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被爱心接力的“熊猫血”假消息
过去3年间帖子里“吴燕”换了七所不同大学，数十家媒体不断辟谣，但帖子还在被不断转发
类别:国内新闻 浏览量:18 版次:AA21 版名:网眼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05-22
作者:张东锋 邝飚 原创

一个打着“紧急接力”旗号的虚假帖子，利用人们的善良和爱心，虽然几经澄清，但在Q Q群、论坛、电子邮件、微博等网络平台上仍不时地出现，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转发扩散，从而引起一波又一波网络求助潮，让“联系人”和部分高校莫名其妙地陷入爱心电话的轰炸之中。

“熊猫血”的帖子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在热闹的微博里，和此前网上无数次转载和转发的内容一样，主人公还是“吴燕”，Rh阴性血的她患病急需血浆置换，联系电话还是那个号码。不同的是这一次“吴燕”又变回了清华大学的学生。

过去3年间，“吴燕”已经辗转7所大学。过去3年间，全国已经有数十家媒体辟谣这个假消息。过去3年间，这个帖子依然坚强地在网上流传，每过几个月就泛滥一次，被某家媒体发现并辟谣，然后消停一段时间，等待着下次被人们爱心接力。

中国稀有血联盟———一个为“熊猫血”等稀有血型需求者提供帮助和信息的网站，面对如此坚强的虚假网帖十分无奈，他们担心人们的信任和爱心在虚假消息中被稀释和消解，甚至“劣币驱逐良币”。

南都记者 张东锋 实习生 何淑贤

“你的下一次转发可能救人。”这是新浪微博里最近热传的一个爱心接力帖的最后一句。

帖子称，清华大学08级一位名叫吴燕的女生，因突发亚急性肝衰竭住院两周，急需0M血液进行血浆置换，但所需血型是被称“熊猫血”的稀有血型———R h阴性O型，并呼吁“大家能在短时间通过网络等一切途径将这个消息发布出去，以寻求更大范围帮助”。

就像很多网友在“吴燕帖”前加的提示———“紧急接力”，微博、论坛、Q Q群上的这种传播确实像是一场接力赛，每个网友都是潜在的接力选手，他们轻轻点击一下“转发”，消息就传递出去，看起来帮助、爱心的门槛就是这么低。

如果搜索“熊猫血”和“吴燕”，出来的结果首先就是多家媒体的辟谣报道。实际上，在过去的3年间，“吴燕帖”已经被全国各地数十家媒体辟谣，却依然在不断转发。

5月18日，曾转发“熊猫血”消息的网友“缘来不去”发了一条微博：非常对不起大家，我决定不上围脖10天，来反省自己不经证实就盲目喊“救人”。

真帖、假帖会微博

“熊猫血”，R h阴性血的俗称，是人们熟悉的A型、B型、O型以及A B型之外的一种并不常见的血型。据统计，在我国该血型人群比例仅为千分之三左右，属稀有血型。

过去几年里，互联网的普及让网络求助寻找到“熊猫血”献血者对病人进行急救，成为了颇为有效的民间方法：在地方血库告急的情况下，时常会有病人的亲友或志愿者在网上发布“熊猫血”的配型求助信息，帖子经过成千上万的网友在Q Q群、论坛里不断地转载，最终找到配型者，上演“网络爱心接力”。

作为新兴网络沟通工具的微博，自然也很快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媒体公开报道显示，今年就已出现过多起这样的情况。最近一次就发生在一个多月前，据《青年时报》4月7日报道，浙江宁波一位名叫蔡昊君的网友就通过新浪微博发帖，成功为遭遇车祸的朋友的父亲征集到所需的熊猫血。对这次成功的网络接力，报道称之为“围脖大行动”。类似事情于今年3月份在四川成都和山东滨州出现，前者是通过微博征集到了从云南昆明“打飞的”的献血者。

但是，在真实信息传播并获帮助的同时，1月9日，吴燕“熊猫血”的帖子也登录了微博。此后陆续有网友转发。仅过了四天，网友“天之心”就发帖质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到处转发关于‘吴燕’、‘熊猫血’之类的求助信息，而懒得去核实是否真实？”

不过这并未阻止其他网友转发。从新浪微博的话题搜索结果显示，从1月9日至今，有关“吴燕”“熊猫血”的话题共有73个（部分网友在发现虚假后已删除），除了6条澄清的帖子外，其余均是转帖的求助信息。直到南都记者发稿的5月21日下午，还有网友在转发。

从长沙铁道学院到清华大学

事实上，这是一条在三年前就被证实为虚假求助的不实消息。早在2008年，就有《汕头日报》等媒体辟谣，此后每过一段时间，这个帖子就会热闹一阵，继而就有媒体辟谣……到2009年《新京报》报道时，已经有数十家媒体参与过对这个帖子的“围剿”，而帖子也总能全身而退，东山再起。

据南都记者最新统计，自2008年起，陆续出现过七个版本的“吴燕帖”。这七个版本的需求者，除了年级不同外，姓名都是吴燕，在性别、症状、所需血型等内容上完全相同，甚至包括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只是联系人从最初的“鲁老师”、“黄老师”后来变成了“崔老师”“晏老师”。

“吴燕”所就读的学校，先后涉及了中南大学长沙铁道学院、广西师范大学、云南农业大学、清华大学、广东药学院、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四川大学等七所国内高校。以致到今年年初在贴吧流传第六个版本后，网友“飞雪湖”跟帖戏称，“继清华大学、广东药学院、广西师大、中南大学后，急需熊猫血的吴燕同学又考上了福建师大。”

吴燕帖极有可能来源于2007年的一个真实的网络求助故事，当时北京工业大学一位名叫王彤的女生，因为突发亚急性肝衰竭急需“熊猫血”，该校团委利用网络求助，引起社会各界关注，并于2008年7月正式出院恢复健康。2008年吴燕帖最初流传时，和王彤的求助帖高度相似，甚至那个“黄老师”的电话就是王彤的同学宁旭的电话。据《汕头日报》报道，在2008年时宁旭就已经被很多找“吴燕”的电话骚扰得十分痛苦。

但是，媒体报道并未能阻挡“爱心接力”、“紧急接力”的一再重演。

“你的下一次转发可能救人”？

在一直研究“熊猫血”的“中国稀有血联盟”创办者小龙看来，这些虚假求助帖可能是“网络恶搞”。

小龙于2005年偶然创办了这个民间公益网站———“中国稀有血联盟”（www.rhunion.cn），旨在登记或发布“熊猫血”等稀有血型的需求者信息，并通过网络为急需者尽快找到自愿献血者。

网站的另一位管理者小月更是纳闷：“不知道那些人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对篡改这样一条信息那么感兴趣”。

这是一个奇特的网络现象。一个打着“紧急接力”旗号的虚假帖子，利用人们的善良和爱心，虽然几经澄清，但在Q Q群、论坛、电子邮件、微博等网络平台上仍不时地出现，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转发扩散，从而引起一波又一波网络求助潮，让“联系人”和部分高校莫名其妙地陷入爱心电话的轰炸之中。

对于多数网民来说，正如“你的下一次转发可能救人”所暗示的那样，他们的转帖只是出于一种简单而又善良的救人目的。

“有些人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假的，觉得有人需要就转发了”，小龙分析说。在他看来，这种善良的转发，有时候反倒被虚假信息传播者利用了。

“当时看到这则消息，只想尽一点微博之力”，来自辽宁的网友“缘不悔”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今年3月，她在一个Q Q群中看到“清华大学吴燕急需‘熊猫血’”的消息并随后转发，直到记者采访时，她才发现自己转发的求助帖原来是假信息。

她说，对“熊猫血”这样的消息，很少会去怀疑，“如果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制造谎言太缺德了”。

可能造成“劣币驱逐良币”

南都记者采访中发现，相比于“中奖”这样的网络诈骗，“熊猫血”事件看似并未给人们带来直接的经济损失，但它却在潜移默化之中消解着网络诚信和人们的爱心。

“热乎的爱心都被虚假信息弄凉了”，网友“缘不悔”气愤地说，“就我自己而言，在转载前都是出自一份爱心吧，并不是出于什么好玩，可当这份爱心受到打击后，就对以后不管是真是假的帖子都产生疑问了。”

相比于普通的网民，影响更大的则是“中国稀有血联盟”这样的真实求助信息发布者，并形成了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

“影响挺大的，真实信息发出之后，好多人抱以怀疑的态度”，小龙向南都记者介绍说，自从2008年开始，他和网站的管理团队就明显地感觉到，对他们发布信息持怀疑态度的网民有所增加，“有些献血者，一定要等到血液中心亲自打电话过去，才会去献血，这有时候就会影响救助时机”。

“我们和各地群主经常探讨这个问题，最后只能一遍一遍地对质疑者做解释。”这也是让他们感到非常无力的地方。

在他看来，至今仍找不到解决这类问题的有效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建议网友在转贴这类信息时最好事先进行简单的求证，“打一下信息中的联系人电话，或者网上搜索一下”。

“吴燕帖”已经用3年时间证明了自己的坚强，不知道它下一次出现并被辟谣是多久以后。

专家说法

胡泳：本质上还是“都市传说”

“我倒并不担心会影响网民的爱心”，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胡泳表示。作为长期关注国内互联网的学者，胡泳倾向于把“熊猫血”现象从学理上归结为“都市传说”。

胡泳说，都市传说不是中国独有，也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在各个国家、地区，很多世纪前就已经存在”；同时也不是互联网才有“传统媒体时代也存在”。这种传说往往以“朋友的朋友”的真实经历讲述，都是一些不真实或不可思议甚至是吓人的事情，虽广为流传但却经不起追问。

他介绍说，都市传说的背后往往与一定的社会心理因素有关，比如社会心理不安、焦虑、偏见、缺乏安全感等等。而“熊猫血”的现象，可能与最近几年的网络公益、慈善的兴起有关。

在他看来，对这种现象无需大惊小怪，特别是在互联网发展的初期，人们缺乏辨别力和经验，就容易相信这些内容，“说得有鼻子有眼”。他还介绍说，与一些网站管理者交流后发现，一些故事“他们曾试图删除，但发现后来还会出现”。

胡泳最后表示，都市传说往往并非恶性的“看起来无伤大雅”，所以不应该把它看得太重，短期内也不会消失，随着人们的网络经验增加，就会提高有意识的辨别能力，就不会轻信这些内容了，同时他也认为，对于当下的网民来说，对网络信息应该抱一个质疑的原则，“没有把握的消息，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