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废公交上路 982路只是冰山一角？
部分“报废”公交停运，数万居民出行受影响 业内分析认为“报废”公交问题源于公交整合
类别：社会民生 作者：成希 原创 浏览量：0　　发布时间：2009-10-15
版次：SA31 版名：深圳读本 头条 稿源：南方都市报


昨日，982公交车已换了新车，但运力减半，市民出行受影响。


记者前日拍到的破烂不堪的982公交车。
前日，龙岗区交通局会同交警联合调查982路公交车，之前行驶的“报废”中巴均不翼而飞，由5部较新的989路中巴假冒接受检查。同时，981路公交的10辆中巴已到报废期限，也是照常营运。昨日，康达尔公司营运部负责人承认，该公司共200多辆公交已到报废期，还在正常营运。深圳市自2007年开始公交整合，按照车辆更新周期计算，每年须更新车辆2500辆，现已过去两三年，公交更新甚少，全市共有3000余辆报废公交横行深圳街头。该公司出示了市交通局2009年的531号文件予以佐证，里面详细罗列了部分投入营运5年以上的线路号和车辆数。东部公交公司相关人士表示，报废公交横行街头主要由公交改革的利益之争引起，2007年改革前，从来没有听说有报废公交车上路。

部分公交停运

关外数万居民出行受影响

“你们的报道终于起作用了，我们现在开车不再提心吊胆了。”昨日早上，有982路司机致电记者，称公司给他们更换了新车。据该司机介绍，前日下午2时，车队让司机将所有的报废公交车开到总站集中，司机上缴钥匙后被要求离开。不久，公司派遣其他车队司机将报废车开走。目前，连982路司机都不知道这批报废车停靠在哪里。昨日凌晨6时，他到总站上班时，车队长将一副钥匙交给他，他发现原来破裂的报废车变成了一部崭新中巴。

昨日上午10时，记者到达982路水斗新村总站，发现以前的报废中巴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中巴投入营运。车队负责人称，公司从其他车队调了5辆新车支援，只是司机固定没变。这些司机都兴高采烈，连称“再也不用开车不关死车门，成天想着怎样跳车逃命了”。但由于营运的车辆减少了一半，车队发车时间相对延长，一定程度上导致居民出行不方便。

记者搭乘了较新的982路公交车，里面宽敞整洁，比以前安全舒适了很多。“这发动机真是棒，开足马力竟然没有什么声音！”李师傅乐呵呵地拍打着发动机，说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好车。车上的乘客也比较满意车况，只是抱怨营运车辆太少，等待时间很长，出行很不方便。昨日上午11时30分，在新围仔站，十多名乘客在等待982路公交车，但半个小时后也没发现一趟车。大家纷纷步行离开，只剩下两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在继续等待。

昨日中午，记者到达981路公交所在的岗头总站，发现原来停有十余辆的中巴也消失不见。“南都曝光后，公司将10部报废公交车开走了，目前运力减少了一半！”车队相关人士如此解释，981路公交专门为服务华为开通，中巴在华为上下班高峰时爆满，现在根本不够用，几千名华为员工出行受到严重影响。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951、989等多路公交投入营运的车辆明显减少，关外市民普遍反映中巴难等，短途客人选择步行，绿的司机反映生意比往日好了许多。“至少叫停上百辆报废公交车营运，全面接受检修。”康达尔公司有内部人士表示，关外其他一些公交公司也都闻风而动，害怕撞在枪口之上，这至少影响了数万居民出行。

报废车频肇事

外表新也可能是报废公交？

昨日，有读者投诉称，龙岗区横岗街道辖区的中巴几乎都是报废车，尤其是906路。记者调查发现，906路是横岗至简一村、简龙村、上下围村、大福村四村的唯一公交路线，全程十余公里。据其车队相关人士介绍，906路公交车挂靠在东部公交公司，目前属于横岗私车运输公司，至少有十余辆公交车已到了报废期限而没有更新。今年8月20日，906路有两辆公交车相撞，造成12人受伤，祸因就是报废车的刹车失灵导致车辆相撞。昨日下午，记者就此询问龙岗区交通局，欲查询其中一辆相撞公交(牌照粤B67958)是否已到报废期限，但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有公交行内人士透露，最近两年，公交出事迅速增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报废公交惹祸，他们的刹车和发动机有严重问题。不少外表看起来较新，但仪表和发动机等较为陈旧的中巴，均是报废车翻新所致。比如仅在车上重新上油漆，将座位换掉，添加消防灭火器和后门可视器，但最重要的东西，比如发动机、电路等仍是残旧。

昨日下午，记者发现了多辆看起来外表较好的981路公交车，但该车队相关人士承认投入营运了6年多，这些车辆经过了维修和保养，本质上也是报废公交车。在该名人士的指点下，记者发现这些车外表簇新，地板、灯具、铰接棚、油漆，连窗户锁扣全换成新的，整车看起来甚至比新车还新。但仔细观察，发现仪表盘破烂不全，发动机上也是油迹斑斑。

“一辆达到安全标准的汽车，应是整车达标，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均足以酿成惨祸。”据其介绍，国家规定，客车运营超过15年或者50万公里就必须强制报废，公交车也同样适用。但由于公交车的运营公里数较高，往往不到4年就能达到50万公里。特别是关外的路况很差，不少是泥巴路，中巴要每天运行至少100多公里，加上公交车负载、磨损大。他们即使这样翻新，但由于车辆大梁、结构、制动等已趋于老化，仍然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

“数千报废公交上路 严重危害百万市民安全”

“很多外表看起来较新的公交，实际上只是翻新而已，本质上仍然是过了报废期限！”昨日，康达尔公司营运部张部长向记者坦承，982路、981路公交均是报废公交车，而且康达尔公司还有200多部到了报废期限亟需更新的车辆，但交通部门一直不批复。张部长说，康达尔欢迎舆论监督，但本报揭露的只是冰山一角，深圳市至少有3000辆以上报废车在正常运营。“2007年，深圳市开始公交整合，按照车辆更新周期算，每年需更新车辆2500辆，现已过去了两三年，公交车更新甚少，至今年，全市已到期须报废更新车辆3000余辆。”为了证明他所言不假，张部长特意提供了2009年深圳市交通局531号文件作为佐证。

这份文件的名字是《关于印发深圳市公交车辆安全隐患大排查行动第二阶段具体实施方案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后面有3个附件。其中一份是投入营运时间5年以上的公交车辆复查安排表，里面详细记录了东部公交、西部公交、中南服务、中旅东部、康达尔的线路号和车辆数。张部长解释，经过初步估算，一共就有1029台车投入运营超过5年，这还只是市交通局今年上半年掌握的情况。实际情况是公交车负载、磨损很大，特别是关外路况很差，公交车的损耗很大，中巴到了三四年，大巴到了五六年就到了报废期限。

2007年12月12日，深圳市交通局突然给他们下达了收回公交线路经营权的通知。在这份文件中，交通局称依据有关法律法规以及《深圳市公共汽车特许经营权招募文件》有关规定，就康达尔公司公交线路经营权有关事宜通知如下：“鉴于你公司已入股深圳市东部公共交通有限公司，我局与2007年12月日起收回你公司327、836、863、866、881、959、K 528、937、960、958、980、981、982、951、954等十七条公交线路经营权，并重新授予东部公司。”深圳市交通局表示，在收回该公司线路经营权以后，就不再直接对康达尔公司办理公共汽车方面业务。

“关外其他私人运输公司全部接到了类似的通知，自从公交整合以后，市交通局就没有批复任何私人运输企业的报废更新请求。”张部长介绍，关外相当部分的线路仍然由私人运输企业经营，由于政府不批复，就只能让到了报废期限的公交车上路运营。

■龙岗交通局回应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昨日，龙岗区交通局对几天来本报报废公交报道回应称，982、981路确实存在一些达到使用年限，应该退出营运的车辆，但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目前关外公交资源正在整合中，国家也给了康达尔等私人运输公司一些政策，比如让他们入股东部和西部公交公司，但他们一直拖着不签合同。该局确实多次收到了康达尔公司的车辆更新申请，但区交通局无权批准更新计划，都已呈报给市交通局，市局以需要研究为由一直没有批复。深圳市硬性规定公交车使用5年后就必须强制更换，退出营运市场。目前政府都没有给他们发放营业许可证，下一步将采取强制措施，结束这种因改革导致的混乱状态。

记者获悉，前日和昨日，市交通委主要负责人均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此事，目前已经准备采取断然措施，强制回收关外私人运输公司经营的线路。由于涉及大量人员的安置，有关部门正在进一步商量相关措施。深圳市将设立10个检查点，专门打击到了报废期限的公交车。

■专家说法

企业损失要合理计算

●深大物流研究所所长王江

深圳大学物流研究所所长王江表示，报废车的问题，首先应从安全性着眼，不符合要求的车辆首先要停运。接下来再谈经营权的问题。

他表示，公交整合表面上简单，但其中涉及到大量复杂的产权关系，操作中没有那么容易。首先是制度变迁，从之前的市场化，转变到政府整合集中经营；其次，之前的市场化经营已经导致每台车的产权都可能不同，有的直营，有的承包，还有的挂靠，不一而足。第三，利益的转换和协调问题，以前赚钱很多的线路，在整合过程中肯定会遇到抵触。

“已经很快了，我觉得。”曾参与过方案研讨的王江说，他当时认为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搞不定这个事情。因为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太错综复杂。目前来看，已经进展超过他的想象。他认为，再过一年时间应该可以把关系彻底理顺。

对于绿的置换暂停产生的问题。他认为绿的仍然会慢慢投放，但给企业造成的时间成本损失要计算进去，要让企业心服口服。

交通交警联手夜查

982路忽然集体失踪

本报对982路公交使用超期服役的破旧车辆上路进行报道后，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昨晚7时，深圳市交通委员会牵头组织深圳市交通、交警部门联合上路对公交营运车辆违法上路进行整治。

昨晚7时，记者随同交警部门先后来到位于龙岗区坂田街道的稼先路，现场民警与龙岗区交通局的运政人员对一些中巴车辆进行检查。在现场的半个多小时内，没有查到有违法行为的公交车。

昨晚，记者随同龙岗区坂田运政所工作人员来到位于坂田的982路发车点，发现这里没有一辆车。该运管人员称，白天还看到982路公交车在营运，不知道为什么晚上这里没有一辆车，平时停在这里的982路多达十多台。

对于982路公交车存在超期服役，运政部门此前是否知情的问题，该工作人员称，去年12月份检查时还没有过期。当记者追问最近一次检查的时间时，该工作人员称是今年的3、4月份，当时检查没有到期。记者再次追问，982路车队公司已经承认车辆超出了交通部门规定的使用年限，为何运管部门调查却发现没有到期？是否在上一次检查后就已经到期？该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你说到期就到期了？我们查没有到期。”昨晚，在两处查车点，记者没有看到龙岗区交通局的领导，工作人员称领导都还在开会。

■交警回应

为何没有强制报废这些车？

因为没有到8年

深圳市交警局车管处审验科科长蒋冬云介绍，按照国家规定，20座以上的营运客车的报废年限是8年，但是982路公交车是2003年9月上牌登记的，目前暂未到达国家要求的强制报废年限。在交警部门的系统中，类似982这样的20座以上公交营运车辆一旦到达8年的强制报废年限，系统将自动锁定。而这样的车辆是不准上路行驶的。因为982路公交车的营运年限只有6年，尚未达到8年的报废年限，因此交警部门没办法将其定性为报废车。不过，蒋冬云介绍，按照深圳市政府的有关规定，营运公交车辆的使用期限是5年，到达5年需要更换车辆。不过各地的标准不一，如深圳的出租车使用年限是5年，满5年须换车。而广州的标准是4年。不过这一块的管理权限在交通部门。蒋冬云强调，诸如满5年出租车退出营运市场后，仍然可以上路行驶，只是不能作为出租车使用。只要其技术标准与使用年限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报废标准，都不算是报废车。

为何报废车能通过年审？

归相关检测站负责

对于982路公交车车况如此差为何通过年审检测，蒋冬云也做了说明。他说，根据职权范围，车辆的技术指标检测由质量监督部门负责，具体由社会检测机构来负责。交警部门在年审过程中，对车辆的技术指标不作具体的检测，而是依据检测站的检测结果来进行年审。蒋冬云表示，目前深圳一共有31家检测站，其中为982路公交车进行检测的是通盛坂田检测站。他们此前调取了该检测站对982路检测时的照片，没有发现这些车辆存在车况差不符合年审规定的情况。982路公交车的最近一次年审的时间是2009年9月。短短一月，982路公交车的车况为何一落千丈呢？轮胎为何会磨损如此之快？蒋冬云称，目前这些情况他们正在调查，昨日已经派出民警到该检测站。根据规定，如果发现检测站存在弄虚作假等行为，交警部门可以对其亮黄牌，严重的可以断网。而一旦断网则意味着相关检测站将无法开展检测业务。蒋冬云表示，以往曾发现个别检测站存在狸猫换太子的行为，甚至将车况差的车辆换上新轮胎检测，检测后换回旧胎的情况。这些检测站均被交警部门出示黄牌警告。

■业内分析

都是公交整合惹的祸？

“报废公交车横行主要由公交改革引起。”东部公交营运部相关人士说，改革前从来没有听说这种事情，反倒是各家公交公司积极主动报废更新车辆，以增加竞争力。康达尔公司营运部王部长对此表示赞同，据其介绍，改革前不需要政府监管，康达尔都会主动更新。

整合并不顺利

在2007年之前，深圳市公共交通领域是以市场经济为导向，各种线路的运营均可以有不同的经营单位，其中相当一部分企业是私营企业。在政府较少投入的情况下，通过市场化运作使得公交车市场得到了较快发展。但是总体市场格局则显得相对混乱，经营企业数量多，规模不大，主体分散。

2007年8月，《深圳市公交行业特许经营改革工作方案》通过政府公报对外公布，宣布开始对公交行业进行整合，其中东部和西部公交公司的组建成为关外公交整合的重头戏。在当时，方案即提出整合的三种方式：包括置换绿的经营权、股权置换以及货币补偿。

政府首先倾向于进行绿的经营权置换，通过3500辆新绿的的陆续投放来置换之前各家公交经营企业的公交经营权。但在2008年9月前后，关外绿的的投放引发了当时很多绿的司机的大规模罢运。随即绿的投放暂缓。而货币补偿并不是政府的主要整合方式。一些企业也被承诺在东、西部公交中获得股权，但对于股权多少和其实际意义的大小，各企业之间存在不小的分歧，导致工作实际进展缓慢。

据了解，到今年7月份，虽然相当多被纳入整合对象的车辆车身被打上东、西部公交集团的标志，但相当多公交车仍然属于原公司经营。实际整合任务仅完成六成。

旨在利益争夺？

西部公交集团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深圳公交线路在长时间的市场竞争之后，已经有相当多线路有了很好的收益。而整合之后，公交服务被定为为公益性服务，线路有热有冷，整体收益必然小于整合之前的收益。因此很多小公司不愿意入股。康达尔公司营运部王部长也表示，目前很多线路虽然挂着东部公司或者西部公司的牌子，但还没有进行任何整合。

“我们坚决拥护政府优化公交线路改革，但是应该鼓励企业间的良性竞争，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公交市场！”王部长表示，目前深圳还有数千台公交没有被整合，市交通局从2007年底就收回了它们的营运许可证。严格从法律上来说，这些都属于非法营运，这些公交车上也不可能悬挂营运许可证。“非法营运不归交警部门管，由交通部门负责查处。”王部长称这是由行政手段强制介入导致的怪像。而仅康达尔公司就有公交车近5百辆，员工3千多人，车辆一停，必然造成大量员工失业，引起社会动荡。如果加上其它私人公司，失业员工更是以数万计。

而公交行业知情人告诉记者，政府在回收康达尔等私人企业的公交线路时，大部分只投入极少的财政资金。而东部公司和西部公司的财政资源有限，按照现有情况都很难将所有的线路消化。如果政府批准这些企业报废更新公交，以每台20万计，这两家公司将付出的代价将十分大。而批复康达尔等公司的换车申请，政府担心他们长期垄断公交线路，拒绝公交资源整合。相反，政府如果不批复其更新计划，就能够以车辆到了报废期限，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为由，将公交线路强制收回。

06-07版　统筹：头条记者成希　采写：头条记者成希 刘春林 杨涛　通讯员 刘明　摄影：头条记者陈以怀