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话西游】第九回：从三个紧箍儿看编制的力量
5月3日 09:42 By XXXX

观音想要另立山头。

这件事，情有可原。

观音是佛教的二号人物，但实际上，更像是佛教的“党鞭”，一直以来，教内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见不得人的活儿，都是她在处理。但待遇，一直提不上去。

《西游记》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水里的不如陆上的，陆上的不如山里的。不信你看，泾水龙王被魏征砍了头，东海龙王看见悟空都要打躬叫“上仙”，灵感大王在通天河里无所不能，上了岸连八戒都打不过，一下就被钯下两片鱼鳞。西游世界里最NB的老大如来佛，住的地方叫灵山。

但组织上把观音菩萨分配到了南海。普贤和文殊都在峨嵋山和五台山呢，凭什么？

而且，峨嵋山和五台山在什么地方？在最富裕的南赡部洲，那个香火是什么规模？远在天边的南海，人迹罕至啊，哪儿来的香火？凭什么？

书里说，金蝉子是如来的二弟子，那么大弟子是谁？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隐约知道，大弟子就是观音。现在，如来要攻克大唐市场，但却要突出金蝉子的作用，如果取经项目成功了，整个大唐都将只认识两个人——如来和唐三藏，实际上出力最大的观音菩萨，仍然只能偏安南海，眼巴巴看着别人的繁华和热闹，凭什么？

所以，观音决定充分利用这次取经项目的机会，最大程度挖掘自己的利益。

项目立项的时候，如来交待了政策：

如来又取出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只用各不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疼，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第八回）

在这里，如来交待得很清楚，三个箍儿就是三个能够修成正果的名额，这三个箍儿都要用在给取经人收徒弟这件事儿上。

什么是正果？悟空在第五十七回，斥责善财童子的时候做了解释：

行者……把善财童子喝了个倒退，道：“……我请菩萨收了你，皈正迦持，如今得这等极乐长生，自在逍遥，与天同寿，还不拜谢老孙，转倒这般侮慢！

正果，就是与天地同寿，极乐长生，这一点，其实很多妖精也能做到，那么妖和神的区别在哪里？区别就在于，神仙有正式编制，可以名正言顺享受香火。

如来给了观音三个紧箍儿，在他看来，任务已经布置得非常具体了，但是，他小看了大唐人民对编制的渴望，更小看了观音长袖善舞的能量。

这三个紧箍儿，其中一个肯定是要给孙悟空的，毕竟悟空跟佛道两家的关系在这儿，这属于戴着帽儿下来。剩下的那两个，观音玩儿出了花儿。

首先，观音把剩下的紧箍儿和取经团队做了切割，戴上箍儿相当于有了编制，那加入取经团队呢？取经人最后去了灵山，你如来佛好意思说这个不算编制？

于是两个编制一下变成了四个。取经团队的编制，全都照顾了关系。

八戒是道教人，再具体说，是太上老君的人。证据有三个：

第一，八戒成仙，走的是道教的修炼，甚至有可能是太上老君亲自指点的。在书中第十九回，八戒自己说的：“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这个九转大还丹是谁给的？书里没有明说，但在悟空闹天宫里，太上老君说自己的丹是“九转金丹”，乌鸡国一章里，悟空找太上老君索要的是“九转还魂丹”，都是“九转”系列，老君的嫌疑非常大。

第二，八戒的钉钯，出自老君之手。这也是八戒自己说的，“此是锻炼神冰铁，磨琢成工光皎洁。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

第三，八戒戏了嫦娥，被天庭处罚，为他求情的，是太白金星，而太白金星，是道教的人。

太上老君作为道教的二号人物，跟观音其实有着非常频繁的联系，这是必然的，山水有相逢，做人留一线，江湖好见面。取经项目做为佛教与道教正面争夺市场的项目，一经露面就成为天地间众人关注的焦点，佛教想要长期发展，至少在表面上要做到公平公正，因此吸收一个道教成员也是题中之义。要谁呢？好吃懒做无心上进的八戒正是佛教中意的人选，既给了老君面子，又不会给取经项目带来困扰。

给了道教面子，玉帝的面子更不能不给，做为监管者，肯定需要随时掌握取经项目的一举一动。这个玉帝的耳目，不需要有多强的能力，平时尽量少说话，少掺和，只需要冷眼旁观，及时汇报即可。

这个耳目，就是沙僧。沙僧当然是玉帝的人。

沙僧修的也是道法，但他的成仙和提升，全靠玉帝：“玉皇大帝便加升，亲口封为卷帘将。”（第二十二回）

他的宝杖是玉帝给的，“名称宝杖善降妖，永镇灵霄能伏怪。只因官拜大将军，玉皇赐我随身带。”

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也跟玉帝联系在一起：“南天门里我为尊，灵霄殿前吾称上。头顶金盔晃日光，身披铠甲明霞亮。往来护驾我当先，出入随朝予在上。”

这样的人，对玉帝忠心耿耿，用起来领导是放心的。另外，沙僧对佛教也是有好感的，因为他当年曾经欠了佛教一个人情：由于失手打碎了琉璃盏，已经被推到杀场上了，“多亏赤脚大天仙，越班启奏将吾放”。——又是赤脚大仙，这个面目模糊的神仙，是佛教的“深海”，不声不响间为佛教立下了汗马功劳。

被玉帝和佛门同时看好，沙僧的取经名额其实早就内定了，观音录取他 绝不是偶然的一时冲动。把他和小白龙的归依过程对照起来看，就能发现这个秘密。

沙僧因为被贬下界为什么痛苦？因为按照玉帝的旨意，每隔七日都有飞剑来穿他的胁下百余下。观音的许诺是什么呢？

“你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叫飞剑不来穿你。”（第八回）

沙僧当然愿意。于是，观音跟沙僧分别，高高兴兴地走了。

走了？没错，就是走了。书上写的明白：“菩萨与他别了，同木叉径奔东土。”

飞剑呢？说好的叫停飞剑不来穿你呢？

但此后飞剑果然没来麻烦沙僧。

飞剑是玉帝的旨意，观音菩萨可以随意叫停吗？当然不能。

不信来看看小白龙的故事，小白龙被父亲告了忤逆，要被玉帝斩首，观音撞见，想让他给取经人做个脚力，于是观音：“即与木叉撞上南天门里。早有丘、张二天师接着，问道：“何往？”菩萨道：“贫僧要见玉帝一面。””（第八回）

你看，一条小龙而已，观音都要亲自上天，跟玉帝讨个人情，沙僧的飞剑怎么可能私自取消？唯一正确的答案就是，沙僧的问题观音和玉帝早有协议，流沙河录取只是走个手续而已。

那么，小白龙是谁的人呢？小白龙谁的人都不是，在孙悟空闹天宫的过程中，龙王集团是出了力的，如今把小白龙塞进取经团队，是观音对龙王集团的答谢。但是，编制已经满了呀？没关系，小白龙只是个编外工作人员。

然而，就是这个编外人员，承担了取经路上最枯燥和繁重的工作——驮着唐僧行路。这个工作容易吗？看看八戒和悟空的说法：

八戒道：“师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这驾云的，怎称得起？须是你的筋斗方可。”行者道：“我的筋斗，好道也是驾云，只是去的有远近些儿。你是驮不动，我却如何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第二十二回）

编外人员小白龙，就这样驮着重似泰山的唐长老，一步一步，挨过了十万八千里，最终去了西天，面对生米做成的熟饭，如来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给了个八部天龙，，算是终于解决了编制问题。

编制这个玩意儿，真是唐人的魔咒啊。

取经团队组建完毕，剩下的两个自带编制的紧箍儿，便宜了观音菩萨。

这两个箍儿，一个给了红孩儿，这个故事咱们后边再讲；另一个，给了黑熊怪。

黑熊怪原本就是观音的人。他所在的位置是哪儿？观音禅院附近。从距离上看，这是离大唐最近的一所观音禅院，可以说，既是观音菩萨近距离观察大唐的观察站，也是进攻大唐市场的桥头堡，其重要性无论如何评估都不过份。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只有一个贪财的老院长进行看守？黑熊怪原本就是观音埋下的一枚暗子，暗中替她保护禅院。

对于这枚暗子，观音肯定是有承诺的，那就是修成正果，也就是解决编制。三藏从大唐出发，从顺序上，遇见黑风怪还在八戒和沙僧之前，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两个关系户，黑熊怪是不是取经团队的有力人选？毕竟他是可以跟孙悟空打个平手的。所以，观音最早的承诺，肯定是让黑熊怪加入取经团队，最终到灵山总部上班。

然而，关系户的出现，击碎了黑熊怪的美梦，观音禅院的保安队长，最终只是上调到南海分公司，继续当保安队长。

对于这个结果，黑熊怪是满足的，在第十八回还是狰狞的战神，到了第二十六回就变成了低声下气的官僚：

”行者抬头喝道：“你这个熊罴！我是你叫的悟空！当初不是老孙饶了你，你已此做了黑风山的尸鬼矣。今日跟了菩萨，受了善果，居此仙山，常听法教，你叫不得我一声‘老爷’？”那黑熊……只得陪笑道：“大圣，古人云：‘君子不念旧恶。’只管题他怎的！菩萨着我来迎你哩。”“

看看，体制化的多么迅速？多么彻底？多么似曾相识？

这就是编制的力量。

原本三个编制，被观音一通运作，变成了六个正果，既照顾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又顺便壮大了自己的实力。观世音千手千面的外号，不是白叫的。

在观音精心的安排下，十万八千里的取经之路，注定是各方派系合纵连横，各种妖魔轮番登场的修罗杀场。

而此时的金蝉子对此并不知情，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主角光环里，夕阳下三藏法师扬鞭打马，山风里回荡着他自豪的声音：“贫僧姓唐，东土大唐的唐”。

（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第十回：贫僧姓唐，大唐的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