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专栏:“爱惜空气日”和壁炉熄火的法规
类别：时事评论 作者：徐贲 原创 浏览量：0　　发布时间：2010-01-01 手机看新闻
版次：AA23 版名：个论 众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摘要：优秀、有效的公共管理必须把被管理者看成是自由的个体，而不只是一些贼民和刁民。任何一种有效的管理，都必须是大多数人在相当程度“管自己”(自我管理)，而不总是“被人管”。
■美国来信之徐贲专栏

旧金山湾区有一个叫做“湾区空气品质管理处”的机构，负责检测当地的空气品质。每到空气品质不好的时候(每年有5次左右)，就会发布警报，宣布某日为“爱惜空气日”，要求居民上班不要开车、搭乘公共交通、多人同乘一车、不使用汽油燃料工具、不烧烤野餐，等等。前几年，每逢“爱惜空气日”，一切公共交通、汽车、火车、轮渡全部免费。金融危机以后，政府穷了，每逢“爱惜空气日”，公共交通不再免费。

2009年的感恩节(11月26日)正好碰到“爱惜空气日”，按规定，居民不得在家中壁炉内燃烧木柴，但还是有22户居民违反了这项规定。他们在邮箱里收到空气品质管理处的来信，告诉他们，第一次违规是警告，第二次再犯，便罚款400美元。

感恩节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许多人家开始使用壁炉取暖。但是，碰到爱惜空气日，居民就必须遵守壁炉熄火的规定。有限的9位执法人员不可能在湾区的大范围内一家一家防范居民生火，因此要落实这项规定，不能不依靠广大居民的配合和自觉。据报道，感恩节那天，空气品质管理处接到138宗关于炉烟的投诉。执法巡视员到场察看，确认是木柴的炉烟，而且住户又在电力供应区之外，然后才能向住户发出警告信件。

爱惜空气日制度是1991年开始在湾区建立的，至今已经有18年。和所有的法规制度一样，它的作用不仅仅是对公民进行强迫性的惩罚，而且还是对他们进行公共道德的教化。20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就已经在强调法律的这一民众教导作用。当然，他所说的法律是“善法”，而不是“恶法”。订立好的法律是政治家、立法者的责任，他们必须关心群体的共好，并具睿见和智慧。爱惜空气日法规被大多数民众接受为一种“善法”。

在金融危机之前，政府每年拨出专款支持“爱惜空气日”，光免费公共交通一项的支出，每天就是200万美元，其目的不只是减少向空气中排放有毒气体，而且还鼓励和帮助民众养成乘坐公共交通的良好习惯。养成良好习惯对于公民的价值取向具有很重要的教导作用。公民们养成了正确习惯，就会变得容易接受与此有关的道理，习惯的行为也就可以转化为自觉的选择。

金融危机后，政府穷了，不再可能为民众提供免费的公交，但是前十几年的民众习惯教育并没有白费。旧金山湾区人口有近700万(2007年数据)，有关机构在2009年11月26日一共接到138宗举报，只发出22封警告信。由这些数字来看，绝大多数人对保护空气是有相当自觉意识的。

湾区空气品质管理处的一位官员通过媒体向民众解释说：“我们的工作是保护公众健康，在假日也不例外，我们必须在假日里照常工作，就像警察和救火队员一样。”任何以惩戒为手段的公共管理都是以“保护公众”的名义来实行的，但是，光靠惩戒是不能有效地保护公众的，更不要说管理他们了。

优秀、有效的公共管理必须把被管理者看成是自由的个体，而不只是一些贼民和刁民。任何一种有效的管理，都必须是大多数人在相当程度“管自己”(自我管理)，而不总是“被人管”。亚里士多德把公民看成是那些既能当被管理者，又能当管理者的人。公民的自由意味着，一个人在社会中既可以被别人管理，又可以管理别人，还可以自我管理。以理性的认可服从法规，是自由人的标志;而总是被强迫，因为害怕才服从，那只是一种奴隶的顺从。

在一个比较良好的公民生活秩序中，一定会有专职的管理人员，但这些人员的队伍不会太庞大。首先，社会需要多大的一支管理人员队伍，这必须由全体选民通过民主程序来决定。而且，有自我管理习惯的人民一定会比没有这种习惯的人民较少需要事事、处处都有别人在管理他们。一个有700万人口的旧金山湾区，“爱惜空气日”熄火规定的执法人员只有9名，却还是能够相当有效地完成管理工作，这跟那里的人民能够自我管理应当是很有关系的。

(作者系加州圣玛利学院英文系教授)

——【优秀、有效的公共管理必须把被管理者看成是自由的个体，而不只是一些贼民和刁民。任何一种有效的管理，都必须是大多数人在相当程度“管自己”(自我管理)，而不总是“被人管”。】
——【公民的自由意味着，一个人在社会中既可以被别人管理，又可以管理别人，还可以自我管理。以理性的认可服从法规，是自由人的标志;而总是被强迫，因为害怕才服从，那只是一种奴隶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