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长久以来,行商一直是基地政治霸权的先锋,在遥远的银河外缘稀疏的群星间不断向外扩张。他们通常一出去就是数个月甚至数年,才会再次回到端点星。行商所驾驶的太空船,大多是自己用旧货拼凑改装而成,或者用临时制造的简陋交通工具。他们的德行不能算高尚,但是个个胆识过人……
利玛·彭耶慈接到呼叫讯号的时候,全身正沾满了肥皂泡沫。这证明了那个老掉牙的说法——长距离通讯与淋浴总是有不解之缘,在黑暗荒凉的银河外缘太空也一样成立。
幸好,这种个人太空商船并未被商品占满“浴室”的部分还算非常宽敞舒适——在二尺乘四尺的小空间里,备有热水淋浴设备。这里离驾驶座的控制台大约有十尺,所以彭耶慈可以清楚地听见收讯器“咔哒咔哒”的声响。
他赶紧冲掉肥皂泡沫,发出一声咆哮,然后快步走出来调整通话仪。三个小时之后,另一艘太空商船驶近,横靠在他的一侧。然后,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从两船之间的空气甬道走了过来。
彭耶慈立刻把最好的一张椅子推过去,自己则坐在驾驶座的旋转椅上。
“戈姆,你在干什么?”他不高兴地问“难道你专程由基地一路追我追到这里?”
列斯·戈姆拿出一支香烟,坚定地摇着头说“我?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我只是倒霉被抓来当公差。当我降落在葛里普特四号行星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前一天收到了这个邮件,所以就命令我追来把它交给你。”
戈姆递给彭耶慈一个发亮的小球体,然后又说“这是机密文件,超级机密的。我想就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不能使用次以太或其他类似的方法传递。至少,这是—个私人信囊,除了你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打开。”
彭耶慈望着这个小球,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我可以看得出来,我也知道,这种邮件向来都是报忧不报喜。”
他把手中的小球打开,就有薄薄的透明胶带慢慢展开来,彭耶慈的眼睛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他必须这么做,因为等到最后那一部分出现时,前面的胶带已经变色变形了。在一分半钟之内,胶带就全部变成黑色,再分解成无数的分子而散落一地。
彭耶慈故意喃喃抱怨“唉,老天啊!”
列斯·戈姆轻声问道“我能帮什么忙?还是真的那么机密,不能告诉我?”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是公会的人——我得到阿斯康去一趟。”
“到那个地方去?为什么?”
“有一个行商在那里被逮捕下狱,不过这件事你不能对别人说。”
戈姆的神情转趋愤怒,叫道“逮捕下狱!那是违反公约的。”
“可是干涉内政也违反公约啊。”
“哦,那家伙真的这么做吗?”戈姆想了想又说“那个行商叫什么名字?我认识他吗?”
“不!”彭耶慈的回答听来很严肃,使得戈姆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
彭耶慈站了起来,以忧郁的眼光盯着显像板,对着形成银河主体的朦胧透镜状部分,低声而坚定地说了几句话,随即又提高嗓门说道“真是他妈的一团糟,我的销售定额进度已经落后了!”
戈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嘿,老友,阿斯康却是个贸易闭锁区域。”
“是啊,在阿斯康,你连一支削铅笔刀都卖不出去,他们不会购买任何的核能装置。我还有那么多存货,却派我到那里去,简直是要我的命。”
“不去不行吗?”
彭耶慈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我认识那个被捕的家伙,总不能对朋友见死不救。不然怎么办?我活在银河圣灵的怀抱中,它指示我去任何地方,我都得要欣然接受。”
戈姆不解地发出了“哦”的一声。
彭耶慈望着他,轻声笑了一下“我忘了,你从来没有读过《圣灵全书》吧,对不对?”
“我连听都没听过。”戈姆回答得很简单。
“如果你受过宗教训练的话,就一定会知道。”
“宗教训练?你是说教士养成训练吗?”戈姆大为吃惊。
“恐怕就是如此,这是我始终不愿意公开的秘密和耻辱。当初师父们认为我太难管教,就将我驱逐出教门,然后我才开始接受基地的普通教育。哦,我得赶紧出发了,你今年的定额销售得如何?”
列斯·戈姆捻熄了香烟,把帽子戴正,回答说“现在只剩最后一批了,我一定能卖完的。”
“幸运的家伙。”彭耶慈以沮丧的口气说。
在列斯·戈姆离去后,彭耶慈继续陷入沉思,一动也不动达数分钟之久。
原来艾斯克·哥罗夫在阿斯康,而且被关在牢里!那可真糟糕!事实上,比表面的情况更要坏得多。刚才,为了打发戈姆这个好奇心强烈的年轻人,彭耶慈只是告诉他一点含糊的梗概,并且故意说得很轻松。可是将要面对的真实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行商长艾斯克·哥罗夫其实并不是行商,他真正的身份是基地的间谍。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内情,而他——利玛·彭耶慈刚好是其中之一。
两个星期过去了,也白白地浪费了!
那些战舰缓缓挨近彭耶慈的太空船,可是却连一个讯号都不发,只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强迫他转向,朝阿斯康的中心太阳飞去。
彭耶慈本可以轻易地解决那些小战舰,因为那些都是当年银河帝国的陈旧遗物——它们其实根本不是战舰,而只是高速太空游艇,并没有配备核武器。它们的外形是十分华丽的椭圆体,但是却根本不堪一击。然而艾斯克·哥罗夫落在他们手中,他是基地绝对不能失去的重要人物,这一点阿斯康人一定很明白,所以他们并不怕彭耶慈会发动攻击。
然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七天中,彭耶慈花了很大的力气,拜会了许许多多的官吏。这些多如牛毛的大小官吏,是阿斯康的大公与外界的“桥梁”。彭耶慈必须逐个地巴结奉承疏通,让每一位都得到一些令人想到就作呕的甜头,然后他们才肯施舍龙飞凤舞的签名,让他能接洽到更高一级的机关。
彭耶慈头一次发觉,他的行商证明文件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就是因为这样,在接到密件的两个星期之后,他才终于来到阿斯康的宫廷。现在他只要再走过警卫森严的镀金大门,就可以见到那位大公了。
此时,哥罗夫仍旧是阶下囚,而彭耶慈带来的大批货物,还全部堆积在船舱里,都快开始生锈了。
大公的个子矮小,秃头,脸上布满了皱纹。由于颈际围着巨大光润的毛皮领,身子好像被压得不能动弹似的。
大公向两侧做个手势,成队的武装卫士立刻退开几步,让出了一条路来。彭耶慈就顺着那条通道,大步朝向这位统治者走去。
“别说话。”大公先声夺人,彭耶慈只好赶紧把张开的嘴闭了起来。
“这就对了。”这位阿斯康的统治者显得轻松了许多“我受不了无用的废话,威胁和奉承对我也没用,这里也不准备让任何受委屈的人喊冤。我不知道警告过你们这些浪人多少次了——阿斯康绝对不要你们那些邪门的机器。”
“大人,”彭耶慈轻声地说“我并不打算替那位行商辩解。行商绝不会故意侵入不受欢迎的地方,只是银河实在太大了,往往一疏忽就会误入边境,这种事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次的事件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误会。”
“令人遗憾?的确不错。”大公尖声说道“至于你说这是误会嘛,自从那个冒渎的恶棍被捕后两小时起,你们在葛里普特四号上的人,就不断请求我,想要与我交涉,并且多次提醒我说会有人亲自前来。这似乎是一个相当有计划的救援行动,很像是你们早就有预谋——姑且不论是否令人遗憾,总之这实在不像是个单纯的误会。”
阿斯康大公的黑眼珠显露出轻蔑的眼光,又急速说下去“你们这些跑码头的行商,就跟疯狂的小蝴蝶一样,从一个行星慌慌张张地飞到另一个行星,甚至疯狂到以为能够任意降落在阿斯康的最大世界——这个星系的中心,却还狡辩说是不小心而误入边境。得了吧,当然不是那么回事。”
这番话令彭耶慈有点心虚,但是他并没表现出来,仍旧顽固地说“如果他故意试图在此进行贸易,大人,那他就太不聪明了,而且也违反了我们公会的严格规定。”
“不聪明吗?的确如此。”阿斯康的大公气咻咻地说“所以你的同伴极可能付出他的生命,作为他不聪明的代价。”
彭耶慈感到胃部抽搐了一下,看来对方极为英明果断。他只好说“大人,死亡是绝对无法挽回的憾事,总该有别的刑罚代替吧?”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大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听说基地很富裕。”
“富裕?的确如此,但是我们的财富都是你们所不要的,我们的核能货品价值也……”
“你们的货品没有祖先的祝福,所以根本一文不值。那些货品都是我们祖先所禁忌的,所以不但邪恶,而且受到诅咒。”他说这话时,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显示他分明就是在背书。
然后大公的眼睑垂下来,又意味深长地问“你们难道就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吗?”
但是这位行商却会不过意来“我不明白您的话,您到底想要什么?”
大公摊开双手说“你这是要求我与你主客易位,自己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我可不打算这么做。你的伙伴,照阿斯康的法律,似乎要以冒渎神圣罪来惩治,也就是以毒气处死。我们绝对公正,任何人犯了同样的罪行,处罚都是一样的。不会由于罪犯是穷困的农夫而加重,也不会由于我是大公而减轻。”
彭耶慈无奈地轻声问“大人,您能允许我与犯人见一面吗?”
大公冷冷地回答说“根据阿斯康的律法,死刑犯不准与他人接触。”
彭耶慈心中紧张到了极点“大人,我请求您,在他面临死亡之际,对他的灵魂施舍一点慈悲吧。在他的生命受到威胁这段期间,从来都没有得到精神的慰藉。如今,他甚至要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之下,就要回到主宰一切的圣灵怀中了。”
大公以怀疑的语气缓缓问道“你是个‘灵魂守护者’吗?”
彭耶慈谦虚地低下头去,回答说“我的确是个科班出身的灵魂守护者。在浩淼而虚空的太空中流浪的行商们,他们将一生都投注于商业与世俗的追求,所以需要有我们这种人,来照顾他们的性灵生活。”
阿斯康的统治者咬着下唇,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人人都应该在灵魂归于祖灵怀抱之前,尽量做好准备工作。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这些行商居然也会如此虔诚。”
当利玛·彭耶慈从厚重的牢门进来时,惊动了躺在床上的艾斯克·哥罗夫,他立刻睁开了一只眼睛。接着牢门又重新关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此时哥罗夫已经站了起来。
“彭耶慈!是他们派你来的?”
“纯粹是偶然,”彭耶慈苦涩地说“或者是我自己身上的恶魔在作祟。第一,你在阿斯康惹了麻烦;第二,贸易局知道我的贸易路线——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在离此地五十秒差距的星系中;第三,贸易局也知道我们以前曾经共事过,光是这一点,我就无法推卸责任,对不对?由这几点看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小心——”哥罗夫紧张地说“隔墙有耳,你带了电磁场扭曲器没有?”
彭耶慈指了一下戴在腕上的手镯,哥罗夫这才放心。然后彭耶慈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单人牢房虽然没有什么家具,但是非常宽敞,照明设备充足,也没有令人不快的气味。所以他说“相当好嘛,他们对你的待遇还不错。”
哥罗夫不理他,只是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到任何人了。”
“那就是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嗯?这没什么,我只不过摸到了大公那个老家伙的弱点,那就是他听得进去虔诚的言语。我试着从这方面下手,结果就成功了。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灵魂守护者。像他这种所谓虔诚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为了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眨眼地割断别人的喉咙,但是他却不敢危害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灵魂。这不过是实证心理学的常识罢了,作为一个行商,无论什么学问都得懂一点。”
哥罗夫现出挖苦的微笑说“此外,你还在灵学院待过。你实在不错,彭耶慈,我很高兴他们派你来。不过那个大公绝不会只关心我的灵魂,他提到赎金问题没有?”
彭耶慈眯起了眼睛说“他暗示过——不过说得很隐晦。他还威胁说要用毒气处死你,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因为那很可能是个陷阱。所以你认为这是一种勒索,对不对?他到底要什么?”
“黄金。”
“黄金!”彭耶慈皱起眉头“他要这种金属?为什么呢?”
“那是他们的交易媒介。”
“是吗?我又要到哪里去找黄金?”
“到任何你能去的地方。注意听我说,这点最要紧,只要让大公闻到一丝黄金的气味,我就一定能毫发无伤。不管他要多少,请无论如何都答应他,必要的话,请你回基地去申请。在我获释之后,他们将会护送我们离开这个星系,然后我们就分手。”
彭耶慈不以为然地盯着对方说“然后你要回来再试一次?”
“我的任务就是要将核能用品推销给阿斯康人。”
“你兜回来一个秒差距之后,就会再度被捕,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不,我没有数。”哥罗夫说“但是即使我心里有数,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第二次你就死定了。”
哥罗夫的反应只是耸耸肩。
彭耶慈又轻声说道“如果我得再跟大公谈判的话,我要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前为止,我简直像是瞎子摸象一样,只说了几句温和委婉的话,就令大公大为光火了。”
“事情很简单——”哥罗夫说“为了保障基地在银河外缘的安全,我们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建立由宗教控制的商业帝国。我们仍然无力强制实施政治性的控制,如今我们控制四王国,也只是仰赖这个办法而已。”
彭耶慈点点头“这点我了解,同时我也知道,不肯接受核能装置的星系,就绝不会在我们的宗教控制之下。”
“对,并且会成为独立与敌对的汇聚点。”
“好吧,那我知道了。”彭耶慈说“理论上的讨论到此为止,现在请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挡住了我们的生意?是宗教吗?大公也曾提过一些。”
“那是一种祖先崇拜。根据他们的传说,在过去有一个邪恶的世代,是良善而德行崇高的英雄祖先救了他们。这种传说是对上个世纪无政府状态的曲解,帝国的军队就是在那时被赶走的,独立的政府也是在当时建立的。因此,他们将先进的科技,尤其是核能,视为与可怖的帝政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是这样的吗?可是他们有设备良好的小型太空船。我在两秒差距之外时,就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盯上了,我觉得那些太空船好像具有核能动力。”
哥罗夫耸耸肩“你说的那种太空船,显然是帝国时代的遗物,的确可能具有核能发动机。他们的政策是接收原有的东西,然而问题是他们不想革新,内部的经济体系是完全非核的,而那正是我们需要改变的状况。”
“你打算怎么办?”
“在重要的关键上一举突破。简单地举个例子,假如我能把力场式削铅笔刀卖给一个贵族,他就会试图修改法律,让他自己能够合法使用。说得更露骨一点,也许你会认为很蠢,但在心理学上这是很正当的,那就是只要在战略性的地点,实施战略性的销售,就能在宫廷里建立起拥核的派系。”
“所以他们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是专程来这里赎你的,很快就要离开,难道你还要留下来,继续一试再试?你这样子做合理吗?”
“怎么说呢?”哥罗夫谨慎地问。
“我告诉你,”彭耶慈突然生起气来“你是一个外交官,并不是行商,虽然你假扮成行商,但是却完全不懂这一行。这件任务该由货真价实的行商来进行——我的船上现在还满载着快要生锈的货物,而且看起来我的定额将无法销售得完。”
“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挺身而出,为不关己的事冒生命危险?”哥罗夫微笑着说。
彭耶慈回答“而你的意思是说,行商都没有什么爱国心,不会做出这种爱国行为?”
“关于这一点,行商简直恶名昭彰,所有的拓荒者向来都没有爱国心。”
“好吧,我承认这一点。我并不是为了要拯救基地这种事情,才会在太空中忙碌奔波,我跑码头只是为了赚钱。如今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如果同时又可以帮基地一个忙,那岂不是一举两得?我愿意拿生命来赌一赌这点机会。”说完彭耶慈便站了起来。
哥罗夫也跟着站起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彭耶慈微微一笑“哥罗夫,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既然问题的关键是做生意,我想我是最佳的人选了。我一向不喜欢自夸,但是有一件事绝对可以大言不惭,那就是我每次都能将定额全部销售完。”
说完他敲敲门,厚重的牢门立时打开,两个警卫随即走到他的身边。
“你要做一场表演?”大公绷着脸说。他整个身子藏在毛裘中,枯瘦的手抓着一根充作拐杖的铁棒。
“还有黄金要献给您,大人。”
“还有黄金要献给我。”大公漫不经心地表示同意。
彭耶慈尽可能表现得信心十足,将带来的那口箱子放下然后打开。由于周围的人全都充满了敌意,令他感到孤独而无助,就像是头一次在太空中航行的那种感觉一样。
蓄着胡子的顾问官们围坐成半圆形,都以不友善的眼光瞪着他。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是坐在大公身旁、深受大公宠信的法尔,他的脸庞瘦削,脸上露出强烈的敌意。彭耶慈前些天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就把他列为主要敌人,却也因此成为彭耶慈的头号猎物。
在大厅外面,有一小队军队正在待命。如今,彭耶慈与他的太空船完全隔离了,除了计划好的行贿之外,他什么武器也没有,而哥罗夫仍然是他们的人质。
他带来的这个既简陋又怪异的奇特装置,是他花了一周的心血才做成的。现在他正在做最后的调整,然后再度祷告,祈望从太空船上拆下的石英能耐得住形变。“这是什么?”大公问。
彭耶慈一面后退,一面说“这是我自己设计制造的一个小装置。”
“我当然看得出来,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这是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妖术道具之一?”
“它的确使用核能,”彭耶慈以严肃的口吻承认“不过你们任何人都用不着碰它,也不必跟它产生任何瓜葛。全部都由我来操作,如果有什么不祥,就让我一个人自作自受好了。”
大公如临大敌般挥舞着手上的铁棒,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念诵着祛除不祥的咒语。右边那位瘦削的顾问官探身靠向大公,他的红髭尖端还险些刺到大公的耳朵,大公露出厌恶的表情赶紧避开。
“你的这个邪恶的东西,和能解救你那个同胞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利用这台机器,”彭耶慈开始解释,同时将手轻轻放在箱子上,抚摸着圆形的侧壁“我能将您扔进来的铁块,变为成色最好的黄金。天地之间,只有这种机器,能够把铁——卑贱的铁,大人,就像大人所坐的椅子的椅脚,或支撑这座建筑物的铁柱——放进去之后,变成闪闪发光、沉甸甸的纯金。”
彭耶慈觉得自己说的话简直词不达意。平常推销商品的时候,他的口齿伶俐、能言善道,此刻却笨嘴笨舌,好像是中了弹的太空货船一样摇摇欲坠。幸亏大公关心的不是他的话,而只是他话中的内容。
“哦?那么这是点金术吗?从前有些愚人自称有这种能力,但是都因为冒渎神圣,结果自取其咎。”
“他们有没有成功?”
“没有。”大公显得很幸灾乐祸“人力制造黄金是一种罪过,本身就孕育了失败的种子,这种尝试加上不可避免的失败,就会带来杀身之祸。好,就用我这根铁棒试试吧。”他用铁棒敲敲地面。
“大人请原谅,我自己做的这个装置是小型的,您的那根铁棒实在太长了。”
大公闪烁的小眼睛开始四下巡视,然后忽然停了下来“蓝达,把你的皮带扣给我。来,别怕,如果弄坏的话,我会加倍补偿你。”
于是皮带扣从众人的手中传了过来,交给大公,大公先仔细掂了掂它的重量。
“拿去。”说完他就把皮带扣扔在地上。
彭耶慈捡起皮带扣,用力拉开圆筒,眨了眨眼睛,仔细将皮带扣放在阳极屏的正中央——以后一定会更熟练更轻松,但是第一次绝对不能失败。
那台机器随即发出“劈里啪啦”的刺耳声响,足足持续了十分钟之久,并且飘出少许难闻的臭味。顾问官们赶紧向后退去,大家都在喃喃抱怨。法尔不知又在大公耳旁嘀咕些什么,大公却一直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终于,皮带扣的质地由铁变成了黄金。
彭耶慈把金质的皮带扣捧到大公面前,低声说了一句“大人请看!”但是大公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个手势要他拿开,眼光则一直注视着那个转化装置。
彭耶慈立刻一口气说“各位,这是纯金,百分之百的黄金。如果你们想要证明的话,可以用任何物理或化学方法来检验,从任何角度来看,它都跟天然黄金一模一样。所有的铁都能如法炮制,即使生锈也没有关系,掺杂了少量别的金属也无妨——”
彭耶慈说的这一串话,只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僵局。他抓着皮带扣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只有这个金皮带扣能够证明一切。
当大公终于缓缓伸出手时,瘦脸的法尔赶紧又进言“大人,这金块的来源不干净。”
彭耶慈立刻反驳“大人,烂泥巴里也可以找到好玫瑰。您跟邻邦买来的各式各样物品,也从来不会过问它们的来源——到底是由列祖列宗祝福过的传统机器生产的,还是什么邪异古怪的仪器所制造的。请别害怕,我也不是要将这具机器送给您,只是献上这块黄金而已。”
“大人,”法尔说“对于没有得到您的允许,而背着您犯下罪恶的异邦人,您不必为他们所犯的罪行负责。可是,假如大人接受了在您面前,由您同意的情况之下,用铁所做成的邪异冒牌金块,这就是对我们祖先的圣灵大不敬了。”
“但是黄金就是黄金,”大公以犹疑的口吻说“同时,这是用来交换一个犯了重罪的异教徒。法尔,你太吹毛求疵了。”然而大公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彭耶慈又说“大人是个聪明人,请您好好考虑——放走一个异教徒,对祖先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另一方面,换来的黄金可以好好装饰祭祀圣灵的宗祠。而且,即使黄金本身真是邪恶的,但是用在如此虔敬的目的上,它的邪恶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奉我祖父遗骨之名,”大公显然相当热衷,他发出了尖锐的笑声“法尔,你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他的话很有道理,和我的祖先们所说的一样有道理。”
法尔以沮丧的声音答道“似乎就是这样,只要这个道理不为‘邪灵’利用就好。”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们更安心。”彭耶慈突然说“请把这块黄金拿去,当作祭品供在你们祖先的圣坛上,再把我扣留三十天。如果三十天过去之后,没有任何不祥——没有任何灾厄发生的话,当然,那就表示祭品被接纳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呢?”
大公站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不赞成的人,结果在场的顾问官们当然一致同意。就连法尔也咬着凌乱的髭角,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彭耶慈现出了微笑,在心中感谢着宗教教育的妙用。
又等待了一个星期,彭耶慈才获得了法尔的接见。他虽然觉得紧张,但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在他去见法尔的途中,从离开城市开始,直到进入郊外法尔的别墅,一路上都有警卫监视。他根本没有办法抗议或拒绝,只有顺其自然地接受如此的安排。
当法尔不在“元老”群中的时候,反而显得更高大、更年轻。而且由于今天他穿着便服,所以根本一点都不像一个元老。
法尔突然冒出一句话“你是一个怪人。”他那一对生得很靠近的眼睛,这时似乎正在颤抖。
然后他又说“过去一个星期,特别是这两个小时,你除了频频暗示知道我需要黄金,其他什么正事都没有做。这简直是多此一举,谁不喜欢黄金呢?你为什么不再进一步说明你的意图?”
“问题不单单只是黄金而已。”彭耶慈慎重地说“不单单是黄金的问题,也不是一两个金币,应该说是黄金背后的一切比较恰当。”
“黄金背后还有什么呢?”法尔追问,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显然,你并没有准备再做一场笨拙的示范。”
“笨拙?”彭耶慈微皱起眉头。
“嗯,当然。”法尔将下巴轻触着环抱的双手“我并不是在挑剔,我可以肯定你的笨拙也是故意的。假如我知道你的用意何在,我将会向大公提出警告。如果换成我,我会在太空船上制造黄金,然后直接拿黄金来奉献。这样做,就不会因为那场表演而引起敌意了。”
“你说得对,”彭耶慈承认“但是我有我的做法,我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甘冒招惹敌意的危险。”
“真的吗?就这么简单?”法尔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我认为你提议的三十天观察期,大概是为了要争取时间,以便将我的注意转化为更有意义的态度。可是,假如有人发现黄金不纯时,你要怎么办?”
彭耶慈故意以讽刺的口吻回答“而这个判断,是出自那些最渴望黄金是纯正的人?”
法尔抬起头,眯起眼睛来看着这个行商,似乎又惊又喜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引起我的注意?”
“你在批评我的家族?”
“绝对没有,谁都知道你的祖先既伟大又神圣,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却有人批评你,说你并不属于‘五大部族’。”
法尔仰靠在椅背上说“关于这些问题——五大部族已经没落了,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几乎已是油尽灯枯。如今五大部族的后裔,总共还剩下不到五十人。”他并没有掩饰他的恨意。
“话虽如此,还是有人不喜欢五大部族以外的人担任大公。你那么年轻,又是最受大公宠信的新贵,一定会招来许多强有力的敌人,这也是我听来的。大公已经老了,他一旦去世之后,就不能再保护你。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解释他的‘灵言’的,必定是你的政敌之一。”
法尔露出不悦的神色“你这个异邦人听到的太多了,这种耳朵应该割掉。”
“这一点我们可以再研究。”
“让我猜猜看,”法尔显得坐立不安“你想建议我,利用你的太空商船上那些邪恶的小机器,为我自己带来财富和权力,对不对?”
“就算你说得对吧,你为什么要反对?只是因为你的善恶道德标准?”
法尔摇摇头“绝对不会。听好,异邦人,根据你们异教徒的不可知论,你们对我们的看法或许如此——但是,我并非完全是传统神话的奴役,虽然表面上我表现得如此。我是受过教育的人,我的眼睛是雪亮的——至少我希望是这样。我们的一切宗教习俗与仪典,都是形式胜于实质的,因为那是大众的宗教。”
“那么,你反对的到底是什么呢?”彭耶慈以温和的口气追问。
“就是这一点——群众的态度。我个人倒是很愿意和你打交道,但是你那些小机器必须可以使用才行,否则我又怎么能够致富呢?如果我——你到底要卖给我什么——比如说剃刀吧,如果我只能偷偷摸摸、战战兢兢地使用的话,即使我刮胡子能刮得更便利更干净,我又怎么能借此发大财?此外,如果被人发现我使用这种剃刀,又如何能避免被抓进毒气室,或是被暴民吓死的厄运?”
彭耶慈耸耸肩“你说得不错,我认为解决之道,就是要重新教育你们的人民,让大家都习惯使用核能用品——为了他们自身的方便,以及你的实际利益。虽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点我不否认,但是利润相当大。而且这和你现在有切身的关系,却不干我什么事,因为我要卖给你的,可不是剃刀、水果刀或垃圾处理器之类的东西。”
“那你要卖给我什么?”
“就是黄金,直接卖给你黄金,我可以将上周展示的那具机器卖给你。”
听了这番话,法尔全身僵硬,前额的皮肤抽动起来。他问“那个金属转化装置吗?”
“没错,有了它,你有多少铁,就能有多少黄金。有了那么多黄金,我相信足够应付一切的需要,当然也包括获得大公的地位。什么年轻啦、政敌啦等等,全都不成问题了,而且绝对安全。”
“怎么做呢?”
“当然要绝对秘密地使用,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使用核能用品的唯一安全策略。你得到那具机器之后,埋在你最远的领地上最牢固的城堡中最深的地牢里,这样你很快就可以变成大富翁。请记住,你现在要买的不是机器,而是黄金。而且,这些黄金绝对看不出是制造出来的,因为它们与天然黄金毫无两样。”
“那么谁来操作机器呢?”
“你自己啊,只需要五分钟,你就可以学会如何操作。等你决定之后,我随时可以替你安装。”
“你要什么代价呢?”
“嗯——”彭耶慈的口气变得谨慎了“我会狮子大开口,因为我是靠这个吃饭的。那具机器相当宝贵,所以我想——我要二立方尺的黄金,用等值的锻铁来支付。”
法尔笑了起来,令彭耶慈涨红了脸。
“大人,我再提醒你一次,”他以平板的声音补充道“你在两小时之内,就能够将本钱捞回来。”
“你说得对。但是在一小时之内,你就可能消失无踪,我的机器也许就会突然失灵,我需要一点保证。”
“我可以向你保证。”
“很好,”法尔嘲弄似的弯腰一鞠躬说“但是如果你留下来的话,那就是更好的保证了。我也向你保证,如果我接到机器一周以后,运转仍然正常的话,我一定马上付钱。”
“不可能。”
“不可能?你向我推销任何东西,都足以使你被判死刑。如果你不答应,唯一的下场,就是明天便将你送进毒气室。”
彭耶慈面无表情,但是眼睛却似乎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说“这样做你占尽了便宜,太不公平了,你至少要写个书面协定给我。”
“让我也有把柄落在你手上,好让你也拿死刑来威胁我?哼,你休想!”法尔得意非凡地笑着说“不可能的,老兄,我们之中有一个笨蛋就足够了。”
彭耶慈这位行商无可奈何地低声说“那么,只好就这样喽。”
哥罗夫终于在第三十天被释放了,赎金是五百磅成色最纯的黄金。与他同时获释的是被扣押的太空船——阿斯康人认为那是邪恶的物件,所以没有动它丝毫。
当哥罗夫清晰而微弱的声音,经由高传真以太波束传来时,彭耶慈正望着哥罗夫的太空船,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个模糊的小亮点。
哥罗夫说“但这并不是我们想要做的,彭耶慈,一台金属转化装置不可能达成目标。不过,那台机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是弄来的,”彭耶慈耐心地回答“是我拿船上的微波炉改成的。它并没有实用价值,因为耗费的能量太大,所以不能用于大量生产。否则基地就不会为了寻找重金属,而派人在银河中到处奔波了。这是每个行商都会玩的一种把戏,不过我相信,点铁成金这一招还是我首创的。这可以使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非常成功——然而只是非常暂时性的。”
“好吧,可是那种把戏并不太高明。”
“至少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了。”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而且我必须要回去——一旦我们摆脱了这些强行护送的战舰之后。”
“为什么?”
“你曾经向那个政客解释过,”哥罗夫的声音显得坐立不安“你的整个推销重点,是基于转化装置只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它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他买的,其实是黄金,而不是机器。以心理学的观点来看,这一招很不错,因为它成功了,但是——”
“但是什么?”彭耶慈故作不解,以温和的口气追问。
收讯器中的声音转趋尖锐“但是我们要卖的机器,应该是本身就有价值,而且是他们想要公开使用的。这才可以迫使他们为了本身的利益,而不得不引进核能科技。”
“这点我完全了解,”彭耶慈轻声地说“你以前向我解释过。但是,请你想想我所销售的东西将造成的结果。只要法尔拥有转化装置,他就可以不断地制造黄金,维持到足以让他赢得下次的选举——现任的大公已经来日无多了。”
“你指望他会感激你吗?”哥罗夫冷淡地问。
“不——我指望的是他为自己所作的高明打算。转化装置可以帮他赢得选举,然后别的机器就……”
“不,不!你把前提弄拧了。他信赖的不是转化装置,而是黄金——亘古不变的黄金,我要你搞清楚的就是这一点。”
彭耶慈笑了笑,换了一个较舒服的姿势。好了,他想,哥罗夫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被自己逗弄得差不多了,看来再不告诉他真相,他可就要发狂啦。
于是彭耶慈说“别着急,哥罗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其实,这次我还动用了一些其他的装置。”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哥罗夫小心地问“什么其他的装置?”
彭耶慈不自觉地打着手势,但是哥罗夫当然看不到。
“你看见那些护送的战舰了吗?”
“看到了,”哥罗夫不耐烦地说“你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
“我会的,你别插嘴——现在护送我们的,是法尔的私人舰队。这是大公给他的殊荣,法尔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争取到的。”
“所以呢?”
“你以为他要带我们到哪里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他在阿斯康外围的私人矿区,你听我说——”彭耶慈的声音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我告诉过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赚钱,并不是想要拯救银河系各个世界。没错,我把转化装置卖给他,除了被带进毒气室的危险,其他什么也没得到,而这东西还不能算在我的定额里面。”
“你再说说那个私人矿区吧,彭耶慈,那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们的报酬。我们要去那里采锡,哥罗夫,我要把我的太空船里每一立方尺都填满,然后你的太空船也要尽量装。我和法尔下去采集,老朋友,你就在上面用所有的武器替我掩护——这是为了防范法尔突然食言。那些锡就是他给我的报酬。”
“就是他买下转化装置的代价?”
“还有你我的太空船中所有的核能用品,每一样都以双倍的价钱卖给他,而且还有小费。”他耸耸肩,好像在为自己辩解“我承认狠狠地敲诈了他一笔,但是我的定额必须销售完,对不对?”
哥罗夫显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他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解释给我听?”
“哪里还需要解释?这是件很明显的事。哥罗夫,听好,那家伙自以为聪明,以为他可以高枕无忧吃定了我,因为大公很听信他的话,而绝对不会相信我。他收下转化装置,这在阿斯康是要被处极刑的。但是他随时可以辩称,他那样做是出于爱国的动机,是故意要诱我入彀,准备以此指控我销售违禁物品。”
“的确不错。”
“当然,但是空口总是无凭。你知道吗?法尔从来不晓得有微缩影片摄影仪这种东西。”
哥罗夫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到了。”彭耶慈说“看起来他是占尽了上风,我吃了大亏。但是我低声下气地帮他安装转化装置时,偷偷在里面藏了一台摄影仪,第二天来做检查时才又取走。摄影仪把他在那个最秘密的场所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详细记录了下来。可怜的法尔,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好像要把那具机器榨干了才满意。当他看见第一块黄金时,就像生了金蛋的老母鸡一样,高兴得咯咯乱叫。”
“你把录影放给他看了吗?”
“你真的那么做了吗?”哥罗夫勉强止住了笑“我是说,在市中心广场安装了放映机?”
“没有,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已经和我成交了,买下你我所带来的一切货物。他所付的代价,就是让我们尽量装锡带回去。那个时候,他简直相信我无所不能。我们的协定写成了书面合约,在我和他一起下去之前,我会传给你一份,这也是一个预防万一的做法。”
“但是你已经伤了他的自尊心。”哥罗夫说“他会使用那些装置吗?”
“他有不用的道理吗?对他来说,那是他弥补损失的唯一方法,而且如果能够赚一笔钱,自尊心也可以得到补偿。此外,他还会因此成为下一届的大公——对我们而言,他是最恰当的人选。”
“说得也是,”哥罗夫说“的确是笔好买卖。但是不管怎么说,你的推销术有点邪门,难怪你会被踢出灵学院——你难道没有一点道德观念吗?”
“我可不管那个,”彭耶慈满不在乎地说“你总该知道塞佛·哈定对道德的评价吧。”
签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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