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话西游】第十六回：关于六耳猕猴事件的调查报告
热门 5月10日 09:32 By XXXX

陛下：

臣沙悟净，自受敕旨以来，夙夜用命，不敢稍懈，随行取经，看顾四境，凡大事小情，俱以秘报，上达天听。然而六耳猕猴事件，牵涉人员甚广，情节曲折，真相隐藏较深，对取经团队影响巨大，是以臣不揣冒昧，在取经项目完结后，重走取经路，走访了大量当事人，形成这份调查报告，力图还原历史，揭示真相。

一、事件源起：猴子是故意的

从车迟国出来，唐僧和大圣就有点儿不对劲儿。

唐僧的情况很简单，在车迟国里，猴子的风头太盛了。那被救的五百个和尚，梦里梦见的是孙大圣，智渊寺里的主持，梦里梦见的也是孙悟空，就连和尚们日常干活儿，口里喊的号子也是“大力王菩萨！”，这个大力王菩萨，就是孙悟空的别名。

老和尚的嫉妒心又犯了，越来越频繁地念紧箍咒儿，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发作。到是孙猴子，我知道他不对劲儿，但就是说不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通天河观音收了灵感大王之后，显出法身，接受河边两岸百姓膜拜，猴子在下面嘬着牙冷笑：
——金兜洞猴子金箍儿棒失而复得，法力似乎一夜间暴涨；
——琵琶洞猴子被蝎子精毒针扎了头，痛疼难忍，哀哀地哭了一夜，以前从未见他哭得这般伤心。

从琵琶洞出来，猴子的眼神变得非常阴冷，我觉得，他应该是下定了某个决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我们遇到了一伙强盗。

这是一伙毛贼，情况就像当初唐僧和悟空刚出道的时候，在双界山那伙贼人的翻版，那时候，取经队伍只有他们两个，那一次，悟空打死了六个强盗，唐僧把他赶回了花果山，那时候，悟空还没戴上紧箍儿。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事情，或许跟紧箍儿有关。

路遇强盗的事情，我们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基本上就是拿出嘴脸，那帮强盗也就一哄而散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猴子不但要赶尽杀绝，而且还要把人头，甩到唐僧脸上。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行者上前，夺过刀来，把个穿黄的割下头来，血淋淋提在手中，收了铁棒，拽开云步，赶到唐僧马前，提着头道：“师父，这是杨老儿的逆子，被老孙取将首级来也。”（第五十六回）

猴子是故意的。

老和尚本来心里就有气，现在趁机赶他走了。悟空还不放心，走后又回来一趟，把事情砸结实了，作为当事人，我听得清清楚楚：

行者只教：“莫念！莫念！我是有处过日子的，只怕你无我去不得西天。”三藏发怒道：“你这猢狲杀生害命，连累了我多少？如今实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快走，快走！

我当时还有些奇怪，猴子专门回来一趟，就为了要这么一句话？一直到事情结束，我才明白这句话的重要性。

悟空走后不久，六耳猕猴就来了，他打伤了唐三藏，抢走了通关牒文。

六耳猕猴究竟是谁？这些年您一定听到了很多说法，作为事件亲历者，我坚信，六耳就是悟空的毫毛变的！许多人认为，悟空的毫毛只能简单的复制，没有这么大神通。实际上，毫毛的功能被大大低估了。

在车迟国，僧人们手里掐一根悟空的毫毛，不管多远，念一声“寂！”，就会有大圣现身保护他们，这说明悟空已经掌握了遥控技术；在五庄观，悟空咬破舌尖把柳树变成自己，更可以自如的回答问题，这说明他的变化已经具备了人工智能；观音送给悟空的三根毫毛，更是不惧水浸火烧，这些功能组合在一起，完全可以创造一个六耳猕猴出来。

还有人认为，如果是观音送给悟空的毫毛在做怪，为什么连观音都分辩不清？他们忽略了，这件事，观音才是始作俑者。

二、事件发展：孙悟空到底想干什么？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孙悟空到底想干什么？直到在水帘洞看见六耳猕猴带出了新的取经团队，我的心变得拔凉拔凉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佛家一直在逼着孙悟空做选择，佛家还是道家？我觉得他早晚得选一个。但是，没想到，这猴子直接掀了桌子。

“我今熟读了牒文，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膽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第五十七回）

这是他当时跟我说的原话，我知道，他绝对没有开玩笑。取经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大唐传播佛教吗？猴子都不用真的取经，自己随便编上几卷经文，带回东土，一样能万代传名，从此南赡部洲姓了孙，道家、佛家，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这个可能吗？完全有可能啊！

当然，猴子也不一定真的要自己去取经，他只是提出了这种可能性，然后，跟佛家讲条件。给他出这个主意的，就是观音菩萨。

当时，悟空从唐僧这边出来，直接就到南海找了观音菩萨，我后来专门采访过善财童子，他为我还原了当时谈话的情况：

悟空一进门就放声大哭，这跟他以前的作派迥然不同，他先是哭诉唐僧不听他劝，因为他打杀了强盗就念紧箍咒儿，并把他逐出取经队伍，这时候观音还在劝他：

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个人身……但祛退散，自然救了你师父。据我公论，还是你的不善。”（第五十七回）

但是，这一次悟空是铁了心要闹到底了，他马上提出了要求：

万望菩萨，舍大慈悲，将《松箍儿咒》念念，褪下金箍，交还与你，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

观音手上只有紧箍咒儿，没有松箍咒儿，满足不了他的要求。这时候悟空才使出了撒手锏：

行者道：“既如此，我告辞菩萨去也。”菩萨道：“你辞我往那里去？”行者道：“我上西天，拜告如来，求念《松箍儿咒》去也。”

观音菩萨是取经项目的总负责人，如果悟空因为这件事闹到如来那里，相当于矛盾公开化，更相当于告诉如来说，观音管理无方，能力低下，而且，前面唐僧已经把话说绝了，“我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整个项目都面临着流产的风险，这种丢脸的事，观音是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所以，观音给悟空出了个主意：

好菩萨，端坐莲台，运心三界，慧眼遥观，遍周宇宙，霎时间开口道：“悟空，你那师父顷刻之际，就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你只在此处，待我与唐僧说，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

“顷刻之间，伤身之难”——这就是观音给悟空划下来的道儿，“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这是观音给出的承诺。

善财童子说到这个情节的时候，着重强调了这个用词：“还同你去取经”，之前都是悟空保着唐僧去取经，这时从菩萨的话里，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听上去至少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了——我怀疑观音给悟空承诺了期权。

正是有了观音的支持，悟空才悍然演出了六耳猕猴殴打打唐僧的情节，并且在后面与六耳打遍天庭地狱，这是悟空拿着新项目到处路演呢，这是演给如来看的，看看，俺老孙就算从新开个公司，一样能获得诸天神佛的支持，一样能占领大唐的市场，如来，管管你那个蠢徒弟金蝉子吧！

三、事件高潮：如来又撒了个谎

事情最后闹到了如来佛祖那里，那一刻如来应该很为难。若是揭穿悟空的把戏，这里可是观音的面子，而且取经项目就会因此流产；若是捏着鼻子认了新团队，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唐僧怎么处理？若是责备唐僧的错误，那是自己的徒弟，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危机时刻，如来显示了一个政治家高超的政治智慧，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

如来才道：“周天之内……又有四猴混世……第一是灵明石猴……第二是赤尻马猴……第三是通臂猿猴……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第五十八回）

第一个石猴，说的是悟空；第二个和第三个，说的是花果山那两个老猿，第四个说的就是这个假悟空。

应该说，急切间编出这么四个大类，如来佛祖确实有大智慧，但谎言就是谎言，臣后来遍访天下，发现这个说法不值一驳。比如，当年与悟空称兄道弟的禺狨王也是猴子，就不在此列，被国师王菩萨新收的水猿大圣，也不在此列，由此可见，上面的说法，只是如来佛祖临时编出来，应付场面用的。

这个谎言照顾了所有人的面子，悟空上前一棒，把六耳猕猴打了个粉碎——无非就是一根毫毛而已，收了就是。接下来就是直接跟如来讨价还价——

大圣叩头谢道：“上告如来得知：那师父定是不要我。我此去，若不收留，却不又劳一番神思！望如来方便，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交还如来，放我还俗去罢。”如来道：“你休乱想，切莫耍刁。我教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这里，悟空明确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取经项目的股权问题，另一个就是取经过程中的待遇问题——紧箍咒儿以后不要念了！

对于第一个问题，如来做出了明确的回答：“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只有成了佛和菩萨，才有资格坐莲台，所以，这是把悟空和唐僧提到平等的位置上了，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悟空是取经项目的合伙人了。

对于第二个问题，如来没有明确的回答，但我相信，他也做了安排。

四、事件尾声：唐僧怂了

那天，观音送悟空回到取经团队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那天，唐三藏的脸是铁青色的，诸天神佛都听到了观音菩萨“啪、啪”地打脸声，那天，观音是这样说的：

菩萨道：“唐僧，前日打你的，乃假行者六耳猕猴也。幸如来知识，已被悟空打死。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必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

按照俺老沙的理解，观音这几句话有三层意思：

第一，之前行凶的是假悟空，这事儿是如来定的案，以后不许再追究了，唐僧你这顿打是白挨了；

第二，取经项目必须有要孙悟空参与，没有他，你也别去了。这也是组织决定的，理解不理解都要执行；

第三，“再休嗔怪”——以后不许再跟悟空发生争执，更别提念紧箍咒儿了。

面对观音，唐僧只能立正挨打认怂：三藏叩头道：“谨遵教旨。”

他心里也很清楚，观音的话不仅仅代表着她个人，而是教旨，代表着整个佛教集团的意见，这番羞辱，只能咽了。

从这一天起，齐天大圣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以前的大圣急功好义，青春热血，但在六耳这件事上，他一石三鸟，既教训了唐僧，又争取了合伙人资格，还提高了自己的待遇。

是的，我说的就是紧箍咒儿，我怀疑自从悟空打如来那边出来之后，紧箍咒儿就失效了，反正从这一天起，直到取经到了灵山，这个咒语我再也没听到唐僧念起过。

一次都没有。

当年那个大闹天庭的美猴王已经不见了，跟我们一起取经的，是一个精于算计利害得失的老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