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中国经济：前有险滩，小心航行

2005年02月01日 16:00 文/主笔 谢国忠

当今的中国与10年前的东南亚非常相似

10年前，东南亚也曾经历过一次经济热潮，出口和投资快速增长。“东南亚奇迹”的呼声席卷全球。西方银行毫不吝啬地把资金借贷给亚洲的公司。大量的热钱流入增加了东南亚货币的升值压力。东南亚所有的大型城市都出现地产泡沫，雅加达是当时全球地产市场最火热 的城市，新增人口在1990年-1997年间增长了10倍。当时东南亚地区GDP年增长率接近10%。

良好的经济表现以及全球的恭维，使得东南亚的领导也开始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失败。他们没有认识到，东南亚经济增长先是由美联储的低利率驱动，然后是弱势美元和日元升值驱动，它们的经济基础（如金融系统的风险管理、公司管理以及法律环境等）是相当脆弱的。他们 只听到奉承者的吹捧。

随着日元停止升值，东南亚经济也出现了逆转。在经济热潮中，东南亚的公司没有成长为能经受货币升值压力的有竞争力的公司，只是在便宜的资金和地产升值中漂浮。当日元贬值导致制造业的商品价格下跌时，东南亚的出口收入锐减。巨额的外债以及日渐脆弱的贸易平衡 ，使得国际投资者都急于收回资金，最终触发了亚洲金融危机。

当今中国所经历的与10年前的东南亚非常相似。过去3年，中国经济也是在美国的低利率和弱势美元的推动下蓬勃发展。中国的出口在过去3年里翻了一番。出口部门的收入资助了一个巨大的建设热潮，地产是其核心。建设热潮又推动了原料和设备的大量进口。经济热潮 和美国的压力已经触发了对人民币升值的投机。结果是，热钱大量流入，推动地产热潮继续膨胀。

中国地产市场是泡沫

中国地产主导的投资热潮之所以是泡沫，原因有二。首先，由于美国低利率推动了美国的消费热潮，中国的出口收入增长其实被美国的过度消费夸大了。由于美国的过度消费其实是从将来借的，中国出口增长的很大一部分也是从将来借来的。许多购买房产的中国人，以过去 3年的收入增长水平来推测自己的收入增长，其实是夸大了收入增长。

第二，由于弱势美元导致热钱大量流入中国，在中国获得资金的费用非常低，这种情况是无法持续的。例如，抵押贷款利率几乎与通货膨胀率差不多。地产开发商可以以非常低的利率从国际投资者那里获得资金。弱势美元是这两者的原因。

当前获得抵押贷款或房地产开发资金所需要的费用，低于正常水平2-3个百分点。中国的房产买主正在经历一个金钱幻觉，他们没有认识到抵押贷款的费用可能增加。这种金钱幻觉正在夸大负债购买房产的需求。

除了上述基本因素外，还有几个重要的因素在夸大地产需求。首先，中国的地产市场还是一个比较新兴的市场。除了正常的增长之外，还有一个高收入阶层的积压需求因素，这个积压需求也在夸大整个地产需求。

第二，地产价格的增长趋势。中国名声不佳的股票市场以及银行存款的低利率，使得许多人购买房产用于投资。许多投资需求其实都是投机。结果是，在中国大多数地产市场，真实的租赁收入对房产价值的比率接近零。人们只是持有房产等待价格上涨。

第三，外国人在中国一些主要城市进行地产投机。他们投机的理由是，中国的地产价格比其它国际城市低很多。这也是一个金钱幻觉。它没有考虑到它们之间的收入差别。例如，类似的房产，纽约的价格是上海的3-4倍。然而，纽约人可供支配的人均收入约是上海人的15倍。

降低经济风险

来自国内外的挑战，要求中国在制订经济政策时要将经济风险降低到最小。我认为中国应该采取以下措施：

首先，中国应该取消对出口部门的税收补贴。进口设备和部件的增值税也应该尽快减除。减少的税收补贴大约相当于出口生产成本的8%。

工业用地的价格也应正常化。地方政府一直通过免费或廉价的工业用地来鼓励投资。中央政府可以以住房价格的平均水平来规定工业用地的最低价格。这又将增加出口生产5%的成本。

中国还应取消对外国投资者的税收优惠政策。大多数出口企业都是外资拥有，并享受税收优惠待遇。这些企业通常把利润又作为外资投入到享受税收优惠待遇的产业，因此，它们从来没有交过税。堵上这个漏洞，等于又增加了出口生产3%的成本。
通过取消和减少对出口的税收补贴，中国可以实质上将人民币升值16%。中国为什么要直接升值人民币呢？直接升值人民币在对出口部门造成上述相同影响的同时，还将导致其它经济部门的不稳定。减少津贴还能大量增加政府收入，这些资金可以用于开发内陆省份。这种 实质上的人民币升值可以相当地减少国际压力。中国可以一石二鸟。

第二，中国应该提升利率，特别是抵押贷款利率，尽快抑制地产泡沫。地产市场是中国国内需求的一个支柱。中国应小心应付，以保持经济长期的增长趋势。如今这样制造一个泡沫来夸大经济增长是错误的，这将抑制经济的长期增长。这种泡沫只让一些内部人士获利，但损 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与地产部门直接或间接相关的银行贷款的数目已经非常庞大，很可能产生巨额的坏账。如果现在中国提升利率以削减泡沫，至少可以将损失限制在目前的范围内。

第三，中国应尽快将国有资产返还给国民。投资和出口一直主导中国的经济增长，随着美国的贸易赤字日渐庞大，中国的这种发展模型可能已经无法持续。中国经济需要在投资和消费之间寻找一个更好的平衡。

将国有资产返还给国民

家庭财富水平较低是中国消费增长的关键妨碍。中国家庭财富对GDP的比值是200%。对于正常的消费增长来说，这个比率应该在300%以上。中国有足够的国有资产来推高这个比例。土地、基础建设以及国有企业的价值超过GDP的100%。

将国有资产返还给国民还将创造两个额外的好处。首先，中国的国有资产一直效率低下，当这些资产被返还给国民，在市场规律的制约下，它们将以更有效率的方式运行。第二，中国的国有资产还在大量流失，许多所谓的MBO（管理层收购，指公司的经理层利用借贷所融 资本或股权交易收购本公司的行为）只是将国有资产装进私人的口袋。中国幅员辽阔，中央政府不可能有效地堵塞国有资产的流失漏洞。

将国有资产返还给国民，也有道德方面的意义。过去20年里中国的财富积累是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在长时间低薪水的状况下创造出来。然而，中国的竞争力也正是他们。廉价劳动力的重要性，犹如石油对于沙特阿拉伯。这是中国财富的来源。

中国的白领阶层，特别是在政府资助的企业或国有企业中的白领，对中国经济的贡献是负数。例如，中国的金融系统已经毁灭了大量由廉价劳动力创造的财富。中国的国有企业通常是以低于国际效率水准的状态运行，这意味着它们就是在毁灭财富。

在私营部门，那些擅长应付政府官员的企业获得了优势。但是当这些企业经营良好，国家并没有得益。然而，那些吞噬财富的人，由于他们拥有特权，获得了中国经济发展所积累的财富的大多数。中国的财富不平等，主要是因为工作岗位的不同，而不是能力的差别。这种不 公正的感觉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将国有资产返还给国民，是中国政府修正这种社会不公平至少应该做的。有许多事例可以证明，中国的国有资产通过所谓的改革正在漏进私人口袋。例如，MBO就经常是一种伪装的偷盗国有资产的行为。

保卫国有资产

中国中央政府应该尽快创造一个系统，保卫国有资产。我认为政府应该采取以下措施：

首先，属于政府或国有部门的上市公司的股票，应该均匀地分配给中国国民。这些股票分配下来，中国人大约平均每人能拿到4000元人民币。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这相当于3年的收入。

第二，大型国有企业（例如银行、铁路、电力、水力和矿业公司等）应尽快上市。特别是那些拥有矿产权的国有公司或地方政府，不允许将权利转移或发放给新来者。这些公司在上市后，中国人平均每人将又可以分得1500元。这将又是一个典型农村家庭一年的收入。

第三，每个城市的国有土地，应该归入一个信托基金。该基金应该与地方政府脱离干系。该基金基于市场为土地定出价格，将出售土地收入纳入国库，以资助贫困省份的基础建设。

第四，所有政府控制的商业资产应该进行拍卖，不限制参与竞拍者的身份。特别是国际企业应该被允许加入，以将地方政府与商人勾结的风险减到最低。

中国应更注重长期的可持续发展，而不是短期的经济增长。环境、能源和水，是中国经济长期持续发展的瓶颈。中国必须很好地处理这三个问题。这也需要改革经济结构来协助发展。在消费、投资和出口三个要素间找到一个好的平衡，以及财富的公平分配，是中国可持续发 展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