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北川复查感想

西多郎



序言：我期待什么？



有关四川北川的复查已经结束二十天了。

6月的中旬，我提交了调查组义工申请表。

7月的中旬，在我注册接近一个月，注册次数已近二十次的时候，我的申请受到了婉拒。

随后，我申请了以网友身份开展的复查。我还记得，在知道可以参与复查活动的那天，我骑着单车从大街上悠游而过，满脑子都回想着那句“海平江阔帆正举”的诗。

7月24日至30日，在复查的过程中，我的情绪开始变得混杂。

8月3日，我提交了复查结果（即一般意义上的复查报告，记载了被复查孩子的基本资料）。

8月8日，我再次向调查组信箱提交了复查报告。这份报告，记录了我在复查过程中的发现与思考。即使遵循“希望之光”对孩子隐私尊重的惯例，对文中所涉及到的儿童的基本信息加以处理后，报告应该就可以放在公共论坛上共诸于众。而这么长的时间，除了等待“希望之光”的答复外，我一直徘徊在是不是把它发表的矛盾中。

18日，我终于看到了“希望之光”给我的一个初步的答复。这是一份非常中规中矩的回复。而我却那么贪心，在这样的回答面前，不能快乐，而且，很糟糕，我也无法轻松。我说这个答复很“中规中矩”。有义工问我，“你还期待什么特别的答复？”我期待什么特别的答复？我期待什么？从开始一直到今天？请你告诉我，义工，还有网友，你们，所有旁观的人。



一、 我的发现



四川北川“希望之光”受助学童复查任务，由网友西多郎承担。复查时间为03年7月24日至7月30日。去过北川受“希望之光”资助的全部15个孩子的家庭，以及15名孩子所在的7所学校，除tl乡的五龙小学没有找到老师外，见过所有孩子的家人和其所在学校的领导或老师。除了跟老师和孩子们的家人交流，我也在可能的范围内，与身边的村民进行了交谈。起初，这种交谈毫不经意，也没有目的，到后来，目的就逐渐凸现了出来。这个目的首先是——“希望之光”到底对什么样的儿童给予了资助？



1、“希望之光”到底对什么样的儿童给予了资助？



我的第一站是北川县的tk中心小学，在该校，“希望之光”援助了5名儿童的学费。当我去过这五个孩子的家庭，亲见了孩子的家庭景况，也在行走、吃饭甚至住宿的时候跟身旁的人了解了孩子的家庭经济状况后，我很惊讶地发现，这五个孩子中至少有四个孩子都算不上是失学或濒于失学的儿童。其中，彭1、张2、杨1的家庭状况大体上可以算到中等，而张1家是中等偏下，只淡1可能因为父亲外出打工患过一种俗称“打摆子”的病，当前的家庭经济状况更困难一些。

惊讶之余，我对所有受资助儿童的家庭经济状况发生了兴趣。在随后的调查中，一方面，我有意识地通过不同的途径（学校、家庭、邻近的村民）核查受助儿童的家境；另一方面，在复查过程中，我总是习惯性地对受助儿童家长和临近的乡民追加一个问题“象你（他）家这样有小孩念书，经济条件又跟你（他）们差不多的，还多不多？”通过这个问题，我可以较为确切得了解到受助儿童的家庭条件的相对状况。

通过调查，最后我发现，pk的五名儿童中仅有一名儿童可以算做濒临失学的儿童，而除pk乡外的其余的十名儿童中，有六名儿童可算做是失学或濒于失学的儿童，他们分别是黎1、杨2、明1、陈1、候1、肖1（或肖2，二兄弟俩中确定一个即可）。做一个简单的统计，就可以看得到，只有47%的受助儿童才是真正的失学或濒于失学的儿童，而53%的受助儿童的家庭顶多属于交学费有困难的家庭（甚至有少量在我看来独立交学费都是没有困难的，如杨1、蒋1、何1）。而我这里所鉴定的“交学费有困难的儿童家庭”，是指那种家庭经济的确不宽裕，但通过自己的努力，有能力交付孩子的学习费用的家庭。我认为，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希望之光”的捐助对象不能泛化到家庭困难的儿童。一方面，是这样的家庭有一定的能力；另一方面，是经济困难的家庭，其数额实在太大。我猜，“希望之光”是没有能力来顾及到如此大范围的儿童的。在我的记忆里，“希望之光”也只是一支救助农村失学儿童的网络志愿军，而非农村困难儿童（指家庭经济困难）援助志愿军。

出于对受助学童确定结果的疑惑，我的调查又生成出了另一个目的，即：受助儿童是如何被确定的？



2、受助儿童是如何被确定的？



“希望之光”在北川资助的15名儿童分布在三个乡，分别为pk5名、tl8名，含从tl所属小学升入小坝中学的儿童）和td2名。在我询问受助儿童的确定程序的时候，pk、tl和td的老师们都告诉我是由县团委帮助他们联系到的“希望之光”，他们的操作程序如下：先由班主任对学校报告本班困难儿童的情况，再由学校缩小范围后上报告给县团委，最后团委通知学校被捐助的儿童名单。

让我无比惊讶的是，我发现，pk和tl乡受到“希望之光”捐助的13名孩子（占北川受助学童的87%）在没有通过义工实地调查的情况下就发布了认捐儿童名单。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如下：第一，tl和pk的义工调查时间发生在儿童受资助事件之后。tl和pk儿童从02年春起就开始接受“希望之光”网友的资助，而前任的调查义工到达北川的时间是02年春季或夏季（关于前任义工到达北川的时间，众说不一。但最早的说法也就是在3月中旬左右，而在02年的3月份，杨1和杨2就已经收到捐助人的信件或汇款了呀！）。只有td的2名儿童（占总数的13%），是自03年春才开始接受捐助的，其受助发生在义工的调查之后。其二，tl和pk我所见到的老师中（tl我只见过廖老师，pk小学是和张jy校长、主管受助儿童工作的唐m老师、教务主任陈老师谈过话），他们统统对“希望之光”会派人对其确定的受助儿童的名单进行核查没有概念。受助儿童全是由教师、学校来圈定的。不过，在tl，廖老师也曾经告诉我，他们上报的儿童只有部分被批下来了，县团委给他们的解释是资料上了网后，有些孩子没有人认捐。不知这是否属实。

不经过义工调查就确定受助儿童名单的直接后果有两个，一为如上所分析，受捐助儿童中的53%均为不必要的受助者；其次，是疏忽了那些真正失学或濒于失学的儿童。



3、农村到底有多少失学儿童？



（1） 校方意见



在pk，我跟小学管教务的陈主任追问pk小学的失学儿童数目。他告诉我，仅上一个学期，他就知道在他的学校有5个孩子退了学，退学的最主要原因是家庭经济条件困窘。我问他，这些退学的儿童比已经受到资助的一些儿童的家庭经济状况还要困难，为什么却没有得到资助。他只告诉我，虽然这些儿童家庭情况更困难，但由于其学习成绩只属于中下等，所以没有予以考虑。（在我和pk小学的校长和老师的谈话过程中，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pk小学拟订受助儿童的基本原则是：第一，学习成绩好；第二，家庭经济条件困难。这其中，学习成绩不仅是必须而且甚至还是第一位的条件。老师们普遍认为如果把钱捐给了学习成绩不那么好的孩子，那么这些个钱就“没有起到作用”。）

pk中学的田校长告诉我的中学失学的儿童数额让我吃惊，他说差不多有七八十人到一百人左右该到他所在的学校念书而没有上，这部分没有念书的孩子中的80%是因为家庭支付读书的费用太艰难。（北川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当地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养两个孩子，当大的孩子念完小学学会了最基本的读写算后，贫穷一些的家庭会考虑选择让孩子辍学。毕竟，供养一个中学生不仅一个学期要交三百余元的学费，还要提供每周大约15元的生活费，一年下来，最少要花掉一千。）

pk复查结束后我接着去了tl乡。tl是当地有名的科技乡，老百姓大多广种多种经济植物，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一年下来全家收入到一万是很普通的。“希望之光”在tl资助的对象有八名儿童（含从tl升入小坝中学的孩子），占北川受助儿童的50%强。而为什么比tl更穷的乡，如都贯等，竟没有得到关注，调查者深感疑惑。tl的失学儿童人数要少得多，廖老师说在小学由于贫困而失学的儿童几乎没有，一方面是因为老百姓大多经济状况都还不错，另一方面也因为tl乡的“普九”抓得很严格。而孩子一旦升到初中，不上学的情况要多一些。据杨j（从tl小学升到小坝中学念书的受助儿童）反映，他所在的班级的17名小学毕业生中就有4名孩子没有再续念初中，不过，这几位不念中学的孩子全不是因为家庭经济条件的艰难导致的。

在小坝中学，我没有见到学校领导，只跟一位当时在校的老师随意作了一些交谈。他告诉我，小坝中学失学儿童的比率大约为7--8%左右。

小坝中心小学的大队辅导员也告诉我，即使她所在的学校已经得到了其他的一些援助渠道（绵阳一个部队的资助），但据她估计她学校的13个班级中至少每个班还有一个儿童处于失学的边缘。这些孩子因为学习成绩不大好，没有人愿意为他们捐助学费。而其实在农村，一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家庭景况某些时候是成正比的。家庭经济上的贫困容易导致家庭成员精神上的贫瘠或给孩子的心理带来压力，使孩子的成长环境比起那些经济条件一般或良好的孩子更为恶劣。小坝小学的多位老师们曾共同地告诉我，在农村，现在最需要关注的是那些学习成绩不够好，而家庭经济条件又的确困难的孩子。

在td小学，我见到了学校主管教学工作的冯主任，他跟我说全学校780余名学生中，约有10名左右的孩子由于家境窘迫而濒临失学。

td中学我只见到了王主任，她告诉我全校至少有十几个孩子已经失学。



（2）我的见与闻



以下汇报两类资料，一是我通过调查后发现的失学和濒临失学的儿童三名，二为我遇见的乡民们所告诉我的当地出名的念不起书的孩子，以及我实地考察过的几名孩子，但家庭情况又不如上面的三个孩子那么困窘的。



NO1 王xr

家庭情况：我还在pk镇上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这个王xr。十年前，王yq在赶场的路上捡回了这个女孩子，收养至今。王yq今年已近五十，文盲，家庭的收入来源于种地，年收入几百元，另有七、八千的欠款。王yq因自己实在没有能力供养孩子念书，曾多次去过乡政府要求照顾，去年也曾经把孩子送到pk小学念了一周时间的书，但最终因为没有交付学费的能力而使孩子念书的事情拖延了下来。到今年，王xr已经十岁，念书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如果今年秋天她能够如愿顺利地到小学一年级念书，等她念完小学的那年，她十六岁。



NO2 刘sj

家庭情况：一路爬上松柏村的山顶的时候，我发现松柏村不仅山高路远，而且缺水，老百姓种植的作物也单一，大多为玉米。在pk，相对来说，这个村的条件要更艰苦一些。而松柏村极度困难的家庭有两户，一为王yq，另一户就是刘sj的家。刘sj的父母均为文盲，连日常最基本的算帐都要求助于邻居。房子虽然宽敞，却破败，房屋里的陈设凌乱不堪。全家五口的收入来源为种地、养猪，年收入为一千余元。在刘sj才只有两、三岁的时候，左小腿的脚腕部就出现了乌肿，由于父母无钱根治，至今不知道病因，且孩子的左腿的乌肿现在已经扩散到了全条腿。我比较过孩子的两条腿，一只白皙而瘦弱，一只泛乌，有另一条腿的两倍粗。

我在刘sj家调查过以后，在离开的途中遇到了回家的奶奶和刘sj。奶奶哭着跟我述说孩子的病情，我站在刘sj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仿佛触碰到一只患病的羔羊，无辜而柔弱。真希望为这个沉静、温顺的孩子募捐到可以为她治疗的费用啊。



NO3 张xd

家庭情况：张xd已经拖欠了学校四五百元的学费，全部由班主任老师垫付。据廖老师说去他家要帐的老师总是去坐一场，看了他家的景况，什么不说就走了。我看到张xd家的房子竹编外还算是糊过一层泥，但廖老师却说泥可能是新加的，因为她曾经听要帐的老师说张xd家的情况是“风从这边吹到那边”（即墙透风）。张家是不折不扣的家徒四壁，连普通家庭吃饭的饭桌我都没有见得到，所有的家具也就是三张长凳子，两架床，和一个高约50公分，约有50*30CM大小的一张小桌。张xd的母亲聋哑，身体也不大好。姐姐小学毕业后哭着要上学，也因为家庭的经济状况而作罢，现已经外出打工。



其他一些需要继续调查的孩子：（在此略去具体资料）





4、“希望之光”与“希望工程”



调查中，我所到之处，无论老师、受助儿童，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把我看做 “希望工程”的工作人员的。在我费力的解释和递交“希望之光”的文字简介后，最后真正对“希望之光”有认识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有十个人。“希望工程”在农村是如此地家喻户晓，而“希望之光”又是那么地陌生，它的个性乃至名字太容易被消融在称谓太过接近的“希望工程”的盛名之下了。

在小坝的一个饭馆里，我曾经被小坝小学的老师、小坝外北小学的蒋校长围堵了两个小时。蒋校长强烈建议我去看他的学校，小坝小学的一个老师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解决学校操场雨天的泥泞问题。我反复解释，也曾经一再地把“希望之光”的简介交给他们看，但直到最后，老师们还是坚持他们的要求。我哭笑不得，而且，简直都要急了。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的手中或身后有一大笔有待投入的资金——就象“希望工程”一样。

我个人对这两个名字的混淆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跟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但我很好奇，这里的义工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5、前后两次北川调查结果的差异



我是在复查结果写完后才读到了“希望之光---四川北川救助失学儿童调查报告”（即第一次北川调查后的报告），这份文字材料令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照阅读前后两次的调查结果，名字分别为“希望之光——四川北川救助失学儿童调查报告”（以下简称为“初查”）和“四川北川‘希望之光’受助学童复查结果”（以下简称为“复查”）。

以下文字中，引自于北川第一次调查的文字均使用引号，以示区别。由于初查报告只有十三个孩子的情况，以下即按照编号的顺序对这十三个孩子的资料逐一进行比较。

（1） 张1

“家中又有2名病号”——家人健康；

“家中房舍破旧不堪,屋顶有处没有瓦,雨会飘进屋里”——房子为木制，有点破旧；

“被列为贫困户”——？？？我不知道

（2）彭1

“跟着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因离婚而精神受沉重打击，家里收入就靠一头猪，经济十分困难”——2岁时父母离异，父亲这一两年在外打工，爷爷（近八十岁）奶奶（六十四岁）在家种地。

说明：彭1家就住在片口镇上。我到他家去过，也听镇上人说起过他家的情况，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在父母离异后先跟着母亲，这一年才回来跟着父亲过日子的。假如有这样的事情的话，照理说，应该是很新鲜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碰得那么巧，没有听一个人说起这个事情。

（3）张2

“家住边远山区有六口人，两人上学，单靠父母种点小菜和养猪谋生，还得为两位老人看病，经济确实困难，面临辍学”，“婆婆爷爷体弱多病，去调查时，爷爷还躺在床上，张2爷爷私下对调查者说，有时生病，看到两个孩子上学，能挺过去的时候，就不治病了。张t学习也刻苦，懂事。主动分担起家里的一些农活，两人读书，学费也交不起” ——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姐姐（小学6年级）、张2；家庭情况：家庭的主要收入来自于父母的种地和外出打工，大约一年有两三千收入。房屋为砖制，房子的质量和面积和临近的百姓差不多。张家无欠资，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村民告诉我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在当地算是“比一般人差一点点”，差的原因是两姐弟同时念书。

说明：张2和他的姐姐做过我的向导，我们在一起相处过半天时间。这两个孩子我很喜欢，特别是姐姐。他们的父母已经外出打工，几乎完全依赖于姐姐来操持家务，照顾弟弟。前后，除了见过老师，也见过邻居们，也听张2姐弟两说起自己的家庭状况，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家有生病的老人，或说起这一年里，有老人过世的事。

（4）杨1

“母亲残废”、“母亲因分娩时不注意身体，有产病，不能做重体力活”——初查报告陈述的“残疾”和“有产病”是同一个概念？自相矛盾不？而且，我和杨1的妈妈说过很多话，她为我做过半天的向导，我见过她的邻居，她的家人，也问过她家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我没有听人说她不健康。但杨1身体常生病是很多次被提及的事情。

（5） 淡1

“家中现父为继父”——我不知道

“旦1厌学情绪较浓”——我也不知道，我印象中老师说这个孩子成绩还不错的。我所见到的孩子中，只有这个孩子是在场但又不躲着不想见我的。我几乎没有跟他本人交谈过。

（6）黎1

“成绩优异，各方面都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是班长”——成绩中等，数学期末考试43分。非常内向，不大说话。关于黎1的内向，有直觉的一方面，但另外，更重要的是有廖老师给我所做的介绍。她说这个孩子初到学校的第一年几乎不说话，但现在好一点了。

（7）肖1

“从小被父母遗弃，跟着年过七旬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只靠两亩土地，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更用不着说读书了。资料上以孩子口吻说的话：“看着同龄人背着新书包穿着新衣去上学，我也渴望回到快乐的校园中渴望学习知识，可是只能整天在山坡上守着一头老黄牛流泪” ”； “由于该生出生时身体瘦弱，父母遗弃了他，从小就同爷爷婆婆住在一起。由于该生家里经济很差，已失学在家，每天放牛，扯猪草。小小十岁年纪就脱离了教育。婆婆爷爷常说：“他把命捡到，都算他运气好，还说念书。”——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为种地、养猪，父亲称全家年收入有一两千元。房子木制，比较破旧，有几千元欠资。父母身体都健康。家里两个孩子都在念书，也都同时在接受“希望之光”的资助。我问乡民象他们这种经济状况的多吗，大家说还多的。依据我的了解，与一般的农民比较起来，肖1一家的经济条件，为中等偏下

说明：由于桃龙小学比较小，接待我的廖老师（校长妻子）从一开始就能够给我介绍5个受助孩子的家庭情况。我的实地调查与廖老师的介绍比较一致，与初查报告差异过大。没有人（我到他家的时候，有很多老乡也在一旁）告诉过我肖1这一年来生活发生重大变化，如被人领养等。

（8） 何1

“家中仅有高龄老婆婆和何1靠刚满20岁的哥哥照料“——何1的哥哥已经恋爱结婚几年，看起来有二十几岁，也显得很能干。我去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几个月大。他们家的老婆婆的确是在这一年里去世了。

“家中仅存有一只锅。平时饱一顿饿一顿，有时邻居看其可怜，给她一些吃的”——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为种地、养猪，年收入有五千元（当地一般家庭年收入为五六千左右）。房子为砖制，宽大结实，哥哥有一辆摩托。根据我的观察，何1家的经济状况为中等。

（9） 肖2

“由于家庭地理位置特别偏僻，其母有周期性精神病，经常发作。其父不可以外出挣钱，家中房顶用毛草（当地的一种野生植物）覆盖。家中的粮食又经常受野猪锓害，生活都有问题。家中厨房里的调味品，只有一包盐。家里连像样的坐的地方都没有。现已失学在家。”—— 我没有听人说起过肖2母亲有精神病的事情，他母亲曾经很热心地为我端水，我看她很正常，只是家人穿得比较脏。在问及家庭的特殊情况的时候也没有人说起孩子的妈妈有什么问题。对房子的屋顶我没有深刻的印象，应该和旁边的人差不多，用草盖的话我应该是可以发现到的。我也没有听人说起在他家一带有野猪出没的事情，因为廖老师在陪我上山的路上，一直都在跟我仔细地介绍当地的农业生产情况。

（10） 蒋1

“家庭经济十分困难，年收入不到一千多元，马上要读初中，面临失学”；“姐姐才15岁，其父已经打算为其找个丈夫” —— 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为种地、养猪及种植一些经济作物，父亲说年收入有两三千（但我估计至少能到五千）。房子为木制，宽敞结实，据说是新买的，所以有一万多的欠资。廖老师说蒋1的母亲已经离家出走，但其父亲还是很能干。就经济状况而言，依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在农村，蒋家属于中等。

说明：我判断蒋1家经济上没有困难，是因为那个村的人非常勤劳、能干，老乡们普遍种植多种经济作物，廖老师曾经津津乐道地跟我说起各种作物的产量和价格。不过，蒋家新买房子是因为他家受了火灾，不是由于他们家阔。

（11） 杨2

“前几年家里遭受火灾，父母被烧成重伤。母亲被烧死。”——我一直没有听人跟我说起杨2家受火灾的事情，廖老师对杨2家应该很了解的，他们的住处相隔不到五分钟，也包括杨2自己 ，他的邻居，他的哥哥。还有，杨2的母亲是离家出走的，不是被火烧死的。我也没有听人说起杨2父亲被烧成重伤的事情。

（12） 明1

“母亲得了癫痢病二十多年了”；“调查之日，由于下雪其母感冒，于是诱发了癫痢。身体倒抽，口吐白沫，浑身抽筋，半小时后才醒来”——钟老师和明1自己都只说起明1母亲精神上有问题，这个问题是真的有二十多年了。因为明1的一个哥哥，在很小的时候被姐姐看护时，落水而亡，母亲受的打击太大而导致的。我望了他母亲一眼，她一直站在厨房，一动不动，注视我的眼光象剑一样地冰寒。

（13） 王1

出入不大



二、我的想法



1、 如何确定捐助对象？



北川受助儿童的确定，主要是通过学校向团委上报儿童情况而拟订的。虽然学校对所在地、在校的儿童有更为深入的了解，但在从教师向学校报名、学校向团委申报的过程中，由于缺乏有力的监督机制（一个班由班主任说了算，一个学校由校长说了算），从而使受助儿童的确定有出现偏颇的可能。比如，班主任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生（学习成绩好、长相清秀、温顺听话的）报上去是很普遍的现象。

此外，让人无比尴尬的是，学校为了保证自己所在学校的学生能够受益，在上报孩子资料的时候出现了大量的弄虚作假的行为，如夸大甚至捏造孩子家庭困难的程度，拔高孩子的学习成绩等等。

而减小偏差的措施，是调查义工一定要去受助儿童所在地开展实地的调查。虽然调查者在开展调查时，县团委提供的资料是有用而必须的，但调查者在调查的过程中却不能够按图索骥。我所获得的经验使我相信，县团委所提供的资料只是一个参照，调查者一定要在这些信息的基础上做自己的调查、有自己的思考。

我以为，调查的关键是不能只听一方的意见，而要通过听取学校意见、观察询问孩子家庭的基本情况，以及从临近的村民那里了解情况。这几个渠道中，最可信的是从老百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其实，贫困的农村，由于信息流通量稀少，老百姓普遍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交流方式，方圆五里内的邻居彼此都知根知底。而且，和农村的公民交流非常容易，他们通常还对来自外地的调查人员充满好奇，即使你不主动说话，也会有人过来问你姓什么、从哪来、来干什么等等。这种交流，其实需要的不是技巧，调查者的亲和力也并非绝对必须，而只要调查者有跟他们谈话的态度和时间就行。

也正是因为这个认识，所以，我认为，调查工作不能求快贪多。因为一旦图快，调查人员就必然少了与当地人交流对话的时间，从而导致调查者所获得的信息不充分，不充分的信息就容易导致不准确的结论。如果一旦贪多，在一个地方确定的儿童比率过大，这样确定的儿童中的部分很可能是那些家庭经济有困难，但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加以克服的儿童。不是这些儿童不应该得到资助，而是在“希望之光”资源有限的前提下，这些资源更应该分配给那些确实没有供养孩子上学能力的家庭，那些真正的失学和濒临失学的儿童，那些生命中最缺乏光亮的孩子。



2、 什么样的儿童最应该受到捐助？



什么样的儿童最应该受到捐助？是那些家庭经济困窘而学习成绩又不好的孩子。这部分的孩子，大多由于家庭经济的窘迫而在家庭内得到的爱护（物质上和精神上）就少于一般的儿童，而在学校又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得不到老师的喜欢。哪怕有一天，天上落了馅饼，即这个学校有了捐助贫困学生的机会，这块馅饼也几乎100%不会砸到他们的头上来。一方面是捐助人都希望受助的学生成绩优异，另一方面学校也认为捐款给了成绩不好的儿童是钱没有用在应该花的地方。而事实上，从农村中小学校最容易流失的生源就是这些孩子。而在一生中，最最缺乏温暖、爱护的，最看不到前途的光明的，也是这些孩子。



3、 调查工作一定要严谨



我知道，如果在调查过程中，我还能得到人们的一点敬意，那不是因为我的言行，而是因为那些在我的身后默默努力的一大群人——那些为失学儿童付出巨大时间和精力的义工，那些积极鼓励孩子好好学习的捐助人。这些从未谋面的人，不仅让我尊敬，而且也让我的内心感觉到慰籍。这种感受，曾经是推动我开展调查工作的动力之一。而在实地调查的过程中，我却变得心绪极为复杂。我无法接受“希望之光”没有经过实地调查就发布儿童捐助信息的做法。对最后确定的受捐助的儿童的情况也不满意。回到家，我跟家人交流出行中的见闻，依然情绪很激烈，但家人却都很平静，他们认为这很正常。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在我的眼中，“希望之光”是很理想的，这使我对“希望之光”工作的预想过于完美，并在复查中显得有些苛刻。而抛开这层理由外，我依然认为，如果一个人和我一样体验了相应的情景，可能不会那么无动于衷，不会那么心平气和。

在pk，我先后调查了王xr和杨1，前后反差很大。王xr家穷得叮当响，孩子已经十岁，还没有上学的可能。而杨1的父母都还年轻力壮，家庭的经济状况，根据我的了解，最少是在中等。很巧，因为杨1的汇款有出入，我必须进行核对。家长索性把捐助人的信件交给我翻。我慌慌张张地浏览了一遍，看见捐助人信里说，请杨1家一定要克服困难，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孩子回到学校去念书。我当时的感受，就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诸多的感受交错而参差。

可以设想，当一名捐助人以为自己捐助了一名濒于失学的儿童，但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受捐助的这个孩子并不是真正濒于失学的儿童，孩子的家庭有交付学费的能力，比这个孩子更困难的家庭还有很多。捐助人会是什么感受？

调查工作，尤其是确定哪些儿童受捐助的调查，一定要慎重、严谨，这既是对网友负责，也是对“希望之光”声誉的维护。



4、 吸收当地义工



我到td小学的时候，接待我的冯主任曾经表示愿意参与到“希望之光”的工作中来，我给他留下了“希望之光”的网址和个人的联系方式。这使我忽发奇想——在“希望之光”捐助的当地发展一名义工。在确定受捐助对象的时候，可以派其他的义工一起参与调查工作，而复查大体上就可以放手交给当地的义工去完成，“希望之光”只用偶尔抽查即可。这样既可以保证受助儿童确定的合理性、确保外来调查人员的人身安全、减少复查工作量、帮助当地人了解并参与到“希望之光”的工作中来，还可以及时地解决一些需要复查的信息。



三、我的问题



这份调查报告将只传阅于“希望之光”内部。其原因在于，我不能够有100%的把握说我的分析、结论准确无误，并且我也一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苛求了（为什么其他复查的网友或义工没有和我类似的感受呢？）。另外，我也不希望这份报告伤害到任何人。但虽然如此，作为一个关注并参与“希望之光”活动的网友，我仍然盼望得到以下几个问题的答复：

1、“希望之光”在发布北川儿童信息前是否对其做过实地调查？

2、报告中所提及的需要资助的儿童“希望之光”将如何处理？是不是可以为刘sj组织募捐？



最后，祝愿“希望之光”一路走好！







200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