要帮助的人，这些举动感动了不少关注这个女孩命运的市民。

然而钟可览离去后，深大义工联“鲜花义卖活动”承诺捐助她的8万元善款仍有部分没有到位，围绕着这笔善款所引发的争论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今年8月底，桃源居小区业主论坛上出现了一则帖子，题为《有些话不挑不明———关于前期组织的一些公益活动》，在很短的时间内创造了极高的点击率。帖子由该论坛总版主“奔牛”发出，桃源居小区参与过义工活动的业主纷纷发出回应，最终将矛头指向了水山缘义工站负责人“小蚂蚁”何志强。

“奔牛”在帖子中指出，关于论坛组织的公益募捐活动，包括母亲节的鲜花义卖活动，详细的账目没有及时在网站上公布，不少义工不清楚自己的爱心被安放在何处，抹杀了一颗颗原本热诚的心。

接下来的回帖中，“小蚂蚁”何志强公布了深大义工联鲜花义卖项目负责人洪凯生的联系电话，并暗指参与的某些人(朱深龙)想借公益活动进行商业炒作。此举遭到了论坛总版主“老兵油子”的质疑，号召大家抽空到小蚂蚁的博客留言，要求他在论坛区张贴此前在论坛召集的捐款以及鲜花义卖活动的账目明细清单。

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老兵油子”称他的留言一次次被小蚂蚁删除，引起更多网友的愤概，大家纷纷支持一德堂药店老板朱深龙。

对莫名的指责，朱深龙想到了他曾经奉为精神领袖的“小蚂蚁”。

“桃源居论坛的公益活动，我曾经参加过很多次，按照以前的惯例，每次募捐活动结束后，组织者都会在论坛上及时发帖，向网友们公布活动的所有账目清单。但是母亲节鲜花义卖活动后，很久都不见论坛上有人公布详细费用清单。当时网友们私底下互相询问，那笔善款究竟到了哪里？也有网友将质疑的短信发到我手机上。”

朱深龙给小蚂蚁转发过多次短信，希望尽快在论坛公布账目清单，以消除义工们的疑虑。但由于义卖结束后紧接着搞“四川公益行”的募捐，公布账目清单的事情一拖再拖。等到8月份四川公益行结束后“小蚂蚁”回到深圳，朱深龙注意到义友们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他说，“由于当初活动是我来配合‘小蚂蚁’组织的，不少人误以为这笔钱进到了我的腰包。鲜花义卖的活动我每次都有参加，每次活动下来都没有善款记录，整场活动搞得乱七八糟。按照当时的约定，所有的善款筹集后，都应该及时放入红会的专用账户。但不知为何，这些善款最后变成‘小蚂蚁’个人随意支配的钱财。”

平心而论，朱深龙觉得“小蚂蚁”这几年做义工很不容易，就在今年5月份，在“小蚂蚁”的感召下，桃源居60多名业主加入义工队伍，并成立了“手牵手义工服务组”，挂在“水山缘义工站”名下。后来义友们才得知，小蚂蚁并没有向深大义工联递交申请，义友们的义工证也是“小蚂蚁”发放的，根本得不到市义工联的承认。

犹豫再三面对媒体

秋日的阳光依然灿烂，但“小蚂蚁”苦心打造的“水山缘义工站”却满目荒凉———“水山缘义工站”大门紧闭，玻璃上厚厚的浮尘暗示着这里近来少有人活动，“义工精神、乐于助人、无私奉献、亿金难变”，这样慷慨激昂的条幅已经褪色。

透过玻璃门，义工站内堆满了杂物，装满衣服、棉被的数个纸箱堆在一起，纸箱上的字条写着“大中衣、棉被，广东观玉”，从此可以看出，这些爱心物品为“活雷锋”陈观玉捐赠，但因善款去向不明事件影响，爱心物品尚未发往四川灾区。

“对不起，我无法选择做人渣，这是我的责任，机构领导必须保住名称”，10月13日下午，“小蚂蚁”给记者发来短信，随后，他陆续发来数条短信，以婉拒记者采访。“对不起，我不能见你，确不能，我不作回应”，“对不起，我无法选择，保住大家就是原则”……

拒绝坦露实情，拒绝对善款去向不明事件做澄清，“小蚂蚁”似乎有难言之隐，唯一的解释是“为了保证机构的荣誉”。末了，他多加了几句，“我个人没用善款一分钱，或许，我将不再搞类似活动，记得曾有快乐的记忆就够了”。

协商多时，“小蚂蚁”决定下楼与记者面谈，他善解人意地说，“父母要照顾我，晚上睡不好，午休很重要，我自己下楼”。然而不到5分钟，“小蚂蚁”仍被父亲送下楼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门锁有点问题，我打不开，吵醒了父亲”。

喝可乐，而且要1元钱一瓶的玻璃瓶可乐，除了电话费外，这是“小蚂蚁”最大的开销。“便宜，而且好喝”，粘贴着透明胶带的眼镜片有条裂痕，透过裂痕，“小蚂蚁”的目光忧郁。

私刻公章挪用善款情非得已？

3.7万余元善款去向不明

鲜花义卖活动是深大义工联与龙岗区红十字会水山缘义工站联合举办的。

在鲜花义卖活动牵头学生洪凯生的眼中，“水山缘义工站的负责人何志强是媒体多次报道的‘爱心小蚂蚁’，此人多次组织类似的募捐活动，我们也曾在义工活动中与他接触、相识，由于我们组织募捐活动经验不足，所以我们联系咨询他，希望他指点我们做好此次募捐活动。”

洪凯生说，何志强非常热情，提出希望参与合办此次活动，虽然水山缘义工站没有成为协办单位，但仍参与到活动中来。

活动结束后，凯生等人就发现“小蚂蚁”负责的那部分募捐账目不清，而且，事后才知道，在活动中，除了市红十字会给的募捐箱外，“小蚂蚁”他们自己还带了募捐箱，这样的募捐箱封条上加盖着“小蚂蚁”私刻的公章。

洪凯生回忆，此次募捐活动所筹善款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深大义工联使用市红十字会募捐箱筹集，另外一部分由何志强组织义工筹集，何志强承诺活动结束后立即将善款通过龙岗红十字会、市红十字会等渠道捐给受助人。

“深大义工联直接将募得的4.2万余元善款打入市红十字会的专用帐户”，凯生说，而“小蚂蚁”负责募集的68275.6元善款并没有打入市红十字会的账户。5月12日晚上清点完钱后，“小蚂蚁”就承诺次日将善款存入市红十字会账户，而且承诺给深大义工联开证明，但是，“小蚂蚁”一直拖着没给证明。屡次催促下，“小蚂蚁”开了一个3万元的证明，但经查才知道，3万元并没有打入红十字会账户，证明上加盖的公章也是私刻的。

网上热议善款去向，“小蚂蚁”不作解释，凯生代表深大义工联联系市红十字会及受捐者家人，才知道“小蚂蚁”一直未将68275.6元善款打入红十字会账户，也没有给受捐人支付善款。

直到今年8月底，“小蚂蚁”才向深大义工联出示了其汇入市红十字会专用账户1.8万元的收据复印件和其代付的受助人灿灿13370元医院住院费用证明。但是，仍有3.7万余元款项去向尚未落实。

何志强承认挪用善款

作为龙岗红十字会的下属分支机构，水山缘义工站搞大型爱心募捐活动为何不去申请经费？“小蚂蚁”无奈地表示，从申请到下拨经费需要很长时间，搞活动一般时间都很急，这中间有个时间差，所以，拿到活动经费的时候少之又少。因此，活动经费大多由企业家支持。

搞大型公益募捐活动的原则就是专款专用，募得的善款必须打入红十字会的专用账号，这一原则，其实“小蚂蚁”谙熟于胸，他说，活动经费不能从善款中支出，这是一个原则，活动中的快餐费、车费都属于活动经费，假如红十字会没有下拨该款项，只能由企业家赞助解决。

为什么私刻公章，并出具加盖假公章的收据给深大义工联？“小蚂蚁”委屈地说，目前，水山缘义工站成立5年了，但还没挂牌，因为所属单位龙岗红十字会没有独立，下属单位就更没法独立了。他曾经将刻公章的想法给龙岗红十字会说过，但在今年6月份前，龙岗红十字会一直不是独立法人机构，无法给水山缘义工站公章，而义工站在平时工作中需要公章，搞大型公益募捐活动也需要公章，毕竟募捐箱需要封条，而封条上必须加盖公章，以保证募款活动中募捐箱不会被擅自打开，为此，才私刻了公章。

鲜花义卖的部分善款究竟去哪里了？10月12日上午10时，市红十字会在三楼会议室进行三方会谈，何志强、朱深龙、洪凯生均到场，市红十字会宣传部长和深大向老师等人均参加。

会谈过程中，何志强表示，之前曾有赞助商愿意提供他18000元的经费。先期他购买一批鲜花花费了14500元，后来又追加了17500元的花款。活动结束后，没想到原定的赞助商退出不愿意拿出那18000元，导致整场活动下来花款的缺口很大，他就用部分善款支付了花费。他还承认，另有6000元善款他用于东门办公室和购买电脑，还有5000元垫资他支付了先前网站制作的费用。

朱深龙在现场表态，他在活动过程中所垫付的16000元，其中5000元支付深大前期印刷宣传费用，3000元垫付小灿灿的治疗费用，3000元支付鲜花订金，这些他都愿意全部捐出去。但“小蚂蚁”将另外5000元作为公益网站的费用，他本人不能接受。他要求“小蚂蚁”将这5000元打到市红十字会的账户，再由红十字会账户打进医院账户供小灿灿治疗。对核算后仍应付给小灿灿的12649元，“小蚂蚁”说，目前，他只有2000元左右存款，只能向朋友借款还钱，实在不行的话，将把自己的社保卡退掉，拿这笔钱来还款。

“我可以倒下，义工组织不能倒”

风波后，“小蚂蚁”也有怨言，“以后再搞活动的话，假如没有经费，就不搞了”，“拉到赞助后，必须要赞助人坚守承诺”，“必须坚守善款专款专用的原则”，目前，小蚂蚁签订了善款返还承诺书，意识到自己错误后也写了一份致歉书，打算尽快在桃源居论坛上公布。

“小蚂蚁”面色暗淡，声音哽咽，他说，龙岗红十字会那边表态这件事他们先在内部能化解就化解，化解不了就起诉到法院让他去坐牢。作为一名基层的工作人员，有得选择吗？

“我想说过程很痛苦，结果也很痛苦。如果我倒下以后，我周围还有几千名义工，他们仍旧可以投身到其他的公益事业中。不管怎样，社会服务的理念不能倒下。一旦这个理念倒下了，那些需要得到帮助的弱势群体就更没人愿意出来帮助了。”“小蚂蚁”坦言。

此次风波让洪凯生等学生尝到了教训，他说，搞慈善募捐光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学生们没有经验，未注意到从募捐活动开始前就要进行监督，从而令加盖有私刻公章的募捐箱出现在活动中，进而造成部分善款不明去向。

市红十字会宣传部林部长表示，深大义工联作为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没有派人做好详细的账目收支，将大部分的钱都交给“小蚂蚁”来管理，而作为残疾人的“小蚂蚁”，是不具备管理好这么大一笔善款的能力的。

“红十字会并不具备行政执法权，所做的只能是敦促小蚂蚁及时改正错误，将尚未进入到专用账户的善款尽快追回。如果逾期他仍然没有偿还，红十字会只能向公安机关报案。”林部长表示，类似的公益募捐活动，主要靠主办方来自律，接受全社会任何人的监督。

统筹：头条记者 丰雷　采写：头条记者 丰雷　徐佳丽　摄影：头条记者 徐文阁

——这么小的组织、非官方的组织，这么弱势的领导，也会。。。。。。
——什么是土壤，这就是中国的土壤。必须防微杜渐啊。。。。
——可惜中国人只习惯锦上添花、趋炎附势，不懂得从一开始就要防范、制约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